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嘭」一聲,小屋正面的門和牆同時被撞倒,無數弓箭手在夜色里蓄勢待發,慕容靜靜站在他們最前頭,面色冷肅提劍望著屋內的二人,眸中殺意凝聚。
屋內狹小,兩人很快破窗而出,到了開闊的堂屋裡。然而破月攻勢兇猛,他卻似不緊不慢、遊刃有餘,待破月將一套刀法使將完,都被他一一化解,兩人卻又絲毫未損。
破月雖被他從顏朴淙手裡救出,卻並不輕鬆。顯然這人早就盯上了自己。她穴道被封,還不能說話,暗自提氣,想要早點衝破穴道。那大漢竟也是一語不發,抱著她潛入夜色里。五丈高的城樓,對他而言竟似平地般縱身躍過,又潛入了帝京。
她全身瞬間僵硬似鐵,獃獃的望著她朝思暮想,終於近在咫尺的容顏,彷彿世界就此空曠下來,唯有面前這人鮮活的容顏,觸目驚心。
破月也察覺異樣,嘴角笑意更深,也略有些驚訝——小容來得這麼快?
那人見機極快,欺身上前,又是一掌朝顏朴淙天靈感擊去!顏朴淙抬劍便擋,未料這一掌竟是虛招,那人長臂一勾,竟將顏破月從他懷裡奪了去!
然而那人竟似看出了顏朴淙對她的維護,接下來刀刀都向破月襲來!饒是破月已出生入死多次,面對如此凌厲致命的攻擊,也有些怔忪。
顏朴淙劍尖在地上一點,驟然往前一送,真氣盈盈震蕩。
那人為了護著她,後背結結實實撞在牆上。此時兩人俱是灰頭土臉。破月怔怔不動,他抱著她從土堆里站起來。
他抱著她穿過堂屋,走到內室。屋內陳設亦很簡單,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床,顯出主人生活的清苦。
破月被那人抱在懷裡,抬眸便見那人相貌平板普通,一雙眼更是浮腫得如死魚。她驟然想起那日在王府門前m.hetubook.com.com撞見的潦倒大漢,不正是這人?
冬夜清冷,破月扯過旁邊的薄被,覆在身上。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看著邋遢,被子卻全無異味,甚至令人覺得清新柔軟。破月蓋著被子,莫名的安心了許多。她繼續提氣沖穴,未料過了一會兒,卻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那人還是不做聲。
破月無法,又開始使第二遍,猛的瞥見他一直看著自己,極為出神,心頭一驚——莫非他故意讓自己使出赤焱刀法?否則為何只守不攻?
又過了百余回合,那人一刀直取破月心口,顏朴淙轉身避過,卻聽「砰」一聲悶響,那人一掌打在顏朴淙胸口。顏朴淙結結實實受了這一掌,「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腳步不穩,竟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顏朴淙豈肯善罷甘休,還欲再戰,奪回破月。未料一提氣,卻發覺胸腹間脆裂般的痛,這才知道方才他一掌剛猛無比,竟是傷到了骨骼經脈。
庭院里積雪未化,卻有人砌了十數個大小不一的雪人,個個圓頭圓腦、晶瑩剔透,與這滿室凄冷格格不入,也與他的冷漠神秘很不搭調。
他側頭想避,已然來不及。面具還是掀開了大半,露出一張與唐十三截然不同的稜角分明的側臉。
顏朴淙並不多言,拔劍等待。片刻后,便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樹林里走了出來。顯然這人原本想在樹林中伏擊,卻被顏朴淙察覺了。
那人沉默拔刀,攻了上來。
沒、沒笑什麼。只是想到您老又是蒙面又是扛人,奔波一晚不辭辛勞,最後會竹籃打水一場空,也許到時候還會百口莫辯為何擄親生女兒到此,我覺得很爽罷了。
行至一片開闊處,前方便是密林,顏朴淙心神一凜,忽的停步。
而那和-圖-書人避無可避,只得緩緩轉頭望著她,清亮而深邃的雙眸,比月光還要沉靜。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覺臉上傳來異樣的觸感,心頭一驚,睜眼一看,那人悄無聲息的站在自己床前,手停在自己臉上。
「你究竟是誰?」破月問。
卻有人繞到前方,攔住去路。
那人並未察覺到她已發現了人皮面具,將她往地上一放,又走到那片廢墟里,拾起鳴鴻,塞到她手裡。然後他靜靜的看了她片刻,忽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破月被所謂江湖人士害慘過。眼見這人武功深不可測,只怕又是強敵,便想與他纏鬥,拖得慕容趕來即可!
