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然流逝，不知不覺間，雞鳴聲起。
林安心羞得拍了李從璟胸口一下，「殿下……」
——他先前接到青衣衙門稟報，周宗告訴他，眼線在揚州看到林安心跟在李從璟身邊，在各處遊玩——這讓徐知誥怒不可遏，當場摔了茶杯。但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他在看到周宗神色閃躲，好似話未說完，嚴厲追問時，周宗支支吾吾的說，林安心跟李從璟舉止親密，就像，就像已經……後來青衣衙門花費重金，收買府衙僕役，終於得到了林安心在李從璟房裡一夜未出的消息。
「數月前將軍奔襲和州，夜燒烏江糧倉，擒獲柴克宏，彼時將軍就早早散布柴克宏被陣斬的消息，這等遠見卓識，平實在是敬佩不已。」孟平的聲音輕輕響起。
昔日，三人同在金陵大丞相府，如今，又一同站在江北。
雅間中還有一人，名叫陳陶，也是個年輕士子，聞言勸道：「查兄，你都飲了三壺了，今日還是罷了吧。」
距離江面不到十里處的一片林子后，有萬千唐軍甲士默然肅立，一眼望不到盡頭。
……
揚州江渚之上，史虛白與韓熙載迎風而立。
論及眼下天下大勢，周宗如此說道。
江北。
徐知誥轟的一把推開房門，滿面陰沉的大步走進屋內，將正在銅鏡前卸妝的丞相夫人驚得渾身一抖，手上的金釵當即不小心刺進手指，疼得她啊呀一聲叫喚，低頭看時手指上已是冒出血珠來。
韓熙載聞言先是微怔，旋即肅然點頭，接著又不禁笑道：「江南士子都在北奔洛陽，史兄可願『從善如流』？」
柴再用冷哼一聲，叱道：「你覺得我會做叛國之臣嗎？！」
天還沒亮，鄂州監軍張義方就起了床，穿戴好后拉開窗子，瞧見天空還有點點星辰。
「大喜，大喜，的確是大喜，天大的喜事！」楊溥終於肯放開楊溥，激動在堂中來回走動，幾乎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想要仰天長嘯。
孟平望著鄂州城，收斂了笑意，沉吟下來，「然則，柴克宏勸降柴再用，能否成功？」
宋齊丘不贊同周宗的意見，他搖頭道：「我久在楚地，知曉北賊兵馬的情況，彼部自益陽之敗后，雖有反攻之舉，但並不曾破水沉舟，如若北賊不願放棄楚地，彼部必是在等江淮北賊馳援，好到時再一同發力。」
柴克宏見柴再用沉思不語，不敢說話，只是關切的望著他。
「哦？那是何人？」孟平好奇道，轉念一想，「莫非又是那進士三甲？是江文蔚，張易，還是朱元？」
「都辦妥了？」
駱知詳到大丞相府時，徐知誥已經和眾多幕僚坐在一處，只是不同於江淮之戰前的群英薈萃，眼下堂中的俊才卻是顯得匱乏了些。
「明日就走！」
自此之後，李嗣源再沒有召見過吳國使臣。
「陛下……」程冼杉見楊溥不動了，不明所以，轉到楊溥面前，待看清楊溥的模樣，驚的連忙趴在地上，「陛下，你這是怎麼了……」
周宗遲疑片刻，最終還是不敢忤逆氣頭上的徐知誥，只得低頭領命，「是，卑職這就去辦！」
不時，離開祠堂的柴再用，腳步匆匆到了後院，打開書房的門，當他看到書房中站立的人時，頓時如遭雷擊，「克宏？果真是你？你沒有戰死？」
駱知詳從洛陽回到金陵時，已是八月。
「夫君……」婦人被摔的跪趴在床前，膝蓋一陣鑽心的生疼，眼淚不受控制就湧出來，她回頭去看徐知誥，對被對方一把捏住脖子，宰羊一般將她的腦袋扳回去，好似極度不願看到她的臉一般。
窗外下起了雨，淋淋漓漓的雨聲，猶如世間最動聽的音樂。
婦人大半邊臉都埋進了褥子里，臉紅如血，五官扭曲，頭髮胡亂披散，淚水很快打濕被褥。被折磨得快要窒息的婦人，漸漸身體就沒了力氣，任由徐知誥擺布，只是哽噎抽泣不停。
