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進退
第528章 民主基金會(五)

「格蕾絲,你覺得王明山閣下對革命的說法準確么?」女王陛下繼續問道。
政治對於格蕾絲女侯爵只是銀行業工作需要考量的一個因素,她本人對於政治本身毫無興趣。聽女王這麼說,女侯爵不想接腔。不過念頭一轉,女侯爵想到了安德拉希伯爵。
不用人來拖,也不用人架。三人從容不迫的帶著沉重的鐐銬走上絞刑架。為首的那人居高臨下看了看圍觀的群眾,然後高聲喊道:「革命皆以流血開始,今日先流我等之血。我等唯一遺憾的是,沒能為革命貢獻更多……」
女王站起身,那些宮廷重臣、貴族和議會的代表,大主教都低下頭。然後他們聽女王邊走邊說:「我要出去旅行了,大概幾個月才會回來。」
女王冷冷地說道:「你是在命令我么?」
格蕾絲女侯爵一愣,這次女王到塞普勒斯訪問兼度假,和接待她的王明山聊了一陣。女王在席間問王明山,民朝對革命是什麼看法。王明山爽快地答道:「革命的目的是建立一個新的制度。」
王明山有些訝異地答道:「摧毀舊制度只是革命的手段,革命要創造出讓人民滿足的結果。簡單的摧毀源自仇恨,革命絕不會因為摧毀而滿足。」
「陛下,您也看到了那些人。那三個被判死刑的人又是多麼的堅持殺戮。即便是這樣的惡徒,我們也依照法律從寬量刑。有一個絕不懺悔的同樣沒有被判處死刑。」司法大臣從容的進言。
「那些被你加害的人?」女王冷冷的問。
女王盯著犯人看了片刻,終於揮手說道:「帶下一個。」
這次貴族代表趕緊發言,生怕被女王拒絕,「陛下,他們的確都有家人在上次的瘟疫流行中死亡。可是只有他們失去家人么?市民們也死亡很多人,我們這些被稱為高高在上的貴族的家庭裏面也有人因病去世。陛下,您還去了好幾家參加葬禮。那些失去親人的人們並沒有把這些歸咎於社會和*圖*書,這本就不是社會的錯。您簽署了這個判決之後,就是對社會的極大貢獻。」
格蕾絲女侯爵沒有說話,她能理解茜茜女王的堅持,但是她卻不想多說什麼。茜茜女王有她珍視的東西,格蕾絲也有。女王會為了她熱愛的那個匈牙利而戰,格蕾絲也會為了她和王明山的共同生活傾盡全力。這堅持無關仇恨,這堅持來自愛情。
茜茜花了好幾個小時用於詢問犯人,大多數犯人都表示願意在女王面前懺悔。有些人甚至是涕淚橫流的表示希望得到更寬大的待遇。表示無需懺悔的有四人,其中三個都是被判死刑的。這三人中的一個人彎著腰低著頭,雙手十指交叉房子啊胸前,彷彿是祈禱般沉默了好久。在茜茜女王認為那人即將要懺悔的時候,卻聽那人用緊張到顫抖的聲音說道:「我不會懺悔!」
「陛下,您要做全國發言么?」貴族代表滿臉喜色。
「夠了。」茜茜女王惱怒的低聲喝道。獄卒停下拳頭,看了看典獄長,這才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女王帶著質疑的語氣問王明山,難道民朝認同的革命不是破壞舊制度么?
