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高鴻潛虯
第六集 揭諦劍訣 執子之手

慕容元真看她興高采烈的樣子,也不由自主地高興道:「韻兒,你剛才可看到個影子在你身後?」
崔韻兒急忙窘迫地道:「你……你不要妄想讓我再叫你『元真哥哥』,我寧可不聽也不會再上當了。」
崔韻兒被他一句「何韻兒姑娘」說得心中一陣感激。這也難怪,如今她的母親去世了,那麼她的父親究竟是誰恐怕再無人知道。多年來崔毖對她們母女一直不好,她正不想再與崔海沾上半點關係,這個『何』字正好應了她不知自己姓氏的情況。她感激地望著慕容元真那堅毅的俊面,心中莫由一暖,她沒想到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這個少年竟敢挺身而出,承擔了高句麗一國與崔海的重壓,她心中暗自哺喃地念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慕容廆微微頷首,皇甫真望夫餘七人冷笑一聲,當即「啪」地取過第一柄長劍,向慕容廆告過拔劍之罪,「嗆啷」一聲,一道寒光閃爍、輕輕搖曳的光華陡地出現,定成一道青鋒,沉沉湛湛,渙若秋水,皇甫真神姿峰潁,直指盤羅加哲。
但見這少女身著一身白衣勝雪的雲錦湘裙,腰束絳綉帶,披著天青油細斗篷,猶如葉中蓮花一枝獨秀,螓首梳著涵煙髻,那長發若烏雲疊鬢,軟垂及肩,彎彎翠眉如一鉤新月,一雙美眸宛若凝了一泓秋水,配著那正隆隆的鼻兒,玉纖纖的手兒,細裊裊的腰兒,弓彎彎的腳兒,竟是一名絕色的女子,其清麗絕俗,神情散朗,清心玉映,令人一見傾心,雙眼不由得會隨著她的蓮步移動,但眾人都因她是慕容元真的知己而不敢仰視,饒是如此,卻又不由得會偷偷地看她。
崔韻兒見他果然說氣就氣,一是對他如此快就來氣很覺奇怪,但又怕他生起氣來又和樹說話,急忙點頭答應,直到此刻,『裝神弄鬼』方滿意地一笑,突然縱身掠上樹稍,長笑著一晃身飄沒于幽夜之中。他這一走,這山中頓時只剩下崔韻兒一個,那黑幽幽不見半點逸光的夜愈來愈沉了,一如夢中令人無法掙扎脫身的夢魘與旋渦,林中不知什麼鳥不時叫上幾聲,更顯的這山裡只有她一個。但一想到方才胖老頭鬼氣鬼氣地和樹說話的情景,她突然嚇得啊地一聲驚叫,不停地跑,拌倒了再爬起來,一直跑到一片沒有樹的地方才止住腳步,不敢看四邊的林木,孰知她愈是如此,就愈加覺的四周的樹怪都在盯著自己偷看,並暗暗地悄然低語,她幾乎要大聲哭出來了。
班中忽出一個,但見身材威武,氣魄非凡,正在壯年,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慕容廆的大公子,慕容的右賢王兼鷹揚大將軍慕容翰。
崔韻兒也幾乎笑倒,看那三個紫衣人走不能走的模樣,連自己都覺得可憐。當下她皺了皺眉頭,眼睛一轉,突然有了主意,喜道:「『裝神弄鬼』,既然你說你就是『裝神弄鬼』,但他們都不相信,你要是證明了自己真的是『裝神弄鬼』,他們才會給你錢啊,否則就是無賴呢。」
慕容元真看機會來了,又強迫她叫了第二回的「元真哥哥」,看來他對這個稱號百冠不厭,那韻兒一想,反正已經叫過一次了,事到如今,若是因為一句「元真哥哥」而不能知道真相的話,第一次叫得豈不冤枉,思忖乁回,還是叫了第二次。最後,慕容元真終於擺足了派頭,道:「其實么,這件事就更簡單了,天下人都知道高句麗國的『紫柳劍派』的長老有兩類:執法長老與積行長老,而他們所佩帶的劍分別叫做……」
這是王宮大內的御用書房,兩面梨木書案,累陳捲軸,中間置有一書案,陳置文房四寶,書卷簡冊,北面陳置一博山香爐,寶色內含,澹澹穆穆,微馨隱躍,後面是十二扇雲母屏風,屏風上化的儘是慕容的山河地理,觀這無不一眼目其全形。那書案上鑲嵌孔雀石,其上陳列的都上好的筆墨紙硯,筆是紫毫、青毫筆,墨是螺形的螺子墨,紙是名滿天下的子邑紙,硯是形狀自然的石硯,俱是中原名品,由此足見慕容漢化之深。
再說慕容元真與崔韻兒,兩人行了一天,申牌時分行到一處山路。因為山路崎嶇迂迴,實在不適行馬,結果慕容元真棄馬而行,崔韻兒實在無奈,只好心有不忍地放棄那匹溫順的坐騎,只取過乾糧與水袋,急忙去追慕容元真,怨道:「慕容公子,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偷我東西,你還我好么?」
六名武士瞠目結舌,瞪著手中長劍直發愣。
他這話明是自言自語,但骨子裡十足將崔韻兒的胃口吊到極至。崔韻兒果然被他的話打動了,她抿嘴皺眉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垂了螓首叫了「元真哥哥」,那慕容元真竟然喜得幾乎跳起來,仰天好好享受了一回這個稱號,韻兒終於弄不明白自己簡單一句話,會令他如此開心,但見他享受夠了,終於點了點頭,道:「韻兒妹妹,其實這個『裝神弄鬼』並不是真得能與神鬼說話,而是他擅長口技與腹語,他不用張口就能說話,而且還能自由地變化聲調,所以剛才你見到的可不是什麼神人,而是個專騙人錢的老無賴。」
順覺聞言大怔,不知該如何應答,無法作主地望向慕容廆。
胖老頭收起銀子和長劍,一併放到身後的確一個衣袋裡,轉身看見崔韻兒,突然笑道:「小姑娘。老夫說過你要是幫我收回了帳我就教你幾手絕活,你可願意和我學裝神弄鬼的本領?」
慕容元真冷冷地道:「處罰之事勿要再提,你們是哪一堂的弟子?」
慕容元真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四下亂瞅一回,道:「你沒有看錯……」
崔韻兒絲毫不知他在說自己無知,點了點頭,但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問道:「但……你們都不老啊,怎麼叫長老?」
他溫柔地替她去下手中的梨子,視若珍寶地用錦帛包好放在自己懷中,將她的纖纖玉手安放好了,又脫下長衫為她輕柔地蓋上,就象保護嬰兒一樣生怕她受一點傷害,但就在這時,她突然驚叫著:「慕容公子,你……快把我爹的信還給我,我還要……」她突然作了惡夢一般從夢魘的旋渦中掙脫出來,發現慕容元真正傷心地望著自己,抓住他的手,道:「慕容公子,你……你把我的信還我好不好,我多叫你你聲『元真哥哥』好么?」
胖老頭毫不為意,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區區夫余,難道真當我慕容無利劍么?」
崔韻兒見人都跑了,自己本來也打算跑掉的,但猛然想起自己若是跑了,那真的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不管怎麼說,眼下還有個老頭與自己一起。
慕容元真緊緊地抱著她,這是他所期盼的真正的擁住她的心。良久,他捧起韻兒的嬌靨,仔細看了許久,道:「韻兒乖,快不要哭了,我們要入城了,河陽城的城主慕容洛好歹也是我慕容的太守,一方父母官,我們不好讓他等上太久。」
盤羅加哲神色閑暢,毫不為意,道:「我方六人,貴國只有你一人么?」
幾人吃了一回,談了些關於韻兒的事,那世子釗更是問東問西,高興地道:「想不到那個小姑娘竟然是我的妻子,還是崔大人待我最好,竟然將兩個女兒都嫁給了我。」
四下文武見狀,不禁連連喝彩,慕容廆也拂髯點頭。
崔韻兒頓時被他的目光看得瞬即垂下螓首,底下卻星眸低轉,暗自莫名其妙地高興。她默然半晌,輕輕地道:「你……能放開我么,我……的手很痛。」
皇甫真不屑一顧地道:「區區試劍,不同殺場斬將奪旗,在下一人一劍足矣!」
這一日,太極殿鐘鼓齊鳴,國君慕容廆臨軒,燕集群臣,登朝對事。
慕容元真心中一陣激動,他迷茫了半晌,舒張的雙臂輕輕地抱住了崔韻兒,一張俊臉正好偎依在她一段聚如雪玉的香頸,她身上的那股馨香融化掉了慕容元真所有的身心,他輕拍這少女的香肩,拉開她輕輕為她拭趕了嬌靨上的清淚,溫柔地道:「好韻兒,都是我不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都是我不好!」
另外兩人這時也嚇得臉色大變,急忙從身上掏出銀子遞給那老頭。
好一柄鋒利的三尺青鋒!
