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親兵收走了碗筷,又很快抬了個大大的圓形浴桶進來,裝滿了熱水。破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已再次走過來,將她從床上抱起,走向浴桶。
等將軍處理完緊急事務回到房間時,破月已經驅除了餘毒,臉色蒼白的重新坐在桌前。將軍見飯菜半點沒動,立刻拿起筷子。破月十分配合的吃完,柔聲說:「將軍,方才的湯特別好喝,以後能都留給我嗎?」
「我不洗。」破月悶聲道。
他靜靜看她一眼,忽的抬手,提起她的后領,扔進浴桶里。破月趕緊雙手扶住浴桶邊緣,肩頭傷口才沒進水。而他不發一言,轉身出了營帳。
破月鼓起勇氣問:「將軍,你到底打算如何處置我?」長痛不如短痛,這樣吊著胃口,她更難受。
破月立刻想起,這碗湯汁是剛才一個流潯士兵送進來的。於是好奇的盯著他,他喝了一大口,察覺到她的視線,忽的放下,將剩下的小半碗湯汁,送到她唇邊。
破月重傷初愈,又撐了一晚,早已精神恍惚,獃獃的望著他。這時,叫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破月完全被他搞迷糊了。
破月奇怪極了:「你怎麼來了?」
饒是破月臉皮極厚,也禁不住臉紅了。吃了飯,她隨他走出營帳,心頭暗驚。
這是什麼情況?他把她丟在床上,然後自己睡在地上?
他立在床邊不動,也不看她。親兵進來抬走了熱水,屋內重新只剩他二人。
除了他。
她被丟在床上,怔然望著他。
一直到傍晚,她才神清氣爽的醒來。剛坐起,便聽到輕盈虛浮的腳步聲。
他笑了。
味如嚼蠟,她很快吃完。
她修鍊玉漣神龍功,早已百毒不侵。吃掉肉后,並沒有不適感,隨即釋然。
這……吃還是不吃?
「小姐,將軍真是寵你。」那女子臨走時說,「聽說大軍半個月來從未停留,今日卻破例在路上停了一日。」
破月看到他面容沉靜的一揮手,大軍頓時如同一架巨大的戰車,徐徐開動了。
野獸和-圖-書般雜亂粗獷的臉上,厚厚的唇角緩緩彎起,那一雙烏黑修長的眉,也有了彎曲的弧度,暗色的眼眸似夜色下的流水,微光蕩漾。
破月大氣也不敢出,警惕的盯著他的背影。過不了多久,均勻沉穩的呼吸聲傳來,他似乎睡著了。
破月被服侍得舒舒服服,心裏卻更加七上八下。她實在想不通蠻人將軍為什麼對她這麼好。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陰謀,她須得小心謹慎了。
他輕輕將她放在床上,破月忍著劇痛,調息運氣,額頭陣陣冷汗。待過了小半個時辰,玉漣神龍功運行一個周天,她悶聲連吐數口鮮血,先是烏黑,而後轉淡,最後才變成殷紅色。到這時,她方覺胸腹中濁氣盡去,長長吁了口氣。
他負手而立,低頭靜靜看著她。
他還是不答,片刻后,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我已經嫁人了!還有個女兒!」破月喊道,「你要是輕薄我,我丈夫一定不放過你!」
一起進帳的還有名蠻人親兵,端了飯菜進來,居然有肉有魚,相當豐盛。親兵放下飯菜就走了,破月腹中早已空空,吞了吞口水,繼續全身緊繃的躺著。
日光漸漸強烈,破月等了很久,也沒見有人回帳中。她實在撐不住了,索性什麼也不管了,倒頭大睡。
他為什麼要喂她吃?
他沒說話,徑直走到桌邊,衣袖一揮,所有飯菜哐當打翻在地。而後他走了出去,過得片刻,他親手端了些粥菜進來,重新餵食。
將軍彎腰將整張案幾都搬到榻前,這樣飯菜就正對著破月的臉。破月神色不變的看他一眼,卻見他又露出了那種微笑。
也許是她盯著馬的時間太久,將軍忽的彎腰朝她伸手,破月提氣一躍想要避過,自然沒有避開,被他拎起放在馬上。而後他大掌在馬臀一拍,小馬便滴溜溜的往前走了。而韁繩……被他奪走了,握在手裡。於是棗紅的小馬緊貼著黑色大馬,徐徐前行。
破月恍然大悟――他剛才,https://m.hetubook•com.com難道不是想摸她,而是要給她擦嘴角?
