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心潮逐浪高
第139章 李從璟取勢如棋,王彥章三日破敵(二)

張駿咬牙道:「非是張某不願,實在是這些人狠得緊,若不留人斷後,早晚被追上!」說到這,又道:「請二將軍為我照顧家人!」
張駿等十來人沒有停留在原地,而是轉身,向官道後面黑壓壓的一片騎士,舉刀迎了上去。
「為兄便是有心助你,然而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之奈何?」郭崇韜道。
吳靖義慘然道:「前遇截殺,不下百人,實在是沖不過去。」
圍著他們的刀客忽然讓開一條路,一人從中走出,邁步到兩人面前。雨有聲,大地無聲,她亦無聲。
仲春時節雨紛紛,而今日大雨傾盆。大雨傾盆不足懼,相勸行人莫回頭。
李從璟拜訪郭崇韜。
站起身,李從璟目光鋒銳,「嫉妒我的功績,有本事就自己去戰場上搏,沒本事就乖乖趴著;只能做看家犬,就不要妄想做狼!」
李從璟淡然一笑,「無非兩方勢力,堪稱兩足,因有兩足,張居翰得以行走端正,若是能斷其一足,呵呵……這其中一足,便是以現捧日軍主將吳靖忠為首的吳家。」
官道,一支馬隊頂雨狂奔,噠噠的馬蹄聲如一紙碎夢,撞開了遮蔽行人眼的雨簾,零落成泥,在荒野上起起伏伏。馬隊有十來人,戴斗笠,披蓑衣,負長刀,皆男兒。
廳中,李從璟與郭崇韜相對而坐。
發現對方的時候,避閃已經來不及,一片金屬摩擦聲中,十幾把長刀出鞘,山羊胡更是道:「準備廝殺!」
兩面會首,山羊胡張駿和吳靖義碰面,吳靖義急切道:「張兄,東西到手了?」
「張兄!」張駿話音剛落,路旁跑回來一人,不是吳靖義又是誰?
看到這個人,張駿如墜冰窖,指著她,惶恐中帶著不可置信,「不,不可能,昨日你明明還在潞州,我們一路馬不停蹄,你怎麼可能到了我們前面,這不可能!」
m•hetubook•com.com哦,師弟有顧慮?」郭崇韜酌一口茶,靜待李從璟下文。
「是!」
「師弟有如此大志向,自然是好事。」郭崇韜點頭讚許。
吳家以吳靖忠軍職最高,吳靖義第二,因此吳家門客稱其為二將軍。
「是,正是在下,女俠饒命,我願投降!」吳靖義連忙點頭如蒜,機警的將行囊雙手奉上。
如今大唐軍中,良將無數,然而多為勇將,有孫臏軍謀之才者,少之又少,而郭崇韜是其中翹楚。此前,李存勖稱帝,組建三省六部,擢升了一大批官員,任圜也是在此時升為工部尚書,郭崇韜為中門使,權勢不大,地位尊崇。
「有多少人?」
「前有伏兵截道,實在是跑不出去,那兩名兄弟都死了……媽的,連野地里都有人,這些傢伙分明是早就算計好的!」吳靖義肩膀上還插著一支弩箭,語氣悲憤,他這時反應過來,對方之所以這時出現,並非偶然,分明是有意等他們兩隊人馬匯合之後,好將他們全殲。
趙象爻在軍情處多時,早已長進,這時道:「吳靖忠能結交伶人宦官,我們也能賄賂這些人。屬下曾聽別駕說過,古往今來取得高位者信任的,不過是以財貨賄賂對方身邊的人,讓其為我等說話而已。我們坐擁懷、孟兩州,銀錢不缺,大可賄賂伶人甚至是皇妃,如此還怕了他吳靖忠不成?」
待近了,對面的騎士高喊:「我乃吳靖義,前方來人可是張駿?」
「張兄,何不一起走?」
「黑壓壓一片,看不清,不下二三十!」
相談許久,氣氛熱絡,李從璟將話題引到正題上來,「前日我曾向陛下進言,若與偽梁開戰,百戰軍願為先鋒,拒王彥章,師兄以為如何?」
看畢,郭崇韜看向李從璟,面露驚喜之色,讚歎道:「師弟真乃神人也。https://m.hetubook.com.com
先前那人驚異道:「二將軍在城中接應,為何不入城?」