「陛下，洪國公求見！」不時，有人在門外稟報。
……
他如今已是江北行營的錄事參軍，而史虛白見了李從璟一面后，雖然對李從璟十分心折，也受到李從璟的邀請，但因為在徐知誥那裡有過不好的經歷，有些心灰意冷，仍是不願再出仕，想要隱遁山林，故而韓熙載此問，實則是在勸他。
「我謂將軍：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將軍既受天賜大才，何以不為國盡忠，匡扶社稷？」
天色完全黑下來，柴再用喟然一嘆，「我戎馬一身，拚命博得高位，最終卻沒能讓你遠離殺伐，一生富貴，反而叫你戰死沙場，屍首分離，此乃為父之過也……」
聽到丫鬟關門的聲音，徐知誥臉上的偽裝，瞬間被他自己撕得乾乾淨淨，通紅的雙眸里儘是猙獰可怖之色，他向前一把猛地抓住婦人，不由分說的將她拽到床前，將花容失色的婦人粗暴的甩到床邊，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腰帶。
「陛下，臣……」駱知詳還想說甚麼，卻見李嗣源已經將視線從他身上挪開，看向了一旁的任圜。
洛陽，宮城，文明殿。
這可是一份殊榮，足見李從璟對他的重視。
孟平聽完西方鄴的陳述，在對個中細節都了解之後，不禁也笑起來，「若是柴克宏果真能勸降了柴再用，此事倒也足以傳為一段佳話。多年後再想起柴克宏賄賂江文蔚的趣事，也足以浮一大白。」
猶覺得不滿意，又和圖書把婦人從床邊提起來，一把丟到案桌上，婦人沒坐穩摔倒在地，磕破了嘴唇，眼看婦人流了血，徐知誥陡然興緻大增，又是一巴掌甩在婦人臉上，這下婦人嘴邊流的血更多了，徐知誥狂亂笑個不停，再度把婦人翻過身來，又提槍上陣……
柴再用之子柴克宏，戰死在和州，他對大唐當然恨之入骨，有他坐鎮武昌防備江北，的確足以讓徐知誥放心。
他的手不知何時又滑到那兩座山峰上，流連忘返，壞笑道：「你這裏不就有一方山河嗎？」
臨了，徐知誥做了最終指示，「江淮之戰，朝廷損耗錢糧太多，府庫糧倉為之一空，更且失去十四州富足之地，當此之際，楚地民政要緊，務必要使得來年楚地能反哺朝廷！至於江淮北賊短期內是否南下，則不用太過擔心。彼部要進入楚地，必要經過鄂州，我已令武昌節度使柴再用嚴密防備，一切無虞！」
婦人一邊哭泣一邊慘叫，徐知誥起初還興緻盎然，但衝鋒陷陣到一半，想到林安心的模樣，心頭就跟火燒一樣，他不看婦人的臉，幻想身下的婦人是他夢寐已久的那具身體，卻抵不住婦人身上的氣味是那般與她不一樣……
「殿下，安心想要去廣州。」林安心的臉在李從璟胸前蹭來蹭去。
夜風吹拂，燭火搖曳不定，似要熄滅。
徐知誥早就將林安心視作禁臠，但凡金陵的人物，只要是誰多看了林安心兩眼，事後都會被青衣衙門查得底褲都不剩，卻不曾想自己垂涎了多年的獵物，最終自己沒得到，竟然還落到了李從璟手裡！
柴再用望著柴克宏的靈位，黯然神傷，無言良久。
一陣窸窸窣窣，林安心考拉一般纏抱著李從璟，櫻桃般的臉上香汗淋漓，枕著李從璟寬闊溫暖的胸膛，滿臉都是幸福和滿足，輕聲軟語說著情話。
李嗣源卻無意聽他長篇大論，擺了擺手，對他道：「你此番入朝，無非是想要說服朕罷了楚地之兵，哼，朕又不是昏君，豈是憑你三寸之舌就能說動的？回去告訴楊溥，叫他速速到洛陽來朝見，親自向朕謝罪。否則，朕當立即進兵金陵，借淮南府庫，犒賞王師將士，屆時可沒有爾等求饒的機會！」
駱知詳臉上陣青陣白，「陛下此言……」
大丞相府聞聽此訊，一片死寂。
史虛白、韓熙載、盧絳、蒯鰲、馬仁裕等都已不在，除卻周宗這個老人外，便是徐玠、孫忌等人有資歷、得重用，至於其他人，除卻一些資質平庸的，就是新近被徐知誥提拔的陳覺、查文徽等人，但地位遠遠談不上顯赫。