11月到3月是塞普勒斯的雨季,4月份后塞普勒斯就進入了晴朗模式。女王乘坐的豪華敞篷汽車沿著柏油馬路在行駛,苜蓿田、麥田、土豆田,還有成片成片的油橄欖、無花果、柑橘、還有葡萄園。這些農作物都是成片成片的種植,整齊的規劃卻又因應地形呈現出各種「圖案」,彷彿是一張平原上的超大畫卷。
道路也不僅僅只經過平原,它也穿過一些丘陵地帶。這些水土保持地區種滿是櫟樹、山毛櫸、椴樹等組成的森林。在一處凹地形成了一個不大的湖泊,幾個月的雨季讓這個湖泊裝滿了水。清澈的湖水呈現出深藍的顏色,湖岸邊的樹木有些折斷後倒在水中,這樣的殘缺靜靜的維持著,反倒讓風景更有動人的魅力。
和-圖-書此時圍觀者們都在矚目那三個被吊起的人,渾身上下的鐐銬得有二三十公斤,所以他們並沒有如同只被麻繩捆住的普通犯人般掙扎彈動,反倒是如同殉道者般直直的吊在空中。
女王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這樣溫和安定的語氣並不像是一個仇恨這的激憤之語,但是女王卻感覺到一股來自內心深處的寒意。她停頓了片刻后才開口,「你……願意懺悔么?」
見這三個人居然在此時還在煽動群眾,負責警戒的軍官氣急敗壞的派遣士兵上來堵住這些人的嘴。在最後幾秒的發言的機會中,三人高喊著「革命萬歲!社會主義萬歲!共和萬歲!匈牙利人民萬歲!」
文件簽署之後,死刑執行的非常迅捷。在貼出告示的當天,絞刑架就開始搭建。第二天上午,小小的廣場被圍觀人等堵得水泄不通。廣場周圍的樓房每個窗口後面都是人,有些人甚至爬到屋頂去看。
大隊的士兵前開路,一輛囚車抵達刑場附近。整個刑場周圍的人都激動起來,有些人在破口大罵,但是更多人只是沉默。有神父前來給這幾個人做最後的祝福。三名犯人被帶下囚車,他們對於神父的祝福根本沒有反應。神父同樣缺乏給這三個人做祝福的興趣。完全是敷衍了事的幾個動作和幾句經文後,神父就向行刑官表示完事,可以給這三個罪孽深重的傢伙行刑了。
在歐洲有一個持續了很多年的傳說,茜茜女王內心深處對匈牙利的熱愛恐怕還和一個傳奇式的人物有關,此人便是安德拉希伯爵。甚至有說法,安德拉希伯爵是茜茜皇后的情人。1848年,伯爵參与了反抗奧地利統治的鬥爭,革命失敗后,他逃出匈牙利,被缺席審判判處死刑。安德拉希風流倜儻,始終有上流社會的女人圍著他轉,人們稱之為「英俊的絞刑犯」。流亡十年之後,安德拉希獲得大赦,重返匈牙利。從此,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和*圖*書伯爵進行了不懈的奮鬥。
「向誰懺悔?」犯人問道。
「你鼓吹要通過暴力手段摧毀制度摧毀貴族么?」女王開口問道。
見面全部結束的兩小時之後,茜茜女王在溫暖的宮殿里那個鋪設著天鵝絨坐墊的王位上坐下,面前還是那些給女王送上文件的那些人。
這個回答讓女王忍不住露出了苦笑,「看來你也相信中國推崇的革命與舊時代絕無妥協的可能嘍?」
犯人冷哼了一聲,這表示輕蔑的舉動直接讓獄卒揮拳在犯人臉上猛砸幾拳。
犯人眼中閃過了一絲精芒,他直起腰,身體稍微距離茜茜女王近了幾厘米,押解他的獄卒立刻一把抓住犯人髒兮兮的長發用力后扯,讓犯人的上身不得不靠在椅子背上。同時獄卒怒吼道:「不許亂動。」
聽了這話,茜茜女王苦笑了一下。她悠然說道:「那些匈牙利的革命者們要徹底摧毀匈牙利現有的一切。我並不在意我的這頂王冠,當下的一切都是安德拉希竭盡所有建立的,我不能接受也不會允許他們摧毀著一切。」
犯人吐出了一口混了不少鮮血的口水,才繼續用低沉沙啞的聲音答道:「問心無愧,何需懺悔。」
女王微微搖頭,臉上露出了侍女從來沒見過的冷峻表情。那不是女王給人的端莊高貴的表情,而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權力者特有的表情。隔了一陣,女王說道:「那些人,很可怕。」
在一個很好的觀看位置上,茜茜女王並沒有看那三人怎麼被弔死在三人馬上就要開始懸空的時候,女王陛下快步走出臨時租來的屋子,快步下了樓梯。門口有馬車候著。女王上了馬車,車夫迅速催動馬匹。隨著粼粼的車輪聲,馬車快速離開了這個殺人的現場。
在這些人的進言中,女王的神色越來越疲憊。她向侍女招招手,侍女立刻拿了文件過來,並且把墨水瓶與鵝毛筆放在女王手邊。提起筆在文件上籤了名字,女王的臉色更難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些。
