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高鴻潛虯
第三集 無影之尊 紅葉山莊

隨止何道:「李先生有禮了,我家主公因有事北上,慨然以未能此來拜謁貴莊主為憾,故遣我家大小姐前來,我家小姐不日即到,介時再面見貴庄莊主,望請見諒。」
和尚道長搖了搖頭,道:「我大哥還在東邊沒有回來,這會兒怕是有危險,我……我得折回去。」
他想這些問題的時候,身形早到了數十丈外。這少年掠動身形穿過林梢,順著和尚道長與崔韻兒的方向掠了過去。不足片刻之功,果然看見他們二人相互扶持著正向西走。那崔韻兒走得很慢,因為這路實在是不好走,道路崎嶇,加天又黑,她又不諳武功,是故走了這麼久才到此地,但那和尚道長也不比她好到哪裡去。這時,和尚道長突然停了下來,崔韻兒奇怪地道:「你……你怎麼停下了,是走不動了嗎?」
黑衣人抱拳,道:「最近京城還是一樣,大公子坐鎮京都,無什大事。『神策堂』的幾位謀士智囊怕公子人單力薄,長使裴嶷特吩咐『斬龍堂』又派來了三十名高手協助公子,並勸公子擅自珍重千金之體,儘早回京師綢繆大事。」
他的話猶未畢,果然讓莫敖三人一驚,但輸劍之事,隨止何娓娓說來,湛然不動,了無異色,全不以之為恥,象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件事。須知,江湖上的人最重名聲,有的人為了一手建立的名聲,不惜拋身喪命,也在所不惜。但從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卻絲毫找不到江湖中人那種超強的自尊,也不知此人是絲毫不在乎輸贏,還是真的雅流宏器,心懷坦蕩。但其舉動以及四大真宰其他三人對他的尊敬,都令慕容元真心中微微一惕,暗生警戒。說話間隨止何眼光看了慕容元真一眼,神色閑暢地微微抱拳,這時那公孫芷早上前拉住他道:「四弟,這位是我們新請到的相劍之人慕……燕皝公子!」
他頓了一頓,轉看那崔韻兒一眼,轉謂和尚道:「二弟,為兄在此還有些事,不方便與你把酒論交,而且此地多有危險,二弟就不要回靈潮鎮了,你且拿了令牌到慕容的京師昌黎棘城,它可是大有用處,賢弟莫要小看。」
世上之人只知它是七襄勝境的會盟議事之地,江湖機隱。外人只聞其名,不知其實,但這七襄勝境卻是人才輩出,但奇怪的是他們很少行走江湖。這次紅葉山莊主動邀請天下的劍客前來論劍,雖令人費解,但畢竟是件難得的盛事,受邀之人自是沒有理由拒絕。更主要的是這七派向有善名,少數進入江湖的弟子向來提倡「行殺忍,敬蒼生」的鐵律,大有古墨之風。
荻花洲的環境清疏爽朗,很靜很美,儼然一處世外桃園。四五丈高的疏林內偶耳傳來鶻鸕的噭然幽啼,颯颯香風略過,丹楓紅葉浴風而鳴,攝攝有聲。縷縷陽光透過林冠葉隙,晃動著映諸那或如蜀錦,或如曉霞,或如鵝黃的楓葉之上,幻若雲蒸霞蔚,令人眼花撩亂。靈楓攝攝之中,遠遠見四下阡陌縱橫,閉門為市,一片楓中擁有一爿粉牆朱戶的莊園,雄偉威嚴,拔空高聳,傍山而建。遠遠望去,但見庄牆高築,重門洞辟,門前寬暢平坦,頗有大氣。門旁一對高大色石雕神獸,列墩盤居,瞳視耽耽。
卻說和尚道長走後,這裏只剩下了慕容元真與崔韻兒兩人。
曹劍葉目瞪口呆,眼中帶著十分的不信,仰望著這個即使面對自己這等殘酷已極之人依然沉靜若水、神姿高徹的人。這個少年的功夫實在太高了,而他的心更讓人高山仰止,不能期及。他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很矮很低,在他將要死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渺小。他口中突然溢出了不止的鮮血,渾身痙攣!
曹劍葉死了。
和尚道長先是看傻,見崔韻兒被他看得羞赧垂首,急忙掩窘地道:「這事……說來話長,我們以後再說,但我大哥有事,我不能就這麼走了,否則就是不講意氣,崔姑娘你先回靈潮鎮,我要幫忙去!」
「閣下果然是個知琴之人,一句『千古同調』深合我心,妙哉此言!」隨止何道。
和尚見到燕皝,當即認出他那身打扮正是自己新近結拜的大哥,也是自己窮追一天一夜要找的人。心中大喜,正要去救那韻兒姑娘,但突然又為之一滯,燕皝早看在眼裡,斜身順勢推過一劍,道:「你不用擔心,我待會兒自會給你解藥,你先救人。」
鄭慧娘見大哥吩咐,不好違抗,而且他正要入慕容去找趙馥雪,當下應允。但兄弟二人才結為兄弟就要分離,兩人都心有遺憾。但有道是關山路遠,義能格天。雖說雲水遠隔,但知道有一兄弟行於天涯,已是大幸之事。當下鄭慧娘便要起行,有些依依不捨地望了慕容元真一眼,又掃了崔韻兒幾回,方趁夜趕路告辭北上。這崔韻兒雖然不是趙馥雪,但他依然有些流連忘返,揮袖而去。
她說得理直氣壯,為了別人的生命卻全不知自己命懸一線。她的理直氣壯令慕容元真也開始懷疑主動權好象真的在她的手裡。他眼巴巴地瞪著她,腦中便已閃電百轉,略一思忖利害,最後實在不忍傷害如此一個純美的心靈,道:「好,我答應你了。」
秋水涵澹荻花洲,疏雲流湛意高求。
