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道：「若不是這個原因，還有什麼理由令蠻族南下呢？」
「到底是何原因？」
正在這時，一名軍士來報：「將軍，流潯國西北都督求見。」
步千洐很理所當然的點點頭。破月對他和十三佩服萬分：兩人雖為敵對陣營，卻毫不尷尬。顯然兩人之間已有了男人的默契承諾——步千洐不會對唐卿下手，十三也不會對任何人吐露他們的身份。
唐卿靜靜點頭。
他的容顏蒼白而疲憊，眸中卻是犀利的光芒。
他的話沒說完，眾將都望著他沉思的側臉，忐忑不語。
唐卿卻笑：「不必。你二人既是唐荼的知交，但坐無妨。」他這麼說，步千洐也就無所謂的坐下。
其實步千洐只是中級軍官，按理說根本不能引起唐卿這樣一國大將的注意。但唐卿自小是個謹慎細心人。這些年來，他一直通過在大胥的細作，傳來領軍大將的資料。與旁人不同，他也關注一些中級軍官的情況——因為他清楚，這些中級軍官，才是軍隊的未來。
他說得嚴厲，兩人卻都有些不舍，破月眼眶含淚。
唐甜笑道：「大師，我為你解答。」她並無武藝，所以昨日見到破月剛勁決絕的刀法后，很是喜歡羡慕，故對破月格外友善。
他說的是真話，鳴鴻不正是靳斷鴻給他的嗎？可唐卿以為師父指的是苦無，便不再多問。
眾人聽得匪夷所思，斥候隊長微紅著臉道：「將軍，末將無能，只聽到了聲音，連人都沒見到。直到晌午，穴道才自行解開，下得山來。」
唐卿和步千洐同時答道，對望一眼，步千洐平平靜靜，唐卿隱有笑意。
步千洐既來之則安之，欣然打算帶破月赴宴。十三在晚膳前跑到步千洐的營帳，淡淡只一句：「他不知。」
唐卿搖頭：「此事皆是我的猜測。若要驗證，也不難。」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面前作戰地圖，最終停在一角上。
那諸葛都督唯唯諾諾的退下了，唐甜對破月二人解釋道：「蠻族以狩獵為生，聽說他們視牧場為極神聖的地方。流潯國的士兵向來羸弱，這次還惹出事端，連累哥哥，真是可惡。」
唐卿一回到軍帳，秘密招來幾名心腹，將諸葛都督今日的話道與眾人。眾將皆沉默不語，其中一人道：「當真如此簡單？」
唐卿失笑搖頭：「不必。」
那日二人離開西北后，唐卿深知他們武藝高強，也沒有派人再追。十三在邊關住得半月，見已無危險，便告辭兄長，護送唐甜回了帝都承陽城。
唐甜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
「唉和*圖*書！此事都怪下官！」諸葛都督嘆道，「下官……治下不嚴，有一支小隊士兵，私自深入密林，誤闖蠻族獵場，蠻族這才往南追殺……」
步千洐和破月都做好了在山間呆上十年的心理準備，萬沒料到苦無忽然趕他們下山，不由得驚詫沉默。
唐忠信聽他肯定，神色一冷：「不出三年，君和與大胥必有一戰，大師既然猜出了他的身份，為何還要出手相助？常言道虎父無犬子，大師卻將連荼兒都不傳的神功，傳給他二人。這豈不是幫著敵國外人？」
唐卿沉思片刻，問諸人：「我軍有多久未入叢林巡邏？」
「此處乃君和與流潯國邊境，叢林綿延數千里。自古以來，便有蠻族在林中游居。他們茹毛飲血、生性兇悍、愚昧粗暴，與世人大相徑庭。只是他們向來聚集在極北之地，極少南下。
「此處可以屯兵。」步千洐指著破月從一間軍帳中順來的地圖，慢慢辨認出文字，「文峽山脈。」
兩人已有三個月不見苦無，俱是驚喜，在旁靜立等了一個時辰，苦無才落下最後一粒子，抬眸望著二人：「練得如何？」
眾心腹不明所以，唐卿臉色沉靜難辨。
唐卿淡笑道：「若是林中忽然多了一隊大軍……」
