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泰山將崩

其身邊的長隨道:「二爺,您先別忙著拿走,這其實是小小姐發的,趙巡撫只是附署?」
從其投入的資本看,一旦股市發生變動,義善源這南方金融業的龍頭,怕是有倒閉的風險。翠玉與章經楚雖然沒有交情,也無往來,但是看在章桐的面子上,還是希望丈夫能夠出手相救。
等到章經楚與長隨都離開辦公室后,一名辦事人員進入了這間辦公室,一個小時后,這份被揉的皺皺巴巴的電報,就攤在了新任郵傳部尚書盛杏蓀的案頭。
松江。
趙冠侯笑著在她的玉臉上親了一口「好翠玉,你不用這樣的,有什麼想要的就跟我說,我又幾時沒答應過你。你其實直接給楚二爺那裡拍個電報,不就好了?」
「如果消息屬實,那我們的損失遠不止一萬鎊。現在,咱們應該想個辦法,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否則的話,我們就只好去跳海了。」
等到下午時分,他連續給家裡發了三封急電,語焉不詳,只催促著家裡趕快將他所需要的洋葯寄來,不得有誤。
「你懂什麼?他們和道勝對賭,做空蘭格志,眼看就要輸,那是幾百萬的損失。我只要把手裡的橡皮股份一出手,立刻會引起股價大跌,他們就能把蘭格志補回來,自己不至於虧銀子。這楊翠玉的小算盤打的真精,可惜我不吃這一套!松江這次共進同退,就是為了跟洋人鬥法,這個時候誰先退出來,就等於是拆爛污形同臨陣脫逃,這事也是人做的?為了他們不虧本,就要松江錢業同行受損失,這等事,我做不出。」
章桐長子為過繼,實際和義善源的東家章經楚是親兄弟,這一節關係,趙冠侯心內亦知。作為南派錢莊的領頭羊,義善源與源豐潤這次都在股票里牽扯極多,又與其他松江錢莊互撥頭寸,彼此聯保。此時形勢,一如曹孟德的連環戰舟,一艘起火,余者絕難倖免。
話雖如此,楊翠玉給自己發電報,這事透著蹊蹺,章經楚還是拿起電報看了m.hetubook.com.com看,隨即就冷笑一聲,將電報一團,朝一旁的紙簍里扔過去。「真難為他們,想出這麼一番話來蒙我。我如果把橡皮股票處理掉,不是隨了他們的意?」
其籌款有方,頗能聚斂,在完成了京漢鐵路贖回之後,現在又在籌措著,將山東鐵路的路權贖歸國有。每天里籌措款項,制定計劃,與洋商接觸,從早到晚忙碌不停。是以當一份由山東巡撫附署的電文放到他桌上時,他甚至都沒時間正眼去看。
那名長隨道:「二爺,趙大人和小……翠玉姑娘,都在松江,許是知道什麼消息也不一定,您可要加小心。最近為了贖路的事,盛大人那裡正和二爺別苗頭,這個當子,可千萬不能出事。」
「好了老兄,我能明白。現在我們要考慮的不是這些,而是讓誰,來替我們買單。」
可也許是這段時間陳耘卿努力工作的結果,對方的態度漸漸變的和藹可親,現在竟主動給陳耘卿放假,讓他處理好自己的錢莊就可以,銀行的工作可以放一放。並主動答應給他提供一筆五十萬兩銀子的貸款。
章經楚如今在金國成立的交通銀行任總辦,這所銀行是由郵傳部提議設立,設立目的是發行債券股票,募集資金,贖回鐵路路權和航線權力。去年裡,剛剛募集到一筆款,又成功向阿爾比昂兩家銀行貸款,從華比銀行手裡,贖回了京漢鐵路的路權。
交通銀行本來就是郵傳部一手設立的,而且其成立的資本里,也有很大一部分是郵傳部所籌措而來,主要收入也是郵傳部所負責的路款收益。可是章經楚擔任總辦以來,銀行已經與郵傳部實現了切割,不服從郵傳部管理,也拒絕將路款收益上解。這次四川鐵路事件,章經楚更是出來與盛杏蓀公開唱反調。盛是章桐一手提拔起來的大臣,章經楚顯然也以恩主自視,將盛杏蓀視為自家門下,當面斥責毫不客氣。
將頭靠在車廂上,掀起車簾https://www•hetubook.com.com,讓光照進來,戴上眼鏡,在膝頭攤開報紙。現在報紙上最主要的版面都是股票,他得來看一看,今天的股價,漲了多少。這次股票調整的時間有點長,那也就意味著,其漲幅也是空前的大,趁這波行情,手上的股票該套現了,銀子眼看就要滾滾而來。