女子怯生生看她一眼:「蠻人讓我來的。」她與破月也有些交情了,低聲道:「你命好,做了將軍的女人。哪似我們……」
是與她同車時照顧她的女子。她端著盆熱水,垂頭快步走進來。
又過得四五日,那黑色的湯汁,第二次出現在餐桌上,依然是由流潯親兵送上的。將軍這回先餵食破月喝了一半,自己喝掉剩下的。這時,有親兵進來,送上一封書信,將軍看完之後,輕輕拍了拍破月的腦袋,轉身走了出去。
破月無他餵食,輕鬆自在,拿起筷子剛要夾菜,似曾相似的劇痛再次襲擊全身。她一下子倒在地上,冷汗淋漓間,一個清晰的念頭衝進腦海:湯中有毒!
這晚大軍駐紮城內,他們宿在原城守大人的府邸里。府內奢華精緻,晚餐亦是抓來的城內名廚炮製。破月在抗議了幾次無效后,也習慣這種生活,吃飯的時候還會指著自己想要的菜色,他的筷子總是很聽話,要什麼夾什麼。
破月這才明白,為何今日自己沒被叫醒帶上馬車。然而不等她細想,將軍已經回來了。
「小姐,洗臉吧。」那女子低聲說。
他沒出聲,反而拉過被子替她蓋上,然後解了她的穴道。破月想要坐起,被他一把摁倒。破月不敢動了,他卻直接倒下,在床邊的地上躺下了。
她重新在床上坐下,見他還是一動不動站在帳外,心頭的感覺竟有些複雜了。
按理說她此刻應當很有骨氣的拒絕,也許他下了毒,也許他在麻痹她的意志。可望著他沉黑的目光,破月神差鬼使的被直覺驅使,張嘴含住了那塊肉。
「你要是碰我,我立刻自盡。」破月說。
之後幾日,破月的遭遇一成不變――騎著棗紅小馬隨軍,睡覺睡到自然醒、三餐有人餵食,晚上踢被子還有人細心的幫她蓋好。直到五日後,大軍在墨官城外駐紮。將軍一早率軍攻城,破月被點了穴和_圖_書道扔在中軍大帳。天黑的時候,墨官城已破,將軍牽著小紅馬,帶她入城。
次日醒來,又有女子服侍她洗漱。而後又由大將軍「餵食」了她,只不過這一次,那女子和一名蠻族親兵都在旁伺候。女子看得目瞪口呆,親兵雖不至於有激烈情緒,但也看得目不轉睛。
他恍若未聞,將她放在浴桶邊,然後指了指旁邊的矮凳,破月這才發覺矮凳上放著一套淺藍色的衣物,看起來是嶄新的女裝,還是絲質的。
破月等了足足半個時辰,聽得他的氣息非常悠長自然,絕不可能是裝睡,便躡手躡腳從床上爬起,想要逃走。誰料剛走過他身旁,腳踝便是一緊,身子騰空而起,再次摔在床鋪上。
破月不敢再逃了,此人的武藝修為遠超過她。只得提心弔膽,就這麼過了一夜。第二天天色剛明,他從地上一躍而起,轉頭看著她。
雖然只是一塊肉,破月卻真心覺得騎虎難下。
夜色漸深,營帳內外都靜悄悄的。以破月的內力,聽出丈許內都沒有人的氣息聲,竟似都被驅走了。
破月搖了搖頭,他的手卻依舊停住不動。破月無法,心想自己反正百毒不侵,也不怕他,便喝了。那湯汁看著渾濁,入口卻是清甜的。
烈日高懸,無數粗獰蠻人沉默如鐵塔,立在帳外,遠遠望去,從密林中一直延伸到前方山腳下,根本望不到盡頭。他們顯然已經集結多時,只等將軍號令。這時親兵牽了頭黑色的高頭大馬過來,將軍翻身上馬,然後居高臨下看著她。破月決計不願意與他共乘,轉頭看向一旁,誰知卻看到有士兵牽了頭棗紅色的小馬,走了過來。
流潯親兵為何要喂蠻人將軍喝一碗有毒的湯?而且看起來像是定期服食的。這毒的分量足以毒死正常人,將軍為什麼喝了沒事?
