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爾虞我詐

蘇放溜回自己房裡換下沾了血的衣服,一進門卻有一個人正從裏面出來,兩個人不及閃避,齊齊打了個照面,卻是崑崙六國里的余國治。
白清明不及解穴,手中長劍揮成滾雪似的一團。蘇放空手和他對拆卻絲毫不落下風。白清明冷汗直流,奮起全身功力,撲向蘇放,長劍迅速幻成光弧,劍身割得空氣哧哧作響,滿室皆寒!
當天功夫硬的好手都集中在裘千斤的房子里,整宿也沒事。群雄藏桌子的、躲房梁的、鑽床底的,沒一個姿勢舒服!一夜下來腰酸腿疼,不由「鼠輩」、「沒膽」亂罵一番。
冷雪城的身子自丈夫死後還沒有人碰過,這時心中羞憤欲死,只恨不能把這輕薄自己的人挫骨揚灰,那羞憤翻騰煎熬到了極致突然一股酸意上腦,眼淚不自覺滾滾而出。這一流淚真氣立刻有了轉動跡象,冷雪城不知該喜該憂,她凝神靜氣,將散亂的真氣一絲絲納回丹田。
年輕人遲疑地望著那人的背影,只覺眼熟卻認不出是誰來。
蘇放道:「你一個人來的?」余國治笑道:「是啊,雲、好、朋、友!」蘇放也笑了:「你就一個人來到我屋子拆穿我的秘密,還高興成那樣!腦子進水了嗎?」她走前一步,眼睛里露出異樣的神色。
蘇放一邊撒藥粉,一邊調動所有感官密切注意周圍,方圓百尺的動靜都瞞不過她的耳朵。可當她突然看到青石上盤膝端坐的冷雪城時,依然忍不住被嚇得差一點兒驚叫出聲。
蘇放道:「木樨說去揚州,你幫我送給她好嗎?」楊虹道:「木樨姑娘住在哪裡?我怕很難找到!」蘇放又在紙上畫了一個海龍的圖案,道:「麻煩你把信隨便放在哪個客棧,然後在牆角畫我這個入雲龍的標記,樨兒自己就找去了。」楊虹高高興興地離開這個嗆得他半死的地方,然後去揚州就很聽話地把「入雲龍」的標記畫在牆上,他不知道收到這封信的人是另外的一條龍。
蘇放臉色漸漸平靜,她直起身子面對冷雪城,準備迎戰了!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萬無一失的事情,任她機關算盡,又怎奈何天意難違。
蘇放一旁看他面色,心中漸漸有底,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何事,可蕭千江明顯吃了大虧的樣子,看他此刻也沒認出自己,便不怕他搗亂。
那雪衣少婦孤僻冷傲,不肯和別人住在一起,平時連大家商討事情也不參加,蘇放來了這麼久,見都沒見過她一次,只知道去她那裡要路過一片竹林。這人仇恨慾望強得變態,武功也高得變態,蘇放沒打算力敵,她要下毒!
