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雖遠必誅
第五十四章 金箭使者(下)

張放抬頭望了韓氏兄弟、青琰、渠良等人一眼,還沒說話,四人便齊聲道:「我等願追隨公子。」
鞮汗部棲息于鞮汗山下,故名鞮汗部。這個部落曾興盛一時,參与過數十年前匈奴內亂時的五單于爭位之戰。不過後來站錯隊,站在伊利目單於一邊,而這個伊利目單于則在十余年前被郅支所滅,吞併其部。經此一敗,鞮汗部實力大損,整個部眾僅余千人。雖經十余年休養生息,眼下部眾也不過二千多人,控弦五百。
話音未落,鄧展、陶晟齊聲驚呼:「少主萬萬不可……」
由於鞮汗山近河西,鞮汗部近南匈奴,在桑多來之前,鞮汗部是依附於呼韓邪的。只不過胡人天性服從強者,郅支屢敗呼韓邪,眼下又在西域呼風喚雨,這可比低眉順眼侍奉大漢的呼韓邪有吸引力多了。而郅支開出的條件更有吸引力——只要鞮汗部西遷,所有鞮汗山以南歸附的部帳,皆為所屬。
於是鞮汗部奉桑多為上賓,接受徙附之議。而桑多也不白給,以大當戶之尊,金箭使者之名,為鞮汗部四下籠絡各來附小部落。這也就是桑多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可以這麼說,眼下的鞮https://m•hetubook.com.com汗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張放殺死桑多,等於是拔掉了箭上的羽毛,鞮汗部這失去平衡的一「箭」射出,怕不知會飛到哪裡去——引見人都沒了,你還能遷到哪去?
若是在匈奴全盛時期,這點人馬根本不會放在郅支眼裡,但今時不比往日,二千人、五百戰士,對郅支而言,已經算是一股可觀的力量了。所以金箭使者桑多,就是帶著招攬使命而來。
鄧展急道:「小人先前所說,乃是少主先行,由我等引敵……」
曹雄與林天賜互望一眼,心下明白張放的打算——這是要以身為餌,吸引鞮汗部的注意,令青溪聚民得以逃脫。他可是世家子啊,竟會為了一群賤民……二人困惑不已。
鞮汗部。
這「大禍」當然不是指郅支的報復,郅支城離這裏一萬八千里呢。而最有可能的報復,來自二百裡外。
夜幕降臨,山坳背風一面,大大小小的氈帳圍成一圈,黑乎乎的無一點燈。不遠處的牲口圈裡有從莫奚部繳獲的牛羊牲畜,一下添了幾十口人,這口糧是必須的