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伍總管聞言道:「小姐,你所說的可是昨日你與赫月貝勒去京郊狩獵時發生的事?」
花舞聞言,一下就感動得站起來,大聲說:「阿瑪,我不怕他!打不過大不了我智取!」
這是誰?說話這般風趣,花舞亦循聲看去,見是一青衣男子,坐在最末端不起眼的位置。剛才自我介紹時,花舞沒注意聽,不知道此人是誰,不過此人微微抬眸時卻有種令人不敢逼視的氣勢。
花舞心想,知道了都沒有責備她,看來這位尚書大人的確疼惜愛女。花舞何其幸運,有這樣好的父親,而自己……
花舞放下手中的另一根筷子,站在她身後的欒丫忙叫人去換了一雙。
「是!」眾人齊聲應道,那異口同聲的響亮令剛拿起筷子的花舞手一抖,一根筷子脫手掉在了桌案上。
尚書大人開口說:「各位不必拘謹,今日老夫請諸位來,只是吃頓家常便飯。」
可就在這時,忽聽一人道:「我來!」
站在門口,一陣風吹來,冷得人直打哆嗦。她清醒了幾分,與眾人一起向路口張望著,半晌后,終於看到路的盡頭來了一群人。他阿瑪究竟長什麼樣子?雖然看過一幅畫像,但那幅畫像……說實話,她只覺得是畫,根本不像。古人的畫像抽象得令人鬱悶。
又一人悠悠道:「當箭靶子這麼危險的事,怎能讓小姐的千金之軀去當。貝勒爺若不嫌棄,在下願意頂那蘋果,任憑貝勒爺射個十箭八箭,直到射中為止,若貝勒爺射不中,在下拚死也將那蘋果插到貝勒爺的箭上,讓貝勒爺盡興便是。」
這幾天,她一會兒研究橫樑,一會兒又去找水井,一會兒又問欒丫喝鶴頂紅要多久能死,死前痛不痛苦。
走在前頭身著官服的有兩個中年人,花舞研究著到底哪個是她阿瑪,一個鬍子長一點,一個鬍子短一點。花舞記得畫像上的男子的鬍子是短的,當下斷定短鬍子的是她阿瑪,可也不敢輕易去喊。眼見一群人近了,便見伍總管眼含熱淚地向短鬍子那人迎了上去,跪下,「大人,你終於回來了。」
舒什蘭的話讓花舞暗自心驚,她不明白為什麼阿瑪今夜竟邀請了舒什蘭前來。
花舞手裡還握著蘋果,舒什蘭看見,便道:「方才進來時,我聽小姐說要與大家玩什麼遊戲,不知還玩嗎?」
眾人一頓飯吃得拘謹,就在這時,忽聽花舞對上座的尚書大人道:「阿瑪,女兒想,既然在座大人均是武將,想來武藝和膽量都應不錯。既然如此,女兒有一大胆提議,望阿瑪應允。」
尚書大人點了點頭,目光一轉,看向花舞。
舒什蘭狂道:「有我在,其他人根本沒有機會!」
伍總管道:「這件事……現在整個京城都已傳遍。昨和*圖*書晚小姐先後將藍楓貝勒和赫月貝勒拒之門外,老奴便知曉了前因後果。」
「小舞,休得胡鬧!」尚書大人開口訓斥,雖出口訓斥,目光卻似在看一場好戲。
可如何能死於他人之手又死得比較不痛苦呢?這是個問題。
花舞伸手擺了個打住的手勢,道:「大人此言差矣,小女子酒量淺,三杯下去,東南西北不辨。方才已急飲了一杯,大人此杯,小女子本不能喝了……」席間有人輕笑出聲,男子進退不得面露尷尬。
席間有人低低笑出聲來,自然是聽出了花舞前後言語的變化。
男子一揚眉,目光越發明亮,自席間站起,一舉杯也將酒喝了個乾淨,道:「謝小姐敬酒。」
第二日,花舞起得有些遲,阿瑪已經入宮。
中年男子道:「大人先請。」原來他也是尚書大人的屬下。
花舞忽然覺得很開心,雖然心中不願他跟自己搶著當箭靶子,嘴上卻說:「小女子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我相信,在座各位大人凡欲出手一試的,都是有膽有識之人,小女子應下貝勒爺的提議便是了。」
眾人笑聲越發大了。
花舞邊吃邊聽他們介紹自己,果然都是武將,再看在座各位男同胞,花舞明白了——阿瑪出身軍旅,心中屬意軍人,這些人全是武將出身,門第雖沒有赫月和藍楓高,可也是萬中選一的好男人。阿瑪如此著急為她挑選夫婿,看來,舒什蘭之事沒那麼簡單。
花舞在欒丫等人的伺候下打扮了一番,原本還給她上了妝,可花舞一照鏡子看到自己的臉變成了猴屁股,自己的嘴變成了臘腸,便全都洗了個乾淨,一臉素顏出現在了前廳內。
眾人鬨笑,舒什蘭轉頭看去。
花舞聞言驚訝,「伍總管已經知道了?」
尚書大人嘴角微挑,目光閃爍著令人看不懂的笑意。伍總管察覺,忙為尚書大人空了的酒杯斟滿水酒。
剛啃了一口蘋果的花舞便突然嗆到了,開始咳嗽。她不敢咳得太大聲,便捂著嘴憋紅了臉——這個……介紹自己連有沒有妻妾都要說的?
