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是從課本中撕下來的,字跡是僵硬顫抖的,很明顯,胖子在寫這封信的時候,身上的肌肉還沒有完全恢復正常。把那皺巴巴的紙在手中撐平后,劉暢懷著複雜的心情低頭看向了信件。
在這十多個小時內所有人經歷的太多太多了,從踏入叢林的那一刻開始,誰都沒有消停過。從一開始的菟絲子到最後的剛毛蜘蛛,每個人都跟死神擦肩而過無數次,每個人的精神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每個人都趕了八十公里叢林路,每個人都疲乏得指頭肚都不想彈動一下了。
劉暢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李輕水的背影,而第二眼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胖子。
「你還記得你曾經跟我開過的一句玩笑嗎?說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手指也掛在胸口,現在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來了,給我個機會,讓我做你一輩子的兄弟。陪在你身邊,連我那份也一起活下去!」
「研究所!」
而李輕水在交代了其他兩人保持警戒心后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徹底昏睡了開去。
「去哪?」
百多個傷口,小米大小的蛛卵,就算僅僅是清理傷口表面,也是一件很費功夫的事情。兩人清理的小心翼翼,既怕重新撕裂了胖子的傷口,又怕手上的細菌感染這些傷口,所以做起來很費時間。
「自殺的。」李輕水讓開了身和*圖*書
子,讓劉暢看到了喉嚨被割開的胖子,以及胖子手中緊握的小刀。
「哦,對了對了,還有小靜。如果小靜問起了我,你們千萬不要說我是自殺的,那樣說的話就好像我是個懦夫似的。她要問起,你們就說,我胖子,想媽媽了!」
時間也逐漸逼近了午夜。
「其實我一直也想進化出點自己的能力出來,幫幫大家。可天不從人願,哪有那麼多的好事兒能降臨到我們幾個頭上,所以,我胖子——還依然是那個累贅。」
「走吧,我們也該出發了!」
這是信件的最後一句話,落款就在這行字的旁邊——「李時雨(胖子)於2014年9月14日臨終前」
「劉暢兄弟,李輕水老師,這封信是留給你們的,而你們看到這信的時候估計我也已經死了。有很多話想跟你們說,我文筆也不好,很多想表達的東西也寫不出來。所以,還是單純的謝謝你們吧。這個決定是我自己做的,你們不用替我感覺惋惜,因為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有離開大家的想法。畢竟在咱們幾個人的小團體中,我一直彷彿累贅一般的苟活著,被你們照顧著,關照著,不然我想我可能早就死掉了。我一直想走,但又害怕離開大家,就這麼一路矛盾著。」
「這個傻逼,竟然自殺了!」切下手指和-圖-書
,劉暢把它放進了兜里,眼眶微紅。
「唔……唔!」桌子上的胖子發出了呢喃的聲音,吃力的點了點頭,雖然舌頭依然僵硬沒有語言能力,但比兩個小時前已經好很多了。
而四人睡去后,另一邊警戒著的學生們看到這幾個「危險分子」進入夢鄉,也都逐漸放鬆警惕躺在地上睡了開去。
「對了,還有劉暢兄弟。」
書信寫到這裏,那皺巴巴的紙不夠用了,劉暢在紙張的邊緣找到了最後一行擠進去的歪斜小字:
「你們不要把昆蟲的卵扔這裏,萬一孵化出來了,我們以後還怎麼住?」李輕水剛剛把卵丟在地上,學生那邊就發出了反對的聲音。
「真心感謝二位,不光是兩位對我的照顧,還有那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的情誼。其實我在跌進蛛網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打算了,因為說句慚愧的話,如果我是你們的話,我還真得好好想想要不要回頭。所以,你們的這份情誼,我胖子一輩子不忘。所以,我就更不想拖累了大家。」