莫敖三人當然沒有將昨夜無端被耍之事告訴慕容元真與崔韻兒,當然更不知道他們二人已象討價還價的小販一樣,將他們三個作成了買賣。慕容元真又恢復了儒人本色,雅流宏器,神姿高徹。這一路下來,北上的人愈來愈多,他們大多是各地的劍客,而有的卻是七襄勝境的人。這些江湖中人或結伴同行,或單人獨騎,多是手挽一劍縱橫天下之人。少有象慕容元真這般人物,自是搶眼已極。那公孫芷更是時時伴與左右,羡煞了不少江湖武人。
「那你就殺了我好了,要不就答應我,你救我一命,我不會揭穿你的。」
慕容元真聞聲回頭看了她一眼,道:「喂,你又怎麼了?你千萬不要以為這樣我會扶你,我不會去扶一個下人的。」
「你是我……見過劍術最……最高的人,但你想不想知道……昆崙山……聖尊……」
崔韻兒看他一眼,道:「燕公子既然懂烹茶之道,不知能不能看看這水與茶又如何呢?」
莫敖幾人聞言都勃然變色,氣得眉毛倒挑,紛紛注目。但見對面之人身材高大,大臉虎目,也正望著隨止何與慕容元真,意態甚為不屑,他的手中抱著柄很奇怪的劍,劍身又圓又厚,象是一隻扳直的犀牛角,竟是一柄象棒子一樣圓圓的長劍,光看這樣子也能想得到他這柄劍有多重,很象是柄鞭類兵器。
崔韻兒道:「天這麼黑,你走那麼快乾什麼,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原來是燕公子。」隨止何舉止自若地道。
燕皝突然嚇了一跳,還以為他發現了自己。但那人的舉動馬上又令他大吃一驚。但見他望著那塊大石連拜三回,神色突然虔誠已極地道:「聖尊,弟子曹劍葉不知您老人家駕到,望乞恕罪,望乞恕罪!」
谷應聲眉鋒急皺,戟指寒著臉道:「閣下又是什麼東西,竟敢詆毀我家四弟?」
曹劍葉神色微微一怔,但繼而不屑一顧地狂作大笑,一言不發,挾劍就攻。
谷應聲聞言心中大怒,一雙眉毛上下跳動,但又莫可奈何。都怪自己方才口出不敬,如今自見後果。
他咚咚連磕還幾個響頭,額頭都幾乎磕破。他竟然毫不為意,繼而臉色突然大喜,道:「聖尊,你……你原諒弟子了,那……什麼,您還把她賜給我了,讓我享受完了再吃了她……」他說到此,又是連連磕頭稱謝,同時他的目光突然又恢復了原來的那副獸光,想是一堆存有火星的乾柴突然熊熊地燃燒起來,他又成了一頭野獸,目光象一隻大手,將崔韻兒再次抓住,死活動彈不得。這時的她先後被連續驚嚇幾次,精神幾乎當場崩潰,妙目只是孤立無助地四下亂看,寄希有人能出手將自己救出生天。燕皝亦被他的話嚇的心中一陣噁心,這人真是陰狠至極,他竟然要吃人。
凈荷被他一番指桑罵槐說得不禁掩嘴淺笑,旁邊的莫敖三人聽得直皺眉頭,這舟上只有他們三個是江湖中人,這話不是說他們說https://m.hetubook•com.com誰,這分明是指著和尚罵禿驢。那谷應聲重重地哼了一聲,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他的目光嚇了那凈荷一跳。旁邊的韻兒更是聽得很不舒服,因為她知道慕容元真不旦會武功,而且還很高明,不過他說自己不是江湖中人倒是真的。她瞪了慕容元真一眼,也過來幫那凈荷烹茶,凈荷連連推辭生怕怠慢了客人。
崔韻兒嚇得妙目驚惶四看,哪知此時她期門穴似是突然被人點了一下,身上禁制頓時除去,身體頓時能再次動彈,但這下她的恐懼不但沒有減去半分,更嚇得渾身無力,使盡了力氣方哆哆索索地縮倚石壁,眼睛瞪得大大的四處查看,卻不敢挪動半步。
燕皝拉住他的手,道:「不錯,為兄正是燕皝,我騙了你這麼久,沒想到賢弟你為了我竟然奔走這麼久,二弟!」他緊緊地拉住和尚的手。
燕皝出了靈潮鎮,一路東行出了鎮子。
「雅人手下出雅曲,知音口中話知音。閣下琴懷高致,所謂千古同調,多指如此妙音。」慕容元真也抱拳道。
慕容元真心中暗笑,一手拈杯,洒然踱出艙內,負手獨立,仰望碧水逆回,岩岩若孤松之獨立,意極蕭遠,他的這副卓朗形態頓時引得幾個女子都是目光流盼不離左右。這下更讓谷應聲氣憤不已,恨不得上去砸他個灰頭土臉心中方能暢意。這時,花舟已經駛向荻花洲,遠遠望去,但見碧水澹澹,荻花舞空,水上船隻不少。極目西望,荻花之中擁有一洲,清清洒洒,丹楓簇簇掩映著紅牆碧瓦,煞是好看,眾人心中俱是一清。
鄭慧娘點了點頭,道:「不錯,但若是韻兒姑娘再打扮一番,就更像了。」
鄭慧娘見他一番心意,不好退卻,當下更未問有何用處,爽快地收下。
慕容元真騰地火起,仍自強捺地冷然說道:「那你又有什麼妙計?」
「公子也好茶道么,你且說說這茶如何好法?」那少女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道。
正當此際,東面一舟橫迎過來,舟上一年輕人獨坐舟頭,盤膝而坐,身邊放著一柄長劍,劍柄上一粒石珠,在日光照耀之下泛出淡淡的紫色。此人迎風調琴,那悠遠的琴聲韻致淡遠,韻調悠絕,當此水天一色之中,爽人清聽,不覺恍然天地,令人聞之不知有天地歲月人我,飄然若舉。舟上諸人無不傾耳細聽,崔韻兒卻突然拍手道:「莫叔叔,是隨大哥來!是隨大哥來!」
燕皝聞言不覺仰天一笑,擺了擺手道:「這個我自有妙計,小三拿此甲讓一個死士穿著它去行刺宗政輔,囑咐他不成功便成仁!」
崔韻兒將小嘴一撅,道:「我知道你跟著我們裝傻充愣一定是在耍什麼詭計,但你要答應我不傷害莫、谷兩位叔叔和公孫姑姑,否則我就去告密。」
「做的好!」燕皝轉向那黑衣人,道:「小二,這段時間京城有什麼消息?」
好個七大別宗!好個玄斗境天、玄女境天!