所有人都跪拜了下去,花舞上前一步,羞澀道:「阿瑪。」
「哦,不知是何遊戲?」他進來時也只聽到幾句,並沒聽全。
他如此狂妄的一句話,激起了在場所有男子的憤怒。
尚書大人先將伍總管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
這又是誰啊?說話這麼給力!花舞望著說話之人,心裏這個後悔方才沒仔細聽他們的自我介紹。
尚書大人沒說允許,也沒說不允許。他先掃了一眼在場眾人,在座眾人聞言面色各異,一時竟鴉雀無聲。而後,只聽尚書大人道:「那便玩一玩吧。」
花舞聞和-圖-書言一哼,目光流轉,繼而笑道:「玩啊,既然貝勒爺要玩,小女子自當相陪。」
但花舞還是不放棄尋找穿越回去的方法,最後經過一番思慮,認定死在別人手裡是她比較能接受的死法。
花舞突然接觸到這樣陌生而威嚴的目光,不禁微微一怔,便聽尚書大人對眾人道:「都進去吧。」
「想必也知道了。」
「這遊戲或許有生命危險的,貝勒爺可要考慮好了。」花舞越笑越溫和。
眾人都想在尚書大人面前一展身手,獲得尚書大人的賞識,但頭頂蘋果之人乃尚書大人唯一的女兒,這不禁讓許多人猶豫不決甚至望而卻步。
花舞聞聲望去,只見門外來了一人。因外面下起了雪,他進來時,肩頭上還殘留著些許雪花。他摘下帽子放入一旁伺候的奴才手中,一抬頭,便露出那雙花舞一見就想伸指插瞎的多情眼眸。花舞一見舒什蘭,就怒道:「來人!把他給我叉出去!」
舒什蘭一笑,道:「我就喜歡玩點刺|激危險的。」
廳中,花舞一直沒有說話,另外一個長鬍子的中年人也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飯菜一道道擺滿了桌案,說話的也只有尚書大人和伍總管兩人。屋中包括伺候的下人共九人,可屋裡靜得連輕放的杯碗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花舞笑道:「但大人雅興,小女子卻不能拂。」而後自斟了一杯,舉起遙敬男子,「大人請。」仰頭又將第二杯酒喝下。
這下花舞終於明白,這是阿瑪在給她挑夫婿,這不是什麼尋常晚宴,而是她的相親宴!