張駿趕緊迎上去,張皇道:「二將軍,為何返回?」
因為對方說完這句話,他的腦袋就落在了濕漉漉的地面上。
……
他永遠都不會明白了。
李從璟不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如今樞密使一職候選人中,師兄呼聲頗高,能與師兄相爭者,唯張居翰,而張居翰之所以能與師兄相爭,聽說是有人背後支持,因為背後支持他的勢力頗大,便是陛下也不得不慎重考慮。師兄可知這背後之人是誰?」
張駿的血噴洒在吳靖義臉上,將他從惶恐中拉回神,他一下子跪倒,開口求饒,「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確有其事。」趙象爻道。
「二將軍下馬,為今之計,唯有從道旁遁入荒野,尋路回魏州!」張駿急中生智,「但願二將軍吉人天相!」
淇門。
而官道前後,密密麻麻的騎士從雨簾中現身,堵塞了前後方,他已是無路可逃。
郭崇韜所好者,在權勢。而郭崇韜的麻煩之所在,亦在權勢。
雨中,百人個騎士,外加數十徒步刀客,從四面八方彙集過來,將張駿和吳靖義圍在中間,刀滴血,眼如狼。
「吳靖忠已在淇門等三地展開行動,又結交了不少助力,尤其是伶人宦官,到時候只怕就算我們與他的奏摺分量相當,也是敵他不過,我等該當如何,還請軍帥明示。」韋正擔憂的道。
「二將軍快走,我來斷後!」張駿立即做出決斷,將行囊交給吳靖義,「這幫百戰軍難纏得很,個個都是好手,我們之前就吃了大虧!」
「二將軍,你……」張駿怔怔看著狼狽跑回來的人。
在此之前,李從璟得到了郭崇韜的詳盡信息,說來郭崇韜的喜好乏善可陳,既不好美女,也不好金錢,美女和-圖-書金錢,人之所固欲也,許多人拚命一輩子,說到底不外乎為此二者,但一個男人若是連這兩樣都不感興趣,無疑是個異類。
李從璟掏出一封信,遞到郭崇韜面前,「師兄請看。」
說完這話,李從璟看向郭崇韜。
「二將軍,走好!」張駿橫刀在脖頸,揚天嘶吼一聲,就要自刎,「李從璟,老子在下面等你來!」
吳靖義本來帶回十來人,這一走,路上只剩了幾個人,張駿帶著他們死戰一番,漸漸一個個死去,最後只剩下他一人。
他身後一人從斗笠下抬起頭,是個中年男子,山羊胡,他冷冷道:「過城不入,直奔魏州,務必在天黑前趕到!」
吳靖義不再跟張駿多言,道一聲保重,打馬就走。
其實只看吳靖義身邊人的模樣,他就猜到了原因,只是這個原因太讓人絕望,讓他不忍接受。
……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蒼天哪!」吳靖義悲愴而呼,張駿已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淇門縣城如一隻虎豹,靜卧在風雨中,埋頭不語。從雨簾中望見朦朧的城池,為首的一人大聲喊道:「大人,淇門在前,是否入城?」
趙象爻和韋正聞言精神大振,抱拳道:「軍帥放心,定當辦妥!」
當初李存審說借郭崇韜給李從璟,幫他對付吳家,道理便在這裏——有共同的敵人,便是天然的盟友。
「吳家勢大,恐難以對付。」郭崇韜緊緊看著李從璟。
張駿拍拍身側的行囊,道:「二將軍放心,東西已到手!」
「有消息稱,偽梁已集結大軍,準備北征。三日後,是大朝之期,屆時,陛下將定伐梁之策,也將定孰為樞密使!」
激戰半晌,張駿多處負傷,身邊已不剩幾個人,而其餘同伴,人死馬傷,倒在路旁,血匯進雨水中,紅丹丹一大片。就在這時,身後一陣喧鬧,待他回頭看,卻見吳hetubook.com.com靖義跑了回來。
