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第十天了。只要再堅持一會，我們就可以得救了。在那時候，我是這樣想的。我的體力保存的相對最好，一方面是因為我沒有受重傷，另一方面則是歸功於死灰對特種兵的身體改造，這種科技極大程度上加強了我們的體能，不然我們的士兵是無法和天道或者洪蟒那種超人正面作戰的。
吳易沒有說話，他已經大概猜到結局了。
「但這種結局，不是你的錯。」吳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已經顫抖，
「說下去。」
但吳易終歸還是沒有這樣做，他將自己那個念頭壓了下去，沉著聲音，說道：
尹尋空抽泣著，小聲的問道：「那我要怎麼辦呢？我沒有那麼狠的心……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呢？我的搭檔？」
「那就把裁決權交給老天，丟個硬幣，正面殺左邊的，反面殺右邊的。」
「我沒有等來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只等來一個噩耗。他們，犧牲了。莫洛克在第十一天，電貓在第十二天的黎明。他們的死因是……」
吳易一邊說著，一邊為她擦去眼淚。
「你認定自己是個惡人嗎，吳易？」她問道。
這話只適合他自己，無法安慰道尹尋空，於是他又說道：
「你是獨一無二的，對於……那些愛著你的人來說。」
為什麼你會選擇自己啊！為什麼……把自我犧牲這種事，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啊！
「……足夠了！」
「嗯，我趨利避害，行事無底線，是個當之無愧的惡人。」他笑道，「而你則是個善良的人，為了自己的良心而行https://www.hetubook.com.com善事——呵，這麼說來，我們很般配——啊，不要誤會，我不是指戀愛關係上的，只是說人物設定上很般配。」
「我仔細地去考慮了，發現這道選擇題根本就無解。杜爾，是我的戀人，要我親手殺了他，根本就不可能。莫洛克，他是我的前輩兼老師，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同時他還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我沒法做出那種事情來。
「我看著門口，期待著那個大鬍子，和那個總是微笑的傢伙，一齊出現，手裡捧著鮮花和果籃，給我一個驚喜。畢竟，電影里啊，小說里啊，不是總有這種事情嗎？大家共同度過艱難險阻，戰勝邪惡的敵人，最終迎來了幸福圓滿的Happy End。」
「當你為別人獻身的時候，請多想想被救者的感受，不是得到了別人的幫助，就一定是好的；然後，再想想你自己，因為你的性命，不僅僅是你自己的。」
聽到這句回答，吳易心裏有一個衝動，就是給她一記耳光。不用很重，打醒她就可以了。如果是一般人，一定會這樣做的，如果他不是吳易，一定會忍不住這樣做的。
她獃獃的望著吳易，嘴唇微動，似乎有千般感慨，卻說不出來。
「可是，我依舊做不到。我用手指扣上扳機的時候，腦海里便蹦出了許多想法。比如，即使我死了，他們也有可能傷重而亡啦。或者什麼電貓會為我傷心啦，莫洛克會怪我不遵守約定啦……總之，我在逃避，我在想一切理和_圖_書由，讓自己放下槍……最終，正如你所見的，我失敗了。我深陷在那個抉擇的漩渦中，直到我也因為缺氧而昏迷。」
「但是，接下來我就知道我錯了，我的軟弱害死了他們。」
「請繼續做你自己，那些善惡與否，我會告訴你的——如果真的有朝一日，你面臨那種選擇的話，我會為你決定的。」
她苦笑一下，繼續說道：
也就是說，必須有一個人死，而這個決定權，在我手裡。」
「你錯了。」
「我是惡人，惡人做惡事，理所當然。」
聽到這句話，尹尋空驚訝的抬起頭，看著吳易的眼睛，她似乎不相信吳易會說出這種話來。
他靜靜的看著空中的煙霧，眼前浮現起少女溫柔恬靜的笑臉。他又想起普萊斯對他說的話，終於，他也和老上尉感同身受。
「如果我當時……如果我能夠果斷一點！我能夠下決定的話！他們至少能活下來一個人！就是因為我的軟弱，我害死了他們！我害死了自己的愛人，害死了自己的老師！」
「這算什麼啊……」她說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吳易看著她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
尹尋空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就連她的眼球都開始戰慄。因為接下來要說的那兩個字，曾一度將她擊倒，讓她失去對這個世界的信心。
尹尋空的心情漸漸平靜了，她的眼睛里，重新散發出以往的那種溫柔。雖然因激動而緋紅的臉上，還掛著淚珠，但現在，她笑了出來。
