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赫月幾次尋了機會與花舞說話,花舞都答得規規矩矩,與那晚嘴刁梅花的印象大相徑庭,赫月的目光便在他與藍楓之間逡巡。
這一天,陽光明媚。花舞特意女扮男裝跟著表哥藍楓上了大街,大冬天路人都凍得縮起了脖子,她卻搖著個扇子,大搖大擺地跟在藍楓身邊。
這些個公子顯然很喜歡這樣吃法,也不拘束,眾人邊吃邊談笑風生。
花舞聞言一整面色,擺出一副慷慨就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姿態,大義凜然地大聲道:「我死也不願與你同去,我不怕死,你現在就殺了我吧,殺了我一個,身後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我!」
花舞正欲開口便覺身後藍楓扯住了她,藍楓當先抱拳施禮道:「沒想到赫月貝勒也在這,倒是巧了。」
他眼中笑意更深。
第二日,香山之行,藍楓果然沒有食言真的帶她去了。
花舞吃了些點心,磕了些瓜子花生,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口,窗戶原本是關著的,她伸手推了開來,一陣冷風灌入,藍楓回頭看了她一眼,她卻優哉游哉地向外吐起了白氣,嘆道:「好爽……」
逛了近一個時辰的街,花舞覺得有些累了,便由藍楓帶著走進了一個茶館。
聲音漸行漸遠,赫月似聽得入了神,眼中笑意漸濃,直至聽不見,看都沒看尚在小巷中的少女一眼,便轉身而去。
回府後,花舞重重在藍楓耳邊「哼」了一聲,表達她未能盡興遊玩的強烈不滿,而後拂袖離去。
赫月忙道:「跟出去瞧瞧。」
花舞抱頭躲在了桌子下面,明白過來這是真實版的刺殺,忽然有點激動。
少女有些害怕地看著她,一雙眼睛像小鹿一樣惹人憐惜,花舞忽然想起英雄救美之後美人一般都會以身相許,那英雄該說些什麼應景呢?想著想著也不知怎麼想到了一個不怎麼地的橋段,便用扇柄輕佻地托起了少女的下巴,逼近了幾分,用極為曖昧的聲音對少女笑道:「倒有幾分姿色,不如跟了本公子做小吧。」
藍楓聽了則面色一變,眼見她笑得賊兮兮的,怕她再鬧出什麼笑話,也不顧在場人多,伸手提起她的后衣領,不顧她的掙扎一路硬拖出了小巷。
「你不怕死?」刺客顯然不信,花樣的少女竟然會不怕死。
院中各個www•hetubook•com.com角落分放了數個火爐,裏面放著燃燒的炭,想來烘了有段時間,整個院子雖露天卻也有些暖意。
街道十分熱鬧,花舞一雙眼睛已經忙不過來了。她之所以女扮男裝逛街,無外乎體驗一下小說中的樂趣,此番已不是第一次逛街,自然再沒做出「搶糖葫蘆」之類的事。這讓藍楓漸漸放鬆了警惕。
「請。」
倒不是煙花有多好玩,只是日子本就無聊,如今放煙花也變得好玩了。
藍楓聞言不再推辭,道:「請。」
赫月笑道:「唱的是江南小調,是女兒家思慕家鄉情郎的小曲。」
花舞心想這下子完了,她才穿過來沒多久,剛剛品出些滋味老天爺就要送她回去了,雖然不想這麼早被送回去,可天意不可違,如果老天爺要在這個時候把她送回去,她也沒辦法。想到即將嘗到死的滋味便有點怕,可一想到自己反正死不了,又不怎麼怕了,雖然害怕減輕了些,可當下劍拔弩張的情形還是令她十分緊張。
眾人邊走邊品評,有人贊赫月將此庄建得獨特別緻,赫月卻說這莊子非他所有,乃是一個朋友原來的故所,後來朋友走了,便托他代為打理。他覺得此地頗有些鄉野田園氣息,便帶著大家同來遊玩。
藍楓幾次都忍不住拿眼睛瞄她。她發現了他的偷瞄,便以扇遮面笑嘻嘻地問道:「怎麼樣,我男裝的模樣俊俏吧?」
藍楓道:「要看阿瑪、額娘的意思。」
「方才天空有流星。」
十幾個煙花,很快便放完了。
可這時的花舞卻在想,遲早都是個死,既然如此不如激怒歹徒,讓她死得痛快,也免得受苦,如此鐵了心一樣不再妥協,竟打定主意不動了。
晚上,小紅剛為她唔好被窩,正要服侍她寬衣上床,就聽門外有人敲門。
赫月眼中多了一抹笑意。
他驚恐地看著藍楓手中的劍自自己的喉嚨中抽出,鮮血噴了花舞一臉,他顫抖地捂住自己噴血的脖頸,仍然不信對方出手竟然這般快。
她輕輕用手指在刀刃上摸了一下,手指立刻劃破了,花舞當下臉就嚇白了,這真的不是道具啊!……
「你放開我我就閉嘴,你不放我不閉嘴,你放不放!?」
花舞仔細聽了一會兒,也聽不出個和-圖-書所以然來。
聞言,藍楓首先想到的便是她追著小孩手裡的冰糖葫蘆大驚小怪的樣子,可此刻眼見她被燭光映得紅撲撲的臉頰和那雙望著自己無比期盼晶亮的眸子,便道了一聲:「好。」
此情此景赫月已見怪不怪,只是好笑地見花舞不情不願地掙扎著:「放開我,放開我啦!這是大街,你怎麼每次都這麼對我,不帶這樣的!」
