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物似情濃
十一、杖殺

突然一個尖細的聲音叫起來:「哎呀!十七公主,你怎麼在這裏?」大太監姚有德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這多虧是老奴來傳旨,小公主,快回去吧!一會兒皇上要過去呢,要是看見你私自出門怎麼得了!」
離非猶豫一下,什麼也沒說。他不是不知道青瞳的意思,可是沒法回答。他雖然叫著寧國公舅舅,其實只是依附他生存的遠房外甥而已。
青瞳面如死灰,王充容失魂落魄,都沒回答。
青瞳只覺突然全身都沒了力氣,失神地坐在地上,滾熱的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水龍頭,怎麼也停不住,從臉頰一路燙到心裏。她就這麼坐在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地痛哭著。
日色|欲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
太子站起身:「皇妹,過幾天我再來吧,可惜馬上就得去上學,早上是來不了了!」
景帝看上去又煩躁又慌亂,看見太子,眉頭更皺:「你怎麼在這裏?」
王充容眼淚立刻刷地流下來,但是她沒有阻止女兒,抗旨和遵旨的下場並沒有多大分別。
就在青瞳悶得快發霉的時候,一日清早,花箋高高興興地跑進來說太子和離非來了。青瞳尚比不得花箋一個宮女可以小範圍地四下走走,只能在甘織宮院子周圍轉悠。她聞言頓時精神百倍,笑著打趣太子:「猴子腿傷了三個多月,有沒有悶死你?」
司徒德妃道:「皇上將十七公主封為大義公主,享親王俸祿。這可是公主里第一個hetubook.com.com有封號的呢!」
這話說得著實險惡,直接說太子越權,現在就管起皇帝才能管的事來。如果司徒德妃有太子那樣的後台,只這件事好好發揮一下,就能對太子造成致命打擊。
離非把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膀上,青瞳回靠在他懷裡,這下不帶一點兒曖昧,只覺溫暖。太子被青瞳的悲哀感染,用低低的聲音說:「皇妹,別難過了,楊淑妃剛才被父皇打了一個大耳光。她還叫冤枉,說只是想教訓她一下,可沒想到她竟然死了。父皇不聽她辯解,直接叫人攆回寢宮思過。這個楊淑妃得寵了這麼長時間,也是異數,不過這次該到頭了。」
太子道:「沖了車駕也不是多大的事,打個十杖八杖就算了,怎麼會死人?」
青瞳已經跳起來往外跑,離非一把拉住她:「幹什麼去?你出宮可是抗旨!」青瞳回身攬住他:「快去救她,那是我的朋友!太子哥哥,你快去!她是周老將軍的女兒,死了可怎麼交代?」又回身對福瑞說:「快去找皇上,快去!」
他擠眉弄眼,神態頗為詭異。青瞳奇道:「外面不幹凈?哪裡不幹凈?」
太子低下頭:「沒有,我情急胡說的,可是我想他一定就是那個意思……」
太子黯然而去,回來時沒有說話,遞給青瞳一張紙,紙上只有一個字「是」,是她十分熟悉的字跡。青瞳靜靜地凝望很久,終於一滴眼淚啪地打在紙和*圖*書上。
福瑞道:「太子爺您這就不懂了,行杖那可是大有學問。分沾身、著肉、釘骨、斷魂。小李子看見淑妃娘娘身邊的德妃娘娘沖行杖的拇指向下這麼一比,那就是要命的意思。別說十杖八杖,一杖也打得死人!」
王充容默然看了景帝一眼,不發一言。景帝臉上全是驚慌和煩躁,喜從何來啊?
