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將一女輕天下
六、別走

還是算了吧……
聽她「先走」兩字一出口,蕭圖南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突然他臉頰下的黃沙滲出赭紅色,迅速暈開一片,卻是他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頭吐在地上的。蕭圖南還嫌血不夠嚇人,在受傷的舌頭上又咬又嘬,把血一口口吐在地上,就像那不是他自己的舌頭一樣。
蕭圖南道:「別嚇唬烏野,你不會殺我的。」
蕭圖南魅力似乎不小,青瞳知道必定有人跟著甩不掉,所以也不急著趕路,當夜借宿在牧民家裡。她和蕭圖南挽肩拉手,叫外人看了自然親密無比,於是只好說是照料生病的丈夫,被安排在同一個營帳里。
我多想送你一把美麗的格桑花,
賽斯藏趕來的時候,蕭圖南叫得嗓子都啞了。他大驚不已,急道:「王爺,你怎麼了?王爺?」
夜晚青瞳睡在營帳里,卻見花箋不住向外張望,於是問:「怎麼了?」花箋道:「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阿蘇勒站在外面,想看看他還在不在。」
「啊?!」青瞳大驚,快步來到蕭圖南面前,翻過他想看看,只見他臉上滿是鮮血,雙手捂著肚子,全身顫抖。他像是看不清青瞳的臉,只是胡亂地搖著頭,大聲呻|吟。
一定是逃走,為什麼青瞳離自己那麼遠?突然一個念頭炸雷一般在腦海里驚起,他們的逃走計劃里沒有自己!青瞳要走了,不帶著自己!
青瞳伸過頭來,見帳外影影綽綽確實有立著一個人,在暴雨中只能見到輪廓,皺眉道:「下這麼大雨,問問他有什麼事?」
「阿蘇勒!阿蘇勒!你肚子疼嗎?」青瞳見他手指用力摳在肚子上,指頭青筋暴露,不知用了多大力氣,簡直像是要把自己腸子掏出來一般,也十分著急起來。他這是怎麼了?難道說麻藥不能連吃兩粒?阿黛沒有說過,可她也沒有說過可以吃這麼多,難道他中毒了?
蕭圖南舒服地伸直了腿道:「青瞳,你也坐一會兒。」
下午時分,天氣不再悶熱,涼風一陣陣吹來,讓人精神一振。蕭圖南笑眯眯地道:「好風!青瞳,停下來吹吹吧,看你熱得全是汗。」青和圖書瞳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嘆氣道:「好,就是這裏吧。」她看了蕭瑟一眼,蕭瑟對她點點頭。青瞳跳下馬背,把蕭圖南也扶下來放在地上坐好。
就是這樣粗狂的聲音,讓他既有孩子氣的可愛,又有西瞻男人的雄壯。蕭圖南是奇異的混合體,他的迷人之處是獨一無二的,再沒別人擁有。暴雨隨著他的叫聲而下,利箭一樣激射在身上,他卻毫不在意,反而挺起胸膛迎上砸得人生疼的雨柱。水花給他穿起了閃光的外衣,晶亮奪目。
一夜無眠,到了白天蕭瑟替她一會兒,因他腳夾不住馬鐙,手不扶住韁繩就會掉下來,所以花箋也上了馬扶住他,一匹馬馱了三個人,行走更緩慢了。青瞳不放心,就又把蕭圖南拉在自己身前,如是三日,眼見她便憔悴下來。
就算采來草原上所有的花,
「那你……那你……」蕭圖南愕然張大了嘴,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青瞳咬著嘴唇不答,蕭圖南不知道的是,雖然嫁了三年,青瞳還真的沒見過男人身體。
蕭圖南有些不敢相信,試探著看了青瞳一眼,卻見她雙目炯炯,也坦誠地凝視著自己。他讀懂了那目光的意思,狂喜之下,凌空翻了幾個跟頭,心中的歡喜無法抑制,突然撕開衣服對著曠野大叫起來。
蕭圖南沒有反抗,順從地將藥丸含進嘴裏,舌頭順勢把她手指勾進嘴裏吸了一下。青瞳像被烙鐵燙了似的跳起來,幾乎回手就想給他個嘴巴。
青瞳不去看他,對烏野說:「我要請你們王爺送我一程,不想有人跟著,千萬別讓我看出痕迹,否則我就殺了他。我是很小心的人,跟著來的話我勸你們至少離我五十裡外。」
蕭圖南垂死的樣子留下了青瞳,讓她看清自己的心意,也許青瞳早就知道,只是現在才肯承認罷了。
「我怎麼了?」青瞳微笑,「你喜歡掐還不讓你掐個夠?」
青瞳顫抖著扶起他的頭:「阿蘇勒,堅持一下!賽師傅就來了,堅持一下!」她心中並不是一點兒也沒懷疑過,可那慘叫聲聲入耳,她實在無法瀟洒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離開,任由他在曠野里掙扎。蕭瑟微微嘆息一聲,知道他們大概走不了了,然而無論青瞳選擇什麼,他都會默默接受。
「啊……」西瞻人都驚叫起來。蕭圖南竟然眉頭都沒皺一下,還是笑嘻嘻地道:「金刀染血不祥。烏野,傳信回去重新打造金刀和玉杖,金刀打得鈍一點兒,別做這麼鋒利了!偷偷地做,小心別讓人知道。」
蕭圖南心道:我肚子當然疼,用這麼大力氣摳怎麼能不疼!他不肯放鬆,用更大的力氣抓肚子,叫聲中的痛楚也更真實了。
夜裡青瞳綁住他手腳,猶豫片刻,還是扶他躺在被子里。有那樣的高手在,真是一點兒也疏忽不得。身邊近距離躺著一個男人,青瞳睡意全無,身子緊張地綳直著。蕭圖南卻很舒服的樣子,雖然手足被縛,只能支起半邊身子,但是水汪汪的鳳眼好像蘸了蜜糖的刷子,在青瞳臉上刷了一層又一層。
帶來整個草原的芬芳,
「顧不得了,把蕭圖南留下,你在前面設下記號,讓賽斯藏容易找到,我們先走。」
哎呀,還是算了吧!