高句麗世子釗殿下尊前:
秋日遲遲,棘城暮晚,慕容的京師卻依然熱鬧非凡,煙雨萬家。
那三紫衣長老聞言,連連點頭稱是。都道那死胖子是誠心刁難,但遇到這樣一個蠻不講理之人也莫可奈何。那胖老頭依然不肯罷休地道:「我老人家的名號豈能白叫人呼來喝去的,他們既然說了都欠我十兩,我要是不要回來,將來一定會被人笑我太放縱借債之人,豈不因小失大?」
接下來的幾天,慕容元真帶則她逛遍了整個河陽城。幾日來,她才知道了慕容元真原來是慕容的三公子,加封左賢王。但何韻兒覺得他對下屬很和氣,但和氣中卻透著威嚴,年歲未高,就才華絕世,超過她的父親崔毖不知凡幾。就是這個年輕的俊傑,對自己卻是溫柔已極,事事親躬,已深深打動了何韻兒的芳心。久而久之,少女發現自己的心竟然對他敞開了,但要問原因,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因為她從來沒有與男子相處過。但自從慕容元真救下自己,她的生命被這個年輕的公子元真改變了,而他也因為韻兒的存在而改變。但何韻兒卻暗暗但心,慕容元真雖然是一國的左賢王,如今滯留此地,分明是在等著宗政輔的到來,他說話算話,如今真的要為何韻兒報仇了。
「是啊,老子也不信鬼神,有本事就讓老子開開眼。」另外兩人也不信地道。
慕容元真聞言嚇得半死,急忙點了他頤穴令她不能咬舌自盡。這少年神意蕭索,黯然嘆了一聲,抱著她低低地道:「韻兒,你不要怕,就算天下所有的人背叛了你,元真哥哥也絕不會,還有我,我會永遠會陪著你。」
崔韻兒沒想到到最終還是被他騙了,直覺得這個人真的很狡猾,卻聽慕容元真道:「執法長老就是在宗派中專門懲罰人的,積行長老就是德行武功還不夠得上執法長老的人,他們要下山積功累行,而後才可以晉陞為執法長老。而他們的劍分別叫作法劍與行劍,而且歷代積行長老下山時,他的行劍都要掌門祭天煞血。所以,『裝神弄鬼』看到他們,那他們當然是積行長老了,再按年齡推算,這三個人年紀都不輕了,當然是上一任掌門『雲深先生』開的光了。」
慕容廆見群情洶湧,當即拂袖而起,攬衣躑躅,道:「既然諸位都要揮劍,也無不可。但我慕容向來以仁義服天下,而非用劍,但古穢王最尚武力,倚重利器,本https://m.hetubook.com.com王今日就破例一回,由輔軍大將軍皇甫真當殿揮劍,內侍到武庫伺候長劍!」
盤羅加哲見是慕容翰,早聽過他的盛名,神色一庄道:「有何問題?」
胖老頭接過銀子,笑了笑,卻不料那地上的劍忽又沉冷地道:「主人,你怎麼拋棄我了,我身上已經帶著不少冤魂,你帶上我吧……」哪知那劍話未說完,那三個紫衣人突然沒命地掉頭就跑,轉眼不知所蹤了。
慕容廆暗自一凜,口中卻道:「你此話怎講?」
胖老頭嘆了口氣,道:「哎,看來我的通天絕技真的要失傳了……」他轉向崔韻兒,突然高興地道:「小姑娘你今日既然幫了我,我是一定要報答的,你要是有什麼事儘管找我,我可以幫你做件事,什麼都行。」
師辯先生向來出入煙霞,今日為何突然造訪?這個不久便知。這時只見他長身微微稽首,口吐清聲如同鶴鳴,朗朗地道:「庶人師辯,今日不揣冒昧,登殿打擾,實在罪甚,不禮之處,望乞見諒!」
崔韻兒頓時被他的話說得臉上一紅,急忙垂下螓首,有些生氣地嗔道:「你……你又不是我哥哥,我為什麼那樣叫你?」
慕容元真道:「如果我要你在我和你父親中間選擇,你會選誰?」
崔韻兒奇怪地仰起嬌靨,道:「你在說什麼,我爹怎麼會背叛我呢?你不要挑撥離間,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師辯先生抱拳一揖,道了聲「既有不便,那就容后再謁,草民告退了!」言畢,逕自振衣轉身,飄然出殿,直到他走後,遙遙聽到殿內六個夫余武士擲劍于地,和那盤羅加哲砰然跪地,口呼大王,緊接著是滿朝文武轟然跪地,亦山呼大王。殿外,一襲白影湛無異色,飄然出了紫宸門下……
慕容元真連忙學那文人供供敬敬地抱拳賠禮道歉,道:「韻兒妹妹,剛才你看到的那個影子么,其實就是你元真哥哥。」
師辯抱拳,輕輕地道:「怡然之士,本當身止心止,身行心行,山阿水濱,一瓢一笠而已。但在下依然塵緣未盡,行到了紫蒙川。」
何韻兒聞言,不覺粲齒一笑,雙波一轉,如同花枝顫抖道:「元真哥哥,我都聽你的,但……但你不能去和人打架啊。」
前蒙宗大人政輔一力相柬,得蒙貴國大王垂憐,敘以結盟大事,欣慰無似。今又得貴國大王不棄,使世子與小女恩兒結以蔭親,涕泠感甚。我既接奉手諭,示及一切,自當為世子與小女恩兒大婚善自綢繆,未可唐突了事。是故方將小女恩兒留在崔海,暫不能與世子相見。吾膝下另有一女名叫韻兒,正好先遣她侍候世子以為妾氏,韻兒相貌尤佳,若蒙世子不棄,毖感激不盡。
師辯急忙一抱拳道:「大王,草民卻是有件大事,事關慕容基業,不容有失,今日前來,只望大望在京師棘城找一個人。」
崔韻兒不知他是何意,她急忙將那信箋折好,拾過信封驚惶地道:「這是我爹讓我交給高句麗國世子的,我……我不能看,你也不能看……」說著急急就要將那信箋放回信封。
崔韻兒小嘴嚼著一隻梨子,粲齒一笑道:「那一定是我看錯了,根本就是我在自己嚇自己。」
慕容元真雙目凝注著她,看得她不由得低下了頭。他看了崔韻兒一眼,突然轉身就走,這下卻把崔韻兒弄得一怔,反而不知所措起來,急忙抬頭欲要喊他,但突然又似想到了什麼,又急急停了下來,委屈地咬著嘴唇眼中蘊淚,無助地不知所措。
慕容廆緩緩轉回,道:「這孩子去了晉國會見百濟國的秘使,只帶了慕容一、二、三三個兄弟,本王這幾日都未有四人消息,正在發愁,深恐他受崔毖之害,那裡可是在這個梟雄的地盤,而且元真素來不諳江湖中事,少有閱歷……」說著說著,這位老人家臉現憂鬱之色,愛兒之心,令人同情。
那艄夫瞪大了眼睛看了他們一回,突然指著世子釗道:「你騙人,剛才我還聽到他在罵我們莊主呢,我才不上當呢。」
果然,當慕容廆命黃門間使傳宣,闕下上來一個外臣,身穿錦罽,腰飾金銀,威武倨傲,竟然入朝不趨,而他的身後,也跟著六名健壯武士,冠插雉尾,頸間綴飾野豬牙,身穿鎧甲,腰束虎皮帶,上面鑲了鍍金青銅飾牌和鏤有虎形浮雕的青銅帶銙,顯然是尚武得很。另外,在這六人手上,都捧著一柄長劍,打造得非常精美,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蟠鋼鑄就,吹毛斷髮,削鐵如泥。
兩人定睛下望,見那下面果然有堆將熄滅的篝火,火堆四周圍了七個人。其中四個正是流霞渚的四大真宰,而另外三人一個是高句麗的世子釗,另外兩個卻是兩個挾劍的武士,慕容元真懷疑為何這次竟然未看到宗政輔,而那個世子釗崔韻兒也見過,如今一見到此人,難免心中一陣緊張。
慕容廆昔年曾冒犯過夫余國,如今更不想因為一片五十里大的地方和夫余結仇,當下擺了擺手,道:「左賢王不得無禮,盤羅加哲是本王貴客,不容待慢,今日前來定是為了風陌而來,此事關乎兩國戰和,寡人就同盤羅加哲開誠竟一日之談,內侍賜座!」
文武眾臣議論紛紛,競相指責,盤羅加哲臉帶不屑,似是認定了慕容沒有鋒利的兵器。事實上,慕容的武庫確實少有利器,一是因為沒有中原上乘的冶鍊技術,二來這幾年尚算無事,兵器很少更新。慕容廆對外以議和為主,更將國內錢糧用於安置流民,而這也正是慕容高速發展的原因。
慕容翰言畢,哼了一聲,竟再不理他,拂袖歸班。但這番話不啻肆言極罵,說得盤羅加哲渾身一顫,臉色大變,佇立久之,不知所措。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揮了揮衣袖令幾人起身。他們的舉動卻令崔韻兒滿頭霧水,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慕容元真上前拉住她的手,轉謂那四人道:「這位乃是本王的紅顏知己何韻兒姑娘,你們四人立刻分成兩路,一路去通知慕容一,立刻派人將宗政輔與高句麗世子一併引到前面的河陽城,另外一路去通知河陽城的城主在三十裡外迎接韻兒姑娘大駕。」
