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來得及說完，現場的掌聲和笑聲都爆發了出來，蘭斯目前創作的劇本，只有唯一的導演，那就是他自己——對了，此刻大家似乎又忘記了「晚安，好運」，蘭斯自己也不由莞爾，但還是繼續說下去，「拍成了能夠讓大家喜歡的作品。所以，我想我還會繼續創作下去，一直到我遇到『木蘭花』為止。」

可是，不等蘭斯的思緒轉過彎來，舞台上傑西卡的聲音就將他拉回了現實，「得獎者是，蘭斯洛特·施特雷洛，『水果硬糖』」，他得獎了？準確來說，他又得獎了？那麼「撞車」呢，這又是怎麼回事？

但時間總是會給出正確的答案，就好像「莎翁情史」無法遮擋「拯救大兵瑞恩」的人文關懷光芒一般，「撞車」逐漸被湮沒在歷史長河裡，「斷背山」的藝術價值卻打磨得越來越明亮。2015年，業界專業雜誌「好萊塢報道者」邀請了數百位學院評委，重新對奧斯卡歷史上最著名的幾場冤案進行投票，「斷背山」高居榜首。

蘭斯正在思考著，按照歷史進程，第七十八屆奧斯卡成為了二十一世紀之後學院獎的最大冤案誕生地。

也許「撞車」是一部佳作，但「斷背山」卻是一部經典。

此時此刻，蘭斯親自坐在柯達劇院，現場觀看第七十八屆奧斯卡，甚至成為了其中一員，這種感覺頗為神奇，由於蘭斯這隻小蝴蝶的出現，頒獎季的格局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偏移，進而引發了現在的詭異局面，這讓蘭斯不由思考，如果「撞車和-圖-書」還是走到了最後，和「斷背山」並駕齊驅，爭奪最佳影片，那麼這一次又將會給出什麼結果呢？

與蘭斯的驚訝和疑惑相比較，周圍的其他人則顯得要鎮定了許多，掌聲陸陸續續地匯聚在一起，雖然沒有起立，但雷鳴般的掌聲還是猶如驚濤駭浪般洶湧而至。沒有人可以否認，即使在喬治·克魯尼的強力公關情況下，即使在華納兄弟、索尼影業的聯手圍堵下，蘭斯依舊展示出了難以置信的韌勁，硬生生撕破封鎖，殺出一條血路，如果說最佳男配角是針尖對麥芒的慘烈勝利，那麼最佳原創劇本則是公道自在人心的君臨之勢——

現場的觀眾們卻是愣了半秒之後，這才反應過來「木蘭花」到底是什麼意思。在查理·考夫曼以好萊塢編劇為原型創作的天才劇本「改編劇本」里，男主角就因為要改編一本關於木蘭花的劇本而陷入了癲狂之中，一步步把自己逼入了死循環的迷宮之中。

那雙湛藍色的眸子輕輕閃了閃，傑西卡一個晃神，然後這才意識到，她居然握著小金人，一直沒有頒發給蘭斯。傑西卡慌亂地將小金人遞給了蘭斯，指尖觸碰到了那寬厚的手掌，有點冰冷，還有點潮濕，可是她卻彷佛被火焰燙傷了一般，迅速縮了回來，抬起頭，她卻只看到蘭斯的側臉，他根本沒有任何停頓，接過小金人之後，禮貌地讓開了半個身位，轉身面向了觀眾。

蘭斯扣上自己的西裝紐扣，指尖傳來粗糙卻不失細膩的材料httｐs://ｍ•hｅｔｕｂｏｏｋ•ｃom•ｃｏm質感，心臟劇烈跳動的節奏這才順著血液傳到了太陽穴上，那種真實感通過雙腳傳了過來。然後蘭斯就看到了傑西卡，美艷依舊的傑西卡·阿爾芭。

坐在舞台底下的喬治·克魯尼，背後出了一身冷汗，他此時恨不得撕破蘭斯的喉嚨，啃蘭斯的骨頭、喝蘭斯的血。蘭斯已經站在了領獎台上，已經在這場對決之中取得了勝利，但蘭斯卻依舊不知足，還是要趕盡殺絕，再次喚醒人們對剽竊門的記憶，真正地將他打入塵埃。喬治只覺得一道道灼熱的視線在不斷拉扯他的靈魂，撕扯成無數碎片，那種深入骨髓的痛楚讓渾身肌肉緊繃到了極致，以至於開始瑟瑟發抖，但他卻不得不咬緊牙關，保持微笑。

顯然，蘭斯這是在向查理·考夫曼致敬。

當年橫掃整個頒獎季，在世界影壇引起諸多矚目的「斷背山」，卻因為敏感題材的關係，許多學院評委甚至拒絕觀看這部作品，拒絕以公正客觀的眼光是審核這部作品，這已經成為了一個笑話——僅僅在三年前，學院評委打著「藝術至上」的名號，將最佳導演獎頒發給了羅曼·波蘭斯基，那位因為戀童癖依舊被美國通緝的波蘭導演，可是現在，同樣是這群評委卻因為一部同性戀題材的電影而避之如蛇蝎，就連觀看的勇氣都沒有。

