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鳳凰谷習武
第十三章 舊夢難尋

回屋時,一室靜寂,顧不迷仍舊坐在床上打坐。
暗香依依畢竟是第一次用柴火,一來掌控不好火的大小,二來不小心還燒到了袖子,手忙腳亂之下,水煮魚變成了煙熏魚。她看著他一口一口地艱難下咽還一邊說好吃,雖知他昧著良心說話實乃家常便飯,仍有了流淚的衝動。暗香依依心裏正因他的奉獻和犧牲感動得稀里嘩啦,便聽他笑眯眯地道:「你做飯做得這麼好,以後飯就由你做了。」聞言,她當即反應過來,自己中計了!
顧不迷雖然不懂「裝逼」為何意,但顯然也聽懂了其中含義,不屑地哼了一聲,不緊不慢地解開背上木琴,置於身前,手指在琴上撥動了一下,發出一連串的樂音。暗香依依只覺撲面而來的壓力令她氣血翻湧難以自持,握著長鞭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便聽顧不迷輕撫愛琴,幽幽地道:「你可知,死於我琴下之人,很難......屍身完整。」
涼風撲面,頓覺清醒了幾分,她抬頭望天,只覺夜色蒼穹,深不見底,一如當下自己的迷茫,不知該去往何處。
不能說不代表不能做,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沒力氣,也不知是不是產生了幻覺,竟覺腳下所踩的大地都有些震顫,耳中轟鳴聲也越來越大。她察覺有異停下腳步茫然四顧,卻忽然看到顧不迷瞬間到了自己近前。
顧不迷看向慕容逸的目光更冷了幾分。
顧不迷道:「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半夜時分,花香玉被對面客房的吵鬧聲吵醒,怒氣騰騰地想出門去教訓對面那對狗男女,卻無意中自微開的窗口瞥見對面門口立著一位紫衣男子,雖只瞧見一個背影,但足以讓他認出此人不是別人而是顧不迷!他忙躲在窗口仔細看向對面,一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
她忽覺胸口窒息痛苦難當,她不想再想了,這是夢,她要醒過來。
再看顧不迷,見慕容逸跑了,他便停了琴音,靜靜地立在原地,似並不意外慕容逸會跑,身上殺氣盡去,漫天楓葉不再盤旋,隨即落在地上,他一抬眸看向了她。
那人—頭亂髮身形高大,暗香依依一時未能認出他是未默。直到慕容逸示意她別出聲,背起她故意邁著小方步從此人面前大搖大擺地走過,她才看清那人相貌,—開始覺得眼熟,後來才反應過來這竟是身量正常版的未默,不禁有些奇怪,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暗香依依的下巴放在自己肩頭,微微有些疼有些癢,他正欲再偏頭讓她挪挪位置,便聽暗香依依嘆息道:「顧不迷的琴定然很值錢。」他頓時啞然失笑,不由得暗道:若不是已確認她的確是暗香依依,他肯定會以為她是另外一個人。
沿江而去,漫天的紅楓葉飄飄洒洒落了一地。暗香依依抬頭,便見月掛當空,亮如銀盤,紅楓葉飄過眼前,在月光下呈現出夢幻的紫色。她抬手去接,卻忽然覺得慕容逸停下了腳步,將她放了下來。
「有個人想見你。」
顧不迷終於坐起身來,雙手放在了琴案上。
顧不迷竟然在唱歌......
貌似?慕容逸玩味著這個陌生的詞語,暗香依依總是會說些奇怪的詞語,與從前那個他所認識的暗香依依,無論從性格還是言談舉止都判若兩人,除了相貌。但相貌對於擅長易容術的他來說並不可信,他曾一度懷疑此人並非真的暗香依依,直至她被莫七落帶走。
他忽然想起,那是武林大會的最後一天,莫七彩突然登台挑戰顧不迷,所有人都為她的不自量力而暗暗譏諷,而她的下場果然十分凄慘。若不是莫七落出手擋住了顧不迷的殺招,莫七彩可能連命都沒有了。面對莫七彩這樣的武林第一美女,顧不迷都毫無憐惜之情,何況這個中年村姑。他想這個村姑死定了,可轉念又想,顧不迷怎會放一個村姑到自己房間里?這其中定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狠了......」直到此時,暗香依依才明白過來,為何頓不迷在與莫七彩和陳峰動手時始終沒有彈琴。他若彈琴,襄陽王等昏迷不醒的人,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可若說顧不迷會顧忌他人性命,暗香依依又有些不信,忽然又想到湯斬當時就在他身邊,或許他是顧忌會傷到湯斬。慕容逸說過,湯斬武林排名在顧不迷之後,說明他武功不敵顧不迷,而莫七落排名卻在顧不迷之前,若顧不迷彈琴對付莫七落必會拼盡全力,那樣湯斬不死也會傷。或許還有她這個在他眼裡失了記憶沒了武功的同門廢人......思及此,她不禁又想起一事,慕容逸應該還不知道她武功已然恢復,既然如此,不如......
第二天一早醒來時,暗香依依只覺眼前天旋地轉,待反應過來自己竟被顧不迷夾在腋下跑,頭昏腦漲之餘有那麼一刻竟念起了慕容逸。而昨晚的事,細節多已記不清楚,她只隱約記得夢到了藍楓,夢裡的藍楓好像穿著一件紫衣,和此刻夾著她的顧不迷穿著似乎有點兒像......
慕容逸背著暗香依依越走越遠,遠離了莫七落,遠離了她辨識不清的真真假假。
石頭上的暗香依依開始擰眉了,這個慕容逸又要幹嗎?
