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面邊聲連角起
二、夜襲

花箋先是愣愣地聽著,終於回過神來了,聽到這裏搖頭道:「那可不一定啊,她也許從西瞻長途跋涉過來,到今晚才換的新衣服。既然她要混進大苑軍營,那衣服做成大苑樣式更方便一些啊!至於夜行衣舊了,那也可能是別人的,也可能她經常來大苑這邊,或者她就是西瞻派來的姦細,一直藏匿在呼林關也有可能啊!怎麼就知道她不是西瞻人?青瞳,不是西瞻人刺殺你幹什麼呢?你在這裏又沒有仇人。」
周遠征也是微微一怔,心裏不願意承她一點兒人情,可軍餉又是急需的,這麼大一筆錢與其拿來蓋房子,把這小丫頭菩薩一樣供起來,為什麼不用在正經地方上?他半晌才冷笑道:「呼林城常年戰亂,沒像樣的宅子,公主要是願意屈就,我家在城中就有一處老宅,只是房子舊了,就怕公主受不了清苦!」
外面人聲嘈雜起來,火把閃爍,有人叫道:「公主,什麼事?」
黑衣人暴怒起來:「你死不死又和周遠征有什麼相干?」
青瞳沉思起來:「熟悉軍營的女子……中年……花箋,打聽打聽周老將軍有多少姬妾,有沒有會武功的?」
「不得胡說,我不是西瞻狗子!」黑衣人聲音十分惱恨,「別想著拖延,納命來吧!」
花箋驚魂未定,哆嗦著道:「青瞳,這……這裏竟然這麼危險,住不得了,西瞻人都打到這裏了。西瞻人連軍營里都能進來,他們也保護不了我們安全,我們……我們不如和周老將軍說一下,和-圖-書去關中住吧。」
青瞳苦笑道:「沒辦法,這人是真的想殺了我的,就像你說的,我在這裏怎麼會有仇人呢?此人一定對這定遠大營布營十分熟悉。在這裏周老將軍威望很高,我剛才身處絕地,就用周老將軍的名頭詐她一下,這人嘴上說得雖然凶,眼睛里的殺意卻沒了。既關心周老將軍,又敢罵他『狗才』,我覺得很有可能是他的熟人,於是再用兒子試探一下,果然她就停下來。可見此人必定與周家父子關係密切……」
青瞳道:「好,不給我軍士也行,我送親的隊伍有一百個侍衛,個個身上都有武藝。我算他們一個頂三個,一個月後,你帶三百人來,若勝得過我,我讓太子哥哥替你去戶部把軍餉要回來。」
他愕然回頭,見青瞳亮晶晶的雙眼裡像燒起兩把火。她清清楚楚地道:「你可以恨我,可以對我不好,但是絕對絕對沒有理由看不起我。」
黑衣人身子發抖,恨恨一跺腳,穿窗而出,竟未傷青瞳分毫,也未以她為人質要挾。帳外兵士被黑衣人鬼魅般撲來繞去,不斷有人兵器脫手,黑衣人瞬間就去遠了。外面呼喝聲大起,副將常勝帶領人馬追了下去。
忽然身後一聲斷喝:「周遠征,站住!」
青瞳眼見那人略一停頓,又向自己撲來,躲無可躲,大叫一聲:「西瞻鼠輩!」
青瞳抬起頭道:「周將軍,這些事情我也不能控制,朝廷要臉面,駙馬府不能不建,但是你可以在城中選一處現成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宅子修葺一下,花園湖泊一概不用,可以居住就行。將銀子發給兵士吧,就算我對保衛大苑國土的英雄一點兒敬意!」
青瞳這一下臉通紅,哪裡還說得出來話。這樣美得足以讓朝霞失色的姑娘露出羞態,周遠征不由怦然心動,隨即為自己的心動惱恨起來,衝著青瞳極輕蔑地一哼。他回身便走,沒有絲毫留戀。
花箋搖頭:「你嫁過來之前我早打聽過了,周老將軍一個姬妾也沒有,只有正室夫人,舉朝聞名呢。」
青瞳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臉白如紙,只是喘氣。
她一出門卻見周遠征拄著長槍,正在帳外守著,看身上的露水應該已經站了很久,驚道:「周將軍怎麼在這兒?」
只聽當的一聲響,青瞳擋在胸前的紅銅暖爐碎成好幾塊,裏面的炭都滾出來,竟然已經沒有溫度了。這一下若是抓中胸口,只怕心都能被掏出來。青瞳臉色灰白,只覺從胸口處一股冷線隨身遊走,走到哪裡僵到哪裡,胸口僵得像石頭一樣毫無知覺。青瞳雖然自己沒有習武,卻見過不少武功高手,知道這必是什麼厲害武功。只是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樣一個高手。
青瞳不退不讓,反而大聲道:「西瞻鼠輩!大苑公主敢來呼林關,就不怕死在西瞻人的手裡,你來好了!」