楊溥坐在窗前，獃獃望著窗外庭院里的陽光，良久一動不動，像只坐井觀天的青蛙。
西方鄴的神色也肅穆起來，默然片刻，才緩緩道：「若是柴克宏能勸降柴再用，則鄂州防線不復存在，我殿前軍將不費吹灰之力渡江南下，有此出其不意之便，從背後殺穿楚地吳軍就將很是容易，屆時與郭威、夏魯奇等人聯手，要定楚地，只在旦夕之間。」
……
以鄂州、岳州斷絕江淮唐軍直接南下道路，唐軍將被迫自洞庭湖西北的澧州進入楚地，不僅無法在楚地開闢第二處戰場，達到兩面夾擊楚地吳軍的目的，而且也必須從西邊正面進攻防線堅固的益陽。
定奪定奪，事到如今，如何定奪？
等查文徽和陳陶離去，史虛白望著江面喟嘆道：「查文徽，歙州人，不曾想，現今也北行中原了。」
「北賊今得江淮，雖氣焰囂張，但方經大戰，料來一兩年內也不會出兵楚地，這正是大吳穩固在楚地根基的時機。唯有將楚地民政處理完善，來年北賊來犯，我等才好借楚地之財，與北賊相搏。」
心腹肅然點頭。
殺了張義方，柴克宏沉著臉出門，嘴裏吐出幾個冰冷至極的字，「一個不留！」
堂中諸將，頓時噤若寒蟬。他們進門前都交出了兵刃，此時哪裡是柴再用親兵的對手？
心腹遲疑片刻，忽而湊過來，對柴再用耳語兩句。
「自黃巢亂天下以來，神州分裂，社稷沉淪，此非天災，實屬君王失德——君失其鹿，而群雄逐之。家國不幸，個人何能獨善其身，以將軍之軍略，本該有藥師、仁貴之功，青史留名為後人稱頌，如今卻獨居鄂州一隅，此豈是將軍之失？實乃朝廷之失也……」
宋齊丘搖頭，「北賊回師洛陽的兵馬，大抵只有三萬之眾，是為了拱衛洛陽，避免大軍征戰江南時，有宵小之輩趁機起事。」
節度使府衙，柴再用披掛齊整，召集諸將匯聚一堂。堂外，百名親兵披甲持刀，嚴陣以待。
他深感意外，因為李從璟征戰多年，還從未在戰前給敵將寫過書信。
被忽略的駱知詳張了張嘴，悲憤不已，氣得渾身顫抖，卻也沒有半分辦法。最終，在沒有人理他，甚至沒有看他的時候，他頹然離開大殿。
「甚麼？果真如此？」楊溥一下子從坐塌上跳起來，臉上頓時充滿了光彩，整個人剎那間就變得容光煥發，這等振奮的模樣簡直不輸于士子聽到金榜題名，他一把將程冼杉抓起來，「你快說，具體是怎麼回事？」
「正合我意。」
……
眾將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但也有人的確不欲背叛吳國，遂起身向柴再用一抱拳，離開座位。
「鄂州一失，湖南https://m.hetubook.com.com門戶大開，王師腹背受敵，這可如何是好？」幕僚孫忌憂心如焚，「丞相，需得速做定奪啊！」
……
血腥味瀰漫，柴再用再度環視諸將，「現在可還有人不願效忠朝廷，要做逆臣賊子？」
故此張義方給金陵的回報，向來都是鄂州堅不可摧。
千軍萬馬沒有出奔，興緻卻已一瀉千里，幾乎要軟掉的徐知誥一巴掌狠狠打在月亮上，「大聲點，你沒吃飯？大聲叫！」
最後，在一陣連續而高昂的「殿下」的呼喊聲中，四肢趴在榻上的美人，和在她背後縱馬馳騁的將軍，一起上升到雲端，看見了江山如畫。
繁星如海，清輝落於四野。
「的確有，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既然查兄提起，我也就不藏著了。」陳陶看向面前的好友，認真道：「鄂州一失，楚地難守；楚地若失，吳國危矣。查兄以身事吳，實在險象環生……如今大唐勢大，人盡皆知，報效朝廷，正該北去洛陽才是，查兄何不隨我一道？」
柴克宏眼中泛起淚光，「可是父親，兒如今已是唐軍將領，倘若父親不投降，來日怕是要沙場相見，父親……」
然而不知怎的，楊溥走著走著，忽然就停了下來，一時間竟然愣在那裡。
