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雨落幽燕
第438章 風卷黃旗過大崗,北境今起無戰事(七)

「要劫持夫人,無論是在鬧市,還是在僻靜小巷,有我軍情處暗中護衛、及時支援,都不可能。因而,選擇一處店面,將明、暗兩處護衛隔離,就成了絕好的打算。如此一來,不僅能方便埋伏人手、讓事先準備的迷香發揮效用,還不怕在事後牽扯到他人,給順藤摸抓查出幕後之人。不得不說,謀划這件事的人,當真是有幾分本事。」
李從璟瀏覽完信件內容,一巴掌將信拍在案桌上。
見到第五姑娘,李威佯作硬氣地叫道:「爾等何人,哪個司的?光天化日之下,攜帶刀兵闖入朝廷命官私宅,本官何罪,爾等公文何在?如若沒有,本官定叫你們知曉厲害!」
第五姑娘轉頭向李氏看過去,正想說什麼,忽然又止住了話頭,目光落在對方那對三四歲的女兒身上。
……
不多時,李威和他夫人、兒女就被揪出來。
又吩咐在門外候著的軍情處護衛,「集結一個百人隊,隨我去東市!」
「此外,今日在楊記布莊動手的人,沒一個是原來店中的人。原本的店主和僱員,早已叫人殺死,屍體就藏在後院柴房裡。」
盛怒讓第五姑娘臉龐通紅,身上的大紅衣裳似乎都在顫動。軍情處上下誰不知曉第五姑娘的怪異、火爆脾氣,聽得如此嚴令,俱都噤若寒蟬,連忙分頭行動。
第五一言不發,撩起裙擺蹲下身一一檢視了護衛、健婦的傷口,又翻看了攔截趙隊正時被殺的店員,眉頭越鎖越緊。
莫離似笑非笑,道:「這也說明,盧龍這些年來的迅速崛起,和對契丹的抗擊,已經使得自身成為一股讓天下諸侯側目的勢力,並且被諸侯們研究。情況如此,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
「我夫人……」
第五姑娘抬起手,冷然道:「破門!」
「住手,你們住手!你們憑什麼打人,你們不要打人了……」李氏抱著一對小兒女哭喊出聲。
「統領,小心!」
第五姑娘的目光落到李氏懷裡那對兒女身上,深深吸了口氣,hetubook.com.com仍舊是難抑憤怒,「夫人本是大家閨秀,賢淑賢良,如今有了身孕,自然會想親手為公子準備日後的衣物。而你,讓你的兒女穿上楊記布莊的衣裳,以身示範,再有意推薦,夫人就會被你引去楊記布莊!」
「吳國新近組建了一座秘密衙門,頗為有趣的是,這座衙門職司與軍情處相似,以軍情處金陵分部所呈奏報來看,這座衙門簡直就是軍情處的翻版。」莫離和李從璟在商討軍務之餘,說了一個新聞。
「軍情處雖然行蹤向來隱蔽,但畢竟活動『猖獗』,被人注意和研究也不是什麼意外之事。」軍情處這種組織的便利處,這麼早就被吳國知曉,並且被著手模仿,李從璟有些感嘆吳國的動作迅捷,「徐溫和徐知誥都是當世不可多得的人傑,當真小覷不得。」
「若是在街面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應對不及——」黃勇雄猛然叫出聲,「這是一起有蓄謀的綁架!」
事發地點在一家名為「楊記布莊」的制衣店,附近街面上的行人已經被強行疏散,四名護衛、健婦,過半橫屍店中,另有兩人死在後院。死於店中的人都是被一擊斃命,後面兩人則死狀凄慘,令人不忍多看。店裡已是人去店空。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能一日走在天下諸侯前面,就能永遠將天下諸侯甩在身後。」李從璟淡淡地說道,「吳國這座衙門如何稱謂?」
