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何解？」趙廷隱竟是比李紹斌更急切。
九月五日，李從璟再下軍令，以皇甫麟為前軍上將，領龍驤軍自劍州出發，打李從璟帥旗，沿途大張旗鼓，扮作主力，向南而行。九月九日，龍驤軍與南下之橫衝軍會師于綿州城外，翌日，兩軍攻城。
李紹斌冷哼一聲，揚著手中的書通道：「然則眼下，李從璟卻到了綿州！」
兩日前，王師左軍先鋒百戰軍，進入閬州地界。孟平依照李從璟帥令，根據軍情處所繪地圖，派遣精銳游騎數百人，先行散佈於閬州境內各處，猶如子落棋盤，截殺東川游騎，封鎖各條大小道路。
「以多欺少，便是欺負人。比起被欺負，欺負人總是要愉快的多！」李從璟哈哈大笑。
「趙將軍此言何意？」
「若是賊軍主力不在綿州，當如何？」
房中一時安靜下來。
李紹斌臉色變了，他道：「這不應該！」
九月十日夜，一份緊急求救信，自綿州經梓州送達閬州，呈于李紹斌手中。
「好了！」李紹斌打斷了兩人的爭辯，「戰事如何安排，本將已有定論，兩位不必再爭！」
但是綿州沒有時間了。
趙廷隱奉孟知祥之令，率領一萬西川軍，自遂州出發，于這日抵達閬州城。
李從珂自然也跟著笑。
「李帥信與不信，末將並不關心。」趙廷隱看著李紹斌說道，「末將只關心，李帥接下來會如何做。」
他們說著同樣的話，含義卻不一樣。
笑罷，李從璟一擺手，「說到底，孟知祥、李紹斌舉兵叛國，妄想以一地挑戰整個帝國，本就是找揍找死。既然他們有這個雅興，本帥怎好掃興，怎好不叫他們知曉，帝國的鞭子抽在身上有多疼、多能要人命！」
「因此當務之急，是弄清形勢，分辨出賊軍主力到底是去了綿州，還是來了閬州。」王暉總結道。
「難道李紹斌會自大到以為，www.ｈetｕbooｋ•ｃｏm.ｃoｍ在野外碰到我軍，他能戰而勝之？」李從珂又問。
「若是賊軍主力不在綿州，我軍至少尚能自保。即便戰事不利，退守閬州也無不可！」
「原來如此。」李從珂深表欽佩，「大帥運籌帷幄，廟算無遺，我等佩服！」
「如此還不夠嗎？」趙廷隱反問，「末將會率大軍來援，原因正在於此。」
「只因如此？」李紹斌皺眉。
「什麼問題？」趙廷隱立即追問。
他道：「聽聞百戰軍極善使用游騎，但凡征戰，必遣大量游騎開道，捕殺對手斥候，控制要道，使對手軍情之上傳下達不能通暢。」
「李肇因何而敗，劍州三戰，每戰戰況如何，王將軍莫非還要本將多言？」趙廷隱語氣漸冷，看來對李肇身死、西川部曲覆滅，而王暉獨善其身的戰況，並非沒有怨言。
李紹斌心頭泛酸，也不知是羡慕還是嫉妒，「趙將軍對孟帥倒是深信不疑。」
李從珂賠笑道：「大帥說笑了。」
「莫非李帥信了？」
李紹斌、趙廷隱的目光頓時聚焦在他臉上。
「孟帥言不可，便一定不可？」王暉快被氣笑了。
「笑談！」王暉拂袖冷笑，「原以為西川多勇士，孟帥更是人傑，竟不曾想膽小至此，連與賊軍一戰的勇氣都沒有！」
「什麼運籌帷幄、廟算無遺！」李從璟洒然一笑，「本帥不過是在以多欺少罷了。」
王暉道：「眼下，唯有一條路可走：一力破百巧！」
趙廷隱沒接話，他沒有附和他人發牢騷的習慣。
李紹斌接到綿州求救信時，正在接待西川將領，也即漢州刺史趙廷隱。
……
「閬州守軍，必定出城來迎戰。」李從璟淡淡笑道，「攻城未必能拿下閬州，但野戰必能擊敗賊軍，從而進一步奪下閬州城。」
趙廷隱也道，「確實不應該。」
閬州要探明李從璟的ｈttps://ｍ•heｔｕｂooｋ•ｃｏｍ.ｃｏｍ主力到底在何處，需要時間。
「不可？」王暉不樂意，「為何不可？」