「元真如今身在何地?」
崔韻兒猛地掙脫了他,慘然失色道:「我不信,這封信一定是你換掉了,你想不讓我和我爹團聚。」
崔韻而早嚇得花容慘淡,這時聞言愈加害怕,連連搖手拒絕。
這夫余武士的劍術並不是很高明,但他的劍卻鋒利得很,這一點殿內文武都有目共睹。但既然是專門比試兵器,自然不能用精妙的招數傷人,而且在自己國家大殿上流血五步,實為不祥,皇甫真劍術這幾年高明了不知多少,但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之下,也不禁縛手拂腳,無法全力施展。
慕容廆被他的口氣嚇了一跳,但對方不說,自是暫不相告,也不便追問,道:「聽先生口氣,莫非此事與我元真孩兒有關,不知先生要找什麼人?」
夫余國位於慕容東北,也是北方的大國,位於玄菟郡之北千余里,南接鮮卑,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戶八萬,有城邑宮室,地宜五穀。這個國家以前曾與慕容交戰,被慕容廆幾乎滅其朝室。夫餘人向來強勇,貴壯賤老,而且如今的國君古穢王最尚武力,頗不安分,這次兩國正為了邊疆一個叫風陌的地方來回爭奪,俱不退讓,相持不下,古穢王派使節前來,顯然是為了五十里風陌,但卻很難讓人相信是為了議和。
她堅定地望著他,想不到這個堅毅的少年竟會與自己一起流淚,他那淚中的笑容是那麼溫柔,竟似自己的母親看自己一樣,少女芳心一陣抽動,猛地撲到他的懷中,眼淚象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灑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為一個男人流淚,慕容元真的關心令她第一次感覺到男人的關懷,她那多年虛空的心突然好充實,象是擁有了她希望的所有,她只是緊緊地抱著他,生怕他會離開自己。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那幾人恭敬地道:「屬下們乃是『神曉堂』的弟子,如今正奉命在此地打探慕容焉的消息,適才一接到信號急急趕來,卻不知是主公駕到。」
大棘城,乃是昔日三皇五帝中顓頊皇帝之墟,地處遼水之濱,水陸通瞿,乃是燕地最重要的通都大邑之一,自從多年前國君慕容廆建牙於此,慕容便在遼水紮下了根,有了進退之據,迭盪之基,儼然與段國、宇文齊名。而國君慕容廆更是大君作風,禮賢下士,對逃難到此的中原士庶禮待有加,也正因為如此,一時之間,中原逃避戰亂的流民紛紛湧入慕容,就連士族大家的子弟、有志之士無不歸屬,帶來了中原豐碩的文化與耕作技術,使得慕容的實力大增,慕容廆廣積陰德,其雄才偉略、文治武功,自此可見一斑。
慕容元真側臉負手獨立,看也不看那幾人一眼。四人到了近前奇怪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躺,其中一個問道:「閣下是什麼人,為何在此發射號炮?」
慕容翰道:「自古君臣有別,如同霄壌,判若雲泥,你家大王說如他親來,但並非真是他自己前來,閣下身為古穢王臣子,在我太極殿上,口稱外臣,入朝不趨,分明是自高身份,與你家國君古穢王平起平坐,請問閣下這種大逆不道之舉,與亂臣賊子何異?」
這時,對方還有三個人未上,那盤羅加哲似乎沒有意料到慕容的劍竟然沒被自己的兵器砍斷,正要派另外三個一起上,其中一個退下的武士突然伏在他的耳邊嘀咕幾句,那盤羅加哲聞言,頓時眉鋒急皺,臉色轉沉,忽焉踱了幾步,向慕容廆一抱拳道:「大王,我盤羅加哲遠在夫余,也曾聽說過大王胸懷坦蕩,今日怎麼用計欺負我們夫余?」
何韻兒聞言不覺羞赧,微垂螓首與他攜手同行,不刻行到眾人面前,那為首之人恭身再拜,恭敬地道:「河陽城城主慕容洛不知左賢王及何姑娘駕臨敝府,有失遠迎,望乞恕罪。臣下已在城中備下酒宴為王爺與小姐接風洗塵,敢勞王爺及小姐玉趾,先上皁交路安車入城,屬下恭伏前導!」
順覺聞言,急忙應命取座,不料那盤羅加哲卻被慕容廆的話又撐起了膽量,擺手說道:「賜座就不必了!我們大王派外臣前來,正是為了解決風陌之事,大王您與我國國君都是上天之子,區區五十里沃川,自當一言而決,所以今日外臣特捧來六柄長劍,願與貴國武士當殿試劍。也請貴國選取六柄國中最鋒利的兵器,派六人拿著與我身後這六個劍客揮劍一試,若是貴國能有任何一www•hetubook•com•com人能砍斷我六柄劍中的任意一柄,我國國君願意將風陌拱手相讓,決不反悔!」
酉牌時分,王宮大內,一片沉穆。
那胖長老聞言道:「我是裝身弄鬼,但你們卻都欠了我十兩銀子,我們回到京師丸都山城可不能耍賴,一定要還給我。」
三人聞言差點氣結,他們四個相互看了一眼,暗道修矣。這小姑娘連什麼是長老都不知道,怕是越評越糟,但事到如今,他們已磨菇了半晌,深山老林的,有個小姑娘總比沒有人的好。當下,那矮長老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原來,今日他們三個賭了回錢,之後從此經過,那高長老道:「胖長老,你今天贏錢贏得有點邪門,是不是在裝神弄鬼?」
慕容元真神秘一笑,自豪地道:「我這門功夫叫做『撲風捉影』,乃是近身身法中最精妙絕倫的身法,當年我師父讓我每天在一個封閉的房子里去撲捉蝴蝶,直到幾年後我能感覺到風的變化,才算小成,韻兒妹妹,你想不想學?」
師辯先生入殿時早已看見,他與慕容廆早就熟稔,本該在私下對晤,今日特意宣自己入殿,分明是有意讓自己援手。當下他心中意會,一抱拳道:「殿上拔劍,於國不祥,天下諸國,無不以此為禁。違者雖不當人頭落地,但劍絕不能全身而出,今日試為大王觀之……」一言未畢,早頭也不回地輕輕向背後拂了一回大袖,瀟瀟洒灑如同揮塵,但只此一揮,三丈之外的六名武士陡感一陣窒息,念未及轉定,手中不覺俱是一震,眾人頓聞「鏘」地一聲驚鳴,待風過後,眾人一看,那六名夫余武士手中鋒利無比的長劍,竟然俱從中間齊唰唰地自中間處一起斬斷,上半截早墜了一地,所有的人不禁神情猛震,盤羅加哲則暗暗一駭,目瞪口呆。
崔韻兒默然半晌,不知如何回答驚恐地為難道:「你和我爹又不在一塊,我為什麼要選呢?」
三紫衣長老見狀都不禁冷笑,看他究竟耍什麼花招。崔韻兒亦奇怪地望著他,不明所以,她也是大為不信。哪知就在此時,遙空之中突然憑空冒出一個聲音,這聲音冰冷如北海寒冰,道:「我是『紫柳門』的『行劍』,多年前由掌門『雲深先生』煞血為盟,祭天開光,我一生飲人鮮血無數,你是誰?」
此人雖然也是入朝不趨,但四下臣公並未有盤羅加哲那麼大的反應,所有的人都暗自認為這人有資格如此,而且慕容廆頗尚漢人的玄學,這等玄清之士,正應禮待有加,並不殊異。
崔韻兒被他的話嚇了一跳,急忙要甩脫他,但終於沒有甩開。她突然垂下螓首,道:「你不用裝好心,我不會相信你的話!」
四下臣公見七人並不不拜,紛紛臉現瘟色,慕容廆卻湛然不動,了無顏色。
慕容元真心中不忍,劍眉一剔,故作冷淡地道:「要你和我走難道真的如此令你為難?」
慕容翰虎目含威,稜稜卓朗地掃了七人一眼,向慕容廆先行一禮,正聲轉問盤羅加哲道:「你家國君說你到就如同他親自到,此話大有問題。」
宗政輔哈哈大笑,身在半空連連出掌,行了片刻,慕容元真突然頭也不回揚手就打,那宗政輔還以為是什麼專破護身真氣的金針之類的暗器,突然半空中陡地橫身斜掠,僅是這一緩的功夫,那慕容元真早就晃身於數十丈外,再難追上,這會才知道他方才只不過是在嚇唬自己,一旦想清楚了,他不禁跌足後悔,追悔莫及。
吃過獐肉,那公孫芷果然去東面取水,誰知那世子釗竟也起身跟了過去。他這一去,另外兩個劍客也遠遠跟了去,一時間林下只剩下莫敖兄弟三個。
樹上的崔韻兒聞言,突然渾身顫抖,淚更加流得厲害。