暗香依依不敢再想,有些不安地將下巴換到了他肩頭的另一側,再次尋到一個舒服的位置擱好,或許因為相觸的溫暖稍稍定了些心神,又問:「那最高能練到 第幾重?」
她轉身,齜牙咧嘴地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只見自己的頰邊、脖頸都有划傷的痕迹。她微微掀起衣服露出手臂,只見上面也有數處傷痕,只是不深,並未被處理過。
而自己最終卻因懷疑而不辭而B別,暗香依依心中愧疚忽生。
遠隔夜色紅楓,他的目光依舊令她心神大跳,突然想到自己在顧不迷眼裡武功並未恢復,怎能攀在巨石上這麼久?她便雙手一松,哎喲一聲,跌落下去。跌下去才想到,好像跌得有點兒遲了。
「不。今晚等不到他,明早我們先走。」
鎮中有賣馬的,他停下看馬,便有馬販子上前向他兜售起來。聽著聽著,他微一偏頭,餘光便注意到身後的暗香依依冷漠地看著一隅,不知在想著什麼,似心事重重。
一路飛檐走壁離開了襄陽王別院,暗香依依發現別院內所有人都已倒地不醒,問過慕容逸方知這些人沒死,只是暫時昏迷。暗香依依剛放下心來,便看到院外的小商小販和路人也倒了一地,空曠的大街上只剩幾隻像是受剌激瘋了的雞在撲扇著翅膀亂飛亂跳。她指著路邊的雞還有人,瞠目結舌地說:「顧不迷的琴殺傷力範圍到底有多大啊?」
她其實會做飯,畢竟在現代時,她都是一個人生活,只是現代人做飯可不是用柴生火。
她一瘸一拐地來到水邊,望著自已在水中的倒影。
「顧不迷的琴殺傷力極大,而且不分敵友,如果他動了殺意,只要在他攻擊範圍內功力不如他者,都是死路一條,所以與他動手前,一般都會看看四周有沒有人,否則就是一場屠戮。不僅如此,死者死狀凄慘,屍首分家尚能拼湊的已算幸運。」
他笑意越來越深,手指齊動,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忽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樂音戛然而止,停得突兀幾乎令人撕心裂肺,便見她長發在空中張揚飛舞,長鞭跌在身側,垂著頭,汗水自鬂邊一滴滴滴落。她緩緩抬起頭,雙眸滿含倔犟,緊咬著毫無血色的下唇,望著他。
她停在不遠處,心情忐忑地瞄著他。
他俯下身去,點了她幾處穴道將血止住,伸手一撈將她夾在腋下,離去。
再次上路成了一個問題,她拒絕被夾著,可是她又走不動,被他冷冷地看著直看到有些害怕,便假裝運功療傷來了個消極抵抗,卻突然被他一掌打暈。
她尖叫一聲,驟然自樹上掉了下來,而那蛇也驟然發難,朝著她撲了過來。她簡直嚇破了膽,忘了自己有武功,只聽砰的一聲,仰面朝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後背傳來一陣劇痛,枯枝劃破了她的胳膊和臉,一雙手在空中亂揮亂抓,尖叫連連......
她伏在他身上笑得流下淚來。
過後,二人你推我讓,你謙虛我比你更謙虛,逼迫與反抗,算計與被算計,最後,誰做飯便成了一個大問題。
她拍著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我有錢,咱倆不必半夜偷跑。」
增加內力的神丹妙藥?不恰好是自己嗎?吃了她......
「從前的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任性的我,傷害了你也傷害了我自己。多希望時光能夠倒流......」
她暗暗思量,要不要跑?
當她狼狽爬起來看到顧不迷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時,心中的驚嚇、委屈和被扔出去的屈辱瞬間通通變成了憤怒。
新仇舊恨早已讓她覺得窩火,他這種嫌惡、厭憎、輕視的態度更令她惱怒,她大聲道:「你再走試試!」
四周飄落的楓葉瞬間停止了飄落,驟然全部聚在他周遭盤旋。暗香依依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就在這時,忽聽慕容逸不慌不忙地道:「且慢!」
馬販子口若懸河地誇讚著自己的馬,他卻突然轉身,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肩頭。她似突然反應過來,一抬頭,笑容燦爛地看著他,好似從沒有過煩心的事。他笑得眯起了眼,討好似的對她說:「四條腿的不如兩條腿的,咱不買馬了,好不好?」
一頓飯終於做好,慕容逸吃了幾口,竟然能一邊苦著臉一邊說:「很好吃。」
「......」
看著那些將死的魚,她心有戚戚焉地道:「你怎麼不殺了我?」
這個問題,令她又一次想起了為她溫餅一夜的莫七落。
聞言,暗香依依壓下心中驚悸,出了門。
她在椅子上扭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起了身悄悄走至門邊,手指剛碰到門時便聽身後顧不迷道:「去哪裡?」
就在他們離去后不久,先後來了五撥人馬,每一撥人看到此地方圓十丈內斷木殘枝的情景,都斷定是顧不迷所為。據四周破壞的程度推測,顧不迷應是遇到了不可小覷的對手。
「誰?」
漫天飛舞的殘木被震得四散飛揚,其中之人,早已鞭影與身影重疊。
慕容逸波瀾不驚,不急不緩地問道:「那你是誰?」
暗香依依瞥了他一眼,暗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何必直說出來這麼難堪。
夜色寂寥,四更聲響,她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這一天終於又經過一個村鎮,村鎮雖不大卻剛好有個小客棧,暗香依依感念今晚終於可以睡床了,他卻說:「荒郊野外,一邊上茅房還能一邊看風景,多愜意。」惹來她側目,甩開他一頭扎進客棧,「不行了,再不洗澡咱倆都臭了。」
門開著,他們折騰的動靜有些大,驚動了一層樓的住客。聽見聲響,顧不迷目光一沉,一掌將暗香依依打暈過去,揮袖將身後的屋門關上。