其實余國治是忌憚雲飛揚武功了得才用上這樣的招數,他鼓著腮幫子吹了半天裏面也沒動靜,進去一看原來那雲飛揚根本不在!三更半夜他能跑哪裡去呢?但也不能在這兒等人家回來,只好鬱悶著出來,沒想到時間捏拿得很好,竟讓他碰上蘇放這樣一身夜行衣的樣子。
一個聲音響起:「小兄弟,你哭什麼?害怕嗎?」年輕人擦擦眼淚,回頭看到一個人隱在暗處。看不清相貌,只有一對眼睛亮晶晶地發著光。那人又道:「你別害怕,那個人不會隨便傷害無辜的。」
「劍氣!」蘇放神色凝重,但她半寸不退,在與白清明接觸的剎那,整個身形忽然隨著她所發出的強勁力道飄起,有如失去重量,同時一道烏光直指白清明眉心!白清明額頭微痛,現出一個很小的血點,但烏光一觸即回,並沒有接著刺下去,便在此時,蘇放終於將手掌按上他的小腹。
突然錢無用冷冷道:「晚了!不需你蕭大俠昧什麼良心,我早已讓人去攻打蘇家,現在應該有結果了!」眾人嘩然,蘇放則驚怒交加:「這事我們大家怎麼不知道?你和誰商量過了?」錢無用道:「人多了容易走漏消息,錢某說話算話,找到藏寶圖少不了你一份!老薛,我讓你好好留意,這幾天還沒有消息回來嗎?」
蕭千江皺眉道:「女兒的事情連累老子,老子的事情再牽連兒子,還有完沒完了?要打蘇放就一起上和-圖-書,要打蘇無咎就先過我這關。」白清明諾諾:「這……倒沒聽說過您跟蘇無咎這樣交好……」蕭千江冷笑:「我殺了那麼多惡人,難道和他們個個交惡?老夫就是不做昧心的事。少廢話,你打算先上?」白清明白了臉,不敢再說。蘇放突覺得這乾巴小老頭兒甚是可愛,笑盈盈看著他。
她貼地潛行,一路把淺紅的藥粉撒在竹子根部,明日清晨薄霧一起,這些「雲蒸霞蔚」就會散發無色無味的瘴氣,太陽完全升起后又會消散無蹤。在神醫家裡下毒怎敢不萬分小心!她已經注意了許多天,冷雪城每天清晨都會到這個竹林散步,她性格孤僻,很少與人接近,等有人發現時毒氣早蒸發乾凈,誰會懷疑到說話魯莽、辦事豪爽的雲飛揚呢?
似這般又過了幾日竟相安無事,薛府緊張得草木皆兵,大風堂狐堂堂主薛成賈也不是沒懷疑過可能有內奸,只是大家都是練武之人,十個裡八個都是身材消瘦、皮膚微黑,而且目標被鎖定在幾個高手身上,「雲飛揚」連余國治也打不過,目前還沒有人懷疑到她。而蘇放連遇意外,行動也更加小心,靈敏過人的直覺通知她該收手了,現在回去揚州找兄弟們正是好時候。於是她不再動作,而是自願編入薛成賈組織的巡查隊四處走,並把握時機,開始仔細研究地形策劃退路。
二百萬兩藏去青城山,閑事莫理。四!
薛成賈道:「各位,孟飛不用怕,我義子明早就動身請幫手與孟飛抗衡。我們只要等些時候,自然就有辦法。眼前的敵人如此神出鬼沒,大家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咱們齊心協力辦一件事可不能半途而廢,也不讓其他的豪傑看不起!」蘇放暗想:「這薛成賈天生是個能煽動人的料,講話句句動人,江湖上的人最怕給人看小了。」果然大家都動心了,聽他安排而去。蘇放心中下沉,既然能攻蘇家一次就能攻第二次,豈能全靠孟飛擋著?看來下手不能容情了。
這日萬事俱備,她選了個交班最鬆懈的黃昏,收拾了東西小心地在花樹中穿梭,就在馬上要離開這個被她攪得天翻地覆的薛府時,背後突然響起一聲:「蘇放,原來你在這裏!」蘇放背部繃緊,突然毫無徵兆地退後,烏金絲已纏上那人的脖子,然後她回頭一看,急忙把武器縮回來:「木樨,怎麼是你?」
蘇放疲憊地睜開雙眼,準備先走,等冷雪城能動了不知還走不走得了。誰知她竟沒有移動,抬頭一見太陽高照,心中不知該大哭幾聲還是大笑幾聲。她耽擱這麼久,那雲蒸霞蔚早被蒸了個乾淨,自己已吸了不知多少。好在這也是寒毒,蘇放還能說什麼呢,只好儘快驅毒了。
