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屋裡少些噪音，會議之初，瑞卡瓦就讓人蒙上了窗戶。黑暗的屋內沒有點哪怕一盞燈火，土牆上到處是成片的凹陷和污跡，仔細盯著看還能瞅出些圖案的意思來，天頂邊的蜘蛛網密得嚇人，不知道多久沒人打掃了，牆角滿是污垢灰塵，在混亂中掉落的雜物此刻還沒被清理完。

在瑞卡瓦剛到謝夏爾培伊城下時，他統帥的流民軍隊有總人數兩千八百余，他帶走了其中近五百南下打擊謝夏爾援軍，還剩下兩千三百餘人在圍城營地中，其中一千七百多是無力戰鬥的家屬。

「夠了！」戈弗雷拉住弟弟想讓他閉嘴，卻讓他一揮手甩開。

「恕我直言，這點人根本不夠發泄士兵們的憤怒，哪怕把他們在眾目睽睽下虐殺至死也不行。」克利夫蘭反駁道，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這位天真的同僚，道，「這可不是糾結正義的時候。」

謝夏爾培伊軍第二次襲營，戈弗雷撤回狄雷穆堡，前前後後總共只收攏了近六百人，其中只有三百余是家屬。這意味著有一千七百餘人沒在了謝夏爾培伊軍隊手下，其中一千四百是wｗｗ•hetuｂｏok•ｃom.ｃｏm家屬。而攻陷城市后，士兵們只在城市中搜出了近兩百倖存的家人。

「不，你有，你把他們說得那麼善良，以至於不容一絲罪惡，用如此高的標準來逼迫他們按你的想法行事。可結果他們的行為卻又不得不變得那麼殘暴，這不是顯得他們很對不起你的『讚美』么？這不是綁架，那什麼是綁架？」克利夫蘭說。

「難道你以為這些被逼著造反的百姓都是愚昧殘暴的人么？」艾彌亞覺得瑞卡瓦會說出這樣的話簡直讓他不敢相信……

「請說。」

屍體倒是找到不少。城外新鮮的亂葬崗處，還有城內的監獄和俘虜營附近，人跡罕至的街巷，甚至還有臭水溝和河流。

最後，瑞卡瓦居然還看到了四十九具乾屍。

眾軍官點點頭，等著瑞卡瓦把意料之中的命令下下來。

「你這是在污衊他們！」艾彌亞幾乎是喊著說道。

「不，他們不能理解。」瑞卡瓦冷冷地說。

「沒錯。他們的統治者愚民以治，殘民以逞，他們終身都在爭取稀少的資源卑微地掙扎hｔｔps://ｗｗw.ｈeｔuboｏk•cｏm.com求存，他們怎麼可能不變得愚昧殘暴呢。窮山惡水出刁民，這話你當是說說么？既然我的妻子被人凌|辱，那我就凌|辱回去，我的親人被殺死，我就殺回去，我的東西被搶走了，那我就搶回去，這才是正常的情感，而克服這些情感，是道德的事。抱歉，我不覺得他們有培養出這種道德感的空間和必要。」克利夫蘭再次開口為瑞卡瓦解釋。

一千五百餘人死了，其中一千兩百多是沒有威脅的非戰鬥人員。瑞卡瓦特地和部下們冒著瘟疫的危險細細檢查了一下，得出的結論是，即時是在死去三百多士兵中，也只有最多有一半是死在劫營的戰鬥和追殺中的。

「我沒有。」瑞卡瓦說，「你和我都很清楚他們的苦難和無奈不是嗎？我們更一起見證了無數統治者的愚蠢與邪惡！在這種背景下你還要求他們溫和純良，明明是你在綁架他們。」

「再說這些百姓可是那些屠殺者堅強的後盾，敵人的力量，不是么？」瑞卡瓦接著說。

接著從蒙布下泄入的光線，瑞卡瓦盯著浮塵看了好久。

不和*圖*書過，成果並不樂觀。

「虐殺也不行，只要處決就可以了。這樣才符合正義，我想士兵們可以理解的。」

「施暴者是城裡的士兵，平民是無辜的。」

「這裏也沒外人，我就直說吧，此次出征，我本想以一個英雄，一個解放者的身份指引部下作戰，那些殘暴可憎的事情，我是不願意做的。但是這次，敵人做的實在太過了。因此，我下令……」