「閉嘴!」第五姑娘甩手一腳踹在李威肚皮上,立即讓對方停止了叫喚,她冷笑一聲,上前蹲在李威面前,「你嚷嚷什麼,現今幽州哪個司有頭臉的官員,不識軍情處?你明知故問,是想掩飾什麼?我倒想問問,今日又非休沐,你為何不去當值,而是捲縮在家?你方才叫聲中氣十足,就不用說身體不好這種借口了。」
第五姑娘小巧的鼻子忽然抽了抽,使勁嗅了幾口,朝黃勇雄走過去,將捲縮在地上吐血的對方一把丟開,弓著身子在他身後左顧m•hetubook.com•com右看。
隨即,第五姑娘站起身,負手打量著宅子里的青磚黑瓦,對李威夫婦道:「夫人在東市楊記布莊被人劫持,至今不知蹤跡。八名精銳護衛,無不是以一敵十的好手,卻因為布莊里燃著一種極其罕見、能叫人渾身無力的迷香,轉瞬間就叫人取了性命。」
那些驟然奮起的僕役,雖然能出其不意發難,但也只來得及射出暗箭,就被軍情處銳士一擁而上,亂刀剁成肉泥。
「稱謂也頗為有趣,知情人稱之為——青衣衙門!」
第五姑娘身子嬌小,不能護住李威全身,但好歹護主了他的要害,讓他能夠免於一死。
……
最後冷然下令道:「分派人馬從各城門出城,追趕所有一個時辰之內出城的行人,逐一排查。誰要遺漏一個行人,凌遲,夷三族!」
桃夭夭這時候闖進帳來,將一封信件遞到李從璟身前,神情肅然。
其他軍情處銳士面色都不自然,低著頭不敢再隨意說話。
「沒事,我有軟甲,死不了!」第五姑娘揮了揮手,咬牙看向愣愣的李威,「你還不肯說?」
第五姑娘冷笑道:「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夫人信任之人,為其隆重推薦了這家店!」
幽州。
不到一個時辰,超過兩百名軍情處銳士,包圍了幽州刺史府。
趙隊正就是在暗處照料任婉如周全的軍情處精銳領隊,黃勇雄就隸屬趙隊正,以上這些情況,他在來時的路上已經跟第五姑娘說過了。也是在趙隊正追出去的時候,他奉命回去向第五姑娘彙報情況。
放下香爐,她重新回到店門口。
再度回到店中,第五姑娘沒去理會說話的人,將已經生不如死的黃勇雄從地上提起來,盯著他,語氣冰冷的像是要殺人,「夫人在來東市之前,去了哪裡,都見了些什麼人?」
但李氏和他的兒女就沒那麼好運了,李氏被一箭射中面門,而那對兒女也各自中了箭——李氏已經雙目圓睜倒下,定然活不成了,一雙兒女卻沒有傷和*圖*書到要害,卻也哭個不停。
李威剛想說話,就被第五姑娘抓住頭髮,拿著腦袋往地上撞下去,「關你夫人屁事!」
同時取下腰牌交給身旁一位小頭目,「傳訊城防司,封鎖城門!」
看著自己的妻子,李威發出震天的哭喊聲,哭聲里飽含悔恨、自責、憤怒。
「包圍這裏,一個人都不許放過。來人,撞門!」第五姑娘陰沉著臉,竟是連叫門的意思都沒有。
附近幾名僕役,原本或被打暈,或抱著腦袋蹲在地上,這時忽然衝出來。他們手臂一抬,就見數支暗箭從袖口|射出,轉瞬間就到了第五、李威面前!
一名軍情處銳士從一個僕役身上搜出一張腰牌,遞給第五姑娘。
店外,任婉如出門乘坐的馬車還被栓得好好的。
「李威,出來!」第五姑娘踏進門庭,宅子並不大,只不過三進而已,數十名軍情處銳士,氣勢洶洶湧向各院廂房,見人也不問緣由,喝令對方抱頭蹲下,稍有反抗,無不是被刀鞘抽暈。
第五姑娘臉色鐵青站在府門口。
自打有身孕后,任婉如平日里深居簡出,只與幽州寥寥幾名年歲相仿的「官太太」有來往。第五姑娘心想,如今幽州軍在外征戰,戰事正緊,任婉如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要是李從璟出征歸來,任婉如卻不見了,她實在無法想象那個場景。
桌面隨之裂開!
