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從大地起風雷
第10章 三軍之事莫密于間

之前梁軍攻陷衛州時,鎮將戰死,縣令被殺,縣丞失蹤,現在來見李從璟的,是衛城主簿。
何沖也不催促,端起碗淺飲一口清水。
「我願意帶晉軍偽裝成梁軍潰兵,逃進淇門,屆時與李指揮使裡應外合,破淇門。」蒙三道。
蒙三的話在邏輯上無疑是說得通的,但李從璟心中始終存有一絲懷疑,苦思良久,他終於抓住了一些什麼,隨即讓張小午進來,道:「去將共城主簿叫回來。」
「無需蒙都頭冒險。」何沖道,他覺得火候已到,於是將計劃和盤托出,「一個時辰之後,你讓牢中的人傳話給李從璟,說願意投降晉軍,並願意帶晉軍以梁軍潰軍身份,混進淇門,待到午夜,你從淇門打開城門,和晉軍裡應外合,必能大破淇門。」
何沖屏退左右,招呼蒙三坐下,不忘給蒙三倒了一碗水,微笑道:「蒙都頭在這呆得還習慣嗎?」
李從璟讓李榮下去歇息,不多時,蒙三被帶上來。
「而實際上呢?」蒙三問。
李從璟開門見山,語不驚人死不休道:「李某手下有一大功,若是主簿助我斬獲,李某敢保證,此戰之後主簿必定高陞!」
何沖呵呵一笑,「難道蒙都頭不想再見到自己的老母、嬌妻了嗎?哦,也許,你還有兒子或者女兒,想必他們都生的非常可愛。」
何沖笑了。
「蒙都頭何必動怒?」何沖擦了擦臉上被蒙三噴到的唾沫,淡淡道:「何某已說了,我是來放你南歸的。對了,忘了自我介紹,何某乃魏博軍指揮使,這回統領四百魏博軍隨李指揮使出征。不過,上面有人不希望看到和-圖-書李從璟太過張狂,所以命何某來做些事情,而現在,何某需要蒙都頭幫在下一個忙。」
「蒙三見過李指揮使。」蒙三被綁著進了門。
「指揮使,前梁軍都頭蒙三,說願意歸降晉軍,並有破淇門之策,求見指揮使。」張小午這時進來說道。
「如此,有勞主簿了。」李從璟道。
何沖這會兒倒不著急了,慢慢悠悠道:「今日從落雁口回共城時,五百梁軍,唯獨蒙都頭敢對李指揮使怒目相向,壯士肝膽,何某佩服得很。只不過……」說到這,何沖附身逼近蒙三,言辭冰冷道:「何某可是聽說,李指揮使回城之後,可是大發雷霆,要懲治蒙都頭,以儆效尤呢。蒙都頭,你就不怕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嗎?」
李從璟揮手示意親衛給蒙三鬆綁,然後問道:「你有何策可破淇門?」
見李從璟沒有立即回應,蒙三沉聲道:「某是軍人,是戰士。軍人戰死沙場,戰士馬革裹屍,這都是宿命,某並不貪生怕死。只是,某不想死得沒有價值,更不想活得沒有血性,將軍能萬軍之中取張朗首級,還擔心某這樣一個小角色耍心眼?」
主簿旋即領命去辦事,李從璟便在屋中休整等待。
李從璟忽然認真的看著主簿,問道:「想必主簿知曉本使的身份?」
「習慣得很!」蒙三沒好氣道,誰呆在牢里會習慣,要不你來試試?
隨即,李從璟對主簿耳語幾句。
「就是昨夜一路上都在嚷嚷,要跟指揮使再戰三百回合的那個梁軍。」張小午說道。
李從璟重新看向蒙三,認真道:「亂軍之中殺張朗和圖書,和擔心不擔心你這樣一個小角色耍心眼,並不是一回事。」
主簿恍然大悟,隨即拱手笑道:「區區小事,某定為指揮使辦妥。」
絞盡腦汁,何沖終於想出這麼一條毒計,雖然上面無意讓李從璟死,但他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要事情做得不留痕迹,無憑無據,在他看來,誰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實際上也是如此。只不過淇門城門一開,李從璟必帶從馬直身先士卒,你們在門內埋伏好弓箭手,放李從璟進入瓮城之後,立即關閉城門,屆時萬箭齊發,就算他李從璟再厲害,也只能死於非命。那時何某縱然拚死力戰,也無法突破有大量梁軍據守的淇門,屆時,你們安全南歸,何某也完成了使命。」何沖說完,露出陰險而得意的笑容。
交淺言深,本是大忌,但李從璟身份不同,對主簿來說高高在上,所以這話並不顯得突兀。饒是如此,主簿也是一臉驚訝和茫然,當然也有不少期待之色。
「不,我是來放你南歸的。」何沖迎上蒙三的目光,一字一頓。
李從璟謝過主簿之後,讓人將蒙三帶進屋來。
「什麼意思?」
「直娘賊,有話直說,老子何曾怕了他李從璟?」蒙三拍案而起,倒是怒了,「還有,你是誰?」
所以當聽說有人要見自己的時候,蒙三還以為是李從璟找自己麻煩來了,不過待看清眼前的人,蒙三很失望,對方並不是那個殺了自家主將的李從璟。
來自大信息時代的李從璟,自然知道信息的重要性,所以他寧願李榮不參加落雁口大戰,也要早早將他派到淇門,弄清淇和_圖_書門情況。
「蒙三?」