——若是如此，則吳軍在楚地佔盡地利與先機，唐軍縱然驍勇善戰，也休想輕言奪下湖南。
鄂州轄境頗大，與江北蘄、黃、沔三州隔江相望，如今唐軍主力半在揚州一帶，半在黃州一帶，故而徐知誥在楚地東線以鄂州防備江淮唐軍，西線則在岳州布置重兵，並且集結水師主力嚴陣以待。
「你……讓妾身去死吧……」婦人整張臉被一隻大手捏的分外扭曲，歪斜的嘴裏發出絕望的聲音。
這等時候他跑到婦人這裏來發泄，哪裡會有半分憐惜？
「正要稟報陛下，今夏豐收……」
柴再用心頭哼了一聲，對李從璟的褒獎頗為受用，又見李從璟並無追究他石首之役罪責的意思，心頭略松。
……
兩人對坐敘談，聽罷柴克宏被俘后的遭遇，柴再用感慨良多，卻忽然又沉下臉來，「如此說來，此番你到鄂州來，是奉唐軍之令，來勸我投降？」
徐知誥只要一想到林安心那禍國殃民的傾城之貌，一想到李從璟趴在那具完美無瑕的身體上蠕動，一想到那張平素寫滿生人勿近的臉滿是痛並享受的神情，一想到那黃鸝般清脆動人的聲音變成了呻|吟，他就邪火與怒火橫生，恨不得將金陵掀翻！
今日被李嗣源召見，駱知詳已經打定主意，定要施展平生所學，效仿那張儀蘇秦，以三寸不爛之舌，為吳國挽回尊嚴，不惜舌戰群儒，也要說動大唐君臣暫罷楚地戰事，免得大唐真以為吳國人人可欺！
柴再用拆開信來看。
「退下吧。」李從璟揮揮手，不容置疑道。
吳國使臣是來求和的，由同平章事、戶部尚書駱知詳領頭，此時就立在殿中。國書已經遞交上去，駱知詳靜候李嗣源發話。大唐的朝臣位列兩班，看向他的眼神不算銳利逼人，但勝者看敗者的戲謔之色，卻是絲毫不加掩飾。
鄂州、岳州，由長江串聯，以水師相通，足夠相互支援，加之背後是廣闊吳地，是以能應對一切情況，這也是徐知誥之所以有把握的地方。
武昌節度使治鄂州，鄂州州治江夏，即是後世武漢市江夏區一帶，而今時的武昌城，則是後世的鄂城市。
徐知誥氣得吐血半升，「張義方不是說柴再用忠貞不二嗎？他不是說鄂州堅不可摧嗎？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張義方是幹甚麼的，他是頭豬不成？！來人，傳令，逮捕張義方，不必審問，直接腰斬！」
孟平目光凜然，「若是不能，則血戰湖南！」
「哭鬧甚麼！」徐知誥低吼一聲，一巴掌毫不憐惜甩在婦人臉上，留下五個清晰的指印。婦人多年來何曾經受過這等對待，又驚又恐的同時，又覺得極度委屈，身下更是痛不欲生，哪裡忍得住哭叫？
金陵錦繡閣。
楊溥頓時精神大振，哀傷之色一掃而空。
「好！」柴再用大笑三聲，「諸位都是大唐忠臣，朝廷必定不會虧待爾等！」
說話間不禁老淚縱橫，好半晌不能自己。好歹平復了情緒，柴再用眼中迸射出殺意，決然道：「吾兒克宏，你且放心，為父必定為你報仇雪恨，殺盡北賊！」
忽的，府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像是精騎在賓士，待其近在耳旁，又驟然消失，這讓張義方有些不明所以，暗暗想到：「莫不是有緊急軍情，大帥遣人來護送我去府上議事？」
沒等張義方想明白，數十精甲衝進府中，直奔此間而來。
同樣的時候，揚州府衙里，氤氳依稀的燈光中，一男一女卻是水乳|交融。
「陛下……」程冼杉聞言，也不禁悲從中來，與楊溥相對垂淚，「陛下切不可心灰意冷，只要徐知誥覆亡了，陛下總有機會振興社稷……」
「非是一人之功，而是三人合力。」西方鄴嘿然一笑，將當時的情況娓娓道來，「我等俘獲柴克宏的翌日，停留于雞籠山一帶，設伏全椒縣南援的兵馬，柴克宏醒來后，曾試圖賄賂江文蔚，而使自己脫身，此事還鬧了個笑話。之後幾人便自陳身份，熟悉起來，江文蔚這三人，在太子問對時，就對楚地戰事頗有看和-圖-書法，是以在得知柴克宏之父柴再用鎮守武昌后，就起了勸降柴克宏，而後用柴克宏勸降柴再用，好打開楚地局面的心思。」