李從璟點點頭,「至於賄賂後宮,此事做得好便好,一旦事泄,終生難保,無異於引火上身,如今你我不可染指。給桃統率傳令,吳靖忠不是在搜集我的罪證嗎,那就讓他的人帶不回消息好了。」
李從璟微笑道:「既如此,這事好辦了,你等只需……如此如此,明白否?」
郭崇韜連忙拿起。
張駿等人還沒來得及近身,對面就是幾支弩箭飛來,當下他身邊就有兩人落馬。張駿紅了眼,大吼一聲,避過箭矢,又死兩名同伴,終於靠近了對方,立即一刀揮斬過去。
「因為有近道。」這人淡淡說了一句,手起刀落。
「女俠」嘴角動了動,以一種在吳靖義聽來莫名的語氣道:「聽說日前捧日軍援助懷州時,曾半途前去剿滅山賊,而且兵馬已經開到了神仙山?」
而若是能和日後的樞密使結為盟友,對李從璟和百戰軍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好事。
吳靖義大喜,「好,此番李從璟死矣!快隨我回魏州!」
「如今樞密使之職空懸,讓人憂心。」李從璟嘆道,「實話說,若是坐鎮後方的是師兄,我這心裏就踏實多了。」
雨太大了些,以至於路上一個閑人也無。曠寂的荒野中,這支馬隊顯得很是孤零。
李從璟冷笑一聲,「我百戰軍浴血奮戰多次,方有今日成就,但偏偏就有一些人眼紅;眼紅也就算了,偏偏不長眼,想著在我背後捅刀子。這些人也不想想,我能收拾得了別人,難道就收拾不了他們?吳家只是其中一個典型罷了,如今,是時候借用吳家人的血,給這些人提個醒了。想染指我百戰軍血戰得來的果實,得看看他們有沒有那個命!」
兩方匯合之後,共三十多人,又開始趕路。
李從璟搖搖頭,「如此與吳靖忠爭鬥,與兩犬撕咬有何區別?」從冊子里發現了一處信息,問和-圖-書道:「幾年前,濮水絕提,危害不小,當時吳靖忠上奏還是晉王的陛下,求其撥款治水,貪墨不少。此事當真?」
「形勢有變,如何還能入城?」山羊胡道,「你我行蹤皆已敗露,百戰軍緊隨其後追來,淇門,李從璟根基之地,不得不防萬一!」
他已經看出來,這人是這群人的領頭,他自付,只要她敢接行囊,他就有把握暴起傷人,將她制住。有了她做人質,此番未嘗不是沒有機會脫險……
樞密使,在某種意義上,說是此時中央軍職之極處亦不為過。
而就在這時,有人驚呼道:「二將軍,百戰軍從後面追上來了!」
「記住,只要趕到魏州,則大勢底定!你我身負李從璟罪證,那可是無數兄弟拿命換來的,必須送到將軍手中!」山羊胡叮囑一句。
正當他們準備繞過淇門時,眼前的雨簾中,官道上迎面奔來二十余騎,直向他們而來。
「是二將軍!」十幾人立即雀躍起來,山羊胡則大聲回應:「正是張駿!」
「莫非師弟知曉?」郭崇韜奇道。
「這……」吳靖義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李從璟語氣平淡,趙象爻兩人卻是神色凜然,「是!」
吳靖義無奈,只得如此,當下和兩人下馬,從路旁跑了。
他沒被升職,是因為他有可能升任的位置,不但重要,而且競爭激烈。現如今的朝廷,滿足這個條件的空缺官職,只有一個——樞密使。
李從璟露有憂色,「然此事陛下並未首肯,若要美夢成真,還得需要有人肯為百戰軍說話才行啊。大軍行動調度之權,皆在陛下與樞密院之手,我便是想謀這份戰功,也是不易。況且,若果真如此,大軍物資補給一應調度大權俱在樞密院,若沒有正直可靠之人坐鎮後方,我這心裏也有些顧慮。」
「女俠」漠然看了他一眼,忽然問道:「你就是吳靖義,捧日軍都虞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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