閑話少說,一行眾人一旦入城,直趨慕容洛的官邸。這慕容洛事先早備好精舍,待慕容元真與何韻兒一入府,早有丫環備好凈水梳洗,那何韻兒被幾個女侍擁著前去梳洗已畢,待她再次出來見慕慕容元真,突然發現他正忙著吩咐幾個健仆搬運東西,慕何韻兒奇怪地過來一看,頓時感動得芳心暗暗顫抖。原來,這些東西卻正是當日慕容元真與她在太平鎮時買過的鍋碗飄盆等東西。當日因為那『流芳居』的老闆索要賠償,何韻兒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將慕容元真買的東西都抵押給了店老闆,想不到事隔任久,當日她摸過看過的每樣東西他竟然都還記得,並命人都一併買了回來。
崔韻兒先是一愕,繼而又忙搖手拒絕,她實在不想太靠近這個奇怪的人。那人見她拒絕,突然瘟怒地道:「怎麼,小姑娘你不相信我,我太生氣了!」說著說著,他果然立刻板起臉孔生起氣來。
四人花了很大功夫才劃上了岸,那世子釗又休息半晌,方才上馬向北追去……
就在此時,她突然覺得似乎有樣東西就站在自己身後,頓時嚇的魂飛魄散,她鼓足了勇氣突然轉身看去,但哪裡有半點人影,但奇怪的是,就在她轉身時,眼角的餘光似乎真的看見條人影,又飄緲若風地轉到了她的背後,她又轉身,但結果還一什麼也沒看到。直到他氣餒乏力地坐下一塊大石上,她面前突然真地出現了一條人影,就立在她身前不足一尺處,少女頓時嚇得渾身打個哆嗦,一跤跌倒,卻正被那人伸手拉了過來,崔韻兒定睛一看,這人不是別人,卻正是慕容元真,崔韻兒象是見到了親人一樣,一頭撲入他的懷中,委屈地抽噎不止,緊緊抱住他不放。
「我?」崔韻兒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道:「我沒你們大,怎麼能評理呢,我還要趕路呢。」言畢,她就要走開。但那老者和三個紫衣人一起攔住她,一個高紫衣人道:「小姑娘,路什麼時候都能趕,但我們的理卻一定要今天評完,你就聽完后再走吧?」
慕容元真哎應了一聲,大笑道:「你不是自己已經叫了么,這句『元真哥哥』雖然不是發自本心,但我卻是大大地佔了一回便宜,我索性就告訴你好了……」
崔韻兒聞言,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任她想上三天三夜也想不到天下還有如此的絕技,她聞言之後,迷人地怔了半晌,方道:「那……那他是如何知道那個高個的寶劍的?」
崔韻兒看他那詭異的樣子,突然停了吃東西,急忙往身後就看,結果什麼也沒看見,反而惹來慕容元真一陣大笑,崔韻兒頓時氣得小嘴直撇,質問道:「慕容元真,你幹嗎捉弄我?」
崔韻兒看他們實在誠懇,不似在故意說假,尤其是那個玄衣胖老頭看似可憐,當下便動了惻隱之心。咬唇下定了決心,道:「那好吧,你們倒說說為什麼要我評理?」
一言及此,他看崔韻兒對這些江湖術語聽得一頭霧水,故意輕咳一聲停下。
何韻兒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但她實在想不明白他如何能殺得了那麼多的高句麗高手。
何韻兒嚇得不明所以,慕容元真只是笑拉住她纖纖玉手,輕道:「韻兒,不必驚惶,你只與我一起入城,讓城中百姓都仰視我們傾國傾城的韻兒姑娘!」
慕容元真突然生氣地將那信箋奪過來,展開自己讀道:
六人聞言都不禁大怒,但又實在拿他沒辦法。正在此時,東面突然駛回一艘小船,那宗政輔一見,頓時大喜,陡然提起世子釗凌空躍起,點足將要落下時扔下一片木板。稍一借足,如此連續三次終於嗖地飛躍上了那艘小船,立刻命船上艄夫往回劃去救那四名武士,但他們一個不留神,這個艄夫也達到水中那艄夫口哨暗號,竟也「砰」地一聲跳入湖中,獨自遊走。兩人跌足大恨,他們都從來沒有執過漿,如何能駕此舟,結果費了好大的力氣劃到那四人處,卻已被淹死了兩個,只剩下兩個也將近沒氣兒了。
崔韻兒一時被他勾得心起,急忙點頭。慕容元真卻擺足了架子,突然要挾地道:「我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訴你,但你須叫我一聲『元真哥哥』,否則打死我也是不會說的。」
師辯點了點頭,捻髯徐道:「不但優遊京邑,更去拜訪了國君悉獨官,和『北月刀尊』宇文形勝在大內的蘆雪宮之巔竟一日之戰。」
慕容元真從懷中取出一支號炮,在空曠地方「嗖」地一聲射上了天,那號炮在空中「啪」地一聲散開,十里之內都能看得見。崔韻兒好奇地不知他在做什麼,但她一靜下來就會想到父親的無情,母親多年來的含辛茹苦,這好女正要揮袖灑淚遠去,正在這時,北面突然如電一般掠來四條人影,僅是崔韻兒抹淚的功夫,那四條人影卻已來到了他們近前。但見他們都是平常打扮,但背上都束著長劍。
其實他信未念完,崔韻兒早泣不成聲,悲愴痛苦。她猛地上前搶過那封信,不相信自己的父親為了掩飾姐姐逃婚之事而將自己作為禮物,送給高句麗的世子作為小妾。她急急地展開那信自己讀了一回,未到一半已頹然倒在地上,妙目中清淚直流,啪啪地將那信箋打濕。她的臉色突然大變,張口哇地吐了一口鮮血,立刻昏了過去,她的心碎了。
師辯神姿高徹,自然一種風塵外物,輕舒地道:「今日冒昧打擾,罪甚!」
對坐的兩人一個是國君慕容廆,一個是『白羽神劍』師辯先生。
那三人驚駭望了他一眼,胖老頭毫不以為然,突然指著一棵大樹,怒斥道:「你這樹怪,你在偷聽我們說話么,快閉上耳朵。」
長劍一出,四下皆嘆!
崔韻兒哪裡能回答,但他的話卻正是她的心裡話。當下慕容元真挽著她,飛身掠起,卻向太平鎮的方向折了回去,慕容元真心清楚的很,崔海四大真宰與宗政輔一行人一定會追來,按時間來算,他們離此地絕不會遠,是以他行得很小心,一是怕令崔韻兒不舒服,二來他要細查這一行人。
崔韻兒還以為他們四個不是好人,頓時慘然失色地道:「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們找個大人評好了。」
「一個叫墨瞻秋的中原劍客,此人如今就在京城,至關重要。」
他一旦著地,那邊隨止喝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連連大聲說好吃,正好掩飾住他們離開的聲音。慕容元真心中感激,當下挽著崔韻兒縱高伏底,身形疾動向北掠去,哪知走了不到片刻功夫,前面突然閃電般地掠來一個身影。慕容元真不看則罷,一驚由顧,發現此人不是別人,卻正是那『滅劫手』宗政輔,心中大駭,急忙轉身縱身就走。這倒不是慕容元真怕他,而是怕他傷害了崔韻兒,更不希望他知道自己深諳武功。雖然他此行的目的正是要除去這個對頭,但絕不是現在www.hetubook.com.com
那三個紫衣人聞言幾乎氣倒,他們根本沒有借這死胖子的錢,怎麼會知道時間,看來他們求這小女孩真是又求來個瘟君。那胖老頭聞言竟以為有失公允,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我借出去時間太久了記不起來了,要是他們三個壞蛋故意說錯,那我的錢豈不是永遠要不回來,那可吃虧了。」
慕容元真看她模樣,突然笑道:「待會兒到了河陽城,我們韻兒大小姐可不要當著眾人的面哭鼻子哦,因為我答應過你要事事與你一樣,到時我要是在眾人面前大哭,那人可丟大了。」
雲山遠隔,言不足道望盼之意,肅此敬請金安。
崔韻兒一雙妙目凝視著他,咬著嘴唇道:「你……為什麼要幫我,你讓我走吧,高句麗人和崔海都不會放過你的。」
崔韻兒聞言一怔,陡然想到那個可惡的高句麗的世子釗,渾身莫名一顫,但她馬上又恢復了堅定,貝齒緊咬嘴唇,道:「我不怕他們。」
幾名內侍應命一聲,在武庫劍鑒、順覺兩人的帶領之下,前去取劍,須臾六侍燕行捧劍而回,手中俱捧了一柄長劍,長跪將劍奉舉頭頂。
這慕容的王制竟與中原一樣,兩班文武肅立威儀,慕容廆頭垂衰冕,身著紫袍玉帶,俯視群倫,仔細一看,不是當年凌重九和慕容焉救下的那個老僕是誰?但如今的他一身王者之氣,威加四海,哪裡是個僕人?