和尚道長聞言大喜,應了一聲逕自去扶崔韻兒。曹劍葉見狀,銀芒顫動,青光飛舞,挾著嘶嘶怪叫,立時加緊了攻勢,想要攔截住鄭慧娘,但這燕皝的劍術實在高明,一柄長劍施展開來,疾如雨珠萬點,舒手輕揮間便如當頭灑下一道天網,可謂天衣無縫,嚴嚴實實地將這個獵物縛住,曹劍葉只覺得縛手縛腳,完全施展不開手腳。直氣得他哇哇暴叫,劍式愈來愈快,但他如今就如同一隻掉進蛛網的蒼蠅,越掙扎就罩得越緊,最後幾乎透風,潑水不進。僅此功夫,那和尚道長早扶著崔韻兒走出老遠,一直西行而去。
莫敖三人也出倉一觀,急忙邀他過船來敘。兄弟幾人見面,分外親切,隨止何躬身抱拳見過三人,正在這時,對面艙中突然另外踱出一人,望著他們抱劍大笑,道:「什麼知音,千古同調?一名劍術如此不濟之人竟還有人引為知音,我看你們兩位不如考樂府或是到酒樓賣唱算了,何必來到荻花洲丟人現眼。」
曹劍葉望和他的背影,突然有了種為世所棄的感覺,而伴隨著他的,只有這沉沉的黑夜與死亡,他的生命即將結束,但亦即將開始,如秋樹上的種子,會死在冬天的寒冷之中,但第二年春天又會出來。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得承受他此生的報應,在死前就要嘗到死亡所帶來的無限的恐懼。他開始有些捨不得,因為他心裏還有未能弄清的事。
哪知他話未說完,象是被人突然打斷並訓斥一頓,曹劍葉驀然神色驚惶地跪了下去,連忙求道:「是,是,弟子知錯了,既然聖尊喜歡她,弟子自然唯命是從。」
燕皝停了下來,但他並未轉身。
眾人嗅過,都不禁暗暗叫香,就連谷應聲亦不禁希望一品。
慕容元真不禁不為之一怔,此地無銀三百兩地突然道:「你不要以為我是在幫你,我只不過怕我們回去晚了要被莫敖三個人懷疑,到時我的事你不說他們也會知道的。」
慕容元真道:「你只不過是崔海的一個下人,用得著如此多管閑事么?」
慕容元真不知是故意揶揄,還是真的讚美,笑道:「能有幸為姑娘修茶,不啻天遣仙職,在下不勝榮幸。」說著便將茶釜取過,片刻間,聲聞俱寂,滿艙清香,凈荷與崔韻兒取里茶具,為慕容元真盛了一甌春雪勝醍醐,崔韻兒笑著遞與了他。
翌日巳牌。
「見到了就好。」鄭慧娘吁了口氣,象是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道:「大哥取笑了,我追大哥一是為了解藥,但更重要的是,我在從燕留來此的路上,碰到一群高句麗國的人談論要擒一個叫慕容元真的少年,當時我給燕留的三位兄弟送信時,他們問我與元真公子是什麼關係,所以我想大哥可能就是慕容元真,才急急趕來通知,沒想到……沒想到大哥就是燕大哥,但大哥不是複姓慕容么,怎麼又姓燕,到底哪個名字才是真的?」
崔韻兒道:「當然是他的劍了,我給他抗劍抗了這麼久,當然知道這個人是他了……」一言及此,他猛地想起和尚道士的話,突然想到了些什麼,星眸一轉,不覺粲齒一笑,儀容美極地道:「什麼?你連他面也沒見過就和一個陌生人結拜為兄弟,天下哪有這樣的事,我才不信呢。」
慕容元真給他的話嚇了一跳,本來莫敖三人都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想也用不著瞞她,所以才敢當著她的面兒與和尚道長說明,但至於自己會武功一事,目前絕然不能被莫敖三人知道。他劍眉一剔,冷冷地道:「崔姑娘你太多事了,你既然知道我的事,而且還竟然敢在這麼荒無人煙的地方說出來,你以為我不敢殺你滅口么?」
燕皝擺了擺手,道:「你們三個是接到那個和尚道士的信才來得么?」
和尚道長道:「大哥,你……你真的是燕大哥?」
燕皝卻絲毫未被他的氣勢嚇倒,他冷笑一聲,臉色沉鬱,眸現殺機。在那曹劍葉出第一招之時,驟然感到一陣淅凜凜的寒風倏地拂面,僅此眨眼的工夫,竟然驀地失去了燕皝的蹤跡,他頓時心中大駭,料想燕皝必然是用什麼身法到了自己的身後,當下毫不遲疑,一劍倏然挾風而回,自自己肋下直遞背後。
燕皝道:「賢弟,我們既然結為兄弟,那我就必須將真實名字告訴你,為兄複姓慕容,雙字元真,乃是昌黎棘城人。」
那侍女見他丰神秀爽,言語溫雅,猶如蒹葭玉樹,更被他姐姐妹妹地叫得心花怒放,笑意盈盈地道:「少俠太客氣了,小婢名叫凈荷,你叫我凈荷好了。」
「昆崙山在西涼,離此地太遠,請恕在下不想知道。」燕皝道。
樹上的燕皝見狀,突然莫名地一陣感動。如今他麾下的人不謂不多,雄為『洗天墟』的主人,宗下又分三堂,擁有高人無數,文有『神策堂』出謀劃策,武有『斬龍堂』斬將奪旗,更有『神曉堂』偵悉天下列國的消息,『洗天墟』中每個人都願意為他去死。這一點就算是他的大哥,慕容的右賢王兼鷹揚將軍慕容翰也未必能做得到。但這些人有的是仰慕他的器朗神俊、雄才偉略,有的是畏懾於他無上的權力。但只有這個無賴似的和尚道士,是為了m.hetubook.com•com一個義字肯為他捨命。他突然有種很高興、很滿足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從任何一個為他而死的手下那裡得不到的。
自從隨止何出現,與慕容元真頓時如連璧明珠,驚煞幾位少女。
燕皝點了點頭,道:「難得裴先生如此掛懷,但此行我既然到了冀州,就要取走宗政輔的人頭,殺了高句麗國的世子。若是這點事也辦不到,還談什麼王圖霸業。至於『神曉堂』,你們此去立刻吩咐他們一面查清慕容焉的所有的事,一面查紅葉山莊的底細,隨時候問。」慕容二聞言,躬身應命。
和尚道長道:「崔姑娘,你……你莫要說我大哥壞話,不管他是誰,我們磕過了頭,總不能不管。而且方才我是因為害怕才失去水準,以至於表現不佳,這時回去了用我的神彈弓,也能助大哥一臂之力,到時頂多來個野豬撞大象,與那壞蛋來個同歸於盡……」一言及此,他嘆了口氣,道:「我與他結拜時說了要同日死,他今日要是死了,我怕是要自殺陪葬,其實一半是為了自己。崔姑娘,你先走吧!」
莫敖一行五人等不到『紫電劍』隨止何,就匆匆收拾行囊北上了。
樹上的燕皝聞言暗笑,他當然知道這和尚為何要回去尋找自己,說到底無非是為了解藥,這番話才真正是東嶽廟的二胡——鬼扯呢。
崔韻兒疑惑地道:「什麼,燕皝是你大哥么,你們好象幾天前還不認識呢,什麼時候成了結拜兄弟了?」