***
唐忠信已五十有餘，鬚髮花白，卻撲通一聲跪在精舍門口：「大師，你為何……收了那人做弟子？」
有將領失聲道：「將軍，你懷疑林中有伏兵，才驚得蠻族南下？」
阿彌陀佛，那人曾與老衲有過一面之緣。當日他……抱著重病纏身的妻子，千里迢迢到了南天檀寺，只為求老衲以佛家純陽內力相救。老衲當時正是懷著與你同樣的執念，不肯出手相救，結果……終致那□離子散、嗜殺成性，天下生靈塗炭。
破月失笑：「吃貨！」
唐卿出身世家，他深知成為一個名將不難，指揮能力、經驗，再加上一點運氣。這些都能造就一位名將。可要成為不世的名將，這些遠遠不夠。
步千洐和破月二人一路遊山玩水，輕輕鬆鬆回到了南天檀寺。
洞察力。一個將領對戰局敏銳的、甚至天生的一種直覺，才是將不世名將跟普通將領區分開的關鍵。
「原來如此。」唐卿道，「昨日三個蠻人已經被格殺了。」
二人不敢敷衍，使出全力在苦無面前拆解玉漣神龍功所有招式。半個時辰后，悉數演練完畢。苦無沉吟片刻，身形一晃，便至兩人面前，搭上兩人手腕脈門，真氣探尋一番，這才微笑點頭：「好罷，你們下山hｔtps://wｗw•heｔubook•ｃｏm.ｃｏm
去吧。」
一個異國小將領，竟然這麼快察覺到文峽山脈的，這種洞察力，不能不叫他心驚。
上一次蠻族南侵，發生在三十年前。當時遭殃的是流潯國，流潯向來富饒，那次幾乎被蠻族毀掉一半、死傷超過十萬，元氣大傷。近十年，流潯才漸漸復甦。」
「糧食。」
步千洐沉默不語，拉著破月又磕了數個響頭。
斥候隊長這才詳細彙報：「昨日末將帶人到了文峽山脈，搜尋到天明，並未發現屯兵。在半山腰正欲折返，忽然聞到一陣肉香……」
眾人退下了。
他卻遣退眾人，獨坐沉默。
只見那諸葛都督抬手一抹額頭的細汗，一臉訕笑道：「大將軍，聽說您昨日擒了三名蠻人？」
步千洐和破月恭恭敬敬聽著。
於是他專程讓細作送來步千洐的畫像，他心想，他日若在戰場相遇，一定饒步千洐不死。他要真是百年難得的將才，自己願將他請入麾下。
破月最先明白過來——必定是當年天氣奇寒，蠻族在森林中無法覓食，才會南下。可正如唐卿所說，今年天氣極為正常，這幾隻蠻族，或許只是偶然事件？
「立秋之後，天氣寒冷，便未再巡視。」
苦無默默看著他們，笑道：「你二人皆是洒脫性子，怎麼今日如此婆婆媽媽？洐兒，月兒，為師還有一事囑咐。」
第二日傍晚,唐卿以私人身份設宴，在營中款待步千洐和顏破月。
「那怎麼辦？」有人問，「可要稟報皇上，發兵大胥？」
「為何去了這麼久？」一名將領率先責問，「不該天明便返回嗎？文峽山脈上可有異狀？」
****
十三言之不詳，唐卿稍一推敲，便知端倪。只是蠻族異動，步千洐這麼巧便在此處，不能不令他生疑。所以他才有那個猜測——是否大胥軍隊已北上偷襲？
步千洐將地圖折起放入懷裡：「不知道。」
「肉香？」有人不太相信。
一個極好聽的女聲答道：『你不能怪他們，這山又不是你的。』
唐卿舉起酒杯，步千洐淡淡回敬，兩人一飲而盡。
「森林險惡，若是大軍深入，既要能隨時對我邊關發動襲擊，又要補給水源，還要避開蠻族牧場。如果讓我選，他們的屯兵處，只有……」他長指在地圖上一點，「文峽山脈。」
十三還未答話，唐甜已道：「這是二哥的好朋友，苦無大師的兩位關門弟子。爹，他們長得好看嗎？跟二哥站在一起，立刻把二哥比下去了！」
破月尋了個空檔問道：「唐將軍，蠻人到底www.hetubook.com.com是什麼？怎麼如此厲害！」
唐忠信奪過一看，臉色劇變，半晌后，對十三道：「老二，你這兩位朋友，是何來歷？」
其餘三人聽得雲里霧裡，看著他二人。