「大殿乃國中莊嚴聖地,豈容刀劍玷污!」
那高個紫衣人冷啻道:「我們三兄弟乃是高句麗國『紫柳劍派』的三位長老,我是高長老,那另外兩兄弟是矮長老和胖長老,這說起來你們這些山野村夫也不知道,不說也罷。」
師辯先生搖頭道:「悉獨官從不知我為大王三公子元真的授業恩師,況且我當年曾救他一命,他如何會為難我……」一言及此,師辯臉色一庄,似有重要的話要說,最後終於隱忍下去,一頓復道:「即便那悉獨官知道了此事,也未必會對我如何。」
慕容元真歉然向她一笑,拉他手前行幾步,這時慕容洛竟已然準備好了儷駕皁交路安車,但見此車硃班漆輪,倚獸較,伏鹿軾,重轂貳轄,軸系飛軨,文獸伏軾,龍首銜軛,上設綺羅青蓋,車前有設有御者,馬為三駕,旗旂七旒,端得是氣魄非凡。
這時,他們正圍著一個樣貌頗似六十來歲、身著玄衣的矮胖老者理論,不知在說些什麼。但從衣飾上來看,那三個紫衣人顯然是一夥的,但實際上,不是他們圍住胖老頭不放,而是那玄衣胖老者攔住他們三個,這老頭面目倒還慈祥,頭大得象個冬瓜,冬瓜下面還有一把鬍子,長不滿七尺,腰帶幾圍,頹然自放,竟然胖的很。這時,幾人突然見有個美極的少女倏然出現,都吃了一驚,但馬上轉為高興,那玄衣胖老者更是上前拉住崔韻兒,卻把她嚇了一跳,急忙甩脫,後退幾步,警戒地道:「老伯,你……你幹什麼拉我,我不認識你。」
只此功夫,殿下有人稟報,夫余國國君派來使者,正於闕下求覲。
慕容元真上前伸臂攔住了她,崔韻兒無神地道:「我已經不怪你了,都是我自己不好,我要走了,你快讓開。」
寺人常侍主管順覺見狀,拿捏著女人般的嗓子質問道:「你們七個外臣,既稱覲見,為何入朝不趨,對我國君無禮?」
慕容元真冷冷一笑,道:「我不但對你無仇,還有恩呢,你實在應該感激我。」
慕容元真道:「崔姑娘,你要去哪裡……」
殿中有江湖閱歷的人聽到「師辯」二字,無不愕然驚住,意極訝異。這也難怪,師辯先生號稱『白羽神劍』,素著白衣,其大名早已傳遍中原,是位少現於世的煙霞高人,不入江湖已久,不料今日卻來到京師,更直詣太極殿。盤羅加哲卻不知誰是師辯先生,當然氣憤無故冒出個人打斷比劍,暗哼一聲。那慕容廆卻似與師辯先生早已熟稔,正要退朝私見,但忽然心中一動,心道今日夫余之事正是棘手,何不讓師辯先生入殿一助。
慕容元真冷哼一聲,倏然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晃了一下,那四人見狀大吃一驚,紛紛跪倒地上,連連磕頭,恐懼地恭聲道:「原來是主上,屬下們實在罪甚,不知主上龍駕已然到了此地,不但未能遠迎,還冒犯主上,請主上從嚴處罰。」
那艄父裊水搖了搖頭,道:「我不回去,這船都破了,我回去了也不能駕,我知道你有金子,但你死了金子還不都是我的。」
那為首的到了殿上,鬚髮皆動,並不下拜,只遙遙一揖,算是見過了禮,道:「夫余國外臣盤羅加哲見過大王,大王順安。」
慕容元真故意哀嘆一聲,道:「其實也沒什麼,你不叫我也不能勉強,說起來『裝神弄鬼』用出裝神弄鬼的本領,常人看了一輩子也別想知道真相,一輩子以為他真的通神,我要是那個人,就寧可一輩子不知道真相,也不會叫人家『元真哥哥』的。」
崔韻兒面色大變,正不知他這是什麼用意,卻聞慕容元真道:「韻兒,你先不要恨我,我現在就帶你去問明真相,但你不不能說話,好么?」
這時,他們正烤好了一隻獐子之類的動物,那公孫芷撕下一塊遞與世子釗道:「世子殿下,你也餓了吧,先吃點獐肉,待會我給您取些清澈的泉水來。」
所有的劍只此一揮,而且只有一個聲音,還是金鐵交鳴的聲音!
「夫余偏遠之國,不但入朝不趨,更是劍履上殿,禮當殺之!」
是故他急忙折身東行,那宗政輔初見一道人影一晃而逝,雖然未看清那人面目,卻看到他懷中尚抱一白衣少女,當下不由一怔,待慕容元真要逃,急忙提身便追,湛湛晴天之下,但見兩道人影如兩隻翼翅高飛的高鴻大鳶,縱橫高低,一前一後,不停地飛掠。
慕容元真被她一句「元真哥哥」叫得心花怒放,挽住何韻兒道:「韻兒,這次不是他們不放過我們,而是我們不放過他們,我引他們去就是要殺了他們為你報仇。」
崔韻兒四人又是一駭,但見那胖老頭退到他們身旁,是以他們可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巴緊閉,同時那樹的方向果然倏地傳來一陣尖笑聲,這如夜梟般的聲音嚇得幾人都起了一身的雞批疙瘩,須知江湖上的人碰到再厲害的高手也不會懼怕,但換了是誰遇但今日這種怪事都會嚇個半死,尤其是在如此幽深靜謐的林間之夜。崔韻兒嚇得渾身直打哆索,望著那棵樹象是見了鬼似的瞪得大大的。那三個紫衣人也不禁驚恐萬狀,其中那個高長老哆嗦地道:「前輩……真是神人,我們相信你就是『裝神弄鬼』了,但我們不是不給錢,我們三個加起來才十五兩,這二十兩……」他猶豫一回,突然象扔掉一件怪物一樣將手中長劍拋到胖老頭腳下,猶有餘忌地甩了甩手,道:「那就連我的劍都給你好了。」
那三人聞言連連點頭,都贊她問得好,想來這回玄衣胖子應該沒話說了吧。哪知那胖老頭聞言竟也點頭同意,道:「我之所以『裝神弄鬼』,那是因為我能和世上所有的鬼神說話。」
世子釗氣得一頓好罵,但那蛸夫就是在原地踩水,作觀望之狀地瞪著他們,看他們如何淹死。這下六人都驚破了膽,如今連宗政輔也毫無辦法,你別看他在紅葉山莊囂張得很,但在水裡還真是個生手。這時的他也頓時失去了宗師的威嚴,極盡溫柔地和聲細氣道:「兄台,我們六個都是貴庄的上賓,你快去為我們取一艘船如何,否則我們淹死了你也不好受的,是么?」
慕容元真沒有回答,他對崔韻兒的關懷再次受到了打擊,他湛然不動地聽她求自己,最後從懷中去出了那封崔韻兒夢寐以求的信函,突然將它打開,將那信箋扔給崔韻兒,冷冷地道:「韻兒,不是我不給你,我是不想讓它傷害你,你既然非要將它拿到手,那你自己看看好了。」
好精深覺湛的修為,說他的真氣能伏石飲羽,絕不為過!