讀完了這封信,劉暢默不作聲了很長時間,最後他走到胖子屍身前,最後看了眼這已經腐爛了的朋友,隨後掏出了刀子,一刀切下了他的食指。
「可是這麼多傷口,洗也不好洗,而且最關鍵的是,我們連洗傷口的酒精都沒有。和_圖_書」劉暢摸著胖子身上那成片的傷口說道:「這麼多傷口,如果用水洗的話肯定感染,也不能用指甲去扣傷口內部,沒辦法了。」
「怎麼會死了呢?」聽到李輕水的話,劉暢心裏「咚」的一下猛然巨震,隨即站起了身來,「昨天不都沒什麼事兒了嗎,怎麼就死了呢?」
「唔……唔!」胖子再次發出了呢喃,眼裡也流出了渾濁的淚水。
「再次謝謝你們能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安詳的死去,而不是在黑暗的叢林深處當那些蜘蛛的食物。我這一輩子,能遇到兩位,真的已經沒有遺憾了,真心感謝。」
「放心吧,沒有合適的溫度和預備好的食物,這些蜘蛛無法孵化出來的。」李輕水沒有理會學生,自顧自地和劉暢繼續清理著胖子的傷口。
這一覺劉暢睡得十分的昏沉,昏沉到甚至連一貫的警惕心都無法保持了——夜裡的時候,他其實朦朦朧朧聽到了些細小的動靜,但是那動靜沒有近他的身,他也沒有在意。而且他聽到聲音后,也確實想睜開眼睛看看怎麼回事,但是巨量的疲乏感讓他如同被「鬼壓床」一樣努力抬了幾次眼皮都沒有睜開,隨即也就放棄了這無意義的掙扎,繼續進入了深度的睡眠狀態。
兩人大約弄了兩個多小時,才算把胖子身上表層的蜘蛛卵清理乾淨——這還是和*圖*書在申明一和那個戰士幫忙的情況下才完成的。而做完了這一切之後,所有的四個人,都已經疲乏得有些睜不開眼睛了——這一天,大家都太累了。
「嘿,我說兄弟,今天我們就只能做到這一步了,我實在是不行了。」清理完胖子的傷口,劉暢坐在地上依靠著課桌笑道:「我現在真是連眼皮子都撐不開了,就不跟你多廢話了,你還好吧?」
「胖子死了。」李輕水站在胖子的屍身前,轉頭看向了他,「我的錯,我沒有注意到他的心態變化。」
「還好就行。」劉暢咧了咧嘴。
「今天確實沒有辦法了,先把他身體表面的蜘蛛卵清理掉,其他的就只能等明天再說了。」李輕水說著話,就用手捏下了胖子身上的一片青綠色卵,丟在了地上。
「自己看吧,他留了一封信。」李輕水拿起了一張染血的白紙,遞給了他。
「為什麼自殺?」劉暢看著胖子的屍體,腦子嗡嗡作響。
直到第二天天亮。
「你說的什麼。」李輕水上前看了看僵硬的胖子,「連口型都看不出來,你就別費勁兒了,有什麼話,明兒再說。」
「我等不到天明了,事實上,我感覺我身體最深處,已經有幼蟲開始孵化了。」
「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劉暢一手抱起小女孩,一手拎起了胖子的屍體,走出了這間教室m.hetubook.com.com的房門。
「我不想把自己說得多麼崇高,我自殺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為我真的很怕。你們背我出來時,我看到了那個被蜘蛛撕咬的女人的下場,我不想成為她那樣,那太痛苦了,我寧願一刀子乾淨利落的死去,也不願意嘗試萬蟻噬心的痛苦。你們也不用替我感到惋惜,因為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最清楚,你們救不活我的。那些小米一般大小的蟲卵其實已經徹底融入了我的血液了,那絲絲蠕動的感覺時刻告訴著我它們將要破繭而出。」
「我也沒什麼好方法。」李輕水走到胖子跟前查看著他的傷口說道:「蜘蛛們是一點點在他身上產的卵,我們就只能最笨的方法一點點把它弄出來了。畢竟什麼設備都沒有的話,就只能這麼做。」
劉暢的背影伴隨著聲音離去,李輕水沉默片刻后,也叫醒了依然在熟睡的兩個士兵。
「他不想拖累我們。」李輕水雖然仍舊面無表情,但是眼神卻暗淡了起來。
「嗯,明兒再說!」劉暢說完這句話,人就徹底沒了動靜——保持著原有的姿勢睡著了。
兩人睡去后,緊接著就是那兩個軍人,巨量的體能消耗加上身上的傷勢以及一整天的精神壓力,讓他們到這個相對安逸的環境后,都有些撐不住了。
「既然不想死在蜘蛛堆里,那我就把他燒了,了了他最後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