這樣的天氣不用問蕭瑟也應該看得出來是要下雨,他只是奇怪蕭瑟怎麼沒有提前察覺,通知他們。這下毫無準備,只怕一會兒就有四隻落湯雞了。
雨中傳來他斷斷續續的歌聲——
「他還沒完了。」青瞳淡淡地說,然而一絲笑意卻從心底爬上眼角,驅之不去。
蕭圖南看著她有些歉疚,轉頭對青瞳道:「青瞳……我……其實沒事。剛才為了留下你,所以……」
青瞳感受到他的火熱目光,心擂鼓一樣地跳個不停,突然耳朵一熱,蕭圖南的嘴湊上來,輕輕地說:「累了吧,你睡,我替你守著就好。賽師傅要是來了,我就大叫。」
烏野驚怒異常,賽師傅雖然昨天夜裡就得到消息,然而這事情畢竟不光彩,不清楚王爺的意思如何,於是並沒有告訴他。現在他見到王爺笑眯眯地和青瞳共乘一騎,還以為他終於精誠所至打動芳心了呢。
哎呀,還是算了吧!
「你……」他怒瞪和*圖*書青瞳,不知該說什麼好。
青瞳也是一驚道:「你怎麼了?」
青瞳輕輕笑了:「我知道,你掐一把自己才叫一聲,我扶住你只一會兒就發現了。」
蕭圖南問的自然不是這個,青瞳知道他是裝的,為什麼不走,還繼續摟著他的頭?她不走是因為不想走,真的不想走了!終於不想走了!
青瞳道:「我不是沒殺過人,你還是別太有信心才好。」
蕭圖南驚訝地看著天上的雲彩,這麼一抬頭的工夫天色便暗了下來。只見無數烏雲如千軍萬馬奔騰而至,正飛快地向頭頂聚合,片刻頭上那塊藍天全被烏雲填滿,天地一片昏暗,直如黑夜一般。同時耳邊轟隆隆傳來陣陣炸雷,一聲急過一聲,一聲響過一聲,眼看就是傾盆暴雨。
到了第三日夜裡,青瞳又拿出一顆藥丸送到蕭圖南嘴邊:「吃吧!」他的麻藥已經到期,不吃明早他就會恢復力氣,青瞳他們三個就不是對手了。
蕭圖南還是想不好自己該怎麼了,他慘叫一聲算是回答。青瞳一咬牙道:「蕭瑟,你發信號給賽斯藏,讓他快點兒趕來,說王爺有變故!」
蕭瑟皺眉道:「還有小半個時辰才下雨,現在他來了我們掩飾不了蹤跡,恐怕會被發現。」
青瞳微微顫抖,眼淚刷地流下來。她不去擦拭,放肆地讓淚水流到天明。蕭圖南不知道,她已經和蕭瑟安排好了逃跑路線,不忍心殺他不代表不會離開他。
他突然大聲呻|吟,一頭栽倒在地上,臉整個埋進沙子里,心中急速想著辦法。趁還沒有說破,自己要做點兒什麼才行呢?
他話音剛落,突然一陣大風颳起,只見滿地黃沙打著旋在馬前飛舞,雲彩在天空彙集起來,投在地上的影子斑斑駁駁,眼前不再是亮晃晃一片。那影子極快地移動扭曲著,聚合又分散,形狀著了魔似的不停變幻著。
蕭圖南卻見另外三人臉上一點兒意外的表情也沒有,瞬間他便恍然大悟,蕭瑟一定已經告訴了她們兩個,只是瞞著自己。那麼說他們三個一定計劃好了什麼事情,他額頭冷汗潺潺而下,會是什麼事情呢?