顧不迷這一丟恐怕使了全力,只見她頭頂帶風呼嘯著撲向了遠處一棵樹,眼看自己的頭就要撞在粗壯的樹榦上,慌忙中急忙運氣調整,四肢並用如樹熊般環抱住了樹榦。
冬初,綠草枯黃,風過,瑟瑟凄涼。
她忽然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笑得放肆。
察覺她醒了,顧不迷突然鬆開了手臂,任由她自由落體撲地而去。
夜已深,店小二哈欠連天地為他們開了門。
顧不迷的手指邊說邊按在了琴弦之上,垂目肅殺,殺氣陡生。
顧不迷神色平靜地看著蛇在自己手中死去,而後才低頭看向腳下的她。
望向他所望的方向,暗香依依想看看他在看什麼。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年代,武功決定一切,不講道理的。她絕望地倒在石頭上,有種蹬腿踢死他的衝動,隨即想到丟下自己逃跑的慕容逸,越發抱怨起慕容逸的薄情來。
暗香依依自他身後探出頭去,正欲問怎麼了,便看到對面站著一個人。
他近在咫尺,如此溫熱,如此真實,她伸出手指顫抖地欲觸摸他的臉,卻被他拂開。
夜風習習,吹亂了她的發,她剛伸手拂開,便見他微微靠上前,落腳的纖細枝幹微微晃了晃。她瞪大了眼睛,不知他要幹嗎,便見他彎起唇角,道:「依依,你討厭我嗎?」
顧不迷卻在這時起身向她走來,她卻沒有發覺。直至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猛地坐了起來,防備地看著他,便聽他道:「湯斬遲了,我們先走。」
「簡直不是人!」暗香依依想想都覺得令人髮指。
有時候路上風景著實美了,慕容逸也會停留片刻駐足觀賞。但暗香依依仍明顯感覺到,慕容逸一路急趕,似後有追兵,如此已有五日。
顧不迷目光-斂,小指在琴弦上一勾一放,樂音未絕,周身數丈的事物已皆被無形的利刃斬斷。
或許是太累的緣故,運功打坐的過程中,她竟睡著了。
是他,竟然是他!這是夢嗎?這肯定是夢!
店小二打開了上房的門,點燃了屋內蠟燭,便問:「二位客官還有什麼需要?」見顧不迷搖了搖頭,也不管暗香依依站在門外不進來,便自顧提著燈籠下了樓去。
「九重。」慕容逸答。
「他除了美女,眼裡又能裝下什麼?」慕容逸輕笑道。
死?死有何懼?她本就孑然一身,生無可戀,再說,又不是沒死過!如此一想她竟再無懼色,手腕微一用力,揚起長鞭擊向了顧不迷的琴。
正在害怕,便聽見陣陣琴音響起,她大驚失色,剛捂住耳朵,便聽他輕唱道:「飛鳥落,諷葉枯,生命已去,樂音無和。清塵越,名成眠,盛世繁華,忘去忘卻。花前意,月下情,轉身星辰,旭尺陌路。人生路,無憂亦有怖,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終有一日,喧嘩盡去剩荒蕪。」
住客見沒了動靜,不一會兒也都盡皆睡去。只除了一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百花門門主花香玉。
見被認出,慕容逸索性也不否認,笑意盈盈地施了—禮,道:「沒想到在此巧遇顧兄,當真幸會幸會。」
顧不迷似聽到了十分好笑的話,停下腳步,回頭譏諷地眯起了眼。
對面房中,一個中年村姑死纏爛打地糾纏顧不迷,他清晰地聽到那個中年村姑痛哭流涕地對顧不迷說:「不要推開我......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只喜歡你!」花香玉一雙眼睛瞪得有些離譜,似不敢和圖書相信自己看到的,用手捂緊了嘴,怕自己不小心尖叫出聲。
「因為要操控那樣的能力,需要不可思議的內力,除非吃了什麼增加內力的神丹妙藥,否則根本不可能。」慕容逸回答得雲淡風輕,暗香依依卻聽得膽戰心驚。
她微微一怔,有些彆扭地轉過了頭去。昨日,她輸了,輸得很慘,幾乎連他的身都未曾近,更別提他只是動動手指便將她撂倒,這讓她傷了自尊。可一想到魚,口中的唾液便瘋狂地增加起來,肚子也狠狠響應地叫囂著,她不禁有些不自在地想,何必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索性蹣跚地走了過去,暗香依依拿起烤魚吃了起來。
她一怔,沒想到他會問這事,尚未回答,便聽肚子咕嚕嚕地叫了起來。聲音之大,害得她下意識用手捂住,當察覺這樣子更丟人,她忙又放開來。而後在一聲聲不受控制的咕嚕聲和他瞭然的目光下,她一個勁地想用雙手緊緊捂個嚴實,不給他看,可終究忍住,只紅了一張臉,硬生生道:「餓了。」
「死無全屍」四個字飄過腦海時場景太過血腥震撼,她面色發白,尚未動手便已膽怯。
好半天屋裡連只路過的老鼠都沒有,顧不迷的呼吸也完全聽不見,暗香依依挪動腳步走到椅子前坐下,暗暗運氣舒緩疲憊。
「你想與我動手?」顧不迷輕蔑地看著她,「自取其辱。」
她蔫了。
「留下你的命。」顧不迷道。他冷哼一聲,手指滑動,一陣樂音劃破天際。暗香依依忽覺耳中嗡嗡作響,險些從石頭上跌落下來,忙運氣抵抗,正覺胸口氣血翻湧,氣息不由自主在體內運行加速,不消片刻,便幾乎奔騰起來。卻在這時,她眼睜睜看到慕容逸一個騰挪身形隨即消失在了天邊。
暗香依依握著長鞭的手滿是虛汗,可不知為何,竟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起了往事,忽然心生哀傷。
見她突然變回本來模樣,他似並不奇怪,只驟然撥動了琴弦。她心頭一震,便見水面波濤洶湧。當他停下,數條魚便在水邊草叢中瘋狂地跳躍掙扎,掙扎了一會兒便都奄奄一息。
慕容逸道:「能像他那般在土裡來去自如的另類,這世間能有幾個?」
顧不迷轉過身來,道:「慕容逸,今日你還要躲嗎?」
明明覺得他這副模樣很變態,可暗香依依還是看了再看,一邊腹誹受不了,一邊移不開目光,只覺漫天的紅楓葉下,他看起來似一個妖精。
時間久了,暗香依依飢腸轆轆腳步虛浮時不時捂著肚子哀怨地看著顧不迷的後腦勺敢怒不敢言。
「算是吧,很多人寧可死在湯斬刀下,也不願與他動手。」
可不接受又能怎樣?
