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高鴻潛虯
第十集 驚天一擊 萍水相逢

宗政輔聞言暗暗點了點頭,略一思忖便覺釋然。慕容元真出使段國的事他是知道的,受段王侮辱他也知道的,量他一個繡花枕頭也說不出這樣一番話,當下放下了心,道:「既然你父王如此教你,那自然是喜愛你了。我想閣下與那位姑娘兩條命總不至於不值一個玄莬郡吧?」
慕容元真盯著他,快意地道:「你們高句麗國不是有兩大謀臣么,閣下只能數第二,今日自然是難逃一死了,但那個第一的『山中宰相』魏武三相我又怎麼能放過呢?」
胖老頭聞言,有些生氣地道:「小子,你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我裝神弄鬼的本領那可是厲害得很,莫說是推給魏武三相,就算是讓我扮他,也能做地惟妙惟肖……」一言及此,他突然倏然住口,猛地想及自己平生並未見過這個魏武三相的長相,學來可能還真做不到。
慕容元真心中暗怒,但他不能發怒,因為他還不知道宗政輔的『滅劫手』到底有沒有解藥,他只有讓宗政輔得到想要的所有條件,結果自然分曉,因為他不想那韻兒的命當兒戲。當下冷冷說道:「閣下的胃口果然不小,不但要擄我作人質,還要我慕容割玄莬郡給貴國。」
慕容元真心中甜足,輕輕在她秀髮上吻了一回,道:「韻兒,我行走天下向來不待救傷之葯,因為天下沒有人能傷到我。但自從遇到你,我真的害怕有人會傷到你,所以……所以在河陽城才向慕容洛要了些葯珍貴的隨身攜帶,當時我沒看清才帶了這瓶雙紅絕,你別怪我好么?」
他沒想到自己精心挑選的五十名劍術高手,在這個自己一直以為不足為懼的少年手中,卻如待宰的羔羊,根本沒有拔劍還手的機會。自己一心策劃的獵殺計劃,卻早已是這少年的一部分,以他一國良輔之才,心機竟不及這少年的十分之一,他驚呆了,忘記了自己的痛苦,忘記了自己是個將要死的人。
崔毖走後,那『玄衣四奇』提劍上來,卻不料慕容元真驟然出手,一來那四人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武功,二來他武功實在高得令人驚駭。結果一出手便使出了『撲風捉影』這門奇功,「嗖!」地一聲如一縷無孔不入的輕風,蕭蕭颯颯,一閃的展瞬之間已然攫了四柄長劍回來,再看那『玄衣四奇』,竟然都保持著各樣的拔劍姿勢動也不動,只一顧間便被慕容元真點了穴道。
韻兒聞言靦腆含羞,芳心卻高興得很,口中嗔道:「哪個要做他們的女主人,你找別人好了。」
慕容元真聞言,怨怒地一把將那碟鹿肉湯扔了出去,急忙問道:「韻兒,你以前可曾有過吐血?」
胖老頭自知失言,急忙辯解道:「我只聽說宗政輔的掌力驚人已極,掌中帶毒,他又很少履足中原,即使那封子綦有本事救人,怕是也要花很長時間來研究病情,但眼下韻兒姑娘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那人有些受寵若驚地一怔,急忙抱拳道:「屬下慕容嶂,聽候主上差遣。」
慕容元聽到聲響,回頭一看,心中倏然一搐,神情大變,這時顧不得那宗政輔急急跑過來抱起韻兒,發現她渾身顫抖,不停地抽搐,嘴邊的血跡殷紅刺目,與那聚雪般的肌膚相映,令人悚然驚心。慕容元真突然看到了地面上的那個那個紅瓷瓶,啊地一聲慘叫,急淚交加,抱住何韻兒突然大慟,大聲道:「韻兒,韻兒,你……你喝下了了什麼?」
慕容元真急忙掩飾住她的小嘴,道:「韻兒,你不可信那人的鬼話,他也不是你的父親,你這麼善良,你的母親也一定如此,你不要多想,聽我的話。」
慕容元真訝然說道:「你如何知道『竹溪眷主』的名字叫封子綦,難到你知道他隱居在哪裡?」
宗政輔將那美玉拿在手裡,見上面果然死楷死篆地鏤著一個『皝』字,當下暗暗點頭,將那封信取入手中,突然形色大變,仰天大笑。何韻兒早瞪得妙目淚流,那慕容元真心中卻驚得咯噔一聲,他心中驀地有了不祥的預感——宗政輔的『滅劫手』可能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除。元真按捺不住心中急躁,口中依然大聲問道:「宗政輔,你笑什麼?」
慕容元真道:「你想得沒錯,我用的也是反間計。我讓人假扮魏武三相的胖、高、矮三名長老,讓你們的世子相信魏武三相有謀奪王位、暗殺世子之心,如今你們的世子可能已經東歸了,但他卻帶上了對魏武三相仇恨。如今貴國的美川王身體不濟,去死不遠,到時只要這位世子登基,魏武三相即使不死,也要永遠真得只能待在山野之中了。」言畢,慕容元真輕輕地笑了。
『裝神弄鬼』聽說有一胖一矮一高三個人,急忙問道:「那三個人可是叫胖長老,矮長老和高長老么?」
慕容元真了無異色。舉止自若地道:「我父王在我去段國進貢時就對我說,若是段王要留我作人質,就讓我說方才的那番話。」
過了片刻,何韻兒的臉色好了不少,但無臟六腹卻在漸漸地衰退,她幾乎能感覺得到這細微的變化,外表卻強現出嬌嫣如花、燦似曉霞的微笑,孱弱地道:「元真哥哥,你……你離開這裏好么,我怕你打不過那個人,你帶我走好么?」