慕容元真道:「但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父親背叛了你,你還會如此為他死心踏地么?」
崔韻兒益加不知他在說什麼,抹淚皺了皺眉道:「你怎麼突然說你自己,你昨天還是個好人,但今天怎麼辦變了?」
何韻兒被眾人看得不由得微垂螓首,轉目微嗔地看那慕容元真。
這群人為首一人,頭帶進賢冠,身著袴褶戎裝士服,皮絡帶緣于腰際,以生紫為袷囊,綴之服外,加於左肩。此人生得方臉濃眉,五官端正,一看便知乃是一方之重。此他一見慕容元真,當先恭身立在道中遠遠南望。
「墨瞻秋?」慕容廆擰眉沉吟片晌,終無所得。
四下早聞其名,未見其人的人不禁都暗暗驚嘆,面色微變。
何韻兒聞大感訝異,這人既然稱慕容元真為王爺,莫非他年紀輕輕,真的是慕容的左賢王么。她有些驚異地望了這位元真哥哥一眼,見他正溫柔地望著自己,意北上入城。何韻兒心中一陣甜蜜,當下嫣然一笑,望了他一眼。慕容元真高興已極,挽著她溫柔的手兒,眉宇間自有一番傲然萬表的氣魄,縱目四覽,笑謂眾人道:「諸位都平身吧,你們已迎出城四十里,不算失禮。況且我今日讓你們來可不是讓你們來迎我的,而是迎接本王的知己何韻兒姑娘的,我們入城吧!」
崔海四真心中實在討厭他那副模樣,但面子上又不得不虛以委蛇,那隨止何索性只啃獐肉。慕容元真這時突然掠動身形,如一葉墜地一般輕飄飄地落下,他不希望待到宗政輔回來后再走,如今正好離開這裏,但聽那世子釗的話,昨夜的那一高一矮一胖三個紫衣人定然就是他口中的三位張老了。
崔韻兒突然冷冷地注視他,道:「那個高句麗的世子不是說了,天下沒有人敢收留他的妻子,你為什麼要幫我?」
那胖老頭神氣十足地道:「小姑娘你可要明斷啊,那胖長老明明說:『我是裝身弄鬼,但你們卻都欠了我十兩銀子。』這句話分明殺說那矮長老和高長老都欠一個叫『裝神弄鬼』的十兩銀子,那不就是二十兩么,既然有人欠我二十兩銀子,我老人家怎麼能不要回來呢?這件事一定是過了太久,所以我一時沒想起來,小姑娘,你可要坤綱獨斷啊。」
內書房中,燈火通明,一張七寶象牙高簟上,橫臣一幾,兩人對晤。
慕容元真看她流淚,眼中竟也突然溢出了眼淚,笑道:「韻兒,我說過我絕對不會放棄你,即使你去死我也會陪著你。」
慕容元真心中大慟,他不忍心看著崔韻兒痛苦,但亦不希望她誤會自己。當下二話不說www.hetubook.com.com,上前駢指點了她的啞門穴。
這番話一旦傳出,嚇得幾人毛骨竦然,脊樑直冒涼氣兒。那高長老更是大驚失色,崔韻兒驚骸地四下亂看,但終究沒找到半個人影,她抱緊了水袋象是要用做憑持,稍稍靠近那三個紫衣人。但她的驚駭尚遠不及三個長老,那矮長老上前湊在兩人耳邊,低低地道:「高道人,你剛才是不是說漏嘴了讓他聽了去,所以他才……」
隨止何見時機已到,下定了決心要讓韻兒死心,跟著慕容元真脫離崔海,所以他決心讓她恨自己一輩子,趁機說出真相。當下他黯然嘆了口氣,望著世子釗的身影,故意地道:「主人此計也太恨了些,韻兒雖然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但也不能如此待她,畢竟怎麼說她也四我們崔海長大的,哎!」
慕容元真親援其手,直登華車,四下眾人見狀,山呼王爺。慕容元真緊執何韻兒玉腕不放,令慕容洛起程入城。當下慕容洛先行,那皁交路安車旁一人持幢,隨行侍衛有大戟一隊,九尺楯一隊,刀楯一隊,弓一隊,弩一隊,隊各五十人。浩浩蕩蕩,起文武一眾人等數百人,儀從鹵簿,旗幡鼓吹,一齊北上,直入河陽城。
崔韻兒被他的無理激得直哭,她一生恐怕也不如今日一天走的路邊多,又是騎馬又是爬山的,如今她渾身酸痛,四肢乏力,但這都是其次。她最擔心的乃是他父親的那封密函,她垂淚道:「慕容不公子你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麼突然變成了不講理的人,你偷了我爹的信,怎麼說對我有恩?」
何韻兒的心終於系在了他的身上!
眾人聞言轟然應聲,紛紛抬頭望那何韻兒。這一看不要緊,頓時驚煞了場下所有的人。
崔韻兒被慕容元真一番話說得恍然大悟,他一面佩服慕容元真見識不凡,另一方面想到自己助紂為虐,如今回想起來,實在心有不安。當下兩人一直圍著火堆講了很久,直到天色將明,崔韻兒伏著包裹甜甜睡去,手裡還拿著個沒吃完的梨子。慕容元真望著她,心中突然湧起一種無以復加的喜悅與高興,這種滿足的感覺即使他綢繆的大事成功時也不曾有過,他靜靜地望和她那清新美絕人寰的容貌,溫柔如疊雲的長發,驚嘆造化的神奇竟然將她遺落人間,更安排到自己的身邊,他突然下定了決心,他可以不要天下,但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奪走他的韻兒。
「是誰在叫我的名字?」『裝神弄鬼』問道。
崔韻兒聽得拍手大笑,但突然想起自己正在為他們評理,急忙綳起小臉,問道:「『裝神弄鬼』,他們既然欠了你錢,你需要說出借錢的時間,我再問他們三個借錢的時間,要是一樣就說明你沒說謊。」
「幫你一把?應該是幫我們雙方才對。」那矮紫衣人道。
盤羅加哲指著皇甫真道:「皇甫將軍劍術外臣佩服得很,但我們事先說好了是比試兵器,不是比試武功,他用詭計贏了我三名武士,卻為何不肯正面斬斷我夫余的利劍,難道慕容真的無利劍么?」
慕容元真突然緊緊地又將她擁入懷中,他的心與她的心貼的是那麼近,幾乎能聽到她的心跳。這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動情地擁住一個女孩,這時的他忘記了天地間所有的事,只投在她的懷中。崔韻兒幾乎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但那種莫名其妙的舒服安全的感覺令她溫柔地承受著。良久,崔韻兒幾乎舒服地睡著。慕容元真輕輕推開她,一雙俊目深深地凝視著她。
四下會劍術的人無不震驚,慕容廆暗自一顫。
崔韻兒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的背影,她知道他在為自己發怒,當下她嘆了一聲也追了過去。這時,天光已漸漸變暗,幽深空曠的山林中不時有幾聲不知名的鳥叫,崔韻兒驀地芳心大亂,她這時沒由來地想起自己兩次被抓的經歷,頓時渾身顫抖,急忙往前跑,過不多時,她突然發現前面有人聲,當下急急向那方向走去,片刻之間,她發現前面似乎有人說話,走近一看,原來這林中正有四個人,其中三個俱是身著紫衣,手提曲柄長劍,看年紀當在三、四十歲,都是精爍的中年人。他們一個特高,一個特矮,一個特胖,但樣貌尚算可以。
何韻兒眼中突然模糊了,凝了一層郁之不散的雲氣。良久,她急忙故意將臉轉到一旁,掩飾地笑道:「元真哥哥,你……怎麼買這麼多東西啊?」
冀州崔夷校敬稟
胖長老突然道:「高個兒說的沒錯,方才那個聲音說話時,那胖老頭嘴巴緊閉,絕不是他裝神弄鬼,而且……而且那個聲音好象真的從你那柄劍上發出來的。」
「好狂妄的口氣,欺人太甚!」
這回倒是讓盤羅加哲嚇了一跳,還以為那武士不濟,暗哼一聲,立刻又派了兩個一起上來,這回夫余國是二打一,手中都執了一樣的長劍,皇甫真有了上回的經驗,大為放心,立刻施展開上乘劍術,捲起一團森寒光華,涌身猛攻。眾人耳中但聞一陣鏗鏘之聲,因為那皇甫真揮劍太快,僅以劍脊擊對方的劍脊,但在外人眼裡,若是修為不高,還以為他真是與幾個夫余武士真刀真劍地對砍,竟然蒙了盤羅加哲一時。結果,這兩個人反而不如第一個武士支持的時間久,只二十幾招,就被震掉長劍,擊倒于地,但皇甫真拿捏得很准,所以這兩人都未受到皮肉之傷。
其他臣公也紛紛拜伏,請慕容廆賜劍一擊。