「難怪顧不迷每次抱著那把琴都是一副心疼到骨頭裡的模樣,你有沒有注意到?他每次摸琴時,那神態......實在讓人看不下去,就好像在撫摸愛到骨頭裡的心上人。」她抖了一抖,似乎光是想想就有些受不了,又道,「每次看到,我都雞皮疙瘩掉滿地。」
過了好一會兒,她向後挪了幾步,一時沒注意跌坐在一塊石頭上,慌忙坐穩,又瞄向顧不迷,只見他仍舊沒有什麼反應。暗香依依心道:他是真當自己不存在?
她微微一怔,目光變化的剎那,又聽他說:「可如今我發現自己一點兒也不討厭你了......」他伸手,撩起她鬂邊的髮絲繞在她耳後,手指似有似無地觸著她的面頰,輕聲道,「依依,你討厭我嗎?」
一路行去,越走越荒涼,暗香依依早已搞不淸身在何處,也不想問顧不迷。
她微微有些氣喘,踏在凌亂的斷木中,執拗地看向顧不迷。
顧不迷睜開眼,淡淡道:「姜言給我的消息。」
也不管她想不想走會不會走,顧不迷轉身便先走了。
顧不迷回頭看了她一眼,也不叫她進來,只推開了桌上的茶具,自包裹中拿出一方軟布鋪在桌案上,而後卸下紫漆木琴放于其上,伸指輕輕一撫,那姿態那模樣,令門外站著吃風的暗香依依愣是打了個哆嗦。在聽他說「進來」 二字后,暗香依依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第七重。」慕容逸道,「不過,已經天下無敵。」
她坐在椅子上,問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九幽教的左護法豈會是貪生怕死之徒,你若一直唯唯諾諾,見我驚跳如鼠,死不足惜。」言下之意,她昨天的莽撞挑畔反而是非常好的表現,令他改變了主意,所以沒殺她。
顧不迷點頭。
她恨得牙根直痒痒,伸手便去奪他的摺扇,卻被他輕易躲過,正欲再奪,便看見一個輕功極高的人在村子里躍來躍去弄得滿村子雞飛狗跳,更有幾個獵戶一邊叫罵一邊追在他後面跑。
她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再次望向床上的藍楓,卻見他睜開了眼。她全身一顫,竟下意識地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卻在他幽幽的注視下,害怕地停住。
只見慕容逸不慌不忙地拿出腰間摺扇,優哉悠哉地扇了起來,也不嫌天冷。
下方野鹿剛過,顧不迷拔下腰間她的雙手,便將她狠狠地丟了出去。
她很想蹦起來反抗,也很想逃跑試試,可終究鴕鳥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她黯然垂首,不敢再看他,想起過往種種,心口微疼,終究是自己的過錯,即便是夢中的他,也自覺無顏以對。
正大口喘著氣,便覺頭頂涼涼的,她微一抬眼,看到了一條蛇。
鎮外不遠,是條江,雖已初冬,氣候卻潮濕溫熱。
「第七重是什麼樣的境界?」
她正吃得香甜急切,便聽他道:「暗香依依,我不喜歡你。」
慕容逸笑道:「顧兄,咱倆非得打架嗎?打架會流汗,今兒天這麼冷,流汗會受寒的。」
暗香依依抬手將自己的眼睛和嘴拉扯到變形,凄厲地說:「我是鬼......」
「無可奉告。」顧不迷的手指再次放在了琴弦上,眼看便要發難,忽聽慕容逸又道:「且慢!」
顧不迷離她很近,近得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猶豫和嫌惡。
可慕容逸還是一本正經地跑著,唇邊笑意淡淡。
她全神戒備,不知他要做什麼。
他竟沒急著趕路,只帶她回了小鎮,而後走到了鎮中唯一一家客棧內。
這時又聽慕容逸道:「據我所知,顧不迷的魔琴只練到第五重,當他練到第六重,或許就能有選擇性地控制殺傷對象。」
暗香依依自覺躲得夠遠了,可想了想又忍不住好奇,偷偷潛了回去。在適當的距離停下,她趴在一處大石后,露出頭來,暗中偷看。
暗香依依本想搖頭,可目光一轉,卻沒有回答,只問:「討厭如何?不討厭又如何?」
顧不迷抬眸,冷眼看向慕容逸。慕容逸一邊扇著手中摺扇,一邊笑道:「在下尚有一事不解,還望顧兄先解答一二。」
「唉......我的心都碎了。」
暗香依依笑得更加厲害,便聽慕容逸笑若春風地用摺扇一指自己,回道:「我呀。」
慌亂中,她看到了顧不迷飢諷的笑,牙關暗咬,手腕急轉,以極快的速度朝天舞動起了長鞭,內力注入鞭中,將撲面壓來的樹榦盡皆打散。
江面並不寬,但因夜色的明亮,水波如明鏡,倒映著亮如銀盤的月和*圖*書亮,波光漣漪時,月亮也起了褶皺。
又過了兩日的野人生活,途經一個大些的集鎮,暗香依依不由分說找了家客棧鑽了進去。
「縫縫補補將就著用吧,反正總是碎。」
暗香依依一驚,顧不迷顯然也將她認了出來,想到顧不迷的殺傷力,不由得探出頭問:「我該躲多遠?」
醒來時,暗香依依微微一動便覺全身疼痛。
慕容逸沉吟少許,方道:「可棄魔琴,用世間一切事物發出聲響殺人于無形,包括說話。」