何韻兒一聽這聲音便認出他是慕容元真,她急忙心喜地跑了出去,看到慕容元真提和兩袋東西,大為驚顧,但還是上前撲入他的懷中,黯然地道:「元真哥哥,我還以為你一人人走了呢,你又回來了?!」
「嚇人?」『裝神弄鬼』幾乎偷著樂了起來,道:「嚇人唬人,那可是我『裝神弄鬼』的拿手本事,怎麼嚇你只管說,我先答應你了。」他一面說一面暗自慶幸,自己這回白白撿了個大便宜。
慕容元真眼中蘊淚,深情地將嘴唇印到她的額上,雙目望著遠處,突然射出冷冷的光,口中卻溫柔地道:「韻兒,你不用擔心,今日我一定要拿到解藥,天下任何人再傷害不了你,你好好休息一會兒。」
一朝得相遇,展轉複流東。
何韻兒不知他說的對是不對,但他那堅定自信的目光卻令自己也相信了他的話。愛就是這麼件奇妙的事,無論有的人如何處心積慮,但終究毫無用處,因為每個人都更相信自己深愛的人,這點可能猜刻機詐的崔毖窮其一生也難了了。
韻兒聞言嚇了一跳,害怕地道:「怎麼還有這種壞葯,那不是害人的么……」話說到此,她突然慎重地道:「元真哥哥,這麼多葯……你會不會記錯,吃錯了葯?」
自此千載下,無復有此逢。
慕容元真看她美人春睡后的美態,雲鬢半蓬,膚色玉曜,清心玉映,看起來睡態遲遲,不禁想上前吻她,但想到她此時身體虛弱,不宜動情,當下急急從懷中取出一大堆的藥瓶,頓時把韻兒看花了眼睛,驚異地瞪著慕容元真,疑道:「元真哥哥,你……你懷裡怎麼放這麼多葯,你和_圖_書身體不適么?」
慕容元真行了三十里,正在行間,前面突然行來一個矮胖老頭,那老頭看見韻兒,急忙上前伸臂攔住了二人。慕容元真為之一怔,但瞬即大怒,道:「你是什麼人,閃開!」
慕容元真不待他話畢,問道:「那我又如何呢?」
胖老頭聞言堅定地道:「如今我正要遠行,若是不完成諾言,總覺得欠了她一屁股債,所以……」
過了不知多久,何韻兒果然深深睡去。但見她那美得令人窒息的螓首,烏雲軟垂,瓊鼻檀口,尤其是在她睡著時,瓊鼻微微地翕動著,傾呼出女子特有的馨香,似乎天地歲月,都停滯不前,凝於此刻。秋林所有,都為她的靜謐柔美而靜聲。慕容元真望著她,心中湧起了一種擁有的幸福,但這幸福感卻在漸漸的退去,在河陽城那清河公的話令他心中轟地一驚,突然出了一頭的冷汗。他說韻兒紅顏薄命,難道世間所有的絕色女子都是命運悲慘么。這個問題不但是他,即使天下所有的人都有此一疑,此身此心雖為四大虛構,但造化之神奇在她的身上盡顯無疑,她擁有傾國之色,但卻不能有一日享受到這傾國之色帶給她的安逸,斯為奈何?
宗政輔聞言一怔,旋即笑道:「閣下乃是慕容貴胄,當今慕容國君最喜愛的公子,我自然想辦法救你,但恕我記不起我何時傷過你?」
胖老頭見她拒絕,就愈加堅定了跟下去的決心。道:「韻兒娃子你不用擔心,我身體不知道有多好,你快讓我做些事吧,我可一直等急了呢。」
五十顆人頭,堆了一地!!
回過頭來再說慕容元真與何韻兒。
慕容元真微微一怔,心道這人周遊燕、代,說不定真有些救人的本事,當下將宗政輔的『滅劫手』說給他聽,然後道:「現在我就去五十裡外命人找宗政輔,若是他不給我解藥,聽說此地有個叫『竹溪眷主』的老人也精通醫術,也只有去找他了。」
慕容元真不屑一顧地道:「我用一條人命去向你獻甲,就是讓你忘記你身上的罡氣,讓你放鬆,讓你大意,我早將這副寶甲的左肋作了個可以一劍擊穿的破綻,但那個位置太隱蔽,你絕對不可能發現。」
墓前的慕容元真精神恍惚,不知身之所在。回首與韻兒從不識,到相識,再到輕辱,再到愛上了她,如今剛得到世界上最美的心,卻又瞬即失去,盤膝墓前,靜靜地怔了四天,這日突然想到當日自己與她夜宿深山時,韻兒吃梨到一半就睡找了,而那半個梨子,如今猶在他的懷中,她的馨香氣息,依然存在,而梨子卻快要壞了。
韻兒被他說得臉上一紅,芳心撲通直跳,螓首垂得更低,急忙轉開話題,囁嚅著取了那兩袋東西道:「元真,你……你剛才離開拿來了些什麼東西?」
慕容元真嚇得一聲驚呼,急忙去扶住了她,看少女陡然之間臉色慘然,花容失色。急忙運用真氣暗渡,但這次卻遠不及前幾此那般奏效,韻兒雖然終於睜開了眼,但精神卻忽然變得很孱弱,一雙妙目含淚地望著慕容元真,弱聲揪心地道:「元真哥哥,我……我答應過娘不吃葷的,你對我太好了,現在老天真的懲罰我了,我吃了你殺的鹿肉……」
何韻兒卻吃了一驚,急忙打開那袋子來看,裏面果然方了許多胭脂花粉,有石榴紅、紅眷、夜金紅、蕊心紅足足十余種,都是名貴的中原胭脂。少女心裏一熱,芳心暗許,低頭溫柔地道:「元真哥哥,從這裏到北海有幾百里,你……你就是為了替我買這些胭脂花粉么?」
其中一個頭目道:「主上儘管放心,那群江湖中人已經被驅散大半,屬下趕來時,只剩下『段國五狼』三個等一干不足十餘人,而且當時在附近的『斬龍堂』的五十名高手也趕到了龍涉山,如今怕是已經將那群烏合之眾擊敗了。」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看在韻兒的面子上並未殺了他們,當下命幾人將諸霖、鐵楓以及『玄衣四奇』帶走,壓入秘密天牢,百年內永不釋放。並命眾人帶慕容一回京城療傷,待那群人領命而去之後,慕容元真親自小心地掩去了幾點痕迹,當下挽著悲傷的韻兒北上。