過了片刻，便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月兒，咱們在山下就給他們讓道了，卻還是被他們攪了興緻。』
「快請。」
一次還可以說是僥倖，許多次，則很值得推敲了。
斥候隊長點頭：「末將當時也十分奇怪，帶人悄悄上了峰頂，卻只見地上一攤篝火，還扔了些油膩膩的竹籤。我們立刻四處查探，忽的只覺後背一麻，已被人點了穴，動彈不得。
而步千洐，顯然具備這種特質。
唐甜和破月幾乎同時發問，十三單手捧著下巴，亦聽得專註。
他的話匪夷所思，卻叫眾人心驚肉跳。
「今年與三十年前有何相似？是什麼促使他們南侵？」步千洐沉聲問。
步千洐眸中閃過瞭然，唐卿盯著他點點頭，繼續道：「只是今年並無當年異狀，且只發現這三隻蠻人，故還不能判定，是否會有蠻人大舉南侵。」
苦無笑道：「緣分已盡，速速下山。只記得當日誓言，若有半點違背，南天檀寺雖與大胥相隔千里，必會清理門戶。」
破月蹙眉站在一旁，奇道：「你對著地圖看了半宿，得出這個結論的目的是？」
那男子又道：『無妨，十三也沒這個習慣。你跟人家妹妹又不熟，咱們還是逃命要緊。』」
半晌后，苦無蒼老的聲音才傳來：「原來你也認出他了。他長得的確很像他的父親。」
破月對酒則是淺嘗即止，聽得多說得少，不動聲色。
唐卿神色寬慰：「事情水落石出，已是萬幸。」
那斥候隊長卻搖頭：「不是。只有兩人。」
唐忠信見到一雙兒女歸來，本是老懷暢慰，忽的眼角餘光瞥見唐甜手裡畫像，驚疑道：「這是何人？」
唐忠信沉思片刻，厲喝道：「來人！備馬！」
步千洐忽然問：「師父，若是他日君和與大胥開戰，徒兒身在大胥軍中，又該如何？」
翌日太陽落山，唐卿面沉如水等在軍帳里，終於等到了返回軍營的那隊斥候。
這晚宴席散去，各人便回帳中休息。
唐卿抬眸望了步千洐一眼。
過了片刻，只見一身著紫色錦袍、頭戴高冠、身材渾圓的中年男子，小步快跑上前，朝唐卿一拜：「下官諸葛瑾拜見大將軍！大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福澤深厚！」
蠻人南下已證實不過虛驚一場，可他的謹慎也得到了預期之外的回報——那就是步千洐。
唐卿點和圖書頭：「大胥去年發兵，已平定東南諸國。北侵意圖昭然若揭。若是他們派一支奇兵繞行到此處，實在措不及防。而流潯曾是大胥屬國，萬一兩國聯手……」
十三：「不懂。」
這日剛回到唐府，便撞見了下朝回來的父親、兵馬大元帥唐忠信。十三隻淡淡點頭，算作打了招呼。唐甜笑吟吟的將爹抱了滿懷，這才拿著手裡的畫像繼續往房裡走。
夜涼如水,月彎似鉤。酒過三巡，賓主盡歡。
唐卿微微一笑：「大師心思敏捷，這麼快便看到關竅所在。我讀過父親三十年前的行軍札記，又對比了流潯國國志，發現當年冬季極長、連日大雪，百獸絕跡……」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他注意到步千洐這個名字。因為他發現，這個人雖然官職不高，卻幾乎沒打過敗仗。甚至……很多次，都是以少勝多的大捷。
「那便好那便好！」諸葛都督目露喜色，「此事都因我流潯而起，我國君聽聞此事後，大發雷霆，命下官送來黃金千兩、錦緞三百匹……」
唐甜「啊」了一聲，唐卿緩緩點頭。
兩人又與苦無說了會兒話，苦無便說時辰不早，逐兩人下山去了。
「傳我軍令：斥候隊立刻動身，搜尋文峽山脈。」
末將心想，十三是何人？十三他哥又是何人？又聽那女子道：『阿步，咱們這麼走了，沒跟十三和甜妹妹告別啊！我還挺喜歡甜妹妹的。』
諸葛都督繼續道：「想是那幾個蠻人胡亂衝撞，這才驚擾了大將軍，實在是罪過！罪過！」
步千洐答得乾脆：「師父給的。」