「何韻兒?」少女心中一陣顫抖,凝淚望著他道:「但是你……你一個人,怎麼能……」
※※※
那四人聞言都不覺一驚,這時才注意到崔韻兒姑娘,這一看都不禁被她的絕世容姿所吸引,四人連忙抱拳告辭,果然分成兩路,各奔東西,絕塵而去。
慕容元真一言不發,只是任她將胸中委屈盡數發泄,崔韻兒說著說著,眼淚又不由直流出來,慕容元真只是靜靜地站在她的身旁。
「紫蒙川?」慕容廆心中不由暗暗一震,臉現訝異地道:「先生去了宇文的國都?」
但今日之事,已不是區區一個風陌那麼簡單,若是不應了盤羅加哲,顯然是有損國威,但若是應了而又不能成功的話,對慕容來說,更是一種侮辱。這時,大將軍皇甫真脫列而出,躬身道:「大王,微臣不才,願意揮劍折煞這狂人的威風,只要大王賜臣利劍,定不辱命!」言畢,俯伏待命。
那四人見她硬是要走,那玄衣胖老頭突然嘆一回氣,道:「小姑娘,算老夫求你了,只要你答應幫老夫一把,我就立刻傳你幾手絕技。」
莫敖聞言連忙四下看了一眼,制止道:「四弟,這話可不能讓那幾個高句麗人知道,否則讓他們知道主公用別人的女兒嫁給他結盟,那幾個人怕是要反臉……」一言及此,他也不禁暗嘆一聲,道:「都怪韻兒的命太苦,誰叫她母親嫁與主公時已經懷上了她,主公照顧了她們母女這麼多年,也算是盡到了點責任,但就是苦了韻兒那孩子,這次我倒希望她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回來……」
慕容元真溫柔地為她拭了臉上的清淚,目光望著她深情地道:「韻兒,你要是滿意何韻兒這個名字,就不要再趕我走。就算讓我立刻去死,我也絕不會放棄你,即使與整個天下為敵,我也會毫不猶豫,更何況是區區一個高句麗與徒具虛名的崔海。」
何韻兒聽他此言,頓時羞赧地垂下螓首,半晌突然仰起小臉問道:「元真哥哥,你剛才為什麼要人將那些高句麗人引到河陽城,他們怕是不會放過我們呢。」
慕容元真道:「你現在還不能走,高句麗和崔海的人都在找你。」
盤羅加哲哼了一聲,正待得寸進尺,正在這時,殿外紫宸門下一黃門官上殿啟奏,說闕下有位白衣使君,自稱師辯先生,入宮覲見。
崔韻兒不知他這話何意,拭淚道:「我為什麼要和你走?」
誰知這時那玄衣胖老頭突然從樹上跳下來,攔住三人去路。一定要問他們三個要二十兩銀子,三人一問原因才知道這胖老頭的外號竟然叫『裝神弄鬼』,結果四人吵了半天,又打了半天,那胖老頭的武功竟與他們三個不分上下,結果他們打累了就重新改比武為文斗,一起研究解決辦法。那三個紫衣長老被收拾得哭笑不得,但又說不過他,逃又逃不掉,結果就一直到了此時,崔韻兒就來了。
光是這個陣勢,頓時把何韻兒嚇了一跳,兩人相攜相挽,如一對神仙眷侶,自煙霞中飄然而至,離那行仗尚有半里,那群人遠遠地便轟然跪地,文官下纓,武官脫冠,遙遙拜首,口中山呼「王爺」。嵐靄之中,遙遙但見地上跪了整整齊齊地一片不下數百人。
世子釗使勁看了她一眼,接過獐肉時順便在她手上摸了一把。那谷應聲平日最愛呷公孫芷的乾醋,如今卻也乖巧了許多,不敢吱上一聲,只是有些不甘地望著他們。這下在慕容元真算不得什麼,但在崔韻兒卻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這個誣賴就是什麼高句麗的世子,自己與姐姐要許佩的人。一念及此,她的心中又是一陣慘然,眼淚差點掉了出來。
慕容廆依然神氣無變,只舉止自若四下掃了眾人一眼。
慕容廆臉上掠過詫異之色,不解地道:「先生……先生此話何意?」
那老者也陡覺自己唐突,不好意思地搔回頭皮,盡量柔聲細氣地笑道:「小姑娘你不要害怕,我們正有件事相持不下,你來了正好給我們評評理。」誰知他愈是如此,愈加鬼氣森森的,嚇得崔韻兒又退一步。
慕容元真見狀不禁大驚失色,急忙上來將她扶在懷中,右手運動真氣按在她的命門穴微微暗渡,眼中蘊了一泓清淚——他暗怪自己不該傷她的心,她是那麼的善良,自己不該將真情說出。
卻說宗政輔六人來到碼頭,突然發現自己的四個武士都不見了,頗感意外。他們急忙挾了一個艄夫駕船離開,那艄夫氣他不過,只得放船縱棹,搖漿東行。誰知船到半途,那艄夫突然跳到水中,一個猛子扎出老遠,回頭罵道:「六隻大王八,老子正在修船底破洞,你們硬要拉我駕船,老子索性把船給你好了,讓你們六隻龜兒子過江,學學爬水。」
崔韻兒被他的溫柔感動,眼中又溢眼淚,眸蘊淚光,深情款款的流波妙目凝視著卓朗的慕容元真,霎也不霎一下。她只覺得這個人真的對自己很好,但她尤不知自己的這種姑娘是多麼的迷人,令人沉醉,她的美來自天然,時間會打扮的美女多的很,但卻沒有一個能刻意做到她傾國之色。也正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眼光意味這什麼,才能感動所有的人。
師辯先生卻全不以為暗,只點了點www•hetubook•com•com頭,當即起身,躬身道:「大王,請恕草民師門尚有些要事,趨待處理,不便久留,也正好南下,接應元真一回,我這就告辭了。」
慕容廆起身輕輕擺手,道:「先生不必多禮,先生名播海內,遠近所知,今日前來,正要當面一敘,但卻是來得不巧,殿上正有夫余國的武士捧劍試鋒,先生何妨一觀,來人賜座!」
他不停地自責著,望著她昏闕之後依然痛苦無似的嬌靨,那小嘴上染著殷紅的血跡,慕容元真的心頓時沉入了冰冷的海底。他將真氣源源不斷地輸入這可憐少女的體內,不到片刻工夫,崔韻兒悠悠轉醒,一醒來眼中絕望無助地溢滿了清淚,絲毫不知自己在慕容元真的懷中,她哆嗦著嘴唇,哺喃地自語道:「爹,你為什麼這麼狠心,娘讓我好好照顧你,你……為什麼就是不理我,還要將我……嫁給那個高句麗人作妾室,爹爹你不要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陪娘去好了……」
慕容廆益驚地道:「是那悉獨官故意為難先生么?」
崔韻兒雖然不好武功,但聽這功夫名字好聽,練法竟然是撲捉蝴蝶,翦月雙瞳大生嚮往,連連點頭。但她突然想起了那個『裝神弄鬼』,心中突然一滯,有些后怕地說出了方才的事。不料慕容元真聽完之後,突然仰天大笑,道:「韻兒妹妹,你想知道他是怎麼裝神弄鬼的么?」
那三個紫衣人聞言都不禁冷啻,這回連崔韻兒亦大搖其首。
群臣聞言,紛紛喝彩。
這時,那世子釗幾人從林外折回,看他們正在說話突然停止,不禁大笑道:「三位不必擔心,想天下之大,又有什麼人敢收留我世子釗的妻妾,即便是有,我高句麗高手如雲,光我叔叔的『紫柳劍派』弟子三千,也會輕而易舉地殺了他,如今我叔叔也派了高、矮、胖三位長老前來護駕,宗先生不刻就會帶他們過來,你們就放心好了。」言畢,狂作之態盡顯無遺。
盤羅加哲道了聲好,轉首一擺頭,早有一名夫余武士挾劍上前,先向慕容廆一抱拳,逕自立在了皇甫真對面,緩緩地抽出了手中長劍,但見殿中如同打了一道閃電,青朦朦的光華緩緩逸出鞘外,寒氣迫人,劍上蟠龍列行而出,令人觸目驚心,眾臣暗自倒吸了口冷氣,慕容廆一看,知此劍乃是上品,不僅暗暗擔心。
慕容元真嘆了口氣,黯然地搖了搖頭,道:「韻兒,我知道你不怕,你……暫時與我到慕容如何?」
慕容元真神姿高徹,突然仰天大笑,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穆然清恬地道:「韻兒,天下沒人敢收留並不是沒有人收留,我慕容元真不但要留下你,而且還要讓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我留下了你,至於我為何要收留你,那是因為我愛你!」