擺明了不告訴她,花舞「哼」了一聲。這時便聽樓下傳來咿咿呀呀的聲音。花舞奇道:「樓下唱的什麼?」
雖然香山秋日更美,但冬日也有冬日的情趣。
藍楓眉頭一皺。
花舞想起自己男裝,也學藍楓一樣抱拳對他施禮道:「在此巧遇赫月貝勒,真是幸會幸會。」
赫月對藍楓道:「你們這是去哪?」
喝著奴才們上的熱茶,嘗了幾口糕點,而後奴才們又伺候著上了酒水和切好的烤肉,眾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刺客一事讓花舞名聲大噪。她作為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面對刺客刀架脖子不怕死的先進典型事迹迅速在京城傳開。自此之後,許多人見到她都提及此事並誇讚幾句,她覺得做人其實應該低調點,謙虛點,所以一概回答:「小意思,小意思。」
花舞聞言問藍楓道:「元宵節我們要去哪?」
花舞還是第一次被歹徒劫持為人質,又緊張又害怕。
「是你?!」二人同聲道。
花舞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還沒等藍楓回答,便搶著道:「好啊。」
或許是她說得太像那麼回事了,也興許刺客太緊張了,就在花舞大拇指豎起來指向身後示意那「千千萬萬個我」時,刺客鬼使神差地向後看了一眼,待轉過頭來,只覺喉頭一涼,喉嚨已然被劍刺穿。
他久久沒有回答,她也沒有追問。
茶館很熱鬧,一樓幾乎坐滿了人,中間還有唱小曲的。花舞覺得新鮮,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
赫月認出花舞,見她女扮男裝模樣俊俏目光為之一亮。
一群人香山遊了半日,賓主盡歡。約午時左右一同下了山,同來到山腳下一個別緻的山莊內。
其實她只是開開玩笑,哪知道旁人聽了可不這麼認為。
藍楓面無表情地一句:「不男不女。」頓時讓她橫眉、怒視、跺腳相對。
一旁藍楓與赫月有和*圖*書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她站在廊下,手裡還拿著點煙花的香,看著夜空怔忪。
庄內侍衛沒人敢輕易靠近,赫月、藍楓等人也不敢上前,只緊緊盯住刺客。
「閉嘴!」
她輕輕一嘆,悵然道:「就是天上的星星隕落的瞬間。我小時候聽人說,流星是天空流下的眼淚,你信嗎?」
從藍楓答應她開始,她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當晚還特意折騰小順子為她弄了套乾淨的男裝,藍楓見她如此開心便也沒有細問緣由。
花舞在先,藍楓在後,二人先後步上二樓,走道不寬,小二正頭前帶路,花舞大步跟隨其後,碰巧屋中有一男子這時挑簾走出,迎頭便與花舞撞了個滿懷,二人一個撞到下巴,一個撞到額頭,俱是「誒喲」一聲,捂著各自痛處互相打量。
好一會兒過後,外面的嘈雜聲漸低,忽有人重重撞到桌子一角,她嚇了一跳,正想撩開桌簾偷看,便覺身後有人推了她一把,她猛地撲跌了出去,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便有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只聽頭頂一人惡狠狠地道:「你們都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她雀躍地跳了起來,抓著他的衣袖笑眯眯地歡喜道:「表哥你真是太好了!」
小順子笑道:「綠兒姐姐,貝勒爺叫小的來問問表小姐,說屋裡還剩了些煙花,問表小姐要不要去放了玩?」
見她不聽話,刺客將凌厲地刀鋒壓在她脖頸上,頓時壓出一片血痕,花舞卻不管不顧,伸長了脖子對刺客吼道:「你殺我啊,有本事就一刀將我解決了!」
跟著赫月來的幾個人都退到了門外候著,不一會兒,小二又相繼抬來幾盤茶點,這才退下。
因為受驚過度,這些日子補品沒少吃,表哥也時常來看她。一次逮到機會見他心情似乎很好,花舞大著膽子地求道:「表哥帶我逛逛京城吧。」
依次在院中方桌旁坐下,好巧不巧,花舞剛好坐在藍楓和徐娟的中間。眼見徐娟偷看藍楓看得辛苦,自己成了名副其實的電燈泡,只覺渾身不自在,便想與徐娟換座,徐娟正低聲婉拒,便聽藍楓道:「不許換。」她頓時不敢再提,卻未注意徐娟的面色因這句話多了幾分尷尬和蒼白。
「哼!你再這麼對我,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在你茶里下巴豆!在和圖書你床上放老鼠!在你鞋裡放釘子!在你帽子里放蜈蚣……」