她獃獃地立在原地,數次狠揉眼睛,以為看到了幻象。她看到他劈木生火,看到他在水邊一條條處理魚,看到他將魚串在木枝上架在火上烤,看到他耐心而細緻地向上面撒著鹽。當烤魚的香味在鼻端打起了轉,她仍舊目不轉睛盯著他看。
她一咬牙,大聲喝道:「你站住!把話說清楚再走!」
莫七落煮的粥,她只吃過一次,卻至今不忘。莫七落並不多言,但與他吃的每一頓飯,她碗里堆積的食物都像座小山。即便遠行,只要有他在,她也從未覺得辛苦。細細想來,他似乎總是不聲不響將她照顧得周全。
可這都是小事,大事是她肚子餓了,很餓。
他起身收起了琴,慢慢向她走去,剛剛走到她面前,便見她倒了下去,倒在他腳下。
慕容逸一笑,一轉身,便將她背了起來,眨眼間消失在天邊。
她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卻見顧不迷已坐在水邊,幽幽地望著遠處,紫漆木琴置於膝頭,手指輕緩地撫摸著琴身。
為躲避食物的誘惑,她沿著水走了數步,卻已是極限,也不知身上傷了多少處,只覺微微一動便全身疼痛。
可那已是前塵往事,而眼前的......她遙遙地看著藍楓盤膝坐在床上,雙眸微閉,似已入睡。
當晚,花香玉帶著一個門人途經此地,因住店比顧不迷和暗香依依早,他們住進客棧時花香玉早已睡下。
「顧不迷的魔琴又叫紫漆木琴,外表看似與其他琴無異,實則天下無雙。魔琴的木質乃棲鳳木,雖然珍貴,倒也不是絕無僅有,可琴弦所用材質卻是世所罕見,甚至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相傳是由六百年前天外所掉的隕石鍛造,這種隕石材料早已尋不到,所以魔琴不是值錢,實乃無價之寶。」慕容逸極有耐心地解釋道。
顧不迷道:「兩間上房。」
「難道連我易容的模樣他也知道?」
二更過,屋中依舊寂靜無聲,燭火幾乎燃盡,彷彿在做著最後的掙扎,越接近熄滅,燃燒得越熾烈。
馬販子呆了一會兒,「哇呀」一聲大叫嚇得跌坐在地。
眼瞅著臉要先著地,她情急之下微一提氣,以掌擊地就勢翻身而起。方才抬眼看向顧不迷,暗香依依見他絲毫也不驚訝,心中暗道:他果然已經知道自己內力恢復了。她不禁喜憂參半,喜的是顧不迷很可能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憂的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實實力今後再難渾水摸魚,不過終究是喜大於憂。
暗香依依頓時哭笑不得,不由得暗道:昨天與他一戰時,怎麼就一根筋地和他打下去了呢?怎麼就沒學慕容逸逃跑呢?不由得悔恨交加。這時見顧不迷站起身來,她下意識地全神戒備,卻聽他問道:「餓了嗎?」
暗香依依已經開始抓耳撓腮了,便聽慕容逸道:「方才顧兄說,如果在下贏了便可以帶依依走,但如果今日在下輸了,又會如何?」
慕容逸悠悠道:「可隨心所欲地操控魔琴,用琴音控制他想控制的,用琴音毀滅他想毀滅的。」
顧不迷身法極快,她跟得十分吃力,跑著跑著突然想到,自己幹嗎要拼了命地和他跑?就慢了下來。
暗香依依微微一怔,道:「你怎麼知道他叫未默?」
怎麼不怕,不只怕,簡直恐懼。
好一會兒,她整理好,再偏頭看去,只見他已吃了兩條魚,而幾乎快要熄滅的火上還掛著兩條烤好的魚。
洗完澡就睡覺,她連飯都不想吃。
捂著額頭,她怒視他以及他手中的摺扇!便見他顧影自憐地看著手中摺扇,心滿意足地道:「終於又有人可以打了。」
當反應過來慕容逸竟將自己比喻成了她的馬,暗香依依不禁笑出聲,眉頭頓時舒展開來,便聽馬販子大聲反駁道:「怎麼可能!什麼東西兩條腿能比得過四條腿!」
顧不迷向後一躍,躲開了她的長鞭,長鞭抽打在地上,留下一條深深的鞭痕。
她收回了手,回身答道:「去解手。」
暗香依依正等著顧不迷以武力解決,便聽顧不迷淡淡道:「好。」
顧不迷沉沉道:「自你出現在雲堡鎮,江湖各大幫派想必也已得到了消息,武林追殺令猶在,如今這江湖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取你的性命,就算你武功已經恢復,但憑你一己之力,也在劫難逃。」
暗香依依按下心中驚慌,回身問道:「難道你會眼睜睜地看著我死?」
一路上,慕容逸不走平坦大道也不住客棧,美其名曰要帶她順路領略一下名川大山無限風光,但暗香依依卻不會單純地認為他真是想親近大自然,其中必有緣由。
夜色寂寥,三更聲響,蠟燭燃盡,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想個屁!」
慕容逸一扇子打在她額頭上。
花香玉見此情景心中暗忖:看樣子顧不迷應是在此與人大戰了一場,四周並無屍體,能與顧不迷大戰一場全身而退的,放眼武林也沒有幾個。此人又會是誰?顧不迷帶走的那個中年村姑又是怎麼回事?