陳耘卿利華銀行的工作,突然之間,就變的清閑起來。新來的銀行大班,原來對於陳耘卿的態度並不好,對他的工作要求的也很嚴格。
她也知道,義善源虧空的數字很大,並不是山東能夠墊辦的起的,她所希望的是,在風暴來臨之前,通知章經楚,讓他提前逃走。「翠玉知道,楚二爺一走,其他人跟著動,整個局勢可能就不受控制,冠侯你的計劃就成功不了。幾百萬的利潤,也就賺不到。可是妾身真的不忍心看著楚二爺一手打造的心血,就這麼沒了,還請冠侯原諒,高抬貴手,就少賺這一宗。只要你依我這一次,以後你要做什麼我都依你。」
「我們的時間並不多,最多一周之後,揚基人就會正式宣布這條消息。我們的時間,就只有這麼多,這已經是我盡最大努力遊說的結果。」
松江。
兩人的目光,在四下游移著,最終彼此取得了默契「金國,這是一個絕好的目標,他們不是還欠我們很多賠款沒有付清么?這次,就當是他們為賠款所預支的利息。愚蠢的金國人,股票不是他們所能掌握的東西,他們理應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代價。」
禮查飯店內,楊翠玉的目光里充滿著哀求,坐在趙冠侯的懷裡,緊緊拉著他的衣服。「冠侯,我從來沒有求過你,這次算是我破例開口,你賣一個面子給我好不好?義父他老人家過世之前說過,要你記住咱們是一家人。楚二爺雖然不是老爺的兒子,但是跟大爺的關係你是知道的……」
很快,一條阿爾比昂人內部流通的消息,就在倫敦高層之間傳播開來,大家已經找好了接盤者,hetubook.com•com將損失可以降到最低。紳士們得知這個消息后,心情又開朗起來,即使是空中濛濛細雨,也變的格外富有詩意。
他思忖片刻,又要來最近幾天松江的股票牌價及倫敦的股票牌價對比觀看,隨後道:「這沒什麼大不了,就是股票的調整而已。咱們與這麼多洋人交好,如果真的是倫敦那裡有什麼風吹草動,我這裏一定有消息。不要杞人憂天,自亂陣腳。我很忙,沒時間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備車,我要去見朱爾典談事情,你給楊翠玉回個電報,告訴她知道了,其他什麼都別說。」
倫敦的上空陰雲密布。對於這座城市而言,人們對於這種看不到太陽的天氣,本來已經習慣,生活不受天氣影響。但是今天的阿爾比昂人,心情一如天氣,陰鬱到了極處。
眼下錢莊里,正是用款的時候,這筆頭寸一來,陳耘卿手頭大為寬鬆,難關也就過去了。他回家的路上,微微冷笑一聲,洋鬼子一樣是人,給他點甜頭,就一樣可以談,這沒什麼難的。等到自己這次在股市上發一筆大財,到時候就主動辭工,讓他愛找誰找誰去吧。
股市的牌價,一如既往,牽動著每一名松江百姓的心。最近幾天,橡皮股票出現了小幅度震蕩,之前橡皮股票的價格,也發生過幾次震蕩,但很快,就以更高的速度漲了上去。當時沉不住氣,把股票出手變現的人,拿著幾倍的錢也買不回來,空自感傷。是以,這次的震蕩一來,股民並沒有慌張,反倒都欣喜的期待著,期待著股票的再一次瘋漲。
「小小姐?胡說八道,哪來的什麼小小姐。老爺子當初人老糊塗,連窯姐也認做義女,我們做小輩的不好多口指責,但是這個人是不可能認的。不許胡說八道,我可不認什麼小小姐。」
翠玉大喜「冠侯……你真的……真的同意?」她可知道,程月的兄長不久前剛剛把股票脫手,但是卻不是自己自願,而是趙冠侯通過簡森在商界的朋友,向程hetubook.com.com家大少催款。將後者擠兌的走投無路,只好將股票打折出手套現,才算歸還了欠款。因為趙冠侯不肯拆借頭寸,反倒逼他們賣股票,兩下的關係搞的很僵,幾成仇人。程月夾在中間難以做人,就連逛松江都沒心情。