崔韻兒再次被他的話傷害,她面色隱含憂鬱,她嘴唇幾次欲啟還休,她腳踝痛的直顰眉頭,但她忍讓的美德使她不願與他計較。當下她默不作聲地站起身來,提著羅裙蹣跚地走,她不想開口求這個眼高於頂的人。慕容元真看在眼中,卻堅心裝做不知,這少女既然不開口,自己沒有理由開口求她要自己幫她。是故兩人又走了片刻,崔韻兒疼得咬唇隱忍,嬌饜如花的面頰上片刻滲出了一層細汗,但這少女太堅強了,依然默不作聲。最後,慕容元真實在看不下去,冷哼一聲突然上來挽住她的腰支,崔韻兒嚇了一跳,急急地要掙脫開,但卻無論如何也掙不拖,還以為他起了歹意,花容益加失色地驚道:「你……你要幹什麼?」
「好一句『挾劍催舟天下游』,閣下能聽出在下彈奏的乃是『竹林七賢』中稽康的《流霞》,當是知音之人,不知閣下高名?」對面的船靠了過來,隨止何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地遙遙抱拳道。
崔韻兒扯住隨止何娓娓清談不止,俊偉的隨止何只是靜靜地聽她說,恭恭敬敬地聆聽著。他身上的那股時而湛然不動,時而矯如驚龍的氣質和那雙朗徹的眼睛使幾個女子傾心不矣,他與慕容元真是種有很相似的內涵。
燕皝擺了擺手,道:「這些瑣事不必再提,我讓你們打聽的事如何了?」
慕容三接過軟甲,心中大是不解。憑區區一個死士,就算穿著這件軟甲,又如何能傷得了宗政輔。他心中雖然疑問,但卻不敢多問,他素知慕容元真料事如神,這樣做定然有他的道理,遂恭身應命。當下燕皝揮了揮手,三人應命而起,各自振衣飄沒入了幽夜之中。
曹劍葉看她模樣,突然臉現不閱地道:「你這女子,聖尊解了你的穴道你竟然連聲謝也說,你太無禮了。」
崔韻兒星眸一轉,安慰他道:「你不要激動,我可是說話算話,只有這一個條件,但我還是有點不太相信你,要是你中途反悔了怎麼辦。」
那青衣劍客抱拳,道:「是的,但那人非問我們要什麼『土實丹』的解藥不可,我看他拿著主上的玉佩,所以不敢輕率,只推說不知,他就很快跑掉了。」
燕皝長笑一聲,突然從樹上凌空步虛掠了下來。
「好茶好茶!」那茶還未下釜,慕容元真就交口稱讚起來。
和尚道長鄭慧娘聞言竟毫不為異,喜道:「大哥,你見到那三位兄弟了?」
這時,曹劍葉突然怔了一下,想是被人提醒了一回,突然警戒地將目光轉向外面,遙空大聲道:「閣下是什麼人,還不給老子滾出來,敢耽誤老子的大事,敢驚擾聖尊,我非殺了你不可!」
燕皝從懷中取出一件薄如蟬翼的軟甲,遞于銀衣的慕容三,道:「這件軟甲名叫『隔山蟬翼軟甲』,乃是我父王昔年送給我的禮物,今日我要用它殺了宗政輔……」一言及此,他嘆了口氣,撫摸那軟甲道:「只是可惜了這副寶甲……」
入庄的江湖劍客,紛紛震動!
這時兩船靠在一起,崔韻兒老遠就驚喜地喊道:「隨大哥你來了,我們等了你很久了呢!」
那人陰陰冷笑一聲,目光在那崔韻兒身上來來回回遊動了好幾遍,突然熾焰熊熊而起。象是一頭難以自控的野獸一般,緩緩走向了她。這時,崔韻兒喘了口氣,輕咳兩聲,倏然悠悠轉醒,她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啊地一聲驚叫,想掙力起身,但怎麼也動彈不得,眼看著那個帶著面具的人一步步逼近,玉面慘淡,欲喊無力,驚恐萬狀地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你快走開!」
一曲流霞聽不盡,挾劍催舟天下游。
當他這一劍還未到位卻已經發出的關頭,燕皝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前不及三尺之處。曹劍葉本能「啊!」地一聲大叫,須知恐懼乃是人的本性,一個人即使再厲害,但遇到了不可思議或是完全無還手之力的時候,也會心生恐懼。但恐懼的結果只能使事情更加惡化,而他這一愣的功夫,眼中虹光一閃而逝,他頓覺心中一涼,一熱,緊接著又一陣錐心的巨痛,還未看清這個少年如何出劍收劍,胸前已一劍被穿,鮮血迸流,精神一陣恍惚,猶如萬丈高崖失足墜空。
凈荷聞言不覺茫然不知地搖了搖頭,慕容元真卻並不望著崔韻兒,謂凈荷道:「其實無論是茶、水、火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煮茶之人,若是煮茶的象姐姐這般秀美,就算不懂茶的盲夫也會飲上一杯,但有些人就難說了。她既然這麼樂意,你就讓她當眾現丑好了,我們只管等著看她的笑話。」
慕容元真道:「崔韻兒你要考我么?」他劍眉一堅,朗聲說道:「這盤中之茶么,乃是精製而成的茶餅所裁,色如紫色碧玉,所以當是西蜀成國的紫碧。但至於這水么,你太高看我了,天下名泉多不勝數,這水是什麼泉那只有問凈荷姐姐了。」
※※※※
不過盞茗之功,船漸漸靠岸了。
燕皝接過玉佩,突然仰天長笑,他很高興鄭慧娘這麼久沒提「解藥」二字,更為了自己的安全往返數十里,不停不修。他唰地扯下面巾,將復衣反正過來。這下頓時嚇和尚與崔韻兒一跳,雖說他們都猜到這人就是燕皝,但對他自揭身份依然吃了一驚。兩人頓時眼睛一亮,但見燕皝恢複原容,儒衫扶風,形態瀟洒已極,負手獨立,果然是雅流宏器,可謂卓朗。
慕容元真心中氣惱,暗怪自己方才不該一時心軟上了她的黑當。既然要走,他立刻就走,而且走得很快,再不管這個崔韻兒。
他使勁地多看了崔韻兒一眼,如今他明知道這少女不是趙馥雪,但此去生死難料,他多看對方几眼,也好在死的時候好好記住她的樣子,不要忘記。韻兒眼光雖然不似練武之人,但藉著幽夜之逸光也能朦朧地看得到他在看著自己。她忙垂了臻首,不敢抬起。和尚道長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就待轉身離去。
他這話分明是說崔韻兒相貌不堪入茶,實是語帶譏諷,不留情面,尤其是當著眾人的面說她相貌平庸。但崔韻兒毫不為意,凈荷卻很奇怪,這崔韻兒分明是個純美的女孩,雖然是丫環打扮,但卻暗暗蘊藏著股不為人知的氣質,不知慕容元真為何將她貶得如此之低。她見崔韻兒和藹純美,只笑一回讓她來烹,自己只管在一旁伺候幫忙。但她馬上就放了心,崔韻兒竟然是箇中好手,慕容元真想過一回,這也難怪,她出身一個下人,自然是很會伺候人了。但見她微微觀看爐中火候,先武後文,順手拈來。
當天,一行人被李當引著入了西相幾間精舍,李當告罪退出之後,那凈荷領了幾個侍女進來,為幾和圖書人準備了梳洗諸事,眾人浣洗之後,庄中早有人送來晚膳,禮備已極。