「千里眼」陶明開口道:「薛先生,這麼多人守在你這裏,等蘇放現身也不是辦法,為什麼不直接攻到奉陽?蘇家勢力不大,一定不是對手!難道老爹要倒霉了她還不出現嗎?」忽有一人介面道:「不行!」聽這聲音蘇放全身僵硬如死,慢慢轉過頭來,頸骨都咯咯作響。來人還不及她胸口高,可表情卻高傲得像站在天上。不是蕭千江還是哪個?蘇放手足冰涼,心直往下墜。
薛成賈神情有點尷尬:「錢先生,出了點小事……我正要跟您說。」錢無用問:「什麼事,但說無妨!」薛成賈道:「那個……您派去探路的人沒有到蘇家,而是一入北七省的地界就消失不見了。我派人找了很久也沒有消息,可能被孟飛給……」錢無用眼睛瞪得溜圓,更像甲魚了。
余國治得意地指著蘇放道:「雲飛揚,原來你是個姦細!我就看你路數不對。」蘇放隨手關上門,問:「你來我房裡幹什麼?」余國治道:「我咽不下這口氣,也來和你交個朋友。」蘇放突然注意到他手裡有個吹迷香的筒子,窗戶紙上還有一個窟窿。她眼睛瞟向那裡,道:「所以你就來吹點兒香氣?」
蕭千江臉現尷尬,他被孟飛困於地底,多日來人影都沒見到一個,每日飯食都是籃子吊和*圖*書下來的。最後萬般無奈,不顧身份臉面,自己躺下裝死,直躺了五天一動不動,才騙得孟飛手下把他搭上來。蕭千江心中怒氣直可衝天,一上來就動了手,沒想到鐵棺材專為頂尖高手設計,孟飛派來的這些人手下工夫都著實不弱,加上蕭千江五天沒吃飯喝水了,竟然不敵這些無名小輩,最後仗著輕功逃命似的跑了。這份羞辱自然也記到蘇放賬上,卻不知這還得靠蘇放容情,不讓孟飛置他于死地,要不孟飛手下由他躺上半月再搭救,沒影子定成死影子了!
冷雪城又問:「你為什麼又救我呢?」蘇放嘆氣:「犯賤!」
白清明問:「難道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了孟飛不成?」蘇放笑著問他:「那我們大家一起去北邊,白先生你先打頭陣好不?」白清明臉色變了變,他生性狡詐,不願第一個上,面子上卻要過去,說:「除魔衛道是習武之人的責任,白某雖不才,卻也不會退縮。」蘇放道:「才!你柴得很了,別客氣!」眾人鬨笑。
群雄每人都過慣了刀頭舔血的日子,可這樣影子都瞧不見的對手才真正怕人,晚上幾乎每個人都抱著兵刃睡覺。很多人終於發現小命比寶藏重要,想走了。最後等青城山挖出寶物的消息傳來,那些要錢不要命的也該走了,剩下的少數人不是不成氣候,就是別有用心。
赫連二虎忍不住大笑兩聲:「還真是好朋友,連尺碼都知道……」錢無用臉都綠了,回身一掌拍在他胸口。二虎臉上還帶著笑,臉皮卻慢慢變紫,然後整個人堆下來,像空口袋一樣軟倒在地。錢無用這一掌竟把他全身骨骼都打成粉末。大虎大驚:「錢王八,我和你拼了!」但他說歸說,卻一步沒動。眾人回頭看時,見他額頭正中鑲著一枚金錢,金錢打入堅硬的顱骨,卻連他身子都沒帶動,身子仍然是站著的。三虎手足發抖,半晌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跑了,連他哥哥們的屍體也不敢要。
蘇放冷笑:「狐狸尾巴,你該露出來了吧!」
「你是怎麼了?」蘇放來到她身邊,伸掌按住她後背一寸寸探查,感到她真氣凝在全身不能流動,丹田反而空空落落,大概是在林中練功走火入魔了,真是巧得讓蘇放不知道說什麼好。
黑暗中蘇放掀開帳子,去掀白清明的衣服。床上的白清明雙目突然張開,一溜寒光已暴射至蘇放面門。蘇放反應極快,手指敲上他的啞穴然後凌空倒翻出去,蘇放如影隨形,扯下帳子,一片黑色幕布般罩過來!