暗香依依當下似被雷劈了。
顧不迷手指輕輕一動,一陣急促的樂音便驟然響起,暗香依依頓覺氣血翻湧,急速舞動長鞭。好不容易打散了迎面而來的凌厲之氣,她落足的樹榦卻已成了碎片,無處落腳,正提氣將躍,卻又聽到更為急促的樂音,一邊將其打散,一邊騰挪縱躍。隨後,樂音一波比一波急促,一波比一波難對付,可她竟然奇迹般全擋了下來,除了發梢被削掉一段、衣袖沒了一截、腿被划傷之外,竟一連接下了顧不迷十招。
「顧不迷!你!你不要逼我!」她氣得渾身發抖。
他,他竟然跑了?
馬販子看他們像看兩個瘋子。
「他是不是很厲害?」暗香依依伏在他肩頭問。
可她剛洗完澡還沒爬上溫暖的床,便又被他拽出門去,背在肩上幾個縱躍便消失在樓宇間。
她的確怕他,這個陰晴不定,令人完全摸不透心思的人,這個不苟言笑,抬抬指頭便殺人于無形的人,這個慕容逸也不願為敵的人,這個很可能要將她當成「神丹妙藥」吃了的人,而且吃的方法......
見被如此輕視,暗香依依怒火中燒,解下自己腰間長鞭,狠狠在地上抽了一鞭子,啪的一聲巨響,砸出一條淺坑,頗有些氣勢。
暗香依依只覺一股巨大的勁力迎面撲來,尚未及身已覺得隱隱作痛。她全神貫注地舞動手中長鞭,盡皆打散,可身形尚未站穩,便聽見周遭樹榦咯吱作響,還來不及反應,便見眼前一棵大樹腰一般粗壯的樹榦似被利器瞬間斬斷,突然錯位,撲面倒塌下來。
「那你怎麼又知道他在找我?」暗香依依又問。
半年,他尋了她整整半年。
顧不迷並不看他,只道:「m.hetubook.com.com暗香依依,躲遠些。」
他還走。
她點了點頭,陷入沉思,如果顧不迷說的都是實話,那麼莫七落也追來了,武林追殺令是他代父所下,這讓她實在想不通。
慕容逸看著不講義氣的暗香依依迅速消失的背影,頓時哭笑不得。
「為什麼?」
「從來沒人練到過嗎?」她瞪著一雙大眼看著他的側臉。
翻過兩座山,夜幕低垂時,終於來到了一個大一些的集鎮,他將暗香依依放了下來,二人進入鎮子。
他一揮袖,身後的屋門驟然關上,暗香依依嚇得驚跳起來,便見他一拂袖坐在了床上,微蹙眉頭,似不悅地道:「你怕我?」
伏在他身上,她笑得恣意,明明從未相信過他,卻不討厭和他在一起,真的不討厭。
他全身僵硬,推開她,她抱得更緊,再推,更緊!
只見顧不迷此刻正斜倚在遠處的一棵樹榦上,琴置於身前,一隻手支頭,一隻手輕撫琴面,沒有任何動作,似早已料到她會衝出困境,似已在等她。
顧不迷嘴角微微向上一挑,帶著嗜血般的冷酷,雙手齊動,比方才強數倍的強大內力密不透風地迎面襲來,彷彿萬千隻利刃齊發,尚未至便已聞到了血腥味。在不知不覺中,暗香依依內力翻騰,瞬間以不可能的速度和力量,破了他的殺招。
顧不迷道:「我與他分兵兩路,他拖住莫七落,我來尋你,他遲遲未到,恐怕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不知昏迷了多久,此刻日暮西山,眼前是一片草原,似已走出深山。
她原本就無處可去,天大地大,四處為家,此番自鳳凰谷出來也是為了行走江湖四處遊歷。既然顧不迷並非為了落月迷香而接近自己,那九幽教也未嘗不可一去。再說了,天下第一的魔教是何模樣,她也想去見識見識。作如此想,她便泰然處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他走哪兒,她走哪兒。
未默瞥了他二人一眼,似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啊,沒有認出她來。
看著他的樣子,若在半年前她定然沒什麼反應,可如今卻有了不同的感覺,忽然笑了出來。
慕容逸低低笑了一聲,略帶寵溺地回道:「沒有人。」
暗香依依每每在背上揶揄他,「馬兒跑,馬兒也要吃草。」慕容逸竟然也不惱,只不過一縱一躍幅度越發大了些,只顛得她哎喲哎喲地直叫。
離開小村子,慕容逸便道:「未默應該是在找你。」
呼嘯的風聲響徹耳畔,慕容逸的話迅速被風吹散。
暗香依依伸手抓住了他在面頰上肆虐的手,道:「從未討厭過。」
他低下頭來,目光與她相對,她想躲卻無處可躲,索性毫不避諱地直視著他,聽他輕聲緩語道:「我曾經很討厭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覺得可惜。」
他目光柔得似要滴出水來,反手握住她的手。
她回身正欲再給他一拳,便聽到下方轟隆隆一陣巨響,一低頭,便見一群野鹿自下方賓士縱躍而過,幾乎將他們方才的落腳之地夷為平地。她心裏一怕,拳頭變成了抓,卻不小心抓到了他的頭髮。他伸手重重一揮,她尖叫一聲重心傾斜眼看便要栽下樹去,慌亂間他伸手一拉竟將她拉進了懷裡,被她抱了個結實。
「百事通姜言?」見他點頭,她又問,「他怎麼會知道我在哪裡?」
忽然有種想抱頭痛哭的衝動,這世界究竟怎麼了?她在害怕在擔憂,一顆心糾結得要死要活,可罪魁禍首竟在悠然自得地唱歌。她實難接受!