慕容一很奇怪地道:「主上,宗政輔修為極高,聽說與『紫柳門』的掌門魏武三相相差無幾,這幾年它的掌門不問政事,宗政輔是唯一能左右美川王的人,身旁定然有很多高手,屬下怕……」
谷應生似乎依然未能將方才之事釋懷,早等得不耐,上前問道:「四弟,那廝究竟是什麼人竟如此囂張?」
隨止何聞言不以為意,更未說什麼豈敢之類的客套話。這時那莫敖幾人一起入艙敘話,谷應聲問及主公之事,隨止何只倒了杯茶說到了荻花洲再議,崔韻兒自他一出現,更拉住他不放地問東問西。這隨止何從來不苟言笑,但對崔韻兒卻很敬重,說了一路上的軼聞趣事但對崔海流霞渚之事隻字不提,分明是抵防著慕容元真。而且他雖然是崔海的老四,但卻似是四人的中心,尤其是他竟能與一個時時侮辱自己的人同坐一舟,榮辱不驚,沉勇果毅,更將與人比劍慘敗之事談笑置之,這點令慕容元真突然收起了對崔海的輕視。他與隨止何兩人都是很敏銳的人,是以第一次見面都暗中警惕,以防萬一。
燕皝與崔韻兒聞言都臉色泛灰,驚惶莫名地瞪大了眼睛,這時就連燕皝這等人物也脊樑直冒冷氣,曹劍葉的目光突然從崔韻兒身上移開,似乎那人正在向外走,而又倏然停了下來。曹劍葉突然跪地連連道:「聖尊,你……你不喜歡她,都是弟子不對,你……你大發慈悲,饒弟子一回吧,饒弟子一回吧!」
他這話更是凌厲,儼然未將崔海四大真宰放在眼裡。谷應聲正要躍將那條船上與他大幹一番,卻被沒莫敖一把拉住,低低地道:「切慢!聽他的話四弟似乎跟他比試過武功,連四弟都敗給了他,你能是他的對手么?」言下之意,似乎兄弟四人竟是以隨止何劍術最高。
「少俠,多謝……你讓……我解脫……」
曹劍葉的目光突然停到了崔韻兒身上,他的目光突然變得恭敬而又溫順,象是被人問話,沖那崔韻兒的方向一抱拳,道:「回聖尊的話,這女子……弟子原來準備……」
和尚道士戰戰兢兢地從樹后出來,臉都綠了。手中雖然拿了只彈弓,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衝著曹劍葉發射,這時他的精神似乎不能自主,與處於極度恐懼危險中的人一樣,不知所措。
莫敖三人聞言大喜,出艙來看,但見那船漸漸靠近,琴聲倏止。舟上之人停弦起身,但見這人年紀當在二十五、六,身高八尺,劍眉淡掃,虎目雙翦,一張臉稜角分明,那張嘴更合成一弧線,使他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混成穩重,但這絕不是呆板,而是一種初涉成熟的穩重,若是你看他久時,會發現這股氣質在他沉靜的時候,倏地凌厲得能壓倒衝破所有的阻礙,無堅不摧,但可惜這種沛然莫御的氣質時時不見山,不露水,但又不是他刻意隱藏,而是一種自然而然地流露——此人不是別人,卻正是崔海四大真宰中的『紫電劍』隨止何。
「慢……著……」
「三給無用的奴才!」燕皝冷冷地道,他用憤怒來掩藏自己的感情,他第三次被感動了。
三人走後,燕皝正待回程,黑夜之中突見林外一道人影,如鬼魅般一閃而逝,向東疾掠。此人身法極速,但背上似乎還背著一個白衣人。燕皝一看,心中突然駭然一跳,那素白色的衣服使他立刻想到了崔韻兒,她就穿的就是這種衣服。
一言未畢,突然間,他的喉中氣息悄然墜入海底,他驚奇地看到一片被烏雲遮掩的天空,風吹雲散,一派晴空……
「你很想死么?」慕容元真故作狡黠陰狠之容,道:「那我就偏偏不讓你死得稱心。」
就在此時,燕皝突然「嗖!」地一聲舒手擲出一塊飛石,曹劍葉一個不留神,手中長劍的劍脊「鏘!」地被一石震偏,頓時一劍走空不知十萬八千里。燕皝這一記來得太過突然,加之力道有沉重,所以曹劍葉是防不勝防,大驚之下,驟然瞥見一方石后掠彈出一道人影,破風而至,如彈丸般突然擋在了和尚道長的前面。
他這樣想著,倏覺一陣疲憊不堪,加上天又黑了,心想與其夜裡爬山被摔死,不如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再爬過去,當下他就找了棵樹倚著,不一會就睡去了,過了約一個時辰,突然被一陣涼風吹醒,正要馬上去爬山,卻看到了石上的一幕。他頓時嚇得兩股顫顫,渾身直打轉,想走卻絲毫挪不動步,這才被發現。但究竟是被曹劍葉發現,還是被那個看不見的聖尊發現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倒是個爽快人,但你拿什麼來要挾我呢?」慕容元真忍不住揶揄道。
慕容元真突然極為審慎,也抱拳道:「隨少俠有禮,這幾日來一直聽說少俠大名,仰慕久矣,只是無緣拜會,今日相見,足慰平生,幸會!」
崔韻兒道:「你不會武功,回去還不是送死,而且這個人還可能不是好人呢。」
崔韻兒絲毫沒有感覺到他的憤怒,道:「你只要發個毒誓,我就相信你了。」
曹劍葉眼睛倏地翻白,瞳孔在收縮,精神在沉淪。他突然發現自己再看不清四周的東西,聽力也在漸漸退縮消失,他傾盡了最後一口氣,無力地低喃道:「昆崙山……就在慕容,有聖尊……有二十諸天……」
崔韻兒在一旁聽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崔韻兒與燕皝都被他奇怪的舉動嚇了一跳,燕皝大感訝異,悄悄往這大石上瞧了一回,但卻並無半點蹤跡。那人突然摘下臉上的面具,頓時露出一張硬朗的臉膛。但見他年紀在四十來歲,稜角分明,頗有幾分英氣。他突然恭身側立一旁,似乎有什麼人在一步步地靠近他。他的舉動卻讓崔韻兒機伶一顫,臉色大變,因為這曹劍葉目光移動的方向正向自己這邊,也就是說,這個隱而不見的所謂『聖尊』正在靠近自己。她魂飛魄散玉面無色,使勁地拿眼衝著曹劍葉的目光看去,但始終未看到半個人影,也未聽到一絲的聲音。
他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凈荷與兩為執漿少女聞言都不禁紛紛訝異,凈荷更是拍掌稱讚。不料旁邊的谷應聲卻大為不屑一顧地冷笑一聲,道:「旁門左道,裝模作樣,我看還不如飲酒來的痛快。」
燕皝躲在一塊大石之後,藉著火光一看,那人原來帶了副面具,這面具乃是個瞪著眼睛的莊嚴老者,繪得神采飛揚,若有靈魂。所以看不清起面目,但從外表看,此人身高八尺,身材適中,看他的手強健有力,料想此人當是個年紀不老的人。而石上那個白衣人,不是別人正是崔韻兒。如今她昏昏迷迷,橫陳石上似已睡去,想來不是被點了睡穴,就是被此人的那副形狀給嚇昏過去了。