宗政輔輕「哦」地一聲,望了何韻兒一眼,見她面色慘然,青氣上沖,果然是中了自己的『滅劫手』的癥狀,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當日自己窮追兩的個人,他這次涉足中原只出掌三次,而只有那次有可能擊中對手,若是如此的話,那另一個武功不弱的人一定是慕容元真了。一念及此,他突然警覺地望了慕容元真一眼,腦中閃電百轉,略一思忖利害,突然有了計較,道:「我可以救她,但不可能只有你到高句麗為人質這麼簡單,我還有別的條件。」
慕容元真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何韻兒靜靜地流淚。
慕容元真被她如雲的秀髮撩撥得打個噴嚏,不好意思地道:「韻兒,你看我手裡提著東西,沒有手來抓你,你就欺負起來我了?」
韻兒吃力地搖了搖頭,道:「沒有,一定是我不守諾言才……」
果然,東面有個人匆匆地趕來。
宗政輔語氣里有濃濃的不屑,輕蔑異常地笑道:「三公子,恕我未將話說明,我剛才只說『想辦法救人』,但我確實想不到任何辦法,因為當年我師父傳我絕技時,並未傳我解毒之法,它之所以叫滅劫手,正因為此。」
韻兒拿起那瓶雙紅絕急忙跑出老遠,扔了一回。回來一頭撲入慕容元真的懷中,雙眸迷濛地道:「這葯壞,我把它扔掉了。元真哥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一言及此,她又柔弱地咳了幾聲。
慕容元真得意一笑,跟進屋內,四下打量一回,尚算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屋子雖然小,但卻乾淨得很,尚能作為我家韻兒歇腳之地。」
宗政輔此時五臟巨同,精神開始萎靡,聞言突然冷笑,道:「慕容……元真,你雖然狡詐,但魏武三……相卻遠在丸都,你如何能害得了他,只要他肯出手協助大王,慕容……募容何愁不滅!」言罷,益加得意地大笑,笑得口中鮮血長流。
宗政輔又叫幾聲,那慕容元真方抱著何韻兒突然轉身。他一直抱著這個少女不放,目光象兩柄上決雲天的利劍,即使隔著一層涵視天下的淚光,依然犀利無減,森然無御,不由得將那宗政輔亦駭得一驚,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
慕容元真冷冷一笑,接著道:「你一定在懷疑究竟是誰一直在派人殺你,現在我告訴你,那個人就是我。我派去第一個向你行刺的人穿著現在你身上的『隔山蟬翼軟甲』,就是為了讓你得到它……」
胖老頭先是吃了一驚,但繼而嘆了口氣,望著韻兒道:「少俠請恕老夫直言,即便是那『竹溪眷主』封子綦來到此地,恐怕也會束手無策,韻兒娃的傷非同一般,眼下只有去找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宗政輔,說不定才有點希望。」
胖老頭真是三分熱度,聽過之後不再理會,嚷著要何韻兒應自己做點事,實在吵得很。那群武士都很奇怪,慕容元真實在厭惡,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轉謂胖老頭道:「『裝神弄鬼』,你真的想幫韻兒么?」
韻兒被他說得臉上一紅,急忙在他懷中垂下螓首,伸手卻了一袋東西急忙躲到屋裡。
胖老頭聞言拍手叫好,但突然停了歡喜,道:「你不是要我殺了他吧,我幫人是絕對不會殺人的。」
慕容元真突然想起自己要為她找葯,當下取了瓶『理氣丹』給她服下,之後依然擔心地望著她的嬌靨,起身發出信號叫了二十名『斬龍堂』的門下,命他們一面好好伺候韻兒,一面立刻動手,就地造一坐木屋讓韻兒休息,自己卻一言不發地縱身而去。那幾個劍客高手轟然應聲,當下十人用劍砍木造屋,另外十人有的取水,有的取食,其餘的先為韻兒姑娘找出乾燥柔軟的地方坐下休息,忙得不亦樂乎。但何韻兒卻奇怪地望著慕容元真一縱即無的背影,神色為之黯然一嘆,心裏還以為他要離開自己呢。
言畢,他人影已杳,向前走去。
儘力保持湛然不動的宗政輔聞言,渾身大震,突然象看到怪物一樣瞪著這個年輕人,哺喃地道:「什麼,這甲……是你的,為什麼?」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稍為滿意地道:「你立刻施展輕功去行刺宗政輔,你此去只去試試他的武功,我在這裏等候你的迴音。」
何韻兒聞言,頓時大驚,孱弱地道:「元真哥哥,你……你不能去高句麗,他們不會輕饒你的……」
何韻兒見被他看到,妙目一瞟,歉然微笑著低聲說道:「元真你不要生氣,開始時我是生你的氣,所以就不想告訴你。但後來你……你對我很好,我怕你擔心,也就沒告訴你,而且,這隻是小傷,不是很痛……」
慕容元真聞言一怔,但瞬即道:「既然你與韻兒認識,又為何前來攔路,我要帶著她去療傷,你快些閃開。」
