第一卷
第05章 八風不動

師徒三人相依為命。大明讓他們三個周遊個遍,倒是和白懷水不一樣。白懷水香車軟轎,有人侍候著。他們三個是難民,一路賣藝討錢活過來的。
「這趟多走了兩天,路上耽擱了些時間。宜州連日的大雨,恰河的水越漲越凶,活像是要吞了人。」
門口除了兩個護院的之外,空空蕩蕩。
雨大滴的往下落,時越穿了件麻布短衫,上頭大大小小的泥點,臉上也是,狼狽的像剛從泥潭裡爬出來似的。
護院的兩人一動不動的站著,胡離上前問道,「請問方才那位等在門口的公子去哪兒了。」
時越說罷踉踉蹌蹌從地上爬了起來,支撐了好幾下才站穩了身子,沒了泥點的臉色看起來白得不像話。
無相禪斗搬到雁然城之後,白懷水還是第一次回來。白懷水在雁然城有熟人,基本是不可能的。
水和沙石混在一起,滿地的泥水。
「師父,你看師兄多恨的心吶!親師弟都要用腳踹。」時越直嚷嚷。
徐季搖著破扇子舒舒服服的躺在搖椅上,聽見雨聲中有人進屋,懶洋洋的抬了抬眼皮,抬了一半似乎覺著有些累又撂下了。
胡離面色不改,早就習慣m.hetubook.com.com他師父這幅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他給自己倒了杯涼茶,一口灌進了肚子,解了熱。
時越將徐季那點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學的淋漓盡致。
徐季以不變應萬變,沒瞧見他那神出鬼沒的師弟,於是問道,「你師叔呢?怎地沒一道回來。」
白懷水的話全然只能聽不能信,慣常的翻臉不認人。這轉眼就不見的招數用了千八百遍,哪一次都是露了兩面,又飄飄然的撇下他們跑了。
「是,」胡離嘴角勾了勾,「那位總算是要回來了。師父您早掰著手指頭日夜盼著呢。」
「前些日子不是傳來消息,恰河堵上了。」另一人疑惑道。
晌午時分,下起了雨。
胡離把茶杯放到了徐季的手心,徐季總算睜大了眼睛。茶水只堪堪蓋住杯底,說一口,就一口,還真一點不帶多的!
惹是生非的傢伙,胡離心想,下次見了面就要給他一刀背。
和沒爹又沒娘的胡離不一樣。時越從京都來的,富人家的小孩,他家父母也不曉得被徐季灌了什麼迷|魂|葯,時越剛十二歲就上門給徐季做了徒弟,不但年年交錢給徐季還要跟在徐季www.hetubook.com.com後面吃苦。
「師兄這你就不懂了,我這屬於天生麗質。」時越臭不要臉的指了指自己的臉,大步流星的往屋裡走,全然不顧胡離伸過來的手,說道,「得了,這麼大的雨管我作甚。」
這會兒大堂門口傳來腳步聲,又是兩人進了屋。
「徒兒,給師父也來一口。」徐季拉開他的破鑼嗓子吩咐道。
胡離在長鴻街找了兩個時辰,光是綉春樓他就路過了三回,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
「找不見人了。」
「走多久了?」
他心裏胡亂的想了一番,仍舊是沒轉身就走。
兩人似乎是舊識,在門口剛巧碰見,正寒暄著。
「又偷抹你姐的水粉了?」胡離瞄了他一眼。
胡離和時越打小被欺負到大的。
「我看這恰河,天下也就蕭家治得了。現在派出來治水的全是些酒囊飯袋。」
「一口就好。」徐季閉著眼睛,仿若沒聽見,搖椅都沒頓。
徐季臉上的平淡幾欲破功,脖子梗了好一會兒,發現拐杖離自己有半尺遠不願動,這才鬆了勁兒,往後一躺,安慰自己般詢問道,「月中,你師弟便回來了罷。」
胡離倒是巴不得白和圖書師叔歇了他那顆光復無相禪斗的心,趕緊收拾他的金銀細軟去浪跡天涯,千萬別和他扯上半毛錢關係。
胡離回過神來接過管家遞來的銀子,隨手塞進了袖子里,出了鏢局的門。
恰河水患是常事。
徐季說胡離打小就鐵石心腸,是條養不熟的狼狗,尊師重道仁義禮教對胡離來說都是廢話,胡離八風不動,世上怕是沒甚麼能傷得了他的。
徐季眯了眯眼睛,又開了破鑼嗓子,驅趕他大徒弟去瞧瞧屋外的情況,「怕是你師叔找到路回來了。」
「師兄,我貌美如花的臉別給我抹花了!」時越抬手制止了胡離沒輕沒重的擦拭,忽地咧嘴一笑,「方才我那一跪師兄要還回來才是。」
他這兩隻手,除了握刀揮刀之外,早就沒了別的用處。
胡離聞聲瞄了他一眼,把徐季從頭頂看到腳底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之後,才緩緩開口,「師父你昨夜又踹被子了?」
但白懷水在他跟前丟了,他師父非唯他是問不可。
他那回家探親的師弟時越還在京城。
跟人走了?