曹劍葉倒下了,燕皝緩緩地除去了面巾,露出一張俊偉冷傲的臉。
這會工夫,鼎釜中微微有聲,崔韻兒從托盤中取過一疊紫碧均投釜中,不到一刻,鼎釜沸水發出的颯颯如風雨之聲,浮起一層勝似雪乳般的鮮馥沫餑,釜中茶湯飄滾如雪浪白雲一般。崔韻兒道:「燕公子,能不能幫我把茶釜引離了風爐呢?」
和尚吃了一驚,道:「什麼,他就是和你們一道的燕公子么,這怎麼可能,他矇著臉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燕皝幾乎被他的真誠所感動,第二次心中一震,故作神姿高徹之容,沉靜地道:「見到了又如何?」
和上道長與崔韻兒見到他都為之一驚,和尚見了臉現喜色,急忙上前道:「大哥,你……你沒事啊,太好了!」
崔韻兒剪水雙瞳目注著他,道:「怎麼會武功的人都喜歡表現么,但你為什麼又不想讓莫叔叔他們知道呢,很奇怪呢。」
「什麼?」慕容元真有些不能置信地道:「我已經破例答應你的條件,你不會要再附加條件吧?」
紅葉,故名思意,當然指的是楓葉。而紅葉山莊的秀木多是靈楓,此時秋意未深,所以大多數的楓樹未經秋霜,未臻全紅,它們或紅或黃或青,反而五彩繽紛,映諸秋高氣爽的湛湛藍天,若穿霞帔,煞是好看。
崔韻兒見他同意,頓時心中高興已極。不覺粲齒而笑,繼而雙波一轉m.hetubook.com.com,道:「這還不行。」
燕皝點了點頭,謂那青衣人道:「慕容一,方才引出崔海的兩人是你的計策?」
那少女聞言頗為訝異,這少年能一語道出她所用之楓枝,看來頗有修為,更被他幾句姐姐姐姐地叫,心裏受用得很,不覺粲齒一笑,雙波妙轉道:「想不到少俠竟深諳攝生逸心之道,小女子實在佩服!」
在這交錯的院內,竹石秀木錯落有致,極其宏大。山莊中高屋連片,飛檐翹壁,其間花木幽奇,精陳橋、池、亭、榭,清雅幽靜,竟是另外一重天地。同時入庄的人有不少,誰也沒有想到在這諸水之中竟令有一番如此廣闊的天地,光看這麼大的莊園,任何人都不禁對這『七襄勝境』的實力暗暗咂舌,不知這江湖人口中的戲稱『四畏堂』竟如此揮宏。
慕容元真劍眉微微一軒,心中好笑。他不知這崔韻兒是天生善良還是幼稚天真,你說他幼稚吧,她卻能知道慕容元真身懷絕技,但條件卻真是天真。當下他劍眉微微一軒,冷笑說道:「你這是威脅我么?」
鄭慧娘聞言大喜,道:「大哥真是好名字,小弟的名字就叫鄭慧娘,大哥若是嫌它不好聽,叫我鄭慕雪也行。」
隨止何手如觸電,當著眾人的面兒,急忙縮回,意態恭謹地抱拳向崔韻兒道:「二小姐多勞費心,若不是小姐教得好,我怎麼能學得會。今日只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在入庄之前找到你們,才用琴音尋找你們。屬下也是一接到主公的飛函就趕來匯合,靈潮鎮失約之事,還要你們見諒!」
卻說莫敖五人與不少江湖中人來到滌水湖邊,遠遠望去,湖水涵澹,岸飛荻花。一條木搭的碼頭專為入庄之用。這木碼頭竟然很寬敞整齊,左右兩邊各有一亭,亭下設有知客人等,專迎眾人入庄,檢收請帖之類。
好一個玄斗、玄女境天!『七襄勝境』的其他五處,由此也可見一斑!
慕容元真實在說她不過,當下忍氣吞聲,狠狠瞪她一眼,只好發了個誓,說自己若是違言,就一生孤苦。直到崔韻兒看著盟誓結束,才滿意地拍著手,道:「太好了,那我們回去吧。」
燕皝頓時被嚇了一跳,還以為他發現了自己,正要從石后躍出,誰知離自己七、八丈處的一棵樹后,突然兢兢顫顫地走出個和尚,燕皝一看,此人不是別人,卻正是那個和尚道長鄭慧娘。原來他被那谷應聲騙得一直東行,走到這裏卻路消失了,前面出現了座小山,他還正奇怪怎麼回事,當時谷應聲明明說那人可能已到了幾十裡外,但這裏離靈潮鎮尚不足十里。
慕容元真劍眉微軒,洒然笑道:「這烹茶之道無非是為了烹出一道好茶,自然是樣樣要好,一么要火好,二要水好,三自然是要茶好了,當然第四么,有姐姐這樣的女子煮茶,就不用說了。我看姐姐風爐內燃的是存儲的經霜的楓枝,就不難看出姐姐的茶道了。」
慕容元真聞言幾乎很好奇,天下那有弱者提條件的道理,不過他倒是很奇怪,道:「你先提條件倒是讓我吃了一驚,不過我今天耐性好得不得了,你且說來聽聽。」
崔韻兒皺了皺眉頭,抿著嘴兒想了一回,最後毅然地點了點頭。
隨止何輕「哦」一聲,說道:「此人名叫『虎齒劍客』壺長,昨日我遇到他時,此人非要與我比劍,我輸給了他……」
燕皝也是莫名其妙地一陣發冷,任他自詡才高八斗,智勝顏回,但遇到眼前這種看不見的事,也不由得暗暗驚心,絲毫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但本來有些不信,但那曹劍葉的目光是那麼的真實,而且他沒有必要自己一個人裝神弄鬼。
莫敖拿出名帖還與知客,被一健仆引著恭恭敬敬地請上一艘專用小舟,這小舟外面看起來毫不起眼,但裏面卻很乾凈,布置得象一座廂房,內置綉墩華案,更有烹茶調琴之具,案上另有素箋翰墨,銅爐香篆,可謂一應俱全。眾人一入艙內,頓覺爐篆微熏,瓶花欲笑,葯香隱隱,簾影之外尤見湛湛水天,而我在其水天之間,如登塵外仙境。
崔韻兒道:「你要是守信,發的毒誓自然不會應驗,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慕容元真聞言理也不理他,只是看著韻兒與凈荷兩個。韻兒也他的博學多才吃了一驚,亦不禁對著少年刮目相看,慕容元真對她的目光表情很滿意。凈荷與那兩執漿少女也都習慣了谷應聲儒雅的外表與急躁的性格的衝突,都懶得理他,凈荷卻道:「燕公子明見,這泉水么,乃是取自敝庄之後的溪竹盪,泉清甘洌,正適合烹茶了。」
「大哥,你千萬不要埋怨那三位兄弟,他們也是看到大哥給我的玉佩才問的。」說著拿出了那玉佩遞還給燕皝。
崔韻兒幾曾有過如此經歷,頓時忘記了疼痛,沉醉於這流飛之中。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能象鳥一樣飛上枝頭,在樹巔之上望下看,他們二人象是走在簇簇的花叢之中,奇異非凡。崔韻兒沉醉了,她那純美得不染一塵的嬌饜一如她美麗的心。她嬌笑涵澹地縱目四覽,那對明亮的眼光中,說不盡的溫柔與純美。宛如溫玉般的胭體馨香若有若無,散發著甜美的韻息。
但他錯了!