慕容元真打斷他道:「那好,韻兒是因為那個高句麗國的世子釗受傷的,你若是能為韻而出口氣,那不就誰也不欠誰了。」
煙雨之中,龍涉山東麓又添了一座新墳。這座墳很大,而且還有個可以出入的側門。慕容元真只想來到這裏,還能進去看到她,即使她變成了一堆枯骨,他也會去溫柔地看她。在她的墳前,尚密密麻麻地有幾十個人的墳墓陪葬,有宗政輔的,那五十名劍客的……
慕容元真聞言仰天長嘆,眼中溢淚。想不到這個傻丫頭為了不讓自己擔心,竟然忍著疼痛一言不發,還一路婉轉承歡,他二話不說,急忙抱起何韻兒縱身就走。韻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卻從他的目光中讀懂了幾許事情的嚴重,問道:「元真,你……你要抱我去哪裡?」
慕容元真道:「你不是認識那三個長老么,我要你學他們的聲音,假裝著要殺了他們的少主世子釗的樣子,將這個年輕人嚇跑,但這件事要做得逼真,就不能讓世子釗那個壞蛋懷疑,你把這件事說成是魏武三相的命令,讓他們狗咬狗,這樣他就不會再來找我們報復了。」
原來,正人正是『裝神弄鬼』,不多時前他戲弄完了崔毖,依然找不到鄭慧娘,料想自己必是追錯了方向,就重新向北行,打算無論如何也要尋到這個禿頂的牛鼻子算帳,卻不料正遇到了何韻兒。他還記得自己尚欠她一個人情,如今自己要遠行了,想立刻了結此事,省得走到哪裡都覺的自己欠了人一屁股債。其實那日韻兒根本沒有幫到他什麼,但他卻硬說她幫自己討回了別人欠的銀子,當日分明是他在攔路搶劫。當下問道:「這韻兒受了什麼傷,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得上忙呢。」
胖老頭聞言不禁大笑,只望了韻兒告辭,竟不理會周圍的人,縱身向東去了。他向來最好玩樂,如今難得有個既還人情又耍人的機會,而且這次除了那三個笨蛋長老外還有個世子釗,頓時玩性大起,縱高伏低一路撂撅子直向東去不說。
慕容元真下了決心,他絕不要任何一人傷害到韻兒,誰若是傷害她半分,他也會對那人毫不留情,宗政輔若是不給自己解藥,今日必將隕命此地。一念及此,他目光嚴若寒霜,彈劍東望,靜候這宗政輔的到來……
慕容一聽他一言,竟似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高興地搖了搖頭,但卻依然沒有說出話來。當下慕容元真放了信號,不足片晌,北面風馳電掣地掠來十個『天曉堂』的弟子,他們手中都提著長劍,一旦到此,急忙恭身行禮。
※※※
慕容元真擺了擺手,問道:「龍涉山內慕容二與慕容三做得如何了?」
慕容元真聽到此,心中被提醒了,心中一凜,不再多說半句,急急縱身東去。因為在五十裡外有自己的手下,他之所以不招他們前來,卻自己去找他們,乃是因為他嫌這些手下身法太慢,耽誤時光,其實都是他心急如焚之故。那『裝神弄鬼』卻也莫名其妙地著急起來,生怕這韻兒萬一死了,自己豈不是要欠她兩輩子的人情,當下也急急施展輕功跟了上來,叫道:「何韻兒,你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儘管快說,今日我一定要還清欠你的人情!」
兩人入了龍涉山,正待北上。何韻兒突然累得暈倒,慕容元真嚇得心中大亂,急忙運功為她推拿一回,韻兒方悠悠轉醒,花容慘淡,一睜開妙幕發現慕容元真正焦急地望著自己,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昏了過去,只是甜甜地會心嫣然一笑,但馬上輕咳兩聲,臉上倏地紅起,低低地道:「元真哥哥,你……幹嗎把我抱得這麼緊?」
慕容元真走過來,輕蔑已極地凝望著他,在他的目光中搜求著他的恐懼,道:「宗政輔,你可知道你為何會被我一劍擊敗么?」
何韻兒沒想到這胖老頭當日一言竟然如此認真起來,還要說話,但終於心口隱隱巨痛,同時左肋下橫隔之處時不時地一下痛楚,就象是讓人用尺許長的針猛地刺了一般,頓時臉色慘白,面上滲汗,但這少女一直強忍著不出聲音,生怕自己痛苦的呻|吟會讓慕容元真擔心。但孰不知她愈是隱忍,慕容元真就愈加心疼擔心,突然向那『裝神弄鬼』喊了聲「滾開!」,復又向東縱掠。
宗政輔突然大咳,口中鮮血外溢,駭然撕聲地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還有什麼詭計,都……都用……」
這時,何韻兒眼中淚翳,透過淚光凝視著慕容元真,吃力笑道:「元真哥哥,這是那瓶……雙紅……絕,我藏起來就是怕……怕有一天我會拖累……你,你不要管我,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他們……侮辱到你……」一言未畢,一淚未盡,林上風動,這個可憐的命苦少女倏地軟垂在了慕容元真m•hetubook.com•com的懷中。她的生命就象曇花一樣精綻,如今卻似要凋謝了,幽風浮動她的秀髮,輕輕地撫摸著慕容元真靜靜的淚動,他的淚滴在她的臉頰上,慕容元真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這時,她依然在他的身邊,很近的身邊……