消息傳出，吳國大震！
柴再用不再遲疑，看向身前眾將：「先前天下大亂，本將為朝廷坐鎮鄂州，保得一方太平，不敢表功，但境內無事，軍民相安，卻是事實。而今，朝廷大定江淮，決意用兵楚地，王師已經到了江北，本將欲迎接王師渡江，諸位以為如何？」
林子前，西方鄴與孟平並肩而立，同望江南鄂州城的方向。
「父親且先息怒。」柴克宏掏出一封書信，遞給柴再用，「這裡有太子手書一封，請父親覽之。」
李從璟嘿然一笑，遂又翻身再戰。
牌位中，有一個赫然是柴克宏的靈位。
駱知詳自然不好受，但此時除卻恭敬等候，別無他法。
不時有小舟駛來，舟上之人，正是意欲前往洛陽的查文徽與陳陶。
……
燭火低，天將明。
百十甲士，沖向府中各處。
「你糊塗！」柴再用猛然站起身，負手在堂中來回踱步，又指著柴克宏，滿臉恨鐵不成鋼，「你當初怎麼就著了唐軍的道，你為何就成了唐軍的俘虜？如今你投降唐軍，已經是辜負國恩，我豈能再對不起朝廷？此事斷無可能！」
不曾想她沒了動靜，徐知誥卻更加惱怒，一把抓起婦人的腦袋，捏著她那張白|嫩的臉，「叫啊，怎麼不叫了？叫啊！」
自感尊嚴受辱的駱知詳，心頭既是憤怒又是悲涼。
「是嗎？」柴再用冷笑一聲，「來人！」
李從璟心頭感動，不禁與她深情對視，一手撫上她的臉龐，愛意無限。
「棄暗投明？胡扯！」柴再用大怒，「想我一世英名，怎生就得了你這麼個不肖子？！」
將校不是別人，正是柴克宏，可憐張義方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甚麼，就被他一刀削了腦袋，命喪黃泉。
只是他還沒走出門，就被柴再用的親兵一擁而上，砍殺當場！
張義方打開房門，正要問個究竟，迎面撲來一名將校，一腳就踹在他胸前，將他踢倒在地，而後跟進兩步，拔刀出鞘，只聽得一聲短促的金屬摩擦聲，張義方正喝問一聲「爾等要作甚」，就見寒光一閃，緊接著他脖子一涼，突然就覺得視野飄飛起來，最後竟然看到自己無頭屍體倒向地上，脖頸處血涌如泉……
雅間中，查文徽半卧坐塌，晃了晃遞到嘴邊的酒壺，半天沒有再倒出一滴酒來，立即大喊道：「再來一壺石凍春！」
「唐使？不見！」柴再用斷然揮袖，「告訴來人，趕緊滾回江北，倘若停留，休怪我翻臉無情，城前殺使！」
寫完今日的例報，張義方放下毛筆，拿起來吹了吹，倍覺滿意。
柴再用氣得雙手發抖，心頭既是憤怒又是悲涼。
「丞相，消息稱，張義方已死，乃是為柴再用所殺！」周宗稟報道。
李從璟抱著她，憐惜道：「那會不會太辛苦了些？」
「任公，今年各州縣夏收情況如何？」
讀到這裏，柴再用心頭怔然，想不到李從璟竟能這樣痛陳先人之失，胸懷亦是這樣廣大，言語可謂分外真誠。
好在本該在楚地坐鎮的宋齊丘，不知何時回到了金陵，這才算是穩定了幕僚大局，不至於讓大丞相府顯出人才不濟之象。
「既要遠行，便不能遲疑。」
李嗣源將國書隨意丟到皇案上，冷笑道：「自高祖立國，太宗開疆，大江南北便是我大唐土地。楊溥僭越稱帝，與逆臣賊子何異？此番不乖乖到洛陽來負荊請罪，還敢自稱吳皇帝，堂而皇之派遣使臣持國書入朝，是覺得朕昏庸不成？」
徐知誥咬牙切齒，其恨難消，「豬狗不如的飯桶，要他何用！誤國至此，豈能一死了之？傳令下去，誅九族！」
「父親！」柴克宏一聲悲呼，伏地而拜，「不肖子拜見父親！」
程冼杉喜道：「洪國公求見，定是不滿徐知誥誤國誤民，來跟陛下策劃大事的！」
駱知詳道：「某自洛陽南歸時，曾見北賊兵馬班師，有數萬之眾，打聽到是侍衛親軍，想來北賊既然班師，則是意欲打算暫作休整。」