他們飛掠了約一個時辰,突然發現前面林中有煙冒起,當下慕容元真提氣躡足,輕如靈貓地繞到背路一邊,悄然地掠上一棵大樹,但因為有了前次被宗政輔打了一掌的經驗,這次他不敢靠得太近,這棵樹枝葉很茂盛,與那起煙的地方又隔了幾棵樹,他選擇了個好位置,然後扶正了崔韻兒,如此一來,兩人正好可以透過層層樹隙望見下面。
慕容元真嘆了口氣,道:「難道我在你心裏真的如此齷齪不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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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個紫衣人被氣得眼睛直翻,就差沒有翻肚了。
崔韻兒突然打斷他道:「不要叫我崔姑娘,我不姓崔,我也不知道要到哪裡……」
慕容元真上前拉住她的柔荑,將她的香肩輕輕扳過來,望著她的淚眼,他也連眨眼睛竟然也要開哭。何韻兒嚇了一跳,怕他真的在眾人面前大哭一場,有失身份,急忙地拭凈淚水嫣然一笑,那慕容元真果然有樣學樣,自己也跟著她笑了起來,但手卻不老實地拉著她的手就是不放,生似怕她會一比小心丟掉似的。而且不管是在與慕容洛大人進食時,他得空就拉何韻兒,好想拉上了隱,這點令何韻兒芳心既喜且羞,常常弄得她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甩了也甩不掉,象是被沾住了。
這下可把六人嚇壞,他們都不諳水性,如今身在湖中,要游到任何一岸除非是淹死,非翻肚兒不可。這時,那艙底果然冒上一層水來,世子釗急得直想哭,叫道:「船夫快回來,回來重重有賞,我有金子!」
皇甫真先是一驚,急忙定了心神,大叱一聲,揮劍便上,並不直接與這武士相撞,揮劍時只用提、掣、划、卸等招數,由此也看得出,皇甫真已暗暗擔心,知自己的劍雖利,但對方的劍卻分明更佳!他可不敢一出手便與對方猛砍,到時若是自己的劍一招就被砍斷,那折辱的不僅僅是他自己,而是整個慕容。所以,他只能用精妙絕倫劍招輕輕去試,結果一旦相觸,「鏘!」地一聲,『鼎甲劍』頓時被輕輕砍了一個豁口,皇甫真大驚之下,急忙掣劍后掠,方逃過折劍之辱。
慕容元真急忙用衣襟接下淚水,生怕它們擊在樹上發出聲響,他緊緊地抱住崔韻兒,發現她渾身顫抖得很厲害,面容凄慘已極,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難怪父親對她們母女總是不冷不熱,有時還故意刁難,原來自己竟然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崔韻兒被他一口一個妹妹哥哥的叫得嬌靨發燙,但她的好奇心卻驅使她還是要問個究竟,道:「你在我前面,怎麼能跑到我的後面呢?」
高長老冷笑道:「和鬼神說話?打死老子我也不信,我高長老就是不信邪,有種你和一個說說,讓我們聽聽,哼哼,說這種話真是白痴。」
崔韻兒被他說得目瞪口呆,囁嚅著道:「但他們說的不是個人名,他們要是知道你躲在樹上偷聽,就一定不會說了。」
一念及此,慕容廆當即命黃門間使宣他進殿。未幾,殿下腳步聲起,千百眾臣臣紛紛矚目,隨著那蹇蹇有韻的足音漸漸行近,殿下忽入一人,但見此人身材頎長,面目清癯,鳳眼疏朗,頜下嘴上幾縷飄髯隨風舞動,冉冉徐徐,看年紀頂多四十多歲,眉宇之間儘是一派清古之氣,隱隱一股超然之態,凡是看見的無不受到感染,作塵外想。此人身著一襲白色衣袍,頭戴白綸巾,足登踏雲鞋,身後纖髾飄飛若雙蝶棚棚對舞,灼然玉舉,高朗疏率,令人驚嘆。
何韻兒只在崔海時見他父親登過如此華車,這時見了不免傷感。
「這……」慕容廆怕的就是這點,他何嘗不知自己的劍不如夫余,是以當即語塞。
「好,以後我就姓何,不再叫崔飲兒!」
崔海四大真宰聞言都不覺默然,尤其是隨止何,但他心思卻比他人靈敏十倍,是以有兩個人落身在數丈之外的高樹上,他隱隱約約有點感覺,因為他聽到了崔韻兒眼淚滴在樹上的聲音,這種聲音雖然與早晨的朝露很象,但絕對不一樣,因為崔韻兒的淚遠比露水頻率高。其他幾人的修為就相差太遠了,當然不知道苦苦搜尋的兩個人就在自己的身邊。
崔韻兒聞言不覺一愕,但繼而粲齒一笑,道:「『裝神弄鬼』,他們明明沒有見過你,但怎麼會欠你二十兩銀子呢?」
皇甫真彈劍道:「此劍乃是我武庫中的『鼎甲劍』,神工所鑄,鋒利無比,閣下是自己來,還是要人代替?」
崔韻兒看到他受自己拳打,愈加深摯、堅定、愛憐的目光,心中既是生氣又莫名生不出起,最後,她黯然失色地四下望了一眼,轉身就走。
盤羅加哲目不斜視,並不看順覺一眼,朗聲說道:「外臣臨行前我國國君有命,我到即如國君親至,試問國君相見,平起平坐,怎麼能趨跪地上,損壞王尊!」
當下,他繞著那三人轉了一圈,突然向那高長老手中的長劍,道:「喂,老夫有話問你,你究竟是誰?」
慕容廆道:「先生太客氣了,今日若非先生出手,本王實在難以令夫余使者折腰,倒是先生,此行周遊不知到了何地?」
盤羅加哲一陣得意輕笑,看得皇甫真無名火起,劍眉微微一軒,重新揮劍迎上。這一回,他不再用劍與這夫余武士正面接觸,只用精妙劍術與只纏鬥,這夫余武士如何是他的對手,一場下來,早已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直累得渾身無力,最後被皇甫真用劍脊拍中他的劍脊,那人哇呀一聲,長劍陡地出手,「鏘」地一聲掉到了一丈之外。
卻說慕容元真挽著崔韻兒掠出了樹林,他怕那宗政輔窮追不捨,一直掠到了慕容境內的一個小鎮,直到此時,慕容元真方才放了心。他這時才注意到崔韻兒,這時的她精神萎靡不振,茫然不知所措。她的淚哭幹了,當慕容元真解開她身上的穴道,崔韻兒突然奔了出去。慕容元真嚇了一跳,急急追出,崔韻兒狠狠地瞪著他,猛地用力摔開他道:「這次你滿意了,我如今被人追殺,被父親出買,這都是因為你。」
慕容元真心中難受,原來在她的心裏,昨天的自己只是個好人。他突然仰天苦笑,星目神光暴射地怒聲道:「既然在你心裏我是個壞人,那你有本事就找我好了……」一言及此,他倏然縱身而起,不再停留,飄身消失在了前面的樹林中。
不錯,這就是名震天下的師辯先生了,天下都說他是「白羽神劍」,一套「揭諦劍法」獨步一時,天下幾乎無人可與抗手,今日一見,果然清暢似達,明慧若神。
慕容元真聞言仰天大笑,連連答應。當下,慕容元真挽著何韻兒一路北上,行了不到十來里路,陡然看見前面官道上竟然站著不少人恭身侍立,這群人排成兩行,一直延伸到半里之外,打扮得有文有武,遠遠望去,但見前面袖帶飄揚,長戈耀日,旌旗隨風烈烈招展,上面都綉了一個斗大的黃色『燕』字。
慕容廆沒想到他來去如此匆忙,量有要事,另外也很擔心慕容元真的安危,遂不再強留,只約卜期再會,師辯先生飄然出宮,不知所蹤……
那高長老急忙打斷他道:「矮長老你這是什麼話,我剛才說了多少話你清楚得很,這些話都是宗中秘密,我怎麼敢隨便亂說,不過……,方才那聲音……」
慕容元真聞言,連忙放開她的手臂,不好意思地急忙亂手亂腳地從衣袋裡取出不少野果子,道:「韻兒,我知道你不吃葷,所以剛才去摘了些果子,你……先吃些吧,我先去生火。」言畢,急忙到樹林取了些乾柴來,晃亮火折生起了一堆篝火。不過片刻,整個林間空地都亮堂了起來,崔韻兒興緻很好,她在崔海時從來都沒有這麼自由地玩樂過,尤其是在空曠的山中,即使有一兩次也是陪著她的姐姐去。她高興地四下亂瞅,方才還陰森森的空山樹林如今竟然可愛起來,而且還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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