股市一片低迷,一度領頭瘋漲的股票,已經漸漸放慢了速度,狂奔的健牛,似乎耗盡了體力,而可怕的熊,即將伸出巨掌,將其打翻在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股市牌價上,橡膠股票,曾經股市的寵兒,一旦它們出了問題,整個阿爾比昂三島,都會震動。
「不會的,楚二爺能開這麼大的錢莊,自是個聰明人,只要把利害說清,他自然明白咱們說的是好話還是壞話。我這個章家義女身份,他認不認都好,反正我是拿他當個兄長看,說的也都是真心,他絕不會好壞不分。」
財政大臣開始在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宣布:阿爾比昂帝國,對於經濟有充分的信心,將動用一切手段,挽救阿爾比昂股票市場,確保每一名阿爾比昂人的利益,不受損失。
「你是我的太太,我不對你好,又對誰好,傻話。」趙冠侯笑了笑,但隨即說道:「我不攔著你發電報,但是也要潑你一頭冷水,這電報發出去,未必有效果。你跟楚二爺沒交情,他未見得就要信你,就算你這個義妹身份,他也未必肯認的。我只好用我山東巡撫的身份,幫你附署一下,否則這電報未必能到他手裡,就被辦事人員給扔了。」
趙冠侯見她如此表態,心頭更為歡喜,將她擁的更緊了一些「沒關係的,我不會為這個跟你生氣。你不拍這個電報,那我一會帶你去拍。」
他拍了拍箱子,又搖了搖頭「老相國,對不起了,盛某固然要對得起你的栽培,但是也要對得起自己一身所學,我不想一輩子活在你的陰影下面,更不想被你的子孫後輩壓著抬不起頭。這次,輪到我出頭。」
兩名衣冠楚楚的紳士,小聲的密議著「消息絕對可靠,華爾街方面傳來的絕密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報,這個消息價值一萬鎊。」
有了贖回京漢路的功勞業績在,盛想要對章經楚動手,也非易事,這份章經楚不屑一顧的電報,在他手裡,卻成了一份無價之寶。在手裡反覆觀看幾遍之後,盛杏蓀也命人找來了近期松江的股票牌價與倫敦的牌價,隨後又命人將更早的股票牌價搞來。
辦成此事的章經楚,自然而然,就成了振興民族經濟,挽救國家命脈的大功臣。朝廷里給他的官職加到了從二品,賞穿黃馬褂,賞戴雙眼花翎,又賜紫禁城乘馬,在朝野之中,都有人預測著,他將成為章氏新一代頂樑柱,繼承章桐的事業。
「不行,我是你的人,你若是不點頭,我怎麼能背著丈夫做這種事,那不成了吃裡扒外,我是不會做的。」
阿爾比昂。
固然這是救人,可是表現的方法,卻是眼下讓程月跳了火坑。現在賣了這麼大一個人情給自己,幾百萬銀子說不賺就不賺,翠玉只覺得騰雲駕霧,身心皆醉。竟突然哭了起來,「冠侯……你對我真好。」
「趙冠侯?他給我拍的什麼電報,交通銀行又不管他山東的糧台,我們兩下沒什麼交情,拿走吧。」
等拍完電報之後,其又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草擬條陳,上本要求對交通銀行的帳目進行清查,以免有人中飽私囊,假公濟私,以公款接濟自家產業之事。等到條陳寫完,他並沒有上交,而是鎖在了一個小箱子里。他現在等待的,就是時機二字,時機一到,這份條陳就是自己接管交通銀行的法寶。
自從袁慰亭倒台之後,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這一原則,醇王兄弟大肆起用當初與袁慰亭不合之人。岑春宣、翟鴻機兩人因為傷人太眾,起複之事隨提隨滅,未能成功。但是盛杏蓀為人慷慨大方,交遊廣闊,京官里本就有他許多朋友,更與扶桑大財閥大倉喜八郎有極深的交情,背後有扶桑力量支持。對於他重新出山起用,官場不反對,洋人中,還有人支持,因此提拔的速度很快,如今已經是部院大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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