書信的確出自李從璟之手，信中內容也是勸柴再用投降，不過遣詞造句都分外講究，沒有盛氣凌人大展太子之威，而是用親和的語氣表達了對柴再用的敬佩之情，並且就事論事提到天成二年的石首之戰。
「哭，哭，叫你哭！」徐知誥動作不停，那響聲不絕耳語，他扇完婦人巴掌，又去撕扯婦人的頭髮，將婦人的腦袋死死按在床上，恨不得用婦人的腦袋將床按穿。
「陛下……」駱知詳心頭微震，就要施展口才，與李嗣源周旋一二。
張義方想起臨行前徐知誥的囑託，「時局堪稱危殆，江淮北賊去向不明，鄂州重地對大吳格外關鍵，公今往之，是身負重任，望公謹慎行事，與國家共度時艱。」
柴再用雙目陡然瞪大，充斥著不可置信之色，雙手也跟著顫抖起來，「果真？」
柴克宏斂眉道：「是，父親。」
「的確如此。」西方鄴開懷道。
歙州，位在浙江之畔。
陳陶，嶺南人，昔曾求學于長安，後來為避兵禍來到金陵，至今已是多年，不同於查文徽見用於徐知誥，他卻是個白身。
「夫君……你……妾身……啊！」婦人被徐知誥一把扣住下顎下的脖子，和_圖_書無法順暢呼吸，臉漲得一片通紅，她像狗一樣被按在床前，脖子和膝蓋疼的無法忍受，正在她無助而驚慌的落淚之際，突然感到裙擺被撩起，褻褲被呼的一下扯去，兩片半月一片冰涼，緊接著那物什就進了洞。
不時，柴克宏帶領精騎趕回，驅馬至府門，滾落馬鞍后，趕到議事堂來，甲胄上還殘留有張義方的鮮血。
……
頓了頓，沉聲道：「若是不能……」
不同於中原喜好用宦官做監軍，吳國的監軍都是朝臣，張義方品行端正，甚得徐知誥看重，月前來到鄂州做監軍。
「今我在江淮，他日必定入楚，屆時過鄂州，望能與將軍把酒言歡……」
「洪國公？」楊溥連忙站起來，抹了抹淚。
李嗣源對待吳國議和之事的態度，快馬已經先一步傳回了金陵，吳人對此的反應分為兩種，一是憤慨不已，一是憂心忡忡。
「左右不過是個客卿，有何值得留戀之處？」查文徽嘿然笑道，「再者，吳國若是都沒了，我還要這吳國官職何用？」
……
「石首一役，公率淮南水師西來，與我驍將馬懷遠血戰七日，我部數千將士以逸待勞，據水寨隔江之險、挾鐵鏈鎖江之便，差幾不能抵擋將軍兵鋒。若非江陵先定，援軍后至，石首必為將軍所破，將軍之威，彼時我已知矣……」
查文徽扭頭一笑，半醉半醒，「這送君遠行的離別酒，人還未倒，怎能罷休？」
「辦妥了！」
柴再用不由得怔了怔，「太子寫給我的？」
他到鄂州后的日子，所見所聞都深為滿意，柴再用治軍嚴明，時如有警，乃是難得的大將之才，而且他知道柴再用幾乎日日進祠堂，常言要為柴克宏報仇雪恨，其心日月可鑒。
陳陶愣住，他原本只是隨口一勸，對查文徽會答應並不抱希望，此時查文徽斷然應諾，讓他大感意外，「查兄如今正得用，緣何肯捨棄到手的官職，隨我去洛陽？」
柴再用終是嘆息一聲，起身，向東方一拜，「太子德服天下，區區再用，豈敢不從太子之令？」
金陵宮城。
「第九批。」史虛白感慨道，驀地，他的眼神變得悠遠，對著浩浩大江，吐字如訴，「自古以來，唯知有衣冠南渡，不聞有士子北奔，今見矣！」
柴克宏聞言大喜，「父親英明！」
查文徽哈哈大笑不止，最後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忽然之間，他一拍大腿，「既然陳兄相邀，我怎好拒絕？」
酒來了，查文徽自斟自飲，頗有幾分放浪形骸，「陳兄昔曾說起，想要去洛陽應試，如今豈非正到了時候？」
韓熙載聞言，亦是大笑，暢懷不已。
「父親！」柴克宏淚水奪眶，「六年來，大唐得江陵、平兩川、威服契丹，而今又一年而得江淮，如日中天，陛下與太子皆是雄才大略，他日必定一統天下，還請父親看清局勢，棄暗投明！」
就周宗與宋齊丘的觀念，眾幕僚的意見分為兩派，爭論了許久，也沒有得出統一答案。