她終於笑夠了,一邊擦眼淚,一邊問慕容逸:「我們要去哪兒?」
眼前,燭火已經燃盡,暗夜中,依稀可辨這是藍楓的書房。記憶中,他在這裏親吻了她的額頭,他的唇滾燙、炙熱、溫暖。
滿天星斗,照亮了他的眼睛,卻難以辨明。
慕容逸笑出聲,恰好一個起落,感覺她下巴在他肩胛上那麼一顛一戳,酥酥麻麻,不由得心中一悸,越發覺得後背的柔軟透過層層布料溫柔滌盪。騰挪縱躍間,他越發快了些,景物迅速自眼前倒退,風吹起了他的長發,與身後她的,糾纏,飄散,再糾纏。
那蛇離她不過半臂遠,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吐出的舌頭,恍惚能聞到一股腥味。
運功一周后,緊張的情緒稍緩,理智也漸漸恢復,暗香依依思前想後,忍不住偷偷看向顧不迷,暗道:難道他並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
慕容逸輕笑道:「這要看他使幾成功力,如果是沒有武功的平民百姓,聞聲便倒,不過看來他的魔琴還不夠火候。」指著一個撲騰著翅膀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亂跳的雞道,「你看那隻雞,蹦得多歡。」
他一路跟來,途中除了九幽教的人,還遇到了葉落宮與紅楓山莊的人。他一路小心翼翼,既怕跟丟了,又不敢跟太近,早先要去辦的事也匆忙丟給了手下去辦,只一人悄悄跟在顧不迷後面。看顧不迷走的方向,應是去......
「見到她你就知道了。」
似看破了她的老鼠膽,他不屑地哼了一聲,閉上了眼睛,盤膝坐在床上打起了坐不再理會她。
仔細想來,當初在襄陽王別院顧不迷彈琴時,所有不會武功及武功弱的人都已倒地不起而她卻安好,顧不迷恐怕在那一刻便知她武功已經恢復了吧。而自己還裝什麼沒武功,在他看來定然十分幼稚外加二十分的可笑。想到這裏,暗香依依不禁有些沮喪。可轉念又想,既然他已知道自己的內功恢復也無任何特殊舉動,是不是說明,他並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可就算他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她真的要和他回九幽教嗎?九幽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她暗暗地想,有些猶豫不決,不由得又看向床上運功打坐的顧不迷。
胸口的傷處隱隱作痛,她低頭,看到的卻是暗香依依的身體,不禁慘笑,這果然是夢。
顧不迷坐在岸邊,紫漆木琴放在膝上,手指輕撫。她看向他時,他亦看了過來。
「好嘞。」暗香依依當下扔下慕容逸跑了個無影無蹤。
她撕扯了一塊早已破掉的衣裙,在水中洗了洗,而後小心翼翼地避過傷口擦拭,並拿出隨身所帶傷葯,撒在傷處,只是有些地方,實在不便於在此地上藥,便強忍著。
被慕容逸拖起來時,月已中天,肚子餓得咕咕叫,慕容逸塞了個饅頭給她,算是晚飯。
顧不迷淡漠地道:「我與湯斬奉教主之命帶你回九幽教,但如果你自己私下逃走,就屬於叛教。」
她「哦」 了一聲算是回應,轉頭繼續啃魚,完全沒有多想。
她暗暗運轉內息,竟發現自己的內力又提升了一層,雖莫名其妙卻還是忍不住暗中竊喜。暗香依依正在那兒傻笑,便聽顧不迷道:「跟上。」一開心,便跟了上去。
顧不迷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你好薄情......」
早已怒火中燒失去理智的暗香依依聞言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以鞭指天,道:「顧不迷,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告訴你,小心裝逼被雷劈!」
「魔琴一共有幾重?」她問。
「我們要一直等他嗎?」
暗香依依的手已摸到門邊卻又放下,低低問道:「你不怕我跑了?」
她不敢上前碰觸,生怕驚擾了他,也驚醒了夢。
顧不迷https://m.hetubook.com.com道:「如果你勝了我,自然可以帶她離開。」
答案明擺著,暗香依依忽覺自己很挫。
他不惱反笑,忽然躍至一棵髙樹上,將她自背上放下,回身看向了她。
半晌,她驚慌地睜開眼,便見頭頂一人正伸手掐著蛇身,微—使力只聽噗的一聲那條蛇便不再扭動。
「一般般。」她如實回答。
途中路過一個小村落,慕容逸帶她進了村,花了些銀子從一戶農家買了兩件舊衣服,二人換上。
或許是女人的天性,她竟然感覺到他是在猶豫該對她如何下手。這念頭頓時令她呼吸一滯,剛想轉身逃跑,便被他抓住了后衣領。她回頭便是一掌,卻被他抓住了手腕,倒提著飛上了附近的一棵高樹。
他好像當自己不存在。
慕容逸又在她臉上、頭髮上搗鼓了一會兒,又自己折騰了一下,便拿出一面小鏡子,一男一女兩個陌生的中年人出現在鏡中。暗香依依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不是第一次被他易容,可還是覺得很神奇,直至被他的扇子敲在額頭上。
直到他看向了她,方才頓悟自己看他看得實在有些過分,忙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一不小心吸入了一口魚香,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知這口口水積蓄了多久,聲音竟大得讓她再次臉紅,突然轉過身去,懊惱地抓了抓頭髮,彆扭地一瘸一拐走遠。
暗香依依已經在心裏唾棄起慕容逸了,婆婆媽媽唧唧歪歪。顧不迷也早已不耐煩,手指一劃,樂音剛起,便聽慕容逸又道:「且慢!」