她的手，很冷，冷的不像是一個活人。吳易甚至覺https://m•hｅｔｕbｏｏｋ.cｏｍ•ｃｏm得，自己的身體，都要隨著她一起冰冷下去。於是，他將左手也握上來，試圖讓她溫暖起來。
吳易看著她的眼睛，並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吳易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的煙盒，卻摸到個空煙盒，
「善良怎麼會有錯？我不是個善良的人，但我很佩服你，因為你能為了自己的本心而行善，而非為了虛榮，或是為了死後上天堂那種蠢事。我佩服一切能保持本心的人。最後讓我引用一句已經被用爛的話吧：錯的不是你，是這個世界。」
其實，這事說來也簡單，只要轉移她的視線就行了——讓她去恨，去恨那個將她逼入絕境的天道修士，去恨那些姍姍來遲的救援隊，或者乾脆去恨這個世界。這樣的話，她就不會自責的悔恨，或許還能化怨恨為力量，多殺幾個敵人……
吳易站了起來，問道：
「我曾經想，是不是善良也是一種錯誤呢，現在看來，有些時候，善良也是錯誤的。」尹尋空低聲說道。
「我犯了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如果我能……」
「沒有如果了。」
「你不是軟弱，而是太善良了。太善良，就意味著你想拯救一切，你不忍心看到任何一個人受傷，於是就換來了這樣的結局。」
「缺氧。」
談話也就這樣結束了，吳易終於知道了尹尋空的過去，但吳易沒法憑著幾句話，就解開她的心結。
稍微……在多珍惜一下自己啊。
吳易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靜靜的吸著煙。
「不要愧疚，不要覺得欠了我什麼——我是惡人，和*圖*書惡人做惡事，理所當然。」
香煙被他狠狠按滅在煙缸了，如同一隻被碾死的臭蟲。
「如果就這樣使她變成一個惡毒的女人的話……」
吳易，又一次說出了這句話，這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句可以隨意說出口的自嘲。
片刻后，她才稍稍好了一點，她看了一眼吳易肯定的眼神，才吐出那兩個字最讓她害怕的字。
「但這不是電影。」
「之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莫洛克和杜爾怎麼樣了。於是我叫來了基地的醫生，問這件事情。我明明呼叫了他們，可他們卻等了很久才來……可能是太忙了吧。在這段時間里，我一直在想，也許莫洛克和杜爾兩個人都活下來了呢？這不是沒可能的事情啊！他們是很厲害的人，創造一兩個奇迹，也不是沒可能的吧？」
她瞪著通紅的眼睛，手摸心口，決然道：「啊，我會選我自己的！」
所以，我想到了我自己。我犧牲自己，或許就能讓他們兩個人活下來了，於是，我把槍頂在了自己的頭上。」
這個地方被徹底密封了，空氣是有限的。再加上這個星球的空氣並不適合呼吸，雖然作戰服有空氣過濾系統，但也不能保證我們氧氣隨時充足。我趁著意識清醒，計算了一下這個空間內的空氣總量……但結果卻令我幾近絕望。我計算了十幾次，最後的結果就是：這裏的空氣只夠兩個人活下去。
她還是失控了，歇斯底里的喊了出來。
「過了許久，我終於清醒了。我第一眼就看見白色的天花板，還有溫暖的午後陽光……這和書里說的天堂不一
和-圖-書樣，當然，更不像地獄。所以我知道，我活下來了。」
她有些自嘲的笑著，聲音中微微帶著哭泣的顫音，有些滑稽。
吳易聽到這裏，打了個冷戰。儘管面前的人完好無損，但他還是感到心悸。如果當時她選擇了自己，那麼現在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再有尹尋空這個人了。
「珍惜你自己。為了滿足自己某個崇高信念，或者為了讓自己的心靈獲得安寧，就使那些愛你的人傷心，也是一種罪過——你是獨一無二的。」
杜爾和莫洛克還活著，他們進入了一種假死狀態，這種狀態耗能很低，或許能幫助他們活下來。就在我覺得一切還有希望的時候，一種異樣的感覺開始遍布我的全身，我開始四肢發麻，無力，眼前冒金星……我已開始以為是因為飢餓，但後來我才意識到另一個嚴重的問題——氧氣。
尹尋空繼續問道：「可是，殺掉自己的朋友，你不會難過嗎？」
「不，這個世界已經足夠醜陋了，不需要更多惡人了。那樣的人，有我就夠了，有我一人，就足夠了。」
「你沒做錯，沒人會不珍惜自己的命……我找不到怪罪你的理由。」吳易說道。
「已經過去的事情，就沒有如果了。我現在只問你一件事情，如果時光倒流，你回到那個洞穴的第十天去，你就能保證做一個選擇嗎？」
她的聲音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就彷彿是突然有一顆子彈，擊中了她。
「善良怎麼會有錯呢？」
「現在想想，我當時的心理素質真強，居然撐到最後都沒有瘋掉。」
她笑的樣子很美，美的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