林安心抬起頭來，凝望著近在咫尺的李從璟，雙眸亮得厲害，「日後殿下會有一整座江山，安心跟著殿下坐享榮華，總得為殿下做點甚麼才是……安心不能像桃大當家那樣，從頭就陪著殿下打下整座江山，但至少，也得送殿下一方山河。」
如此太子，竟然這般看重於他，不管有多少水分，都讓人心折。而李從璟最後一句話也挑明了，來日他必定會來到楚地，這也就意味著，柴再用或者跟李從璟把酒言歡，或者跟李從璟沙場相見。
眾將聞言，紛紛色變，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試問有幾人不明白？當即諸人表情各不相同，有驚訝的，有喜上眉梢的，有憂慮的，亦有勃然大怒的。
……
一名將領擊節而起，怒道：「大帥莫非意欲叛國？」
柴再用環視諸將，「人各有志，倘若有人不願效忠朝廷，現在就可以走了！」
西方鄴含笑道：「某不過是個粗人，雖然征戰半生，卻也只是識得沙場戰陣之術。深謀遠慮決勝千里這等事，並非是某所擅長的，此計也非是某的主意。」
駱知詳離開洛陽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大唐官員相送。
婦人毫無準備，彼處一片生澀，乍然被和尚撞針，頓時疼得撕心裂肺，淚水滂沱而出，慘叫連連。偏偏和尚如同發了瘋的野狗，撞鐘的力氣大得沒法形容，婦人頓時生不如死。
柴克宏伏地而拜，以頭叩地，痛哭道：「是兒不肖，然事已至此，還請父親謀紓家難！」
「雖說勸降柴克宏沒有當日就成，但因為有了這個打算，我等便從當日就散布柴克宏被殺的消息，設伏全椒縣淮南兵后，還找了個身材與柴克宏差不多的軍士，給他換上柴克宏的甲胄，再摘走了頭顱……」
史虛白默然良久，顯然在深思熟慮，臨了雙眸逐漸明亮，忽而間意氣風發，大笑道：「虛白本是愚陋之人，但眼下情景，分明是人盡皆知洛陽有好風光，既是如此，我豈可冥頑不靈？」
李從璟有些好奇，「去廣州做甚麼？」
但是轉念一想，柴再用又沒了喜色，太子的信，內容自然無非是宣揚自身威武與大唐國威，再用高高在上的語氣，施捨恩德一般勸他投降，最後再剛柔並濟，威脅如果他不投降，則領大軍來伐……
「這是旬月間見到的第幾批北行的士子了？第八批還是
和*圖*書第九批？」韓熙載露出追憶之色。
長興二年八月二十日，武昌節度使柴再用舉軍歸順大唐，大唐殿前軍四萬將士，當即渡江南下，進入鄂州境內，而後兩相合軍，進擊岳州。
國書自然是以楊溥的口吻寫的，書中自稱吳唐帝奉書大唐皇帝，請求息兵修好，願意將李嗣源當作兄長，年年進貢。
「都退下！」徐知誥掀簾進到內間，負手一站，冷麵將丫鬟們都斥退。
只見楊溥神色哀傷，竟然是淚流滿面，忽而跪坐在地，扶著程冼杉，哭道：「大軍節節失利，損失慘重，先丟江淮，如今又要再丟湖南，朕之喜……卻是國家之不幸……朕之喜，竟然是國家之不幸！這是何等的悲哀！」
徐知誥心如刀絞，面上全無血色，好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唐軍進入鄂州，武昌節度使柴再用投敵！」程冼杉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甚至連趴在地上的身軀也跟著顫抖，「聽說如此一來，楚地門戶大開，大軍就要腹背受敵！陛下，徐知誥在楚地就要敗亡了！」
「查兄高見！既是如此，你我同行！」
文明殿是李嗣源朝會群臣的地方，今日亦在這裏召見吳國使臣。
兩人垂淚不止，這等模樣與處境，比街邊的流浪狗還要可憐。
柴再用看罷書信，掩卷而嘆，默然良久。