何韻兒懷疑地道:「但……他說得那麼肯定,可能……」
宗政輔沒有回答,只是瞪著他。
這時,林東突然傳來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宗政輔為之一驚,回頭一看,又復一喜,這時林下轉上來一群玄衣劍客,他們個個身材魁梧,神情彪悍,手提長劍,不是別人,卻正是宗政輔從高句麗帶來的五十名高手。是以宗政輔一見不由一喜,心懷大放。那群人來到此地,紛紛向宗政輔抱拳為禮。
何韻兒見說他不動,只好不再勸阻。但她對這個自己深愛的人有著全心的信任,知道他要做的事,天下可能還沒有人能阻攔的住,她只想在他的身邊,在死的時候深深望著他,記下他的樣子。當下,慕容元真脫下外衫,輕輕為她披好,然後抱她到了一棵樹下,讓她倚著樹睡上一會兒。何韻兒果然望了他一眼,輕輕閉上雙目睡了起來——他的話她從來都會照著做的。
宗政輔擺了擺手,他本來還擔心自己一人若是有慕容的人前來支援,恐難應付,如今他再無後顧之憂,轉向慕容元真彈嗽一聲,望了兩人一眼,道:「三公子,你先不要悲傷,到丸都山城,我會給你找一百個象她這樣的女子,你還是跟我先走一趟吧……」
慕容元真心一直沉到了東海之底,佇立著渾身顫抖,思忖久之,輕輕抬起頭來,已是滿目殺機,眼露寒光,他終於探到了『滅劫手』的底細,但這個結果卻令他的心死了一半。那邊的韻兒聞言,芳心大怒,她靜靜地望了慕容元著一眼,目中蘊淚,心疼不已,猛地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紅紅的磁瓶,仰起玉面將它全部倒入口中,凄絕無似的嬌靨之上,一行清淚串墜而下。不足片刻,突覺五臟六腹痛如刀絞,頓時嚶嚀一聲,頹然倒地,頹唐如玉山之將崩,口中鮮血直流,手中磁瓶「啪」地墜地。
但這個人卻不是宗政輔,而是慕容嶂。他提著長劍縱身疾掠而來,恭身應命,正要回秉,慕容元真卻擺了擺手,道:「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你現在就離開此地,我要會一個人。」
何韻兒聞言益急,蘊淚連連搖頭,半晌終於用儘力氣嘶聲道:「元真,不要聽他的……」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打斷他開門見山地道:「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中了你的『滅劫手』,不知還能不能救治?」
慕容元真看她泛紅的嬌靨,驚嘆地道:「《詩經》中說:『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這也不能及得上你的一半,之前我看你美人春睡乍醒,睡眼醒松,發托柔雲,靨色庸美,所以……所以就到北海去為你買了胭脂與鉛粉,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一言及此,他仰天一笑,回望了何韻的墓一眼,振衣而去。其笑聲震天決地,響遏溪雲,書者感孚,惟感嘆而已……
宗政輔聞言,威稜外射,沉聲地道:「慕容元真,就以你的……」哪知他話猶未畢,慕容元真突然身形疾動如排山倒海,攜著韻兒陡地沛然而至,其身形之快,令人一驚由顧,青鋒所向,嗡地沉沉顫顫,忽然而至,那股氣魄如河決地,如虹決天,可謂無堅不摧,令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心驚膽綻的震撼——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慕容元真道:「我韻兒妹妹不喜傷人,你只要將他嚇回高句麗就行了,但且不可傷了他的性命。」
慕容元真看到她的傾國傾城的笑容,頓時覺得什麼都是值得的,他打開聽一袋,裏面卻是一碟鹿肉湯,它放在袋中雖經曆數百里,但卻扣得好好的,打開時還熱著呢。他笑了笑道:「韻兒,我知道你身體虛弱,最需進補,我怕你這兩天盡吃乾糧會傷身體,所以才為現取了新鮮的鹿肉熬了一碟湯,你快吃了吧。」
何韻兒似乎依然未能自悲愴之中轉過來,慕容元真看她那受盡了委屈的嬌靨,如梨花帶雨,幽郁哀婉,心中更加憐惜十倍,將她攬在懷中,嘴唇輕輕去吻他玉面上的清淚。何韻兒驀的緊緊地抱住了他不放,泣道:「元真哥哥,我娘難到真的是個壞女人么,我……我也是個壞女人么,爹說得一定是真的。」
慕容元真臉現焦急之色,且縱且向她道:「我們去找宗政輔要解藥,再晚恐怕……」一言及此,他倏然住口,生怕嚇著了韻兒。但這少女卻已經知道了這掌傷的嚴重,但她竟然沒有絲毫畏懼,因為有慕容元真在,有他的愛在,她連死都不怕,因為就算死了,還有母親陪著自己,而且慕容元真也會一直想著自己。
萍水隔千里,邀期得一逢。