「然則這卻有個問題。」王暉忽然又道。
「這並不重要。」藍天白雲，李從璟縱目遠望，「重要的是，李紹斌沒有選擇。」
自劍州敗退閬州的王暉，此時起身對李紹斌抱拳，道：「龍州防禦堅固，也是一座要塞，卻擋不住賊軍偏師兩日猛攻，若是賊軍主力到了綿州，只怕綿州形勢不容樂觀。綿州若有閃失，梓州危急，我軍應當立即回援。」
趙廷隱問李紹斌，「李帥緣何認為不應該？」
求援信本由一隊精騎護送，但當書信送達李紹斌手中時，起初的二十來人已只剩下最後三人，其餘十數人，先後死於路途。
趙廷隱看著他道：「本帥接到游騎回報，百戰軍已進入閬州地界。百戰軍既然來了，李從璟該是也會來才對。」
「那又如何？」趙廷隱沉著臉問，「難道我軍便沒有精騎？」
為何？
「是何用心？」趙廷隱問。
「沒有選擇？」
趙廷隱肅然垂首。
「本將此言何意，難道王將軍不知？」
形勢對閬州、對兩川很不利。
趙廷隱回答道：「因為孟帥曾言，李從璟必會遣主力至閬州。」
東川主力盡在閬州，且不說綿州，便是梓州守軍都不是很多。
九月一日，李從璟下令，以高行周為右軍前鋒上將，領橫衝軍自劍州出發，一路西去。行軍兩日，大軍抵達龍州。九月四日，橫衝軍奪取龍州州城，擊潰西川將領李筠所部。
飛雲軍留有五千將士鎮守劍州，也就是說李從璟身後帶著近兩萬兵馬，加之先行一步的百戰軍，這回進入閬州，他的確帶了主力。
趙廷隱嗤笑，看王暉的眼神絲毫不掩飾譏誚之色，「是否笑談，在劍州敗於賊軍之手的王將軍，難道果真不知？」
「爾等自綿州出發時，有hｔtps://www.hｅtｕｂoｏk.cｏｍ•ｃｏｍ
一隊人馬，現如今卻只剩三人，其他人都折在了路上？」這個問題，李紹斌本是聽信使說過的，此時他又問了信使一遍。
趙廷隱也很驚訝，因為按照孟知祥的推測，王師主力本是會來閬州的。但他沒有發問，因為他只道有人會替他問。果然，李紹斌盯著送信的人，問：「你等可看清楚了？賊軍有多少兵馬？」
「出擊劍州！」王暉斷然道。
「末將不信。」趙廷隱道。
在他身後，跟著虎衛軍都指揮使王思同、飛雲軍都指揮使李從璋以及李從珂與石敬瑭。
「閬州守軍若能出城迎戰我軍，我軍自然能一舉將其擊敗。但大帥為何肯定李紹斌不會踞城而守？」李從珂不解。
「若是賊軍主力在綿州倒好，若是果真在劍州、閬州一帶，我軍必不可免與之野戰。」趙廷隱嘆息道。
形勢雖然仍不明朗，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
「末將有一計，可破眼前困局！」王暉忽然說道。
「他若據守閬州，閬州縱然可保，但綿州、梓州一線，可是有我實打實的兩萬大軍，那絕對是守不住的——更何況，高行周、皇甫麟整出來的，可是五萬大軍的陣仗。總而言之，留給李紹斌的時間不多了，眼下他需要的是分毫必爭。否則時日長了，一旦梓州陷落，他就沒了生路，那時候無論再想做什麼，都晚了。」李從璟道，「況且，李紹斌必定認為，即便他與我軍野戰不勝，尚可退守閬州城。所以，李紹斌必定奔襲劍州，以求擾我後方，亂我部署，探我虛實。」
「不信？」
「孟帥言不可，自然一定不可！」趙廷隱肅然道，見李紹斌、王暉臉色不好看，接著道：「臨行之前，孟帥有過吩咐，若是與賊軍戰於野外，我軍必敗。要想求勝，必須依靠城池。」
「賊軍主力已至綿州？」李紹斌覽罷信件內容，震驚萬分。
綿州的防備，並不m.hetubook.com.com會比龍州堅固，橫衝軍兩日攻下了龍州，要攻下綿州，需要多久？況且，無論李從璟的主力在何處，可以確定的是，綿州城外，不止橫衝軍一部。