司徒德妃溫和地笑起來:「太子殿下,公主的婚事您還不能過問,離非向您提親也是十分不合禮數,這些事待將來再管不遲。」
過了好一會兒,王充容才攬過青瞳:「孩子,想哭就哭吧。」
福瑞道:「剛才鍾粹宮的小李子說有個小主沖了淑妃娘娘的車駕,教訓兩句還頂嘴,已經在亭子里動了大杖,怕是已經沒命了。這會子殿下出去路過正好看見死人,多不吉利!」
司徒德妃笑道:「這就是第二樁喜事了。定遠軍周老將軍有子名遠征,年少英武,在邊陲立下赫赫戰功。這樣的英雄正與大義公主相配,皇上將公主賜婚給他。這不是大喜嗎?」
福瑞和她也很熟,道:「什麼宮的忘了,哎,就是那個說話『俺、俺』的,傻了吧唧的那個……那個……周什麼來著?」
此曲有意無人傳,憶君迢迢隔青天。
青瞳突然有很不好的預感,急急問:「是哪個小主?」
青瞳臉色一片慘白,她依次望向母親、太子、花箋……人人都知道她是那樣地愛著離非,人人都只能悲憫地回望和圖書她,沒有人有辦法。她神色倔強起來,仍大聲道:「不!」
青瞳搖搖頭:「那有什麼用,周承歡死了就是死了。」她回頭望向離非:「這裏真沒意思,我真想離開這個皇宮,真想……」
司徒德妃笑道:「看萬歲說的,嫁人算捐軀,那臣妾不也早捐軀給皇上了?我們太傅都說了,十七公主有文武濟世之才,比哪一個皇子都厲害,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敢做她的駙馬啊!皇上把十七公主嫁給周小將軍,不正是表明萬歲對周家的信任嗎?周家一定感激皇恩,哪敢對公主有半分不敬啊?再說了,十七公主這樣貌美,周小將軍見了,還不把你當菩薩供著?公主好日子長著呢!是不是呀,充容妹妹?」
丁嬤嬤和花箋一起喜笑顏開,王充容卻驚慌起來:「萬歲!青瞳沒有功勞,臣妾身份又低微,為何加此聖眷?」
他們略坐一會兒就要走了,隨著年齡長大,離非按理已經不能出入後宮,就是太子也不應該常來,雖然甘織宮沒什麼侍衛來巡查記檔,可還是要避諱一下的。
青瞳道:「怎麼會!我不能連累了我娘,他也不能連累從小養他長大的舅父舅母。走能走到哪裡去?我就是想聽一次,太子哥哥,你說除了現在,我還有什麼機會再聽?」
周承歡!這個本就不應該屬於皇宮的人回去了,她現在一定不會傷心了吧!在她家裡,有天藍色的海子,落日比車輪還大,現在還有滿地咩咩叫的羊羔和圖書……
太子道:「兒臣……兒臣有些學識上的疑惑來和皇妹商討。」
青瞳有些依依不捨地送他們出門。門口東宮的小太監福瑞見了,趕上前道:「太子爺,不如在公主這裏待會兒再走吧,現在外面不幹凈!」
太子急道:「可是皇妹,你是不是想……想和他逃走?」
兩人快步跑回甘織宮,和王充容一起接了八年來的第二次聖駕光臨。
青瞳大驚,脫口叫道:「不!」太子也啊了一聲。
景帝煩躁之下卻沒有留意這個,只是看著青瞳絕望的目光有些不忍,道:「寧澈,今天周淑儀縊了,如今西瞻時刻虎視眈眈,周將軍不能不安撫,你……你就算為國捐軀了吧。」
太子嚇了一跳,慌忙去了。青瞳在甘織宮手抓宮門,焦急地等。過了許久,他們慢慢走回來。青瞳的心也跟著腳步聲一點兒一點兒向下沉,離非沖她沉重地搖搖頭,青瞳心中一酸,突然什麼也不想顧了,拔腿跑了出去。太子和離非喊著追了出來。
青瞳木木地站起來:「哭什麼?楊冰紈打死周承歡,我是賠禮的禮物,禮物懂得哭嗎?」她轉向太子:「離非真向你提親了嗎?」
司徒德妃臉色沉下來:「十七公主,你這是什麼意思?周小將軍容貌武功、身份地位都是上上之選,你仍不滿意嗎?別說你是公主,就是小戶人家的女孩子,婚姻大事也要聽了父母之命。西北雖然路途遙遠,卻也還是大苑國土,多少公主遠嫁他國,可曾和*圖*書見她們說出這個『不』字?」
太子撇嘴道:「又是德妃,面和心陰的人,說不定打人也是她挑唆的,讓楊淑妃落下個壞人。這楊淑妃笨得很,白長了副聰明臉孔!」
太子噓口氣:「其實沒摔那麼厲害,我就是為了躲著不去太學。不是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嗎?我上哪裡還能有這麼好的借口!」
太子心裏十分害怕,但還是唯唯諾諾地道:「父……父皇,離非已經向我提親,皇妹和他從小就認識,這……能不能換一位公主?」
景帝不耐起來:「好了好了,準備一下,兩日後就出發吧。姚有德,叫人看著她,回宮!」
青瞳伸手制止他:「以後別胡說了,對你對他都不好。既然不是真的,你幫我問他一句,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景帝不耐煩理他,沖身邊司徒德妃一擺手:「你說!」司徒德妃上前扶起眾人,對王充容溫言道:「充容妹妹,我是來道喜的。」
青瞳笑起來:「要是太傅知道了鬍子非氣歪不可,幾年沒見,我還挺想他那個樣子呢!」
待她趕到,亭子已經收拾過了,地上只有零星一點兒血跡和杖上掉落的紅漆。太陽繼續照,風也繼續吹,連樹葉子都沒掉,世界並沒有因為少了一個小姑娘產生任何變化。
青瞳愣了一下,連忙站起來謝過姚有德。太子道:「離非你先回去吧,我陪皇妹一起去。」姚有德急得頓足嘆氣:「兩位小殿下,你們快著點兒吧。」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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