「陛下！」宦官程冼杉噗通一聲跪拜在楊溥面前，把楊溥驚得一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江淮十四州，雖然已經完全被大唐收入囊中，到底地方太大，青衣衙門的眼線還是能打探到不少消息。
事實上，自打到了洛陽，雖說不曾為大唐官員刻意為難過，但大到宰相小到員外郎，甚至是驛館里的尋常差役，看他們這些吳國使臣的眼色，無不是帶著俯視之意，雖然禮節無失，但言行舉止的細節處，卻是半分也談不上客氣，就像誰都能騎在他頭上拉屎撒尿。
「時天下不幸，國家分崩離析，內亂不休，外夷侵擾，唐人何至於此？從璟雖不才，亦不敢妄自菲薄，遂十八投軍伍，立志重整河山，爾來一十有二年矣。蒙天不棄，國人齊心，今終蕩平江北，而從璟不敢片刻自喜，皆因江南仍是諸侯割據……」
「仆也不甚清楚，不過聽說，是柴再用之子柴克宏，勸降了他！」程冼杉被楊溥抓得手臂生疼，此時也全然不在意，「陛下，這是天大的喜事！」
……
諸將此刻哪裡還敢有半分他意，悉數抱拳，「末將願意追隨大帥，效忠大唐！」
「何喜之有？」楊溥看向程冼杉，陽光下的臉倍顯憔悴，沒有一點兒精氣神。
「干！」查文徽一仰脖，酒就進了肚子，贊了一聲好酒，他搖晃著腦袋看向陳陶，「臨別之際，陳兄便無贈別之言？」
明明對方才是要遠行的人，他卻要對方送他離別之言。
頓時數名親兵甲士衝進來，不由分說，把將領按倒在地，一刀砍下了腦袋，血流一地！
將領滿臉通紅，指著柴再用的鼻子罵道：「柴再用，你竟然背叛大吳，某跟你勢不兩立！你要迎接北賊入境，某決不同意！」
查文徽與史虛白、韓熙載相識，乍然見到，不免停舟下船一見。
柴再用心頭悵然，李從璟年紀輕輕，數年間幾乎是半定天下，原本他以為對方必定是氣勢逼人、志得意滿之輩，不曾想竟然這般謙遜，將功勞都歸結於時運與眾人，而且憂國憂民之心躍然紙上，實在是明君之姿……
「夫君，這是怎麼了？」丞相夫人三十多歲的模樣，正是風情萬種、韻味無限的年紀，她看到徐知誥臉黑如墨，眼神可怕的如同一隻受傷的狼，心頭不免又驚又怕，也顧不得去處理手上的傷口，連忙起身來問。
時近日暮，鄂州城中，武昌節度使柴再用結束了一天的軍政事務，拖著頗顯疲倦的身子，來到祠堂上香。
……
「殿下平定淮南后，接下來就輪到廣州了，安心先去為殿下探探路也是好的。」林安心拿纖細修長手指在李從璟胸前畫圈圈。
柴再用還未離開祠堂，就得到心腹急忙來報，「大帥，有唐使渡江而來，想要見大帥！」
「將軍有雄奇軍略，此乃國家所需也，將軍若能為國征戰，他日藥師、仁貴之功，何足掛齒？若能得與將軍同袍征戰，實乃平生幸事……」
柴再用看向他，眼神如刀，「天下是大唐的天下，本將迎接王師入境，何來叛國之說？」
陳陶默然，將查文徽手中的酒壺拿過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復又斟上，端坐舉杯，對查文徽道：「查兄既然已經洞悉了我的心思，我亦不必隱瞞，這杯離別酒，你我共飲！」
「好，我讓你去死，讓你去死！」徐知誥桀桀笑出聲，又將婦人的腦袋死死按進被褥里，神情扭曲惡如厲鬼，和尚的動作更加猛烈，疾風驟雨，將床都撞得不停顫動，吱吱響個不停。
——據說，那一夜后，丞相夫人一個月沒有露面見人，從丫鬟的隻言片語中，有人得知夫人翌日已是鼻青臉腫，面目全非。比臉上更慘的是周身肌膚，幾乎都沒一片好肉，而比周身肌膚更不堪的，則是那地方……為丞相夫人療養身子的大夫，噤若寒蟬，半個字都不敢向旁人透露……
李嗣源高坐皇位，打開國書漫不經心看了幾眼。
聞聽查文徽之言，陳陶訝然道：「查兄此言，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