「沒想到你是這麼奸詐的人,你要是不殺我,就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慕容元真被她說得臉上一陣火辣,但看她又不似有意令自己難堪。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這個下人如此忍讓,就算是在段國的令支,他對薛涵煙也不會如此。少年冷哼一聲,加快了腳步颯然風行。以他的功夫,崔韻兒如何能趕得上,她走了幾步,這山路實在難行,突然一腳走空,「呀!」了一聲,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腳踝疼痛難忍,再走不動,只好扶石而坐。
她這句話尚未說完,慕容元真的行動已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她。但見他身形「嗖」地掠起,縱高伏低,起揚飛拔,點葉飛草,如一道高鴻翔于天際,又如潛虯游于大海,正是隨心所欲,任意飛騰。幽夜之中但見樹影婆娑,星河流轉,展眼瞬息之間,身處竟丈之外,確似談笑間事。
慕容元真奇異地點了點頭,將手中那塊玉佩一把握碎,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枚圓圓鎏金虎紋鐵券令牌,遞給他道:「賢弟,為兄昔日讓你吃了顆小石,不能沒有補償。這是為兄平日用的令牌,你拿著它今後可以有很多方便,你且收下。」
慕容元真聞言冷笑道:「我會生你的氣?你也太自以為是了,武功高的人走夜路就是這樣子,走得越快就說明越厲害,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慕容元真為他琴聲所感,突然意興大起,不禁希心高遠,御風而立,昂首吟道:
當下,眾人在那凈荷的引導下棄舟登岸,步上了這塊神秘的土地。這時岸邊早有庄丁在竹棚下候迎遠客,頗為熱鬧。四來的江湖中人紛紛登岸,而崔海的人很受歡迎,六人一來,立刻有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迎了過來,連連抱拳,道:「區區紅葉山莊管家李當,不知崔海四真駕到,有失遠迎,蔽庄粗糲,休嫌簡慢,諸位舟車勞頓,請隨在下入庄中精舍休息!」
一干人等行至門首,早有十名庄丁分列兩旁,但見中首朱漆大門,獸面銅環,並銜宛轉,高大深厚,宏偉氣派,門闌之上高懸一匾,上書『紅葉山莊』四個遒然大字。那李當一人當先,引諸人蹬門直入。慕容元真信步而行,縱目四覽,但見這一進院內,遍植修竹,綠蔭匝地。東西兩廂列牆五余丈處,疊石為山,蒼藤碧蘚,斑駁纏護,四角各設角樓,高高崔嵬,莊院四處設有防禦的塢壁,蔚為大觀。
慕容元真卻道:「凈荷姐姐,你可知道我要說的第四是什麼么?」
燕皝聞言大喜,他也沒想到自己隨便敷衍的一個不起眼的四不象,竟是個肯為義死的人,真是瓦中得玉,石中得寶,頓時驚喜交加,急忙將他扶起來,兩人四手相執,久久不放。燕皝拉住他,抱歉地講出了『土實丹』之事,鄭慧娘聞言不禁大笑,非但未有怨言,反而連連稱妙。
但他卻突然笑了……
燕皝冷笑一聲,劍未出鞘一輪若環般接下,同時口中道:「和尚,你快去背了崔姑娘回靈潮鎮,這裏我來應下hetubook•com•com。」
燕皝回身就走,再未看他一眼,但他卻聽得很清楚,只淡淡地道:「不用了。」
荻花洲乃是北海之外的一處陸上小島,一面背山三面環水,水道之內便生蘆荻,一到秋日,鱗鱗的碧水映出湛湛晴天,荻花飛舞,似雲似縷,藏住一片世外桃源,掩飾一方丹楓景緻。攝攝丹楓聚成一處莊園,故名紅葉山莊。
另外,他們還發現這小舟竟然是兩個貌美的女子執漿,舟內更有一侍女伺候烹茶煮酒,很是周到,僅是這點已足見紅葉山莊財力雄厚,非同一般。也讓慕容元真暗按驚心。這個好少年在舟上一亮相,頓時吸引了那三名少女的目光。她們開心地喜笑談語,但目光確總是趁他不注意時略上一回,這下卻惹得那公孫芷很不高興,生似有人奪了她的寶貝一般,故意擋在她們與慕容元真中間,惹得那兩個執漿女子暗地一陣好怨,孰知這下卻便宜了那個烹茶的少女,他一面點燃竹制風爐煮泉,一面與慕容元真說話。
「莫非一定要翻過這座山才又有路么,嗯,一定是如此了!」
崔韻兒似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只顧自己流連忘返。慕容元真再次將眼角餘光看著她,突然發現他竟然很嫻美,這種不須雕飾的純美乃是與生俱來,是他周遊天下,足遍列國從未見過的,但慕容元真立刻心中微微一惕,暗暗提醒自己:這個少女只是個下人,與自己乃是兩個天地,她為了能飛上枝頭就這麼高興滿足,而自己擁有天下猶覺太少。這是兩個何其遙遠的人啊……
「原來是凈荷姐姐,你也不要叫我什麼少俠,我叫燕皝,可不是江湖中人。姐姐你想,江湖中人大多終日仇殺,哪裡會領略攝生逸心之妙,他日就算不葬身於東流無崖之川,已是祖上積德,冒足了青煙了,我怎麼會是那種人呢?」
她愈是叫得厲害,那人就愈是眼火愈盛,那副模樣恨不得將崔韻兒完全地溶化掉才算罷休。崔韻兒體內一股自發的恐懼令她渾身直抖,但卻依然起不了身。她嚇得眼中流淚,突然哭泣地道:「我……我知道你是誰,你……你是燕皝,我只是跟著你,你就要害我嗎?」
隨止何一翻話說得極為得體,崔海既不失身份,又顧及了紅葉山莊的面子。李當聞言,心中大悅,當下賓主俱歡,一行人隨著李當直趨紅葉山莊。