慕容元真看到韻兒,心中大震,但他對宗政輔的野心太了解了,早已料到不會如此簡單,當下湛然不動,神氣無變地道:「閣下還有什麼話,就請一次說清楚,我不想和一個優柔寡斷的人談,但我得給你個忠告,閣下若是將我的價值看得太高,開的條件不合時宜,不知輕重,我父王未必就會答應。我的大哥慕容翰與我乃是最有可能被策立世子、繼承王位的人,到時我父王會毫不猶豫地立我大哥為世子,我大哥能征善戰,勇冠天下,到時未必是你們高句麗國的福份。」
慕容元真道:「這第二條人命是為了驕敵,為了讓你驕傲,讓你習慣寶甲的好處,相信它能代替護身真氣,讓你放鬆警惕。而今日我一劍取你性命,豈不易如反掌,探囊取物!天下的人都貪便宜,容易懶惰,你也不例外,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一言即此,他快意地仰天大笑,突然俯身,緊緊地望著宗政輔道:「但這還不算什麼,我還有一件更好的消息告訴你!」
何韻兒聞言亦吃了一驚,慕容元真溫柔地望了她一眼,接道:「我不是讓你殺人,是讓你將這個壞蛋嚇跑,你敢不敢?」
其餘的那五十名劍客見狀,無不駭然嚇了一跳,紛紛拔劍一涌而上。慕容元真目光一寒,不退反進,「嗖」地攜著韻兒運起了『撲風捉影』身法,一閃不見,那群劍客尚未了了,人群之中陡地長劍飛嘯,劍劍斷首斬腰,一時慘叫之聲橫空際涯,山林失色,不足一寸香的光景,地上已經拋下了五十顆人頭,一片肢體。但慕容元真與何韻兒的身上卻未沾染半點血跡。
宗政輔望了他一眼,心中訝異,口中卻道:「那要看是什麼人了,若是『逸劍宗』的過九陽或是師辯先生,就能救治,但其他人卻不能治。」
慕容元真突然拉起她的玉手,鄭重凝視著她天縱之姿,韻兒早被他的莊重所感動,只垂下螓首聽他說道:「韻兒,自從我見到你,我就發誓,有了你,我慕和_圖_書容元真這一生都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如今你卻說要散夥,難道你要讓我作一輩子作個老處男,孤獨而死么?」
慕容元真神氣無變地盯住他,看著他得意夠了,又重重地打擊他,道:「難道害一個人還用得著我跑到丸都么,你知道當年長平之戰,趙國的大將軍廉頗是怎麼被罷免的么?」
『裝神弄鬼』被他喝得為之一滯,但立刻又追了上來,依然要履行自己的諾言。結果,他們三個行了不到片刻,突然見前面有不少人正也向這邊疾掠,慕容元真一看,他們正是那群『斬龍堂』的弟子,來到近前,急忙拜了下去,其中一個道:「主上如何到了這裏,屬下們剛收到消息,說高句麗的世子釗和另外一胖一矮一高三個人已經到了五十裡外的鎮上歇腳,而那個宗政輔竟然帶了五十名高手直奔龍涉山而來,所以屬下等正欲去木屋護駕……」
宗政輔駭然一驚,立刻止住了大笑。這廉頗之事誰不知道,當年秦國用了反間計讓趙國陣前易帥,結果被秦國活埋了四十萬大軍。他這時開始害怕起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心驚膽綻,而這個人就是眼前這個卓朗俊雅的少年。
何韻兒只是好奇,輕咳一聲孱弱地道:「『裝神弄鬼』,我沒有什麼事要你做啊,你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不用吃力地跟著我們了。」
慕容元真望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宗政輔也駭然吃了一驚,但他卻瞬即又恢復了正常。若是平時,他一定會運罡氣護身並縱身閃開,但如今他身上有件『隔山蟬翼軟甲』,這件寶甲刀槍不入,而慕容元真手中的長劍乃是平常之劍,聲勢再迅也絕難透甲而過,但為了小心起見,他還是運了三成功力護身。這時隻眼睜睜看他擊在自己身上,待他招式用老的那一瞬間定能一掌奏效。
這時,那樹下的何韻兒漸漸轉醒,卻見慕容元真面凝寒霜,遙空朗聲說道:「宗政輔,我等你很久了,閣下既然來了,為什麼還不出來,你不正在到處找我么?」
卻說慕容元真弄走了『裝神弄鬼』,眼中倏然閃過一絲冷湛的光,轉向那群武士,吩咐他們除了為首之人留下,其餘的人未經允可,不可接近。他自己留下了柄長劍,當下轉望了那留下的劍客一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慕容元真輕輕為她理了香肩幾縷秀髮,道:「這個葯可厲害了,名叫『雙紅絕』,是紅毒蛇的毒液加上鶴頂紅兩味配製而成的,可是很厲害很厲害的毒藥呢。」
宗政輔身形暴顫,渾身抽搐,在驚中許久,悚然驚醒,血流如注,突然「啊——」地一聲大叫,望著那少年的背影恨聲撕叫道,似是要將他生吞活吃:「慕—容—元—真—」
韻兒的上衣被他半解,左邊露出了凝如養脂,聚如白雪的一段胭體,美得令人心驚肉跳,但亦駭得慕容元真的心一下沉入了無底的旋渦。原來,在韻兒香肩之後稍稍偏上的地方,有半個青色如骷髏一般的掌印。年輕人一看,便當即認出這是宗政輔的『滅劫手』,他曾聽說凡中此掌的人,傷處都呈青色,然後青色會擴散到心臟、面上,毒辣至極,它之所以叫『滅劫手』,意思是此掌一出,人必滅了這輩子的生存之劫,重入輪迴之意。當日在燕留城外,若非自己身穿寶甲而且又有真氣護身的話,怕是也定要重傷不治。