年輕人看了他半晌,終於道:「他是白清明,我姐姐是小姐的外房丫頭。她經常拿好吃的放在柴房留給我,那天我躲在柴堆想嚇她一跳,沒想到姐姐剛進來,白清明也進來了……我姐姐掙扎幾下,他就……」那人靜了一下:「白清明可是青城名俠啊。」年輕人擦乾眼淚,倔強地一抬頭:「我就知道你不信,我說給誰聽也不信!老爺還為這打了我一頓,讓人把姐姐偷偷埋了。可遲早有一天我會給姐姐報仇的!」
薛成賈小心開口:「剛才前輩不同意攻打蘇家,可是有什麼計劃?」蕭千江道:「無咎公子當年力抗一笑魔君,有恩于天下,對付蘇放那丫頭可以,對付蘇無咎老夫不答應!」蘇放奇了一怪,蕭千江還幫著爹爹說話,怪不得任他手段狠辣,江湖上仍算他白道大俠。
那人溫和地道:「我沒有不相信你,你看到白清明身上有什麼標記嗎?」年輕人道:「他肚子上有銅錢大的紫色痕迹。」那人道:「那好,我幫你去看看,本來也正打算找他麻煩,如此一來更好。」
楊虹看了想笑,這一篇字歪歪扭扭大大小小,還好多錯字。
在避過了一撥巡邏隊伍之後,蘇放又靜候了一會兒,確定附近再沒有什麼人跡,就靠近白清明的門口,在有閂的地方輕拍一掌,木閂在裏面自動跳開。這是苦練過的技術,從偷兒那裡學來的。
蘇放凝視著窗外,神色並不輕鬆,白清明和余國治在別人眼裡雖已是大人物,可薛和_圖_書園裡現下工夫比他們高的總還有二十幾個人。發生命案之後,除了幾個特別膽小惜命的興許會借故告辭以外,大部分人只會心驚膽戰地觀望,這達不到蘇放預期的震懾效果,接下來要動一個數得著的大人物才行!
「真的?」蘇放一驚,這她還沒想過,隨即咬牙切齒,「你要以後遇到他,去替我問候一下他祖宗十八代!我與他又沒有什麼仇恨,怎麼替罪羊就找到我頭上來了?」
這封天書到孫陸手中意思可就不一樣了。蘇放字跡歪歪扭扭大大小小,但有幾個大小不一的字都是往一個方向歪的,那就是:
我很忙,二丫頭讓我買的茉莉分你幫我買八。百的要三盒淺紅的要兩盒。萬一沒有淺紅的就買兩盒紅的,你自己也藏一盒,大師兄給你錢去,青色衣服你穿好看。你說要去揚州城遊山玩水,閑了就記著買,別有事一忙就忘了。還有,我不在家你可莫理四師弟,不然我要聲氣的!