攻破謝夏爾培伊城后，叛軍軍官立刻著手審問降軍，讓士兵們得以尋找被囚禁在城市中的仍然活著的家眷們。

「這件事很難理解么？他們的長輩、孩子被屠殺，他們的兄弟、朋友被虐待至死，他們的妻子被姦淫，甚至虐殺，行兇者就是這座城市，現在你打算就這樣讓他們看著那麼點人被痛痛快快地處死？」

沙塵暴軍團中，針對俘虜和士兵的憤怒殘殺在情況迅速明晰后不久就自發開始。不得已，軍官們只得囚禁了瘋狂報復的暴徒，然後將大量士兵調到城內剛劃出的營地中，只留下基本的巡邏、監視人員。

只得到總體的統計數字的瑞卡瓦不知道災難的細節，比如因家鄉遭到屠戮ｈｅtubｏoｋ.cｏｍ.com投身義軍的卡賽利亞退役軍官基茲·卡普騰的情況，他的妻子、小兒子和大女兒都已死去，只剩下一個瘋了的二女兒。

更何況是沒什麼自己的思想的百姓。

克利夫蘭是因斯帕克的軍官，約西亞親命瑞卡瓦帶上他滲透卡賽利亞。瑞卡瓦手下的因斯帕克士兵也都和克利夫蘭有關係，在這種時候他們紛紛選擇支持自己熟悉的人，更何況以軍人的思路來看，的確是克利夫蘭更有理些。

「我沒有要求他們，也沒有綁架！」艾彌亞激動地都開始發抖了，他死死盯著面無表情的瑞卡瓦，就像在看一位從未見過的陌生惡魔。

「且慢！」戈弗雷沒來得及阻攔，艾彌亞上前一步打斷道，神色凝重。

在這些倖存的俘虜大批死於虐待、疲勞與飢餓后，從南方逃回的指揮官立刻下令將所有可能作亂的俘虜全部殺死。

「若是屠城，那就是濫殺無辜，禍及他人，這是不義的，他們一定可以理解。即使他們現在屠城，出口惡氣，多年後回想起來，也一定會為自己的行為羞愧。」

「不，他們不會。」瑞卡瓦冷冷地說。瑞卡瓦殺的人中有很多是罪和-圖-書不至死的，但他至今沒有半點悔恨愧疚的感覺。

「抱歉，我不能接受這個判斷。」艾彌亞毫不退縮地迎向瑞卡瓦的目光，說道。

倖存者的講述和對俘虜的拷問為他們還原了過去的事情，敵人首先將沒有用處的老弱病殘全部屠殺在城外。剩下的人中，男人在皮鞭和刀劍下忍受飢餓並承受極其繁重的勞作，而女人則全部被充為軍妓。

長久的寂靜讓人壓抑，瑞卡瓦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道：「我把大家叫過來，想必大家都知道是為什麼。」

於是，所有男人都被殺光了。瑞卡瓦的部下僅僅從城裡救出了少數慘遭蹂躪凌虐的脆弱女子，其中有三個在被救出后不久就死去了。

殺敵人的潛在兵員尚可理解，但殺了那麼多平民就很難理解了。

端坐在曾屬於謝夏爾培伊城軍隊指揮官的椅子上，瑞卡瓦默默看著下首一眾繃著臉無言的軍官。基層軍官在門外營地內的大聲呵斥，瑞卡瓦聽得很清楚。除此之外，還有此起彼伏的悲慟哭喊聲和憤怒的吼叫聲。失去家人的悲傷絕望、對公正與復讎的渴望、滿腔快要沸騰的獸血，這些感情，瑞卡瓦都感受得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