藍楓立在她身側,輕聲問:「在看什麼?」
刺客完全不為所動,仍鉗制著花舞,以她為人質一邊防備著眾人,一邊往庄外走。
眾人當下都有些肚餓,眼看著面前香噴噴冒油滋的烤肉,目光都是一亮。
「不放!」
莊子比想象中要大,眾人剛入前院便覺一陣香氣和熱氣迎面而來,原來是奴才們正在院子里烤肉。
花舞原本站在窗口瞎望,望著望著忽然大喊道:「淫賊,別跑!等小爺下來拿你。」
藍楓道:「還沒定。」
茶館小二識得藍楓,一見是他,忙帶著到了樓上雅間。
言罷一轉身就要衝出去,卻被藍楓攔住:「什麼事?」
與花舞撞在一起的正是赫月貝勒,聞言笑道:「原來是藍楓貝勒。」
花舞擼著袖子,略帶興奮地道:「樓下有人調戲良家婦女!」
一方面深受小說毒害,一方面自己的表哥很能打,花舞一點也不怕,而且早巴不得這一路上多出點事情讓自己消遣消遣。如此怎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刺客已負傷,但力氣仍然大得可怕,她被狼狽地拉扯起來,慌亂中瞥了一眼桌下,看到了一雙白色秀紅梅的繡花鞋,這雙鞋……不正是方才坐在她旁邊的徐娟所穿嗎?難道是她將自己推出來的?如此一想,心中一寒。
赫月笑意愈深,便也抱拳回禮,道:「果然是巧,既然如此巧,不知二位可否賞光與在下一起喝杯茶?」
「流星?何為流星?」
花舞臉上滿是鮮血,她沒敢回頭去看刺客的下場,但溫熱的鮮血已然說明一切。她呆了一秒,白眼一翻隨即倒在了藍楓的懷裡昏死過去。
那女子聽了果然一臉驚懼,赫月聽了也吃驚不小,可吃驚過後,更多的是強忍的笑意。
入庄后,便見一個早已打掃好的小路蜿蜒而入,小路兩側均是白雪皚皚的雪地,想是主人有意為之,便是連動物的小腳印留下的痕迹也清晰可見,不禁大氣還有那麼點可愛。
赫月點頭。
藍楓道:「她剛來京城不久,額娘吩咐我帶她四處逛逛。」聞言,花舞瞥了一眼藍楓,明明是她求他帶她出來閑逛,怎麼成了姨娘吩咐的了。
二人互相禮讓入內,小二忙將原先屋內的喝剩的茶撤下,給各位爺換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新的熱茶。
山莊的房子乃木質原本顏色,沒有什麼繁複的雕刻和彩繪,簡單卻又古樸。
他沒有回應她什麼,但笑意已在眼角眉梢。
小順子堆了一臉的笑,道:「那小的就在院外等著。」忙打了個千,退到了院子里等著。
赫月道:「後日便是元宵佳節,……你要帶她去嗎?」
花舞的扇子「啪」地一聲打在男子的手背上,男子吃痛就要發作,可轉眼瞥見花舞身邊的藍楓和赫月,還有他們身後的一群壯漢,馬上便沒了聲音。嘀咕了一句「晦氣。」一溜煙地自小巷另一頭跑了。花舞也不去追,反正追也追不上,只轉頭看向牆角瑟縮的少女。
她不怕死,因為死不了,她只是怕疼,心下希望等下刺客下手乾脆利落讓她免受些苦楚,如此竟斷定自己必死無疑了。可一想到這些剛剛熟悉起來的朋友即將消失在眼前,她緊張之餘又有些不舍,尤其表哥藍楓,這一別,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他其實……對自己挺好的,想到此處看向藍楓,竟有些依依不捨起來。
藍楓一怔,她那是什麼表情?!一怔之間,花舞已跑出了茶館。
可就在這時,數名持刀黑衣人突然闖入庄內,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茶館一側的小巷中,一男子堵著一女子,一女子瑟縮在角落中。男子正伸手要抓女子,便有一柄摺扇橫空出現。
綠兒開了門,見是伺候貝勒爺的小順子,問道:「這麼晚了,什麼事啊?」
赫月一笑道:「無礙,今日本就是一個人出來閑逛,原本要走了,沒想到遇到藍楓兄,既然在此不期而遇,不如同坐喝杯茶閑聊幾句吧。」
藍楓的面色變得越發難看,他看了眼赫月,赫月似明白他的心思,立刻道:「只要你放了她,我立刻放你走!」
花舞根本沒看清怎麼回事,便被藍楓塞進了桌子底下。
花舞在內室聽到,忙道:「要,要,你等會,我穿好衣服就去。」
花舞當先便走了進去,藍楓微一蹙眉,看了一眼赫月,道:「在下與表……弟多有打擾。」
此次是花舞在京城公眾場合初次露面,眾人對花舞知之甚少,見她長得靈秀可愛,私下裡多有人打聽她的出身家世。得知她雖不是皇親貴胄卻也出身不俗,尤其她阿瑪最近將調至京城官升一品,對她越發親和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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