當晚,花舞便被尚書大人叫去了書房。
那晚,伍總管來到她的小院,與她說了這樣一番話:「大人戎馬一生,為國鞠躬盡瘁,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卻唯一覺得愧對夫人還有小姐你。如今夫人去了,大人身邊只剩下小姐一個至親。小姐以前十分懼怕大人,見了面也不敢說半句話。如今小姐失了記憶,卻不再怕大人了,老奴看到今天小姐對大人的關心,甚是……」伍總管頓了頓,「老奴甚是欣慰,夫人若在天有靈,看到小姐今日也當含笑九泉了。」
雖然古代還不錯,可時間長了也有些膩,這就像出外旅遊一樣,初時感覺新鮮美好,時間久了也就那麼回事,還是想回家。而且,這幾日發生的一些事也讓她心生懼意,她很怕自己真的愛上一個人,所以趁如今還沒付出真情,不如回去。
「那正好,既然貝勒爺如此說,小女子便沒什麼可顧慮的了。這個遊戲是這樣的……」花舞拋了拋手中蘋果,笑道:「貝勒爺頭頂蘋果,讓在場諸位每人射上一箭,凡是射中的,便進入第二輪比賽,以此類推,直到比出最後一位贏家。貝和-圖-書勒爺,你還敢玩嗎?」
父女二人在書房靜坐了好半天,尚書大人才開口說:「舒什蘭之事,你不必憂慮,自有為父替你處理。」
舒什蘭道:「不如由小姐頂著一個蘋果,在場眾人凡願意者可蒙上眼睛于百步之外同射,凡先射落小姐頭頂蘋果者,小姐須應允那人一件事。」
花舞想了幾天,也沒想出辦法。
見阿瑪的目光移向自己,花舞一笑,朗聲道:「讓大人失望了,大人所說琴棋書畫它們都認識我,我卻是一個也不認識。還有,大人可曾聽說,三日前,京郊狩獵,我還當眾咬了蒙古察哈爾小王子舒什蘭的臉。我不僅不會琴棋書畫,恐怕連溫柔賢淑也難靠上邊。」
「小姐的風采與膽識在座諸位有目共睹。在下以為,小姐的性命遠比一個遊戲的輸贏重要得多,若為了一個遊戲傷及小姐實屬不智之舉,此番誰當箭靶之事大家也別再爭論了。在下有一提議,可尋一小狗,將蘋果等死物綁在小狗身上放跑,誰第一個將蘋果射落,誰便贏了。諸位以為如何?」末座的青衣男子不急不緩道。
聽完所有人介紹后,終於開始吃飯了。尚書大人道:「家中便飯,各位隨意。」
尚書大人便舉起了筷子。花舞一怔,亦拿起了筷子,先夾了一口菜,稍一猶豫,便夾放到尚書大人面前的碗中,道:「阿瑪多吃點。」
欒丫聽到「鶴頂紅」三個字陡然面色一變,忽然想到:難道小姐真的因為無意中啃了那個蒙古人而不想活了?
在座人等一聽這就是舒什蘭,目光齊刷刷盯在他身上。見引起眾人注意,舒什蘭眼角眉梢都寫著得意,那副神色讓花舞想找一平底鍋砸他後腦勺。
花舞是用意念穿越過來的,可用意念卻穿越不回去了,於是按照死亡穿越定律,花舞一心求死。
花舞猶豫了,她當箭靶子眾人一起射她,死亡的可能性比較大,也就是說穿越回去的可能性比較大。方才她提議射蘋果時,其他人顯然顧忌自己的身份不敢出手,如今有舒什蘭在,想必其中必會有人按捺不住,出頭一爭長短。
她只不過為那位老人夾了一筷子的菜,卻可以讓這些人感動成這個樣子,花舞始料未及,卻忽然覺得原本的花舞多幸福。她輕輕對伍總管說:「伍總管,以前的事、以前的我,都已經一去不復返;如今的我雖然像是重生,卻也並不完美。昨日我便犯了一個大錯,可能伍總管還不知情,阿瑪那裡……」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伍總管聲音哽咽,「大人折殺老奴了,老奴自十四歲起便跟隨在大人身邊,如今白髮已現,仍能為大人效綿薄之力,實在是老奴的福分。」
尚書大人伸出的筷子頓在半空,彷彿花舞做m•hetubook.com.com了什麼突兀的事,氣氛突然尷尬起來。花舞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尚書大人,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求助地望向伍總管,卻見伍總管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眼角已有淚光。而後,便見尚書大人伸出去的筷子一轉,伸到碗中,將她夾的那口菜吃了個乾淨,然後道:「好。」
花舞坐在尚書大人下首,舉目向廳內一眾人等看去,竟發覺都是些年輕人,個個英姿勃發,有幾個長得還真不錯。突然察覺這些人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向她打量來,花舞一下子就拘謹了——帥哥太多,也很難令人消受啊!