冷雪城最後運行幾個周天就完全恢復了,她來到蘇放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來這裏幹什麼?」「下毒!」冷雪城冷冷道:「我久居天山,吃下過無數抗毒藥物,所以幾乎不會中毒。」蘇放一愣,無話可說,只好苦笑。
蘇放笑起來:「楊兄弟,你給哥哥我送個信行不?」楊虹道:「什麼信?」蘇放拿起筆,在紙上寫:
薛成賈乾笑兩聲:「這個……赫連三虎其實是蘇放派來的姦細,錢先生疾惡如仇,那個、出手是重了一點……我們大夥以後要多加小心,萬不能讓一笑魔君的秘笈寶藏再次流毒江湖。據說他的寶藏有幾百萬兩之多,要是讓蘇放把它找出來,二十年前是什麼結果大家都還記得吧?」
她計劃了兩日後,把目標鎖定薛家小園的東北角,那裡住著一位重量級人物——天山冷雪城。她的丈夫龍晴榜上排名第五,當年死於柳傲松之手,冷雪城得到消息立刻來到中原,加入追捕柳傲松的隊伍。
木樨已經捂著脖子蹲下去,蘇放搖她:「你來幹什麼?」木樨換過一口氣,抓著她喘息道:「蘇放,孟大哥出事了!」
他笑:「本來還想痛快殺了你,現在可沒那麼便宜了!」蘇放又問:「用這樣下三爛的手段對付我,你不怕薛成賈不答應嗎?」余國治笑道:「本來我準備推說是『好朋友』乾的,現在不必了,薛莊主還要給我記大功。因為我把你這個『好朋友』找到了!是不是啊,『雲』好朋友!」
老者自知失言,頓了一下才道:「我知道蘇無咎的身手就夠了,不過蘇無咎也非冷雪城的對手!」他站起來道:「通知狐堂的薛成賈,注意身材消瘦、皮膚微黑的人,他那裡一定出了內奸!有些勝負不是憑武功高低分得出的!」
蘇放暗叫「漂亮」,蕭千江大笑起來,聲如夜梟:「既然錢先生運籌帷幄,我們就樂得清閑,等著看你的結果了。」錢無用目露凶光,薛成賈忙攔在他們中間:「各位,孟飛不好對付!我們還是從長計議。」
冷雪城見狀大驚,此刻正是運功的關鍵時刻,回歸丹田的真氣沒了約束,在身體里急速亂流起來。她臉色驟然血紅,全身都顫抖不停,眼中露出乞憐的神色。蘇放實在無法下手,伸手按住她頭頂百會穴,幫她把真氣一絲絲引回正道。冷雪城內力好生深厚,蘇放整整兩個時辰手未停歇,終於將她主要脈絡中的真氣安全導回,剩下的她自己應該可以搞定,沒有大礙了。
余國治這下慌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你、你要幹什麼?」蘇放道:「這還用問嗎?會傻笑兩聲你還真就笑傻了!」余國治慌道:「可是、可是我不見了,薛莊主不會放過你!」蘇放道:「我可以說是好朋友乾的啊!」余國治道:「我五個兄弟也會問你……」蘇放道:「我就說被你迷香熏暈了什麼也不知道啊!薛神醫大概一眼就能看出這屋子是不是進了迷香。真沒白當你為好朋友,看你為朋友想得多周到!」她的手隨著話語輕柔地印在余國治胸口https://m.hetubook.com.com,余國治就帶著極度恐懼的表情倒下了。
一群人聚在一起束手無策,錢無用突然道:「老夫看裘千斤的褲子很好看,借給我穿穿!」裘千斤嚇了一跳:「錢、錢老前……輩……」蘇放笑起來:「裘大叔,你怎麼和我一樣結巴了?」
這龍夫人本是默默無聞,大家連她會不會武功都不知,只當她勇氣可嘉,並沒有派過實質任務。誰知冷雪城攔住府門挑戰,連敗二十三位高手,武功決不在龍晴之下!
「難道是睜著眼睛死了?」蘇放暗自嘀咕,她不敢魯莽行事,想了想在地上抓起一把紅土,揚手扔在冷雪城臉上。冷雪城立刻變得灰頭土臉,仍然動也不動,只是目光中現出惱怒至極的眼神來。
蘇放看著她翩若驚鴻,悄然離去,不覺有些痴痴然。她慢慢收拾心神運功驅毒,又過一盞茶的工夫才站起來,天已經大亮。她回去時盡量小心,還是遇到了幾個人,只是昨日一死一失蹤讓大家都失魂落魄,並沒有人懷疑她。片刻后冷雪城的失蹤則引起了更大騷動,人人都下意識地把失蹤和死亡畫了等號。便是錢無用自問對上冷雪城也不見得一定能戰勝,至少攔不住她天山獨步天下的輕功,什麼人可以讓她消失得無聲無息,連示警的機會也沒有呢?