他翻身起來,再次替她蓋好被子。然後……繼續在地上躺下,睡著了。
這晚破月沒有再整晚強撐不睡,但也不可能睡得放心大胆。她迷迷糊糊淺眠著,待到了半夜和圖書,忽見地上黑影站了起來。她心頭一緊,暗自提氣戒備。未料他伸手抓住了被角,替她蓋好、掖好,隨即又躺下了。
踟躕片刻,破月終是狠下決心,快速脫掉濕衣,匆匆洗了。雖然很倉促,但不得不承認熱水好舒服。而後她迅速換上那套新衣,鬆了口氣――很普通的樣式,沒有暴露。
這時他忽然朝她的臉伸手,破月脖子一僵,側頭想避。然而他的手看起來明明直來直去,卻彷彿無所不在,她避無可避,被他摸了個正著。
她吃完以後,他才把剩下的飯菜裝了一大碗,埋頭吃掉。
她睜眼一看,將軍竟始終靜立在側,低頭看著她。這時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脈門。破月嚇了一跳,隨即一松――因為一股雄渾而綿和的真氣,正從脈門輸入。她運功祛毒后,原本氣息微弱,得這股真氣相助,只覺得說不出的舒服。過得片刻,已是神清氣爽,他也鬆開了手。破月低聲道:「多謝。」
將軍靜靜望著她片刻,點了點頭——
她記得很清楚,剛才她喝過那湯汁,只吃了些粥,就中毒了。到底是哪樣東西有毒?如果是湯汁,為何他服食了卻沒事?那是粥?可那湯是什麼?為何如此古怪?
這晚,破月聽服侍自己的女子說,將軍當日將準備飯菜的廚子斬首,又徹底清查了墨官城中的大胥餘孽。破月心裏冷冷的,雖然將軍未曾加害過她,但他荼毒大胥生靈,罪無可恕。
然後他在榻前坐下,拿起了筷子,夾起塊肉,送到她唇邊。
蠻人非常高,伏在他肩頭,破月顫巍巍的心驚膽戰。
他捏住她的下巴,大拇指輕輕拭過她的唇角。她視線一垂,看到他拇指上的一點油漬。而後他從案几上拿起塊毛巾,擦乾淨了手指,這才又拿起筷子,夾了筷米飯,遞到她唇邊。
一頓飯就用這種奇異的方式吃完,饒是步千洐,都未這樣全程餵食過她。破月的胃舒服了,心卻更慌了――因為這個男人太詭異太可怕。他還那麼強,如果他真的加害她,hetubook.com.com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可如果還有一絲求生的希望,她又捨不得自殺。
他的力道均勻適中,她竟然一點也沒摔痛,就像被人平平穩穩放在床上。
他卻不答,往地上一趟,背對著她。破月又問:「蠻族為何要幫助流潯?我見過蠻族的小孩,你們不像一個好戰的民族,為何?」
破月一邊吃著,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這個蠻人,到底想幹什麼?
猶豫彷徨間,蠻人已扛著她,身形極快的竄回了中軍大帳,遠遠將其他蠻人丟在身後。踏進帳中,他腳步絲毫不停,徑直朝床鋪走去。破月暗叫不妙,抬手就朝他脖子上劈落。只是她怎是他的對手,手剛剛一動,後背已是一麻,被他點中要穴。
「我洗好了。」她輕聲說。便見他轉身,大步又走入了營帳。
第二日清晨,破月洗漱之後,坐在桌邊等他服侍。誰知他例外的沒有先伺候她吃飯,而是先端起桌上一碗烏黑的湯汁。
破月全身都僵住了。他卻在微笑之後,恢復漠然神色,步出了營帳。
士兵將韁繩交給了她就退下。破月看著面前的小馬――滑溜溜的鮮艷長毛、有些圓滾滾的頭顱、墨黑的大眼睛、矮小粗短的身軀,當真非常可愛。
高大魁梧如修羅般的身影,在一側營帳投下頎長的影子。可以看出他一直背對著營帳,負手站立。他的氣息,破月是聽不到的。
女子服侍她洗漱后,軍醫就來了,非常仔細的為她重新包紮傷口,又親自熬了葯送來。
破月想解釋,卻也無從開口,只得沉默。
她想不通,為什麼看到步千洐的玉佩,他的態度忽然轉變。也許他喜歡這個玉佩?她也想過自殺,因為這蠻人此刻對她的態度十分危險。但剛才鼓起勇氣想死沒死成,現在她又有點捨不得死了。
然而破月沒想到,這次真的中毒了。只過得片刻,將軍正在給她喂粥,她忽覺腹中絞痛無比,一下子軟倒。將軍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眸色焦灼。破月疼得滿頭大汗,勉力對他說:「扶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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