宗政輔微微一頓,倏然駐足,冷笑道:「三公子,怎麼,你要和老夫動手么,但我勸你不要試探我的耐性!」
一個聲音嗯聲地道:「知道了,你們都在五十裡外候著吧,韻兒喜歡安靜。」
何韻兒不禁芳心一震,她沒想到這個縱橫天下,手下高手如雲的少年,竟然對自己如此體貼入微,這點幾乎可與她的母親相媲美,少女心中甜蜜已極,一雙美絕人寰的妙目深情地凝注著公子元真,這時的她終於知道了什麼是男女之愛,她的心扉被這個胸懷天下但又體貼入微的少年王爺打開了,這個神姿高徹,器朗神俊的年輕人雖然出身王世之家,更位極左賢王,可謂少年天才,但更可敬的是他絲毫沒有世家子弟的紈絝習氣,渾身透著股庄穆與卓朗,乃是百年難見的俊傑,想不到自己竟然得他如此垂顧。
地上尚清醒的宗政輔神意驚遽,瞠目無言——
慕容元真道:「貴國本來有幾位公子,但世子釗最無計謀,我若是殺了他,一來不能除掉魏武三相,二來美川王若是將王位傳給別的有本事的人,我將來踏平高句麗國豈不要多費力氣。所以,我不但沒有殺他,還暗中派人保護他,一直送他歸國為止!……」一言及此,他「啪!」地將長劍扔地,再不看宗政輔一眼,轉身就走,一面道:「你若是死不瞑目,可以爬回去,我不會再殺你!」
直到看不見見他的背影,昏沉的心突然一震,急忙向前爬去……
「哦,你就是說要我裝成他們自己人嚇他們自己人,還要說是魏武三相指派的,對不對?」
他話聲未落,突然聽到一個淡淡的笑聲,飄飄蕩蕩,幽林之東倏然風動,葉開人現,倏忽之間一道人影如翩翩驚鴻,冉冉飄落地上。何韻兒見了此人大吃一驚,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以『滅劫手』聞名的宗政輔,今日他單刀赴會,孑然一身,飄然而至,振衣緩緩踱過幾步,望了慕容元真一眼,凝注良久,道:「慕容元真,想不到竟然是你,剛才那人是你的手下?」
慕容元真聞言不禁戳她瓊鼻笑道:「我怎麼會身體不適?這些都是江湖人行走天下的必備之物,不帶些就不想江湖中人,你看,」他指著一個小白瓶道,「這瓶是上好的金創葯,專治刀傷劍傷。」他又拿起一個小青瓶道:「這裏裝的是震氣丸,專治內傷……」他一口氣說了好幾種,看得何韻兒眼花繚亂,少女指著一個小紅瓶道:「那麼這瓶又是什麼?」
韻兒聞言眼睛瞬了不瞬地凝視著慕容元真,眼看就要有淚,慕容元真突然也作了要開哭的樣子,韻兒猛地想起他曾說過要與自己同哭同笑的,急忙抑了下來。她本來不吃葷腥,但又怕辜負了慕容元真不遠千里,一日縱橫北海,為自己取來的食物,當下只得吃了幾羹,哪知不過片刻,她突然臉色慘變,渾身顫抖,竟哇地吐了一口鮮血,頹然倒地。
宗政輔聞言倏然一震,這點他還真未想辦法到,天下人都知道慕容之主慕容廆膝下數子,以大公子慕容翰最為雄才偉略,三公子慕容元真最無才無謀,若是慕容廆果然因此將世子之位傳與大公子,再因擄走慕容元真之事與高句麗結下大仇,因他慕容元真一人而得罪一國,那確非高句麗之福了。但他馬上警覺地道:「在下雖然遠在丸都山城,卻也聽說過三公子確實不及大公子慕容翰之才,但方才你的話卻高出凡人不知幾籌,你想騙我么?」
那群人轟然應聲而去,提劍縱身不https://m.hetubook•com.com見了。
那人聞言,竟然毫無半點面對強敵的危險之感,當下抱拳應命,提劍而去。慕容嶂這一走,這裏只剩下慕容元真與何韻兒兩人了。韻兒聽說他要將宗政輔引到此地,大吃一驚,正要說話,慕容元真卻急忙讓她緘口,自己將他抱在自己懷中,為她渡引真氣療傷。此時這少女身體愈加難濟,待到慕容元真的真氣渡到,韻兒頓時覺得自己體內一陣絞痛,但瞬即便舒服起來,她知道,這都是慕容元真在為自己耗命,少女身體那再難以忍受的巨痛令她痛不欲生,心裏突然有個不好的念頭,象是看到了自己死去。她的眼睛濕潤了,因為她是多麼想和這個深愛自己的男人一起北游燕代,落居棘城啊。但如今所有的夢想都付諸東流,突然深感到自己可能真的是個壞人,否則,怎麼可能無福消受慕容元真的愛呢。
慕容元真沒有回答,只提起了手中的長劍。那冷冷的目光映著那柄沉湛的長劍,淚光、心死、仇恨凝合著渙若秋水的青鋒,倏忽之間形成了一道無堅不催的劍氣。抱著韻兒輕輕地道:「韻兒,元真哥哥這就為你報仇,我們一起報仇!」
慕容嶂聞言一怔,但主上既然有命,他不敢多問,立刻躬身應命而去。
宗政輔突然呼吸急促,臉上掠過一陣抽搐,大聲地道:「那在荻花洲外的第二刺客也是你的人,你……你又為什麼讓他……白白送死?」
三載浮江漢,入雨任飄零。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當下從懷中取出一件黃巾,竟然咬破手指在那巾上當場寫了一封簡訊,然後又取下身上的一枚玉佩一起交給宗政輔,道:「我父王看到這枚玉佩,自然知道這封信是我寫的,現在你請為我的韻兒解毒吧。」