明天將https://m.hetubook.com•com會有一場豪雨,緊接著便是長達五個月的大旱。蕭瑟就是因為想通知可賀敦部蓄水才惹來的殺身之禍。他天生就擁有這樣預測天氣的神奇能力,而不是青瞳開始以為的他是從觀察山澤地理才得出的推斷。他從小就被人認定是妖孽,只有可賀敦的一個老牧民曾給過他一口馬奶喝。蕭瑟得到過的關愛比青瞳還少,所以當他覆上青瞳溫暖的背,那一刻他發下了什麼誓言青瞳永遠都不會知道。
蕭圖南道:「戰場上指揮殺敵和親手殺人有很大的不同,你只能算沒有殺過人!而且我為了你賭命也不是第一次了,再多一次又何妨?」
蕭圖南停住慘叫,放下雙手,用力的時間太長,手指一時都伸不直了,不知道肚子給自己抓成什麼樣了?他一直退到安全的地方,對賽斯藏道:「回去,帶他們一起走!」花箋大怒「阿蘇勒!你怎麼這樣!阿蘇勒!你騙我們。」
第二日蕭圖南再藉著身上發軟往青瞳懷裡靠,青瞳就不推開他了,任由他靠著。蕭圖南滿腹甜蜜,青瞳滿腹心事,時間就這麼悄悄溜走了。
他滿足地嘆道:「發現沒有,我們的進展比我計劃的來得還快,這三日三夜我們時時都貼在一起。在西瞻的習俗里,如果新婚的人這樣擁抱三日,便是死生契闊,不離不棄。」他睜開眼睛,目光清澈地凝望著她,不再嬉皮笑臉,聲音也低得不能再低:「青瞳,我愛你!」
花箋見他突然栽倒一動不動,驚問:「阿蘇勒,你怎麼了?」
蕭圖南吃驚地道:「怎麼了?你又不是沒見過男人身體,何必迂腐守著你們大苑的那些禮教?再說要是守著禮教,我們現在這樣子你也一樣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你來到我的身旁,
蕭圖南不答,身子在沙地上痙攣扭曲起來。他儘力做得很像,雖然暫時自己也沒想好是怎麼了。
蕭圖南道:「別這種表情,我還沒死呢。她呀——嘴巴凶是凶,卻捨不得殺了我的。」隨著他話音剛落,青瞳一刀刺進半寸,血一下就流了出來。
青瞳對烏野道:「你信他這麼久了,我勸你這次信我,和*圖*書因為你輸不起!」她說罷,不再理他,一帶馬,向前就走。烏野下意識要追,馬蹄剛一動,蕭圖南就發出嗯的一聲悶哼,轉瞬他背上又流出一道血流。
又怎麼比得上你一根頭髮?
蕭圖南聲音慵懶:「不會的,青瞳,你剛剛只是說真會殺了我那句話,你的手就抖了,你傷心了。在這一點上,我比你自己還了解你。你這人啊,不怕別人對你不好,只怕有人對你好!你不會殺我。」
這幾十人不敢再動,呆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青瞳帶走了他們的王爺。賽師傅在一旁側耳傾聽,直到他也幾乎聽不見馬蹄聲,才身影一動,悄然無聲地跟上去。他也不敢賭蕭圖南的命,然而離得太遠,青瞳若突下殺手又怎麼來得及救援!這絕頂高手進退兩難,只有寄希望于王爺的魅力了。
蕭圖南又小聲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我的衣服都脫|光,賽師傅就算來了,我也不好意思立刻從被窩裡出來,總來得及讓你警醒了。你就放心休息休息吧,二十多天的路程呢,你哪能都不睡覺守著?」青瞳回肘狠狠打了他一下,臉頰紅若火燒。
手到他眉骨那條幾乎抓破左眼的傷痕前卻停住了,有些打不下去。蕭圖南輕輕笑了,自己把臉頰貼在她滾燙的掌心中蹭了兩下,舒服地眯起眼睛。青瞳手心感受著他皮膚的溫度,突然有些心酸,輕輕道:「阿蘇勒,逼到至極,我真的會殺了你的,不如你讓我走吧。」
青瞳不答,遠遠地站著看他,蕭圖南笑道:「還是這麼彆扭啊,不坐就不坐吧。」
姑娘,
「怎麼回事?」他猛地跳起來,只是身上還軟得很,力氣使大了撐不住,腿一軟又坐下來。他轉身問:「蕭瑟,是不是要下雨?」
他用水汪汪的眼波瞟向身後的青瞳:「金刀還好辦,那玉杖都傳了五代了,很難找到一樣的翠色,怕是瞞不過,你真會給我出難題。」
花箋搖頭:「不是有事,我剛才問了他,他說西瞻習俗,男子追求心愛的女子,要在她營帳外守三個晚上的。」
青瞳哭笑不得,然而他的呼吸帶著灼熱,一絲絲吹進耳朵里,燒得她臉也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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