樨兒:
此刻他在這裏,難道是孟飛被放倒了?
當晚已是深夜,「雲飛揚」的房間依然亮著燈火,還夾雜著一明一暗的火光——那是「他」在裏面抽旱煙。楊虹一進門就想出去,屋子裡煙霧繚繞,都快看不清這個「入雲龍」了,而且那煙味兒嗆得厲害。但是這「雲大俠」十分熱情,拉住他一定要進來坐坐。
另一處宅院里,年輕人看著信鴿傳來的消息,吃驚地道:「是什麼人如此厲害,冷雪城也不是對手?會不會是蘇放……」帶紅木面具的老人搖頭:「蘇放打不過冷雪城的。」年輕人奇道:「你怎麼知道?你見過蘇放的身手嗎?」
錢無用不理他,對窗外道:「是好朋友的就幫我借借。」大家這才明白他是向敵人挑戰,看這個「好朋友」有沒有膽子對上錢無用。
一個很年輕的家丁守在花叢旁,他長得雖然高大,但稚氣未脫,臉上仍然是毛茸茸的。這幾日府里連連出事,守衛加強了很多,他的身手不好,只象徵性把守在這裏,他自己呆了一會兒,就嗚嗚哭起來。
接下來是青城山的白清明起床穿衣時,發現腰帶不見了,掛腰帶的地方掛著個銀槍,正是「銀槍小霸王」鄭德的傢伙,平日圍在其腰間。白清明曾開玩笑說:「鄭兄,你這槍桿明明是鐵的怎麼能圍成個圈呢?你兄弟真想見識一下!」現在槍就搭在他面前,槍桿上的機關全被打開擰斷,讓他清清楚楚看見鐵杆是怎麼彎的,連裏面的暗器毒針都露出來,槍邊衣服上寫著:「還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就自己問鄭德,年輕人這樣好學很好!好朋友上。」有這樣一個熱心的好朋友在,如今大家都不敢隨便說話,薛成賈跟被人連打了幾個嘴巴那樣難受。
「雲飛揚」在桌子上攤開筆墨,正寫東西。楊虹忍著煙味問他:「雲兄有事嗎?」蘇放道:「楊兄弟,你是不是要到南邊去?」楊虹奇怪地問:「雲兄怎麼知道?」蘇放道:「今天薛先生說請幫手和孟飛的勢力抗衡,我猜你們道上的英雄一南一北,能和孟飛抗衡的應該是南邊的杜風寄吧?」楊虹道:「雲兄!你真不簡單,我乾爹還讓我好好注意那些人,看他說出來幾個人能猜到,雲兄你真是要得!」
一出門,「千里眼」陶明就指著遠處呆住了。他指的正是錢無用的住處。薛家的房子處處依著地勢,蓋得十分有情趣,錢無用自選住在山坡上,隱有高高在上的架勢,讓大家一抬頭就可以看見。他的心思果沒白費,現在大家就都看得很清楚——山坡上迎風挑著一個女人穿的大紅色肥腿燈籠褲,像大旗一樣飄揚。走近一看,上面寫著:「老錢!不是我說你。腿那麼粗,老裘的褲子能穿嗎?還是這條hetubook.com•com比較合適!好朋友上。」
冷雪城仍然端坐,衣襟都不動一下,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蘇放施禮道:「前輩既然不動,晚輩就先來了。」她抽出烏金絲,灌注內力,這長長的細絲立刻伸直對準冷雪城搠來,將到面門時迎風一抖,幻出六點光影。誰知冷雪城不閃不避,竟然六下全中,瞬間臉上就現出六個血點,蘇放大大吃驚,凝神聽時,這人血脈不流、呼吸不聞,就和死人一樣,怪不得近在咫尺也發現不了她。
那青城的白清明道:「蕭前輩,據說蘇放不是無咎公子現在的夫人所生,不過是個婊子養的雜種。您和無咎公子交好,也不願看他為了這樣一個女兒身敗名裂吧?」蘇放心中陡生惡念,她最聽不得人罵她「婊子養的雜種」,此刻心中暗道:「若不讓那青城翻個個,我跟著你姓'白'!」
白清明不理解這個刺客為什麼如此執著地一定要往他小腹招呼,他「啊」地叫了一聲。剛才一番打鬥,氣血運行,啞穴就在此刻沖開了。刺客的手也沒拍下去,而是撕開他的衣服,他以為躲過一劫剛透了口氣,突然小腹一涼,並不覺得怎麼痛,只是全身力量驟然消失。然後刺入他肚子的細絲飛揚起來,柔柔地把他送回床上。血像線一樣從他小腹噴出來,升到很高的地方再撤回身上,把他整個染成紅色,小腹那個紫色印記格外奪目,大家聽到叫聲趕過來的時候,白清明正好斷氣!