慕容元真急忙掩住她的小嘴,為她拭凈嘴邊殷紅的鮮血,不經意間驀地發現韻兒凝如聚雪的香頸間隱隱有些青痕,心中駭然一驚,急急地打開了她的上衣。韻兒雖然亦是一驚,但她如今已經將心都繫於元真之身,絲毫沒有抗拒,她知道慕容元真不是那種人,這麼作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她輕輕地將臉轉向一邊,略帶羞赧地閉上了眼睛,畢竟,一個女子被一個男人這樣解開衣襟,乃是件羞愧已極的事。
宗政輔目瞪血流,大叫道:「你……你怎麼會好心放我們的世子回去?」
但他高興得為時過早了,就在慕容元真的招數將要用老之際,陡然運了『撲風捉影』身法,突然一閃到了他的左肋之後,他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令所有的人包括宗政輔駭然一驚,暗叫不好,就在他運足罡氣的一剎那,慕容元真頭也不回,回手就是一劍,這一劍卻傾盡了少年所有的功力,一劍破甲而過,入體一尺七寸,自下而上穿肋、破隔、斷肝、入肺,那宗政輔「啊!」地一聲凄慘的呼叫,如泰山之將崩,砰地倒在地上。
慕容元真望了何韻兒一眼,道:「不是我,是我的女人中了閣下的掌力。你救好她,我可以跟你去高句麗的丸都山城見美川王,要殺要刮,到時任憑你們處置。」
[注]:二十二年後,慕容元真親率大軍數萬,以慕容翰、慕容霸為先鋒,攻至高句麗國的國都丸都山城,掘其祖墳而歸,故國原王釗納降。
宗政輔仰天一陣得意狂笑,道:「閣下既然知道了,就請先給你的父王寫封信吧。」
韻兒感激地望著他道:「元真,我們只是歇息一會兒,你為何要讓那幾個大哥累上半天?」
「我不是怕他們報復,只是不想得罪那些高句麗人,只是不知你做不做得到?」
韻兒心中一陣感動,眼淚不由又掉下來。她想將自己的事告訴母親,讓她也為自己高興,就在這時,屋外突然聽那群劍客一起跪下,道:「主上回來了,屬下等幸不辱命,小姐已經入內休息!」
一念及此,元真急忙為韻兒穿好衣服,正看見她略帶羞赧地仰望著自己,當下問道:「韻兒,你中了掌為何不告訴我?」
一首詩罷,他淚光潸然,自難抑制,不覺道:「韻兒,這首《萍水相逢》是我為你而作,九泉之下你當知我心,我本有意與你于游于深山窮谷之間,出入煙霞,但今日卻成陌路,你且看我滅了高句麗國為你報仇,今日他奪我一人之恨,他日我必報以一國[注],自此而始,我今生不再愛任何一個女人……」
那稟報之人吃了一驚,望了慕容元真一眼,慕容元真點了點頭,那人方道:「老先生說的一點不錯,他們正是高句麗國『紫柳劍派』的三個積行長老。」
慕容元真聞言,忽然慎重地道:「韻兒妹妹,以後你可莫要再叫他們大哥,所謂主僕有序,不可或亂。你將來就是他們的女主人,到了我慕容的京城,我就在那裡為你造座行宮,如今只好委屈你先住木屋了。」
慕容元真深厭其煩,但這時他卻毫無半點時間取掉這個狗皮膏藥,只是加快身形欲把『裝神弄鬼』累躺下,但這胖老頭竟然輕功不弱,大氣不喘地輕鬆跟上,一面如履平地地說著話道:「韻兒娃子,你有什麼事要我做么?」
矮胖老頭瞪了他一眼,卻只顧看那韻兒,這下頓時惹的他益怒,正要發作,韻兒卻突然孱弱地和胖老頭打個招呼,轉謂慕容元真道:「元真哥哥,他就是我說的那個會和寶劍說話的人,叫『裝神弄鬼』,你不要打他。」
他眼中儲滿了淚水,默默地任其縱橫,取出了那半份幾盡爛掉的梨子,灑淚而起,仰天拋淚吟道:
對岸的鐵楓與諸霖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驚叫,但他們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危險,拚命撐起身向東跑去尋找崔毖,卻見慕容元真陡然高起,足踏一竹筏,踏水縱到對岸,爽朗清舉,輕輕不足四招就擒了這兩個廢人,提著諸、鐵二人到了慕容一身前,道:「你做得很好,有沒有事?」
過了約兩個時辰,那木屋已經造好,二十名高手護送韻兒進去休息,然後都按劍護在那木屋四側。韻兒無奈,只得進去一看,大為驚異。原來這裏面不但有被褥,而且有鏡梳,看來慕容元真雖然明著讓他的手下不要跟著,但他們還是一路有人跟隨,只不過是跟得遠些,還攜帶了自己在荻花洲外買的東西。
「沒有什麼可能!」慕容元真堅定的眼神凝視著這個可憐的少女,令她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但聞慕容元真接著道:「他不過是嫉妒我能和你在一起,當初他一定沒有得到你母親的心,所以才一直對你如此苛刻!」
慕容元真臉色驚駭,瞬息間一連數變,眼中驀地淚涌,陰翳之下隱隱泛起無堅不摧的殺機,靜靜而立,在仔細地回想韻兒是在何時中掌的,突然間,他的腦海中出現了韻兒得知自己並非崔毖的女兒時,兩人曾遇到宗政輔的景象,當時韻兒被點了穴道,自己更與宗政輔縱身追打,那宗政輔連連出掌,而這半個掌印可能就是自己挽著她走避時被擊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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