不過片刻,到了一片林子,他穿進林子,繞了一圈,一棵樹上突然跳下三個手提長劍的年輕人,但見他們都是江湖人打扮,個個生得闊鼻方口,虎目劍眉,而且三人長得頗為相象,一看便知是同胞兄弟。好在三人衣著稍異,才可略略分辨,其中一個身著青衣,一個著黑衣,第三個則著銀衣。他們三人見了燕皝納頭就拜,口稱主上、三公子。
崔韻兒奇怪地看著他,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我知道你武功高強。」
慕容元真見她頗為秀美,不禁笑道:「不知這位姐姐如何稱呼,能否見告?」
曹劍葉看了他一眼,嘿嘿冷笑一聲,忽然提劍就踱了過來。他的目光變得很陰沉,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同時拔出了手中的長劍,即使是傻子也知道他要幹什麼。眼看和尚進入了他的攻擊範圍,鄭慧娘卻一時嚇得驚慌失措,石撣竟然滑落下來。曹劍葉覷准此機,陡然一劍如虹,挾著一陣狂風暴雨遞到,鄭慧娘本就武功低微,卻如何能躲得他這一劍。神情猛震地失聲驚叫,眼看著那柄劍直取自己項上人頭。
燕皝沒有回身,但他能感覺的到。他絲毫沒有被他的死所驚動,只是被他的話所吸引。有道是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此人最後的話卻令人迷惑,換了旁人定然會以為他死時精神恍惚,所以才胡話連篇。因為昆崙山就在西涼與龜茲國之間,距慕容不下千里,又怎麼會出現在慕容呢。但燕皝卻不一樣,他是個心思很縝密的人,尤其是那聖尊與二十諸天,不象有假,即便是胡編也不會這麼突兀。
燕皝故作冷冷地道:「你真得擔心我這個大哥么,你從燕留匆匆追了這麼遠,不就是為了解藥么?」
那人聞言毫不為意,反而仰天大笑,不屑一顧地命搖漿少女起行,意極狂作,目注了隨止何一眼,宏聲笑道:「我是誰你們大可去問敗給我的人,恕在下不願多費唇舌,告辭!」
崔韻兒似乎被他說中心事,聞言不禁黯然神傷,咬唇凝眸,似懷有無限心事,半晌突然道:「你不是要殺人滅口么,怎麼還不下手?」
凈荷眾人都斟了一杯,卻只余那谷應聲,只給他取了壺松花酒,道:「谷先生說不喜飲茶,就請飲些酒來潤潤喉吧。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谷大俠見諒。」
青衣人點了點頭,道:「是的,屬下命他們二人故意說了在鎮西留宿,然後又讓兩個手下去引他們,這會兒他們定然被那兩個高手引到了鎮西關帝廟,耍得團團轉呢。」
慕容元真笑道:「這才是兄弟本色!」
一念及此,他蒙好面罩,急忙隨著那道人影跟了過去,那人影閃得很快,燕皝生怕追丟了此人,但亦怕驚動了他,用盡了平生之力方能隨與身後。那人行了約半柱香的光景,到了東邊小山之下。他尋了一處山洞,晃亮火折點燃了堆火,將那背上的人放到一塊石上。
那黑衣人躬身道:「屬下接到主上口諭,立刻傳訊于『洗天墟』的『神曉堂』。天下還有沒我們『神曉堂』查不到的事,不到半天他們就傳來消息,這次高句麗國有大批高手來到中土,我們慕容的大敵宗政輔也到了冀州,但未聽說高句麗的第一大宗『紫柳門』的高手前來。屬下還打聽到高句麗的世子也將來此,此刻正在途中。」
莫敖幾人聞言,紛紛連道客氣。
燕皝聞言,突然想起了趙馥雪,遂道:「二弟,那個名叫趙馥雪的姑娘與崔姑娘真的很像么?」
崔韻兒自見到他,頓時象見到親人一樣和他談論,而隨止何口中的軼聞趣事更令船上幾位少女聽得津津有味,這崔海四大真宰之中只有他對崔韻兒最好。慕容元真心中暗自一驚,這隨止何對崔韻兒口稱二小姐,莫非她不是崔海的下人,但其餘三人對她的態度和她的打扮都顯得她是個僕人,這點他怎麼也想不清楚。不過他對崔韻兒與隨止何的親密很不舒服,只取了杯茶與凈荷說話。
隨止何神姿峰潁,卻全然不以為然,他那勇毅的臉卻又絕不會令人恥笑輕視,他的沉勇之中自有一番成熟的魅力,慕容元真一見之下,立刻警惕。那崔韻兒這時立刻上前拉住隨止何的手,喜道:「隨大哥,你……你的琴藝又高了很多啊。」
慕容元真生氣地道:「什麼,你……你竟然敢侮辱我,我慕容元真向來一言九鼎,你要我發誓?」
玄武宗究竟是怎樣的一個門派,光是它的兩個別支就有如此實力?
香風掠處,兩人蹤影杳然……
曹劍葉眼見崔韻兒被人帶走,而自己又無能為力,不僅目眥欲裂、雙目火赤地勃然大怒,獸|性大發地棄了燕皝,突然折身離開戰圈,奔到一塊大石旁連砍十來劍,又發瘋似地連揮數掌,直打得那塊大石裂成幾瓣,方才眼露凶光地又折了回來,重新又和燕皝打在一起。
慕容元真這麼一說,那崔韻兒亦不禁一愕,她果然嚇了一跳,縱妙目四覽,眼下這地方確實很荒涼,如今又是在夜裡,她暗怪自己失口,一面卻壯膽故作不以為然地道:「我……我才不怕你呢,你武功高也沒有用。」
和尚道士突然感動得幾乎涕下,他本以為自己的結義大哥是個土匪,正心中矛盾自己該不該守義。但如今見自己的糊塗結拜的大哥乃是人中龍鳳,武功高強,心中之喜不啻破石得玉,喜從中來,長身拜了下去,正色道:「大哥,小弟今日才見大哥尊顏,更得大哥不嫌棄小弟,大哥,請受小弟一拜!」
石后的燕皝聞言不禁大怒,自己無端被人冤枉,今日若是果真出了什麼事,自己豈不永背採花大盜的惡名。一念及此,他俊目沉寒,正要上前一劍斬去那人的頭顱,那人卻突然停了下來,眼中的火焰竟驟然覆滅,突然棄了手中兵器,望著轉身望著燕皝躲藏的大石上,跪下納頭便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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