破月竟被這陌生男子盯得心神不寧,低喝道:「你報上身份、說明來意。若無惡意,咱們就此停手!」
正驚疑不定間,忽見那刀光迎面而來,破月微不可見的一抖,顏朴淙猛的轉身,以肩膀護住破月,堪堪擋住那兇險的一刀!
顏朴淙如何察覺不出對方的意圖?長眉緊蹙,長劍翩飛,將破月護得密不透風。然而兩強相爭,有這一點弱勢,勝負便有了定數。
未料眼前一個人影比她更快,驟然搶過來,一把將她抱入懷裡,應聲墜落。只聽嘭然巨響,哐當數聲,身後那堵牆倒了一半。破月後背完全無恙,心口竟也不似想象中疼痛,才知方才他一掌襲來,中途竟已強行卸了大半力道。
慕容溫柔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破月伏在顏朴淙肩頭,忽的嘴角微彎,笑了。
破月雙手能動,鬆了口氣,接過包子,怕惹惱這個神秘人,低聲道:「謝謝。」
破月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他身形頓時一滯,沒有回頭。
那人終於拔刀,只聽「鏗」一盛,刀鋒交錯,破月的刀險些脫手,他卻紋絲不動。
破月雖不明白這hetubook.com•com人武藝高出自己許多,卻為何衝著赤焱刀法而來。但她知鳴鴻刀乃天下神器,這是步千洐留給她的,她豈能拱手相讓?趁著他一個空檔,猛的變招,便使出唐十三所授的那記絕招,朝他攻去!
想到這裏,她刀鋒一盛,使將開赤焱刀法,凌厲的攻了過去。
顏朴淙本就沒想讓她回答,腳步不停,在山道中穿行。皚皚大雪,將萬水千山都籠罩成灰白,寂寂夜色,彷彿也染上蒙蒙雪氣,愈發迷離幽深。
夜色里,許多腳步聲、馬蹄聲,已極快的速度衝過來。而後將小院包抄。搖曳的火光,已將小小的屋門邊緣,鍍上一層血紅的顏色。
她低著頭,嘴角露出個不易察覺的笑容,內勁猛的一吐,反手抓住了他的脈門。不等他驚訝,她一抬手,抓住他面具邊沿,往上一掀:「唐十三,你真的很無聊……」
這是一間小院子,巴掌大塊天井,栽著棵細細的桃樹,卻長得十分繁茂。月色稀稀疏疏灑下來,灑在他寡淡的五官上,透出幾分冷漠的意味。
她的手停住,原本愉悅的聲音也嘎然而止。
他沒料到,有人來得這麼快。即便扛著顏破月,他也自恃難有人及。
破月一驚,要躲閃已經來不及,「砰」的被他打在胸口。她見過方才他打顏朴淙的一掌,只覺得心口一痛,頓時面如死灰,身子也不由自主朝後飛去!
顏朴淙如何回想,也想不出武林中多了這號人物。轉念一想,立刻斷定——來人是慕容氏的人!他自知難敵,強行提氣,揮劍猛攻!那人抱著破月側身避過,再一回頭,卻見顏朴淙縱入夜色里,已然逃遠了。
這一招甚為精妙,連靳斷鴻看她使出后,都是想了許久,才想出破解的法子,她原以為這人必不能抵擋。未料他神色一怔https://m•hetubook•com.com,刀鋒偏轉,竟使出跟靳斷鴻一模一樣的應對之法——單掌直入她的刀鋒中,直取她的心口!