伍總管臉色一白,可片刻后又恢復了常態。
這日,到了晚上,伍總管派人來通知她,今晚尚書大人在家中設宴,她也要出席。
在眾人眼中,她很有膽量,卻沒人知道花舞不怕死甚至盼著自己早點死的古怪想法。
舒什蘭的臉色已越發不好看。
她看向說話之人,只見那人眼角眉梢間帶著一股自信與風流,在眾男子之間卻也是極出眾的。現下,男子自腰間拿出一柄豎笛,遙遙看向她。
同射不只是刺|激,危險也比前面大很多,可舒什蘭擺明了有所圖謀,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好像第一個射落蘋果的必定是他。但花舞轉念一想,她又不是不動的箭靶子,到時候只要她稍微蹦一下,那箭還不生生射到腦殼上?雖然是她自己蹦上去求死的,但這是舒什蘭提議的遊戲,又眾目睽睽之下親手將她射死,他必定難逃干係。原本其他人出手射殺她,她死後必會連累無辜的人,她還會心生愧疚,如今這個舒什蘭主動送上門來……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花舞正有些發蔫,便聽尚書大人突然對花舞和長鬍子中年男子說:「吃飯吧。」
舒什蘭是蒙古貴族,是蒙古的小王子,在家排行第四,也是老幺,因兄長相繼去世而承襲了多羅貝勒身份。在清朝官員眼中,他多羅貝勒的身份卻是不容忽視的。眾人繼尚書大人之後起身向舒什蘭見禮。下人很快為舒什蘭加了座位,舒什蘭落座,恰與花舞相對。
花舞起身舉杯遙敬那名男子,道:「大人擅長琴瑟,也當尋一美人和鳴。小女子不才,不會那些,敗了大人雅興,小女子不勝惶恐,謹以此杯酒向大人賠罪,先干為敬。」言罷,一仰頭喝下整杯酒,將酒杯倒轉過來,滴酒不剩,而後一伸手,「大人請。」
花舞剛吃進去一口菜,就被某人的一句話驚得噴了出來。那人說:「大人,卑職聽說小姐溫柔賢淑,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卑職擅音律,不知可否請小姐共和一曲?」
這時,尚書大人又說:「諸位雖都來自軍中,可畢竟不是來自一處,想必互相也不太熟悉,www.hetubook•com.com便先各自介紹一下自己吧。」
尚書大人最遲入席,坐下后,花舞便看見那些年輕人個個坐得直直的,像是在開嚴肅的軍事會議。尚書大人掃了一眼全場,全場鴉雀無聲,哪裡像是來吃飯的,倒像是等著軍中統帥訓話。
一人忽道:「貝勒爺的箭術看來是出神入化,言下之意,怕是外面飄著的漫天雪花,貝勒爺一箭過去也能射下個十來個吧。」
見兩人先後碰了不硬不軟的釘子,再沒人敢輕易站出來說什麼了。
花舞道:「那阿瑪……」
尚書大人剛到京城,事務繁忙,花舞繼續思索該如何穿越回去。
花舞一笑,尚未坐下,便聽另一男子起身,道:「小姐酒量如此好,在下不才,也敬小姐一杯。」
那人聞言一怔,竟直直盯著她看,眼中多了抹玩味的探究,想是未曾想到她會當眾自曝其短。尚書大人沒有說話,在場眾人有人微微挑起了嘴角,有人哼了一聲,而後便安靜得嚇人。
花舞話音剛落,便聽舒什蘭道:「察哈爾親王四子舒什蘭見過佟佳大人,今晚因事耽擱遲來一步,還望佟佳大人見諒。」
就連尚書大人眼中也有了笑意。
伍總管走了,花舞安心了。
只是,她也沒那麼輕易答應,便道:「貝勒爺這遊戲是將我拖進了危險中,若然哪位大人出手偏了,傷了我,又當如何?」
何謂叉出去?府里的奴才一時沒能聽懂,便沒行動。
花舞有些餓了,順手拿起一個蘋果,吃了一口。便聽一人起身聲若洪鐘道:「在下二等輕車都尉,今年十九歲,鑲黃旗,尚未娶妻也無妾室。」
尚書大人始終未發一言,只無聲地看著這一幕。
尚書大人聞言一怔,繼而眼中有了笑意,咳了一聲,道:「你去吧。」
尚書大人起身向舒什蘭見禮,道:「貝勒爺能來便是給老夫面子了,來人,看座。」
「女兒有一遊戲想與諸位大人玩耍。女兒願手拿蘋果放在頭上,若哪位大人能在百步之外射下蘋果且不傷及女兒便算贏了,女兒自會為其親自斟酒三杯以示仰慕。只不知,在座各位大人是否有膽量與女兒玩這遊戲。」
回來后,花舞神采奕奕,越發覺得這個阿瑪雖然不苟言笑,卻是很稱心的。
花舞拿起蘋果,步入殿中,笑道:「不知哪位大人先來?」
「是何提議?」尚書大人問道。
花舞一撇嘴,道:「你且說說。」
花舞不吭聲,只挑釁般看著舒什蘭。舒什蘭笑道:「這遊戲倒很新鮮刺|激,只不過一個人射一次,在場有十二個人,這一輪輪下來太耗費時間,而且小王更喜歡射箭而不是頂蘋果當箭靶子。不如這樣,小王提議,將這遊戲改改,增加點更刺|激的花樣,小姐以為如何?」
廳中寂靜,一時無人敢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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