蒙三盯住何沖,冷笑道:「你是來勸降的?」
李從璟不喜歡廢話,他直視著蒙三,道:「蒙三,你從大罵本使,到主動投靠,中間不過幾個時辰,轉變未免太突兀了些,不得不讓本使生疑。好在本使謹慎,何沖昨日去大牢見過你,此事本使已委託主簿查明。何沖與你說了什麼,你是如實招來,還是要本使動手從你身上拷問出來?」
蒙三聽完何沖的話,一時沉默下來。
「法子倒是不錯。」李從璟點了點頭,「不過,本使如何信你的話?」
到了衛城,李從璟將梁軍俘虜一股腦兒全丟進大牢,他自認沒有某黨那麼強的政治攻堅力量,不可能在短短一兩日內就說服這些梁軍,加入晉軍陣營,去為他賣命。況且李從璟時間也不多,一旦李存勖從相州往衛州開拔,他就得趕去淇門。
不過,話雖如此,李從璟還是道:「蒙三,此番你若建功,本使恢復你的都頭之職。」
李從璟安排人手帶蒙三下去之後,他在房中來回踱步,仔細思量蒙三方才所說的話,衡量其中是否有破綻。
蒙三進屋后,向李從璟見禮,卻看見李從璟臉黑如墨,心中隱隱已有不安之感。
夜半激戰,雖然大勝讓人鼓舞,但回到衛城之後,將士大多也已經疲憊,李從璟於是傳令上下休息,自己則將這衛城的主事叫過來接洽。
在李從璟跟衛城主簿談事時候,何沖帶著人去了大牢。
不多時,歸程半路上的主簿又被請回來,這回李從璟態度上要熱切不少,直言道:「主簿在共城當差,已經不少年了吧?」hetubook•com•com
蒙三精神一振,「一言為定!」
半晌,蒙三抬起頭,咧開嘴笑道:「何指揮使既然將這事告訴在下,在下若是不答應,怕是也活不成了吧?」
「蒙都頭想南歸,自然要經過李從璟這一關,要對付李從璟。如此,你我便有了共同的敵人。」何沖正色道,「我有一計,可讓蒙都頭全身而退,並可報落雁口之仇,就看蒙都頭是否有膽量了。」
作為梁軍的一名都頭,蒙三一直覺得自己勇猛無雙,因此在被晉軍當做俘虜押回共城的時候,一路上沒少挑釁李從璟,言辭頗為偏執,甚至揚言要與李從璟再戰三百回合。不過李從璟一路上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這讓他更加憤憤不平。
半日之後,主簿再次到來,向李從璟復命。
「這……」主簿不知李從璟所言何意。
「老子有的是膽量,只要你放老子出去,老子立即宰了李從璟那鳥廝!」蒙三豪氣干雲道。
李從璟稍作沉吟,他想起這個時代的軍隊,忠誠度實在是太奢侈的東西,因為禮崩樂壞、道德淪喪,加上亂世求生艱難,已經很少有人再去敬畏頭頂的神明,而只在乎自己的切身利益。所以軍隊莫說投降,便是動亂、反叛的事情,也是再平常不過。因此蒙三的選擇,其實並不奇怪。
主簿道:「不瞞指揮使,某在共城當差已是十多年,僅是這主簿,就幹了五年有餘。」
對蒙三的態度,何沖並不以為意,將水推到蒙三面前,笑容不減的套近乎:「在下看蒙都頭年紀與我相仿,想必在南邊也有家室了吧?」
「你說得對!」蒙三站起身,「這事老子幹hetubook.com.com了!」
「哦,是他。」李從璟想起這個人來,「帶他來。」
今日魏博軍軍營動亂,被李從璟強勢鎮壓,尤其是落雁口大勝之後,李從璟隱隱已有能控制魏博軍之勢,這讓何沖極為心慌。他知道,若是放任形勢發展,他必難再對付李從璟,回去之後無法交代,定然前程盡毀。
李從璟微微點頭,面色肅然起來,道:「我觀主簿對共城上下事務盡皆爛熟于胸,想必主簿平日對公事也是盡職盡責,像主簿這樣的人才,不應該在主簿這樣的位置上呆了五年之後,還不得寸進。」
在李從璟看來,淇門的梁軍已經是自己碗里的肉,梁軍士卒都是自己日後的部下,當然是不允許他們跑掉的。
「何某必殺你滅口。」何衝倒也坦率,這沒什麼好掩飾的,大家都是明白人,「不過,何某想來,蒙都頭似乎沒有不答應的理由吧?」
「關你鳥事!」蒙三依然陰沉著臉。
主簿聞言有些愕然,隨即拱手道:「指揮使乃內外蕃漢副總管之子,下官略有耳聞。」
跟衛城主簿談完事,天邊已經露出一線魚肚白,李從璟這才準備稍作歇息。恰巧,這時候,落雁口大戰之前就被他派去淇門的李榮,帶著消息回到共城。
蒙三嘿嘿一笑,「蒙某敗軍之將,便是隻身逃回大樑,也是死路一條,我在大樑無親無故,更無此必要。再者,素聞晉王雄才大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能歸附晉王這樣的明主,何樂而不為?李指揮使派精銳與何某同行,若是何某反水,李指揮使麾下精銳要殺我易如反掌,蒙某哪能自尋死路?」
「噢?」蒙三倒是逐漸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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