「戶曹李威大人的夫人,邀了夫人今日去賞畫。之後夫人再沒見別人,直接來了這裏……」
李威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手掌已是被死死釘在地上,他身子如蛇般扭動著,卻是徒勞。
任婉如但凡出行,身旁明面上的護衛力量是四名護衛、四名健婦,但暗地裡照料周全的軍情處力量,怎麼都不會少於一隊精銳。如此周密護衛,任婉如竟然在鬧市走丟,簡直匪夷所思。
「統領!」附近軍情處銳士失聲湧向第五姑娘。
兩刻之後,第五姑娘帶著百名軍情處銳士,站在了戶曹官員李威的宅子門前。
軍情處銳士黃勇雄惶恐而www•hetubook•com•com不安道:「夫人……夫人在東市失蹤!」
忽然有軍情處銳士急聲示警。
「哎哎,爾等作甚!瘋了嗎你們,你們可知這是誰的家?我……」軍情處破門之後,宅子里立即有僕役跑出來,對著軍情處就開始叫罵,然而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被軍情處銳士用刀鞘拍在腦門上抽暈。
「你最近愈發不淡定了。」見到桃夭夭嚴肅的模樣,李從璟也知道必有重要情報,還是打趣了一句。
「青衣衙門?」
「好計謀,當真是好計謀,環環相扣!」第五姑娘呼著粗氣,極力壓制著怒氣,「軍帥率軍征戰在外,為國奮軀,你們卻在這裏算計夫人,當真是好得很!」拔出短刀,豎直刺下!
「然而,這裏面卻有一處掩蓋不去的破綻!」第五姑娘低下頭,卻沒有看李威,還是盯著李氏,語氣陡然變得嚴厲,「那些侯在楊記布莊準備動手的人,如何就能確定,夫人一定會去那裡?!」
那幾名僕役,不用說也是幕後之人放在這裏監視李威的,從他們方才果斷的舉止來看,分明早就接到了必要時殺人滅口的指令。這些人,是死士。
……
臨近的軍情處巡視人員已先一步趕到,見到第五姑娘面若寒霜進門來,忙滿頭大汗跑過來彙報情況,「夫人進店后,趙隊正起前還能看到店主在為夫人介紹布料。之後不久接到護衛警訊,在他們衝進店時,立即受到店員截殺。他們追出後院時,護衛已經死絕,對方的蹤影也很模糊……趙隊正已經帶人去追了,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以一鎮節度,而為天下諸侯重視,是值得自豪。但長遠來說,日後面對這些對手時,就不能取得之前種種,因為對手對自身的不了解,而能佔到的便宜。
噗嗤噗嗤的聲響接連響起!
有人要殺人滅口!
「廢物!」第五從案桌后跳出來,一腳踹在黃勇雄胸口。
先一步趕來的那位軍情處巡視人員,好奇的拿起香爐嗅了嗅,思索片刻,將香爐打開,見到裏面的「香料」,大驚失色,望和圖書著第五姑娘失聲道:「這是迷香,能讓人疲軟無力的迷香!怪不得夫人的護衛,會在須臾間被殘殺殆盡!」
雖是出征在外,幽州諸項事務,李從璟同樣在做全局掌控,不僅如此,中原局勢與天下大勢,他也無時無刻不在關心。但即便如此,他畢竟身在異國,很多事並非他能及時掌握的,比如說李嗣源征討趙在禮,李從璟就還不知情,當然,這其中的原因更多是李嗣源才領命不久。
「安排在婦人身邊的護衛,都是好手中的好手,但是現在,八名護衛轉瞬間被殺,甚至都沒有撐到趙隊正趕過來……」第五沉吟著在店中四處走動、觀察、翻動各種器物。
桃夭夭率軍情處主力隨軍征戰,坐鎮後方的最高統領便是第五,她在大軍出征期間的主要任務,是監視以費高章、張一樓為首的盧龍本地官僚,確保其不會拖大軍後腿。然而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想象,任婉如竟然會出現這種情況。
節度使衙門,軍情處。
桃夭夭注視著李從璟沒有說話。
揪著衣領一把將黃勇雄從地上提起來,第五姑娘大步出門,「沒死就帶我去事發地點,路上給我把事情原委說清楚!」
再看暗箭射向的地方,第五姑娘竟然以身護在李威身前,後背已是插了數箭!
李威夫婦兩人,頓時臉色蒼白。
……
第五姑娘憤然轉身,一腳將黃勇雄踹飛出去,撞倒了幾排布料架子,「別跟我說這種顯而易見的廢話!」
「費高章不會已經跑了吧?」一名軍情處小頭目出聲道。
不時,第五姑娘手中出現一個袖珍香爐。將香爐湊到鼻前聞了聞,第五兩條眉毛隨即擰到一起。
「說,你們受何人指使?夫人現在何處?」第五姑娘咬牙切齒,另一柄短刀直指李氏,「你若還想隱瞞,今日,我讓她們母子三人,血濺此地!」
正埋首案牘中整理文書的第五姑娘,從堆積如山的書冊中抬起頭來,目光如刀的盯著眼前的軍情處銳士,眉眼間的怒氣讓她清純嬌媚的臉蛋變了形,「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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