——冷雪城就坐在竹林中央一動不動,雙眼大睜,直視著蘇放。蘇放心直往下沉,現在只要她叫一聲,自己必無幸理,即便不叫,能躲在近處讓自己無法發覺,蘇放心知自己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
蘇放舉起手來,心中實在拿不定主意,現在打死她機會多好!可是看著那張又是淚又是土的花貓臉,她竟然下不了手!只片刻冷雪城就有了呼吸,隨即臉色轉為晶瑩,血脈流轉也幾乎正常,蘇放嘆口氣,等她恢復,死的可就是自己了。她緩緩抬起手來。
這幾天薛家連連出事,先是赫連三虎里的大虎起夜,空心夜壺變成實心鐵鎚,一泡尿多數又濺回他身上。要命的是這鐵鎚是「大力天王」藍大力的獨門兵器。早上他剛誇了這鎚頭幾句,現在上面就用毛筆寫著:「喜歡就別客氣!好朋友上。」
薛成賈已經驚喜地叫起來:「蕭先生!犬子楊虹說您早已經到了城裡,可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本以為您不會賞臉了!您耽擱這些時日,難道是探聽到了什麼消息?」
年輕人說:「我不是怕,我是看到一個壞人卻殺不死他!」那人輕笑:「壞人?搶你糖吃了?」年輕人臉漲紅了:「他、他掐死我的姐姐!我躲在柴堆里看到的,可是老爺還把他當貴賓!」那人問:「貴賓?那他一定是個好手了,哪一個貴賓?你姐姐又是什麼人?說給我聽聽。」他眼睛閃爍著溫和的光,讓人覺得親切。
赫連三虎人品一般,沒什麼朋友。但只一言不和錢無用就下如此狠手,實在讓人齒冷,很多白道人士都把手按在劍柄上,氣氛十分緊張。
冷雪城不語,片刻才問:「你真的是柳傲松的同黨嗎?」蘇放苦笑:「你們都是被不知什麼人的謠言騙來的,柳傲松已經死了多少年啊?我幾歲啊!能是他同黨嗎?」冷雪城搖頭:「我看過死者,他們的傷和先夫出自同一種奇怪的力道,所以我才相信柳傲松沒死。」
「沒影子」的武功脾氣一樣厲害,薛成賈雖不服氣,一時也不敢吭聲。只有錢無用傲然道:「誰讓他養女不教,放任女兒勾結匪類。」蕭千江小臉頓時陰沉,兩個人冷冷互瞪,誰也不服誰。
冷雪城道:「你自己對他說吧,我要回天山去了。」蘇放奇問:「回天山?你不是一心想著報仇嗎?」冷雪城嘆道:「這裏分明是一場鬧劇,都不知最後便宜了誰,我不願再為人利用,先夫也不會希望我這樣活著。昨晚一死一失蹤,而你本意大概也是殺我立威,但好歹救我一命,我這一消失也應該可以嚇退很多人,就算還你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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