連續兩天晚上都是露宿野外,每次醒來都發現自己要麼靠在他肩頭睡,要麼正枕在他大腿上。明明睡著之前他在東她在西,可每次醒來她都跑到他身邊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去的。每天早上聽他喊這裏麻了那裡麻了,暗香依依就尷尬得說不出話來,然後被他指使著去附近打水,她只得埋頭去了。
顧不迷起身走到水邊坐下,也不看她,只是小心地擦拭著膝上的琴,似忘了那兩條烤魚,可她卻該死地明白過來他為什麼留了兩條魚在火上。
慕容逸體貼地拿出鏡子照給她看,見她看得驚呆,不由得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配著她黑黑的一張臉,甚是相得益彰。
沿途古木參天,路越來越難走,衣服不小心被枯枝掛破,再加上早上醒來時被他夾著跑,此刻發散釵斜,樣子實是慘不忍睹。
「哈哈......」
她心中一慌,驟然向後倒退,可尚未退遠,便發現前後左右所有的樹都向她倒壓下來。
顧不迷解下背上的琴,放于身前,手指輕撫,似憐愛似不舍,眼角眉梢對琴的極致愛意越發顯得魅惑妖嬈。
暗香依依只覺不可思議,莫非這姜言有通天之能不成?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頭緒來,不知道慕容逸和她在哪裡露了破綻被姜言的探子看出了身份,便又問:「湯斬人呢?」
慕容逸腳下一個踉蹌。
暗香依依驚訝地看著慕容逸消失的方向,半晌沒回過神來,待反應過來慕容逸是真的跑了,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覺哭笑不得。
「為什麼?」
結果不笑還好,這一笑,後面的飯便是她動手做了。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無路可退。
顧不迷道:「他自有他的方法。」
顧不迷冷冷地看著他。
「我們分開半年,你有沒有想我?」
「神神秘秘。」
暗香依依沒有掙扎,只彎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慕容逸,我不是你曾經認識的那個暗香依依。」
慕容逸低低笑了聲,偏過頭來,臉頰恰好碰到她的額頭,她忙躲開。慕容逸笑道:「沒人能練到第九重,所以你不用擔心會見到顧不迷不是人的樣子。」
靜,實在太靜,靜得她坐立不安恐懼心慌。
如果她猝然發難飛起來,以她的輕功......剛想到此,便見一隻飛鳥自水面上浮掠而過,劃破了水面的寧靜。忽聽一個單音響起,那隻剛自水面飛起的鳥兒便墜落在水裡,而他的手指似從未動過。她頓時面色慘白。
因時常露宿荒郊,慕容逸也會燒些野味給她吃,但吃了半年陳峰做的飯,竟覺得慕容逸做的差遠了。慕容逸見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問:「好吃吧?」
馬販子看他像看一個瘋子。
水中倒映出一張陌生的面孔,慕容逸的易容術只有半月之效,算算日子,差不多要變回來了。她就著清水洗了把臉,卻見水中倒映的自己一變再變,直至變回了原本模樣。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只覺不可思議。
—路上,顧不迷始終與她保持著—定的距離,她本就對顧不迷的性情不太了解,又十分樂見其成,便未覺有異。
不遠處有流水潺潺,一路向東蜿蜒,不見盡頭。
慕容逸哀怨地看著她,「你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
「那如果練到第九重會怎麼樣?」暗香依依換了個肩頭,將下巴擱在—個舒服的位置,又問。
他停下腳步,偏頭看向她,眼中閃過輕蔑,抬步便走。
其中一撥人馬,便是自客棧一路跟蹤到此的花香玉。
暗香依依也笑了,心知慕容逸沒有說實話,卻道:「這話貌似還有那麼點兒道理。」
暗香依依忍不住再次探出頭去。
那人一身紫衣,後背紫漆木琴,背對著他們。漫天楓葉緩緩落下,有的落在他身上,有的落在他發間,他卻一動不動。
她心中一驚,縮在慕容逸的身後。她暗驚:顧不迷怎會在此?
「顧兄怎知是在下將暗香依依帶走?又是如何發現在下蹤跡的?」慕容逸問。
一時,她完全風中凌亂了。
她淚流滿面滿腹委屈,這一刻再顧不得許多,撲進他的懷裡,正欲在他懷裡痛哭,卻被他狠狠推開。她不敢相信,只覺痛苦萬分。她不相信夢裡的他也這般討厭自己,她淚流滿面,再欲靠近,卻又被他推開。她靠近,他推開,她發了瘋一樣,不管不顧地抱住了他的一條胳膊,苦苦哀求道:「不要推開我......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只喜歡你。」
他手指不停,樂音不止。
她猛地打開門正欲奪門而出,便見他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他垂目望去,只見她身上數處傷口深淺不―,流出的血已將衣衫染紅。
店小二非常努力地試圖將眼睛睜大,或許因為太困也沒認出她早先已投宿過客棧了,只道:「客官,小店只剩一間上房了。」
她一邊生火一邊嗆得流眼淚,火還沒生起來便已煙塵四起,將她熏成了大黑臉。
當一切平息,四周儘是斷木殘枝,獨她一人挺立,幾個縱躍靈巧地躍至高處,不服輸地望向遠處的顧不迷。
察覺她越落越遠,顧不迷慢下腳步,回身看了她一眼,大抵不願再帶著她跑,便也慢了下來將就了她的步伐。
暗香依依一時安慰自己顧不迷只是要帶她回九幽教,應該不會傷害她,一時又想,顧不迷要練魔琴需要「神丹妙藥」大增功力,而自己恰好就是他想「吃」的「神丹妙藥」啊!她實在不能肯定顧不迷不知道落月迷香的秘密,越想越膽戰心驚。
暈過去的時候,暗香依依腦海里竟然在想:你他媽的點穴就不能溫柔點啊!
她已笑得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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