青瞳道:「大苑公主死在這裏,周家父子難逃保護不力之罪,依律那可是三族同株。好在周家並不是望族,三族加起來不m•hetubook•com.com過十幾個人。只可憐我的夫君未戰死沙場,卻被妾身連累,你們西瞻鼠輩真是好計謀,不敢與我夫君對敵,就想出這樣下流計策。夫君——」她大叫,「唯願聖旨到來之前,你多殺些西瞻狗,莫負你父子一世英名!」
青瞳大喝:「你騙得了誰?若不是西瞻狗子,如何會害我大苑棟樑!本宮死於軍營雖然無妨,可惜周老將軍也死在你們西瞻這軟刀子之下!」
這裡是軍營,青瞳大叫剛停,帳外已經傳出腳步聲,隨即遠處火把相繼點亮。青瞳並沒有安心,時間足夠讓黑衣人在護衛趕來之前殺了自己。來人看來也發覺這一點,縱身向她撲來。花箋大叫道:「你幹什麼,你要幹什麼,來人哪!」
花箋吃驚,「那你剛才……」
青瞳瞪著他:「我既然來到邊關,就是定遠軍的一員,你吃得下的苦就別想難住我。別說你的房子舊了,就是漏了我也住得!還有……」她笑起來:「你瞧不起我是倚仗你的勇武吧,你敢不敢給我一隊軍士,給我一個月的時間,看看你我兩人帶的兵,交戰起來誰勝誰敗!」
花箋大叫起來:「有刺客,快來人哪!」青瞳對著頭頂的手掌不閃不避——當然,其實她也避不開,凄然叫道:「周遠征將軍,夫君!我連累你了,你我二人一同死在這裏也是緣分,西瞻狗,你動手吧!」
青瞳微笑起來:「你說得對,只是我還看到她左手有一道半月形的白色傷疤,剛才和周老將軍我沒有說,這個傷口我www.hetubook.com.com認識的,以前太子哥哥就有一個侍衛臉上有這麼一道大小一樣的疤痕。他和我說過,這麼一下子就片去一小點兒肉,多餘的傷痕沒有,卻會流血不止,那是被西瞻柳月飛鐮傷過的標記。在戰場上和西瞻最精銳部隊正面拼過的,是西瞻人的可能性就更小,何況住在呼林關的人飽受戰火,個個對西瞻人痛恨,我故意一口咬定她是西瞻人,你沒見她氣得眼睛都豎起來了!那可是做不得假的生氣,她越生氣,我越能斷定她不是西瞻人。」
一陣腳步聲響,卻是花箋聽到聲音跑了進來,見狀驚叫起來。
周遠征覺得這小丫頭簡直荒謬:「我的軍士不是給你打賭用的,我和你帶兵,那還用得著比?」
青瞳道:「她的衣服都是大苑衣料樣式,已經半舊,可見不是新做的。夜行衣穿得半舊,說明她經常夜間出來活動;衣服很乾凈,說明她一定沒有經過長途跋涉,應該就在這呼林關附近生活,不太可能是西瞻人。」
「那怎麼行?你別擔心這個……」青瞳被她說得笑了,低聲道,「傻子,這個刺客不是西瞻人。」
周遠征神色古怪地看著她,半天才道:「公主幾聲『夫君』叫得整個軍營都聽見了,這麼熱情,臣怎麼能不來?」
花箋插口道:「建府的錢是戶部撥下來的,並沒有動用你們的軍餉啊!」
周遠征冷笑:「二十萬大軍戶部沒銀子發軍餉,建公主的府第倒是毫不含糊,公主的尊貴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全軍上下都對公主尊敬得很呢,哪裡和-圖-書會有人瞧不起你!」
花箋扶著她叫了好幾聲「青瞳、青瞳」,她才定下神來,喘著氣道:「沒事了,花箋別怕,現在沒事了。」
來人身影頓時停住,低聲呵斥:「胡說什麼!」聲音略顯蒼老,卻是一個女子聲音。
此言一出,行轅內的兵士齊齊向青瞳看來,目光中儘是暖意。
此言一出,黑衣人壓到青瞳天靈蓋上的手掌又停下來,半晌又乾澀地道:「那老狗才的性命與我何干,你納命來吧。」一隻冷颼颼的手已經挨到青瞳頭上。
青瞳霍然睜眼,因為手疼得厲害,並沒有真的睡踏實。本能讓她縮腿成球,猛地向後翻去。黑衣人鬼魅般欺身向前,五指成鉤正中青瞳胸口。
花箋啊了一聲,驚道:「那你還敢氣她?」
周遠征一驚,隨即以更輕蔑的口吻道:「自然,光是給公主在城中建造府第就花去我二十萬將士半年的軍餉,臣哪裡敢看不起你。」
青瞳皺起眉頭不再說話了。軍營里一夜嘈雜,並沒有追到那個刺客。青瞳和花箋都睡不著覺,早已梳洗完畢,好容易待到天色微明,於是開門出去。
周遠征氣得笑起來:「好,就是如此!要是我三百人連你一百人都打不過,我把將軍的位置讓給你!」
當夜青瞳草草睡下,月上中天之時,窗欞突然無聲無息地被推開了。漫天月色中,一個黑衣人游魚一般滑進屋裡,他來到床前打量青瞳,冷哼一聲:「便宜你了。」他提起手來對著青瞳胸口拍下,一隻手掌竟然顯出冰玉般青白色的光暈,半點兒不像血肉之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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