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身世疑雲
第四十一章 血 債

整個青溪聚,已變成血與火的世界!每一間茅舍,都在燃燒;每一戶人家門前,都浸漬大灘鮮血;每一家院子里,都一片狼藉;每一戶人家,都有至少一具屍體。
張放望著不遠處,將韓父、韓義及一眾鄉親屍體排放得整整齊齊,伏跪慟哭的韓氏兄弟與渠良,黯然一嘆,正要招呼他們過來幫忙。驀然似有所覺,目光投向進村的那條盤山道。
張放心似明鏡,經過幾日相處,這班氏兄弟已認定他必是出身長安豪門,這是在提前投資呢。做官的誰不知奇貨可居?行商的誰不知買跌賣漲?人家要投資,自己需資金,各取所需,何樂不為?
張放一行,在靈州前後呆了七日,治療、遊玩、購物、宴會。七日之後,方盡興而歸。
張放、韓駿、韓重、青琰、渠良,紛紛從牛車跳下,個個手腳發軟,幾乎是踉蹌著往村裡跑。
張放站起,扭頭問韓駿:「這陀螺山裡的各聚落,有什麼祭祀嗎?」這自然是想起當日黑霧嶺之事。
「大兄在這,還有氣,快過來!」張放在青溪邊朝諸和圖書人拚命揮手。
滿地伏屍中,有村西口四兒一家老小、有隔壁盧家嫂子的姑舅、有渠良的老母、有石牛瞎眼的老父、更有韓父,還有……耆老。
幾乎同時,韓氏兄弟、青琰與渠良都止住悲聲,愕然抬頭,所有目光都聚焦于盤山道入口。
青琰突然大聲道:「腳印全是向山外去的,而且……而且……」青琰不光臉色,連聲音都變了。
青溪聚,昔日山青林郁,小橋流水,雞犬相聞,荷鋤笑問的場景再也不見。入目的是衝天烈焰,濃煙滾滾,斷壁殘垣,半溪盡赤……
「大兄……」悲憤嘶吼響遏行雲,驚起滿空飛鴉。
除了張放,所有人都撲倒在自己親人遺體旁,捶地大哭,幾欲暈厥。
「小郎君沒事……太……好……了……」韓義滿面是血,連眼睛都糊住了,根本看不清人臉,只能通過人聲分辨。大概正因此故,兇手認為其已死,未補上致命一刀。
白吃白喝,管吃管住,來時車迎,去時饋贈,區區山野小子,何時竟也能享受如此這般厚遇?
青琰大和-圖-書叫:「囡囡呢?」
韓義的確還有氣,不過只有出氣,沒進氣了。他的傷很重,左臂被齊肘砍斷,血流不止;身上多處創傷,胸腹中了五箭之多,幸好無一中心臟,所以才得以存活至今。
這些痕迹太明顯了,即便是像張放這樣追蹤查跡的門外漢,也可輕易辨識,這裏邊有大量馬蹄印、車轍印、牛羊蹄印、還有……大大小小的人腳印!
「誰乾的?誰乾的!」韓重跳將起來,雙目赤紅,拔出環首刀,咆哮山谷:「出來!滾出來!」
四雙欽服的眼睛一齊投注向那挺拔修長的背影:「小郎君,當真是我等命中貴人啊!」
韓駿把頭搖得象撥浪鼓:「沒有,這時節沒有祭祀。」
村頭那口古井,深不見底,血腥濃郁。青琰趴在井台邊,淚如雨下,根本不敢看井下情形。
「匈奴……人……為首的是……那個卜骨須……」
「而且,有好幾道拖曳的痕迹……」韓重嗓子發乾地接了一句。
張放手足冰涼,腦袋轟轟亂響:「為什麼?為什麼?!」
眼看乃弟亂劈亂砍和_圖_書,狀若發瘋,幾乎綳裂創口。韓駿顧不得擦去眼淚,猛地將乃弟抱住:「幺郎,冷靜一下,還沒發現大兄、大嫂與囡囡的……」
來時半是乘車,半是步行,故此用了七日,而回去則是全員乘車,只用了五日,便趕到了陀螺山。一入三盤口,所有人都跳下牛車,望著整條山道滿地凌亂不堪的痕迹,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胡狗又殺回來啦!好極!好極!哈哈哈……」韓重騰地跳將起來,拔出環首刀,指天狂笑,血貫雙瞳,「來得好!要麼把小爺的命拿去;要麼,留下爾等狗命——」
韓義再出不了聲,只顫巍巍抬起手,指向不遠處的水井,下一刻,手臂嗒然垂落……
很顯然,張放就是順著這不尋常的跡象,一路搜索過去,從而發現韓義的。
諸人臉色凝重起來,面面相覷,突然一下跳起來:「快!快回青溪聚!」
山道空空如也,人影俱無,但那由遠及近,漸漸清晰,一陣緊過一陣的如雷馬蹄聲,卻如重鎚,重重敲打在五人胸口上,幾欲窒息。
「誰乾的?」https://m•hetubook.com.com張放急切詢問,他心裏清楚,韓義只怕挨不了多久,當務之急就是問出兇手。
此刻,坐在近車轅處,顧盼生輝、滿面春風的張放,心裏也是這麼認為。
韓氏兄弟與青琰坐在牛車上,看著半車饋禮,幾疑在夢中。充當車夫的渠良,更是暈暈乎乎,幾乎將牛車趕入道旁溝里。
韓氏兄弟、青琰與渠良一聽,一下跳起來,向溪邊跑去。一路但見鮮血標灑,相距十余丈處還伏著兩具胡人的屍體。從他們身上的致命傷來看,一人中箭,一人挨刀,死得不能再死了。
「大兄!大兄!」韓駿與韓重一齊撲過來,跪倒地韓義身旁,看到血人也似地兄長,不禁涕淚交加。
韓重頓時停住:「對啊!還有大兄……」
但是,他真是青溪聚鄉民的福音么?
張放探頭朝深井查看一陣,搖搖頭,伸手按住青琰肩膀,聲音嘶啞:「不管在不在裏面,青溪聚已經毀了。把井填上吧,就算是個『井冢』,九泉之下,願他們得以安息。」
「卜骨須?卜骨須!」張放的記憶本就好,加上自來和圖書此地后,與匈奴人接觸的機會僅有一次,很容易就能想起來,這不是當日在三水食鋪里遇到的那個殘暴的匈奴當戶么。彼此無怨無仇,甚至是八杆子打不著,為何要血洗青溪聚,干下這人神共憤之事?
血!火!
班況與班行很慷慨地贈送了一輛牛車,更有米面布匹堆滿半車。據張放這幾日因購物而明晰的物價,這連牛帶車帶物,市值十金。以大漢俸祿計,超過一上縣的縣令年俸了(漢時縣令年俸為六百石)。這出手可謂大方,而張放也老實不客氣盡數收下。他有好幾十口人要養,什麼時候都不會嫌錢多。
這是什麼情況?什麼時候陀螺山這般熱鬧了?
韓義口角直冒血沫,拚盡最後一口,瞪著血紅的眼珠子:「你嫂子、阿離,石牛……還有全村青壯婦女,盡數被掠去……一定……一定要救她們……回、來……」
張放霍然而驚,原來如此!難怪村中屍體多半為老弱病殘,幾乎沒見幾個青壯及年輕女子,原來竟是被俘掠去了。如此說來,他們在三盤口看到的凌亂印跡,便是青溪聚被擄鄉民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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