唐卿微微一笑：「諸葛都督多禮了，折煞本將。都督請坐。」
兩人離開大胥已有年許，如今意外的學得一身異國功夫回國，終於要重返故土，竟是悲喜難辨。只是來時的天塹，如今已如履平地，兩人數日便過了南部邊關，穿過沙漠，往大胥去了。
破月聽得面頰滾燙，步千洐倏地笑了，答得利落：「徒兒定當謹遵師父教誨。」
苦無長嘆一聲道：「何謂外人？何謂自己人？忠信，天下大同，大胥子民與君和子民，又有何區別？
唐卿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既已查明文峽山脈並無伏兵，全軍解除禁令，操練如常。只是……」
苦無沉默片刻，聲音平靜如水：「你我皆知，大戰將至，亂世方始。他或許為禍天下；又或許，只有他，能平定這亂世。你又豈知我今日種下的，是福緣，還是禍根？阿彌陀佛，上天既然將他送到老衲面前，老衲不過順應天意，賭一賭罷了。」
唐忠信聽得詫異www.hetubook.com.com，沉思片刻，卻道：「可大師如今教出一名絕世高手，他若是跟那人一樣擅長兵法，豈不是又為天下招來兵禍？」
「糧食。」
***
唐卿不著痕迹的旁敲側擊，問了幾次兩人來歷，都被步千洐擋了回去。有一次他甚至問：「我看二位大師的佩劍是鳴鴻與百破，據我所知，鳴鴻多年前已被帶往大胥，百破是龐大將軍的藏刀。莫非二位大師，與龐刀門也有淵源？」
苦無微笑道：「我方才探尋你二人內力，一年進益，遠超當日修習此神功的弟子。想必你二人是夫妻，對練功大有裨益。你們在山上半年，尊敬我佛，相敬如賓，很好、很好！陰陽交/合本是人之天性，既然你們名正言順，又有助於練功，下山後便不必再拘束，順其自然，方能陰陽調和，對功力有進益。」
步千洐放下酒杯站起來：「將軍還有軍務，我二人先回帳中。」
那男的笑道：『各位軍爺，我們這就下山。請轉告十三他哥，步某此行並無惡意。多謝款待，今日便告辭了。』
唐卿靠在椅子上，腦海里浮現的是另一個人名：步千洐。
斥候隊長面色古怪的點頭：「有人。」
「不知道？！」
他一夜疾馳，日出時分，終於趕到了南天檀寺後山。卻見晨光之中，精舍房門緊閉，冷清寂靜。
唐家三兄妹雖氣質迥異,喝了酒，俱是臉頰緋紅,透出股質樸可愛的氣息。步千洐本就千杯不倒,清亮的眸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懶散中透著肆意，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老衲清楚記得，當時那襁褓中的嬰兒生得極為清秀，脖子上掛著一枚玉佩，便刻著『千洐』二字。我佛慈悲，如今老衲傾盡所有教授千洐，只不過償還數年前的這條命債罷了。」
十三緩緩將畫像抽回，默不作聲轉頭就走。
「原因是什麼？」
唐卿臉色微變：「多少兵馬」
一回到後山精舍，便見苦無獨坐在屋前，左手與右手對弈。
唐卿有點後悔，前日沒有將步千洐二人格殺。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這個人回到大胥得到重用，那麼不久的將來，他會多一個無比強勁的對手。
苦無淡笑道：「只要你問心無愧。」
***
卻未料昨日蠻人發難，步千洐近在眼前。
但願……不是這樣。唐卿淡淡的想，即使是為了十三，他也並不想殺他。
「就覺得不對勁。或許是流潯國屯兵在此，想要攻打君和？那我便速速給大胥通風報信，前後夾擊，不算對不起十三。」步千洐將她肩膀一摟，「索性你再整治些烤肉帶上，咱們去文峽峰頂觀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