破月躺在冰冷的床上,只能看到簡陋的天花板。過了一會兒,卻聞到了包子的香味。那人又走到床前,抬手解開她的啞穴和上身穴道,將包子遞給她。
破月正要說話,忽的一愣。
「攔我者死。」他靜靜道。
那人聽得掌風襲來,微微一頓,便側身避過。回頭看著她,目露詫異。這表情令破月稍覺異樣,然而對方能打傷顏朴淙,她不敢託大,拔出鳴鴻刀,低喝一聲,攻了上去!
聽聲勢,竟有數百人之眾,亦有一片狂躁的狗吠聲。
破月按靳斷鴻所授法門,暗自提氣,真氣逆行,想要衝破穴道,攻他個出其不備。無奈他的真氣力透穴道深處,一時竟是全無進展。
他亦察覺,偏頭看著小院的屋門。
那掌心溫熱有力,破月也靜靜望著他。他忽的笑了笑,轉身便欲走。
她一抬頭,便看到他修長脖子上方,反方正正的下巴。忽的看到一條細細的凸起痕迹,一下子反應過來。
破月看不分明,隱隱只見一道雪白的刀光,與顏朴淙糾纏在一起。轉眼間兩人竟過了百余回合,竟是平分秋色,破月微驚——難道楊修苦來了?
「你不必憂心顏朴淙,因為不管到哪裡,我都能尋到你。」
破月心頭一暖,不禁抬手摸了摸腰間香囊——那是慕容專程為她尋來的王室密物,只要佩戴這個,無論相隔千里,王室專程飼養的獵犬,都能尋到。
堂屋裡月色清朗,破月緊貼著他溫熱的胸口,感覺到他的氣息噴在自己額頭上,心莫名的跳得更快。
破月被他放在屋內唯一的那張木板床上,稍稍有些害怕。未料他完全不碰她,轉身便走了出去。
那人見她出聲,靜和圖書靜望她一眼,提氣一躍。破月忽的「哎約」一聲,撫著心口倒下,暗用內力,逼出一頭冷汗,低聲呻|吟。
面點裏面,破月最喜歡吃的就是包子。以前在東路軍營時,也經常給步千洐和慕容湛做。此刻聞著香味,也覺腹中飢餓,心想他若真要對我做什麼,方才就做了,自然也不會下毒。於是吃了個乾淨。
人已入懷,那人動作竟是一滯。
屋內黑漆漆一片,唯有窗戶漏出點慘淡的月光。他背著光站著,看不清面目。而方才在她臉上摩挲的手指,驟然一停,收手不語。
「笑什麼?」顏朴淙背後彷彿長了眼睛,聲音冷冷的。
那人還是不說話,靜靜看了她片刻,轉身欲走。破月蘇醒時便察覺穴道已經被沖開,此時哪裡還有遲疑,抬掌便朝他後背攻去!
他一路疾行,終於在城南一條老舊的小巷裡停下,推開一間小宅的門,將她抱了進去。
那人本已躍上屋頂,聽到她痛呼,稍一遲疑,又躍了下來,三兩步搶到她面前,一手將她抱起,另一隻手抓住她脈門,想要查看她傷勢。
今晚是除夕,方才他抱著她踩著屋頂過來,只見下頭家家戶戶熱熱鬧鬧、歡聲笑語。破月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有點想慕容,也想步千洐。只是已隔了一年,想起那個人,面目彷彿都有些模糊,唯有那晚他赤紅的雙眼,依舊如火烙印在眼前。
「王爺,我沒事。」她揚聲道。
他沒出聲,自己拿了個包子,走了出去,帶上了屋門。
片刻后,一道清亮的聲音,明明微喘著,帶著幾分從未有過的冷意:「屋裡的人聽著,立刻交出王妃。若她有半點差池……本王殺無赦!」
只是那人的反應,竟似比方才與顏朴淙對陣時慢了許多,直到她的刀幾乎攻到他面門,他才偏頭避過,依舊是定定的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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