王暉知道李紹斌在想什麼。
「孟帥有言在先，不可與賊軍野戰。」趙廷隱道。
「本帥緣何不信？」
「李從璟必率主力攻打閬州。」王暉道。
「是！」信使回答，「進入閬州地界后，遭到幾股精騎攔截、追殺。」
李紹斌沉吟不語。
王暉在劍州失利，敗退閬州后，令李紹斌極為震怒，欲殺之而振軍心，若非眾將士求情，他已生死難料。如今，正是他急於將功補過的時候。
「不錯！」趙廷隱又飲下一杯酒，眼神明亮，「此事不難，多遣游騎即可。閬州距離劍州本就不遠，斥候一路行至劍州，必能查明事實。」
王暉沉聲道：「即便我軍不少精騎，卻少善於此道的將領。無論如何，要探清賊軍主力在何處，需要的時間更多了。」
王暉卻看向李紹斌，不說話了。
「梓州是東川根基，豈是閬州可比！」王暉果斷道，旋即話鋒一轉，「當然，若是綿州城外，並非賊軍主力，則可見李從璟別有用心。」
「為何不可？」
而從閬州回援梓州、綿州，行軍都要耗去幾日時間。哪怕是精騎疾行，也非一日可達的。
「觀其陣勢，不下五萬，且有李從璟之王旗、官旗、帥旗，絕不會有錯！」信使答道，臉上還有未曾消褪的惶懼，也不知他是惶懼於當日在綿州，突然看到的城外大軍，還是惶懼於來日路上，被人截殺、追殺的兇險。
說完，他又問：「趙將軍緣何認為不應該？」
「綿州戰事已起，眼看梓州不保，李紹斌急需打開局面。要打開局面，還有比奔襲劍州更好的策略嗎？」李從璟笑道。
「東川軍回援梓州，閬州便不要了？」李紹斌沒說話，趙廷隱已然搶先開口，這顯現出他的內心並非如和*圖*書他的表現那般輕鬆。
趙廷隱看清兩人神態，沉默下來，他也明白了王暉的意思。
李紹斌自然明白王暉的意思。
李從珂問出了這兩個字。
李從璟踏入了閬州地界。
「不可，不可。」
李紹斌暗暗咬牙，「李從璟這廝，端得是奸詐、狡猾！」
三萬將士，要攻破有著同樣兵力駐守的閬州城，未免顯得不足。但李從璟卻有著十足信心。
李紹斌又沉吟不語了。
「不錯。」趙廷隱心頭稍松，「百戰軍到了閬州，李從璟本也應來閬州的。」
他說完這話，前方百戰軍游騎回報：已發現了李紹斌大軍的蹤跡。
李紹斌驚訝，趙廷隱深思。
「你……」
「並非說笑。」綠水青山，李從璟笑道：「往先為一方鎮將、藩帥時，但凡征戰，本帥常是以少敵多，故而步步危機、提心弔膽，那時候本帥便知道，這天底下打起來最痛快的仗，並非以少勝多，而是以多欺少！」說完，他問李從珂，「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聲東擊西。」王暉道。
趙廷隱也不催促，與李紹斌對話時，他本站了起來，此時復又坐了下去。先前眾人本在宴飲，趙廷隱身前的案桌上，酒肉食物一樣不差，他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緊不慢的飲下。
「野戰便野戰，難不成我等還真怕了他李從璟？！」
「為何？」
王暉接著道：「眼下，閬州有我兩川雄師近三萬，大可一用！若是賊軍主力在綿州，閬州只有百戰軍，則我三萬虎賁，要破百戰軍不難，屆時便能長驅直入，襲奪劍州！事若成，可搗毀賊軍後方，其必自敗；事若不成，也可令賊軍回援，屆時綿州之圍自解！」
「只因孟帥從沒錯過。」趙廷隱理所當然道，隨即他露出怪異神色，「難道東川將士，對李帥不是深信不疑？」
李紹斌眼前一亮，連連稱好，趙廷隱卻沒有附和這種意見，而是搖頭道：「不可。」
「哦？」趙廷隱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