典獄長連忙一聲招呼,獄卒靠後站了兩步。
「安德拉希伯爵……好像已經不再繼續擔任首相的職務了。」格蕾絲女侯爵用女人對女人才用的語氣說道。
士兵們用力捂住這三人的嘴,同時奮力卡住他們的脖子。一般來講死刑犯是不帶著沉重的鐐銬的,但是這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三人被拖到絞刑架的位置上,迅速套上絞索,然後迅速拉動把手,讓三人儘早懸空吊起。
犯人搖搖頭,繼續用他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我以前覺得我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我恨社會不公正,我恨上帝不開眼。等到我找到信仰之後,我不這麼想了。上帝從來就沒有存在過,而想從這個本來就不可能公正的社會中尋求正義,是我的錯。」
犯人原本破裂過好幾次的嘴角上翹,用低沉的語調說道:「是的。」沙啞的聲音像是嗓子受了傷。
侍女無法理解她的主人到底是什麼想法,因為茜茜女王臉上一點都沒有和恐懼有關的樣子。但是貼身侍女卻沒有說什麼,很多時候不說話比說話要強太多。
「你懺悔么?」女王再次詢問犯人。
「因為仇恨么?」女王繼續問。
格蕾絲女侯爵沒去過中國,塞普勒斯首府尼科西亞整潔的設計,還有那個規模龐大的長方形城市中央公園給她的震撼非常大。和這座新城相比,義大利窄小的街道立刻就顯得小家子氣。女侯爵帶著種女主人特有的「謙遜」笑道:「您喜歡就好。」
「我如果有什麼可以懺悔的,那就是我太晚向人民宣傳革命。我沒有能夠早一天讓人民看到希望。至於您所說的那些死者,我沒能親手除掉他們,這有什麼好……」犯人剛說到這裏,拳頭帶著風聲直擊犯人的臉。這一拳力道極大,犯人立刻口鼻同時出血,話自然也說不下去。
看得出這些風景讓茜茜女王心情變得不錯,她扭過頭對陪同的格蕾絲女侯爵說道:「這裏的道路m•hetubook•com.com讓我想起了中國的南京。中國人好像極為熱衷寬闊的道路和方型的區塊。」
「我現在命令,不管之後對這個人有什麼處置,你們都不許再打他。」女王的聲音裡帶著強烈的怒氣。
破爛的單薄衣服,臉上以及衣服外面露出來部分的傷痕,幾個月沒理的髒兮兮的鬍子,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茜茜女王看得出帶著厚厚的鐐銬的男子遭受了相當殘酷的對待。她臉上的表情稍微軟化了一下。那人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一股子惡臭撲面而來,又讓女王的眉頭忍不住稍稍皺了皺。
貴族代表立刻深深低下頭,「絕無此意。」
1867年,根據奧地利和匈牙利統治者之間達成的協議,奧匈帝國建立。在6月8日這一天,匈牙利宰相安德拉希伯爵將一頂王冠戴在了茜茜的頭上,匈牙利人選擇了她,她從此成為匈牙利王后。在維也納,她經常受到抨擊。而在布達佩斯,她受到的是崇拜。
就在女王感到訝異的時候,那人大概想通了什麼。彷彿放下千斤重擔,他挺直了腰桿,揚起了頭顱。「我不能懺悔,如果我懺悔了,就等於在褻瀆我家人的在天之靈。這箇舊世界一定要打破,我們只有何時被舊世界徹底吃掉的命運,這箇舊世界根本沒有留給我們這些窮人的立錐之地。」
1866年,面對普魯士的「鐵血宰相」俾斯麥,弗蘭茨·約瑟夫皇帝意識到需要安撫匈牙利,他終於和安德拉希伯爵坐到了談判桌前,這時,茜茜成了這兩個彼此敵視而又都對她另眼相看的男人之間的調停人。
看了這些的侍女扭回頭,忍不住對女王說道:「陛下,您已經儘力挽救那幾個人了。是他們自己選擇死亡。」
回想起女王陛下與王明山的對答,女侯爵答道:「我相信王明山閣下。」
女王的目光再次落在犯人臉上,也許是臉上的傷痕本就很多,獄卒的拳頭也沒有打破皮膚,所以犯人臉上根本看不到遭到了好幾拳暴擊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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