呼吸的紊亂和皮膚的炙熱，讓她有些窘迫。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更為準確一點來說，腦袋一片空白，不是緊張，不是期和圖書待，不是雀躍，不是嬌羞，不是厭惡，不是憎恨，不是喜歡，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只是所有情緒在舌尖錯雜成一團，讓她不知所措。

此時，蘭斯在得獎感言之中專門提及了「水果硬糖」劇本初稿的撰寫者，布萊恩，顯然意義深遠。

越是這樣的時刻，他越要保持從容的儀態，猶如刀尖狂舞。

在這場力量對比懸殊的較量之中，站在舞台上的，赫然是蘭斯。

恍若隔世。看著眼前的蘭斯，傑西卡突然就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自「罪惡之城」宣傳期結束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碰過面了，她根本沒有想到，再次見面卻會在奧斯卡頒獎典禮的舞台上，一個看似兩個人永遠都沒有交集的場合，她作為頒獎嘉賓，他作為得獎者，由她親眼見證他再次創造了輝煌——在經歷了這一個動蕩不安的頒獎季之後。

「還有艾倫·佩姬，我可沒有忘記你的貢獻，感謝你在拍攝過程中沒有放棄，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讓劇本變得更加完整。」蘭斯微笑的話語卻猶如一把尖銳的匕首，狠狠地刺在喬治胸口，一下，再一下，「我至今都記得第一次創作劇本的情形，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出一個真實的世界，然後創造出一個個鮮活的人物，看著他們逐漸具備自己的人格，變得鮮活起來，體驗著我經歷過的、沒有經歷過的、憧憬的、恐懼的、遺忘的生活。我很幸運，我創作的故事都遇到了優秀的導演，拍成了……」

歷史的車輪似乎又一次發生了偏移。

說完，蘭斯m•hetｕbooｋ•ｃoｍ.ｃom微笑地朝著大家點點頭，推后一步，禮貌地向傑西卡發出邀請，兩個人就前後離開了舞台——和剛才領取最佳男配角獎是如出一轍，紳士有禮、從容不迫。

最終，奧斯卡將最佳影片小金人頒發給了「撞車」。

在蘭斯與喬治的對抗中，在蘭斯與華納兄弟、索尼影業的對決中，在蘭斯與學院的對峙中，輿論天平悄無聲息地發生了傾斜，也許是因為蘭斯作為獨立個體與華爾街、與電影公司、與利益勢力的對抗，讓演員、導演、編劇們感同身受；也許是因為剽竊門之後的道德綁架，讓每個人真正意識到了良心不安，也許是因為蘭斯的出眾才華一而再、再而三取得了勝利，讓人們心中產生了嚮往、憧憬、敬佩……但無論是什麼原因驅使，他們投出了自己手中的票，以這樣的方式表達了態度。

掌聲雷動，甚至還有口哨聲和歡呼聲一起加入了進來，這不僅僅是因為蘭斯詼諧幽默的說話口吻，更是因為這句內容里包含的深意——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晚安，好運」，但其實從來沒有人忘記過。頒獎季之所以產生了如此多意外，剽竊門是重要轉折點；「水果硬糖」之所以能夠爆冷擊敗「撞車」勇奪最佳原創劇本獎，「晚安，好運」那足以贏得提名的劇本居功至偉，正是由於「晚安，好運」遭遇剽竊門之後，被人為地遺忘了，但卻沒有人應該忘記蘭斯在這個劇本里展現出的才華，以及剽竊門對他帶來的傷害。

傑西卡來不及收拾情緒，下意識地就朝蘭斯和-圖-書擠出了一個微笑，然後就禮貌地推到了側邊，讓開位置。重新站定位置之後，傑西卡看向了舞台底下黑壓壓的觀眾，但視線餘光卻看到了那個疏離而冰冷的背影，依舊是永遠都無法觸及的距離。深呼吸，然後再次深呼吸，心緒依舊雜亂，但狂跳的心臟卻逐漸平復了下來。

傑西卡的笑容有些生澀，顯然修鍊還是不到家，僵硬的表情輕而易舉就泄露了內心的錯雜。蘭斯卻彷佛沒有察覺到傑西卡的緊繃一般，微笑地伸出了右手，翩翩有禮地站在距離傑西卡還有兩步遠的地方。

「呼，這是一個巨大的意外驚喜，我差一點就把拳頭揮到諾亞臉上了，所以，抱歉，夥計。」輕描淡寫的一句調侃開場，坐在舞台底下的諾亞·鮑姆巴赫高高舉起了雙手，以鼓掌做出了回應，其他觀眾更是忍俊不禁，「創作這個劇本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雖然我很想獨佔所有的功勞，但我還是勉為其難地承認，布萊恩·尼爾森，感謝你撰寫了第一版劇本，有些遺憾你沒有能夠抵達現場，和我一起領獎，放心，回去之後我會給你寄一張支票的……」

客觀來說，「撞車」確實不錯，以一種十分討巧的方式來呈現種族歧視的話題，並且真實展現了洛杉磯文化大熔爐的面貌。這部作品確實容易贏得學院評委的歡心，尤其是在奧斯卡的大本營洛杉磯當地，更是如此，再加上作品本身就具有不俗，最終掀翻「斷背山」，卻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結果。

明白過來之後，掌聲再次轟鳴起來，發自內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