胡離沖護院的抱了抱拳,騎驢往北追他那不讓人省心的師叔去了。
上頭那位師父每日只曉得往搖椅上和*圖*書一躺,悠哉悠哉。師父沒甚麼能耐,只是有口氣,非要頂著祖師爺給的門派名,做一個光復的美夢。
胡離還在襁褓里就叫徐季撿了去,被徐季這樣的人撿回去,好生生長到十多歲倒也算上一朵奇葩。
忽地破門被撞開,這一聲響倒是不大,屋裡兩個人倒是聽得清楚。
胡離皺了皺眉,他這師叔不會是心懷一顆純真的少年心,別人勾勾手指就跟著走了吧?
江湖上流派眾多,小門派之爭更是厲害,三天兩頭吞來吞去。上頭那些大門派有大門派的規矩,小蝦米和小蝦米斗,他們不愛管,還樂見其得。
恰河在宜州,而宜州離京城不過幾百里的路程,天子眼皮底下的地界。宜州出了事兒,京城怕是也微有晃動。
「這二十年恰河年年不鬧大一回都不舒服。」
胡離忍無可忍,抬腳不輕不重的把時越踹進了屋。
胡離推門空手進了屋。
眼見著越說越激動,管家抬頭看了一眼,敲了敲桌子,胡離身後兩人停了嘴。
「跟著幾個人往北走了。」
這傢伙怕是手軟腿軟連刀都提不起來。
時越的嘴唇乾裂,這麼一動見了血。
胡離冷笑了一聲,並不吭聲。
他那個花孔雀師叔沒了和-圖-書蹤影,連帶著消失的還有他那匹甚是喜愛的白馬。
徐季聽罷,摸了摸下巴,低聲嘀咕道,「這次說走就走也不跟我說一聲,好歹多年的師兄弟情分。」
師父半點有用的東西都沒交給時越,倒是那股子少爺做派,時越可謂是和徐季一脈相承。
後來他扛了刀,來一個便砍一個,來兩個便砍一雙。
無相禪斗這個門派,從上到下就是個老弱病殘的組合。一個常年跑路的暫且不提。
時越回京探親,每次回來他們都有一陣子好日子過,吃穿用度不用愁。徐季越老越是不長進,年年就只有這一個盼頭了。
胡離手一頓,照他們所說,京城這陣子出了大事。
「可不是,聽說這回那幫當官的也得不到好處。皇上狠了心把這回治水頂頭的那位砍了,總能消停一陣子。」
來人一個踉蹌,胡離趕忙上前扶住了他的一隻手臂,強把他半個身子拉到了膝上。來人張了張嘴,看清胡離之後,恍惚了一會兒才打顫著抬起手來緊緊拽住了他的袖子,沙啞著嗓子喊了一句師兄。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
胡離伸手幫他把臉上的泥點胡亂的擦了擦,才勉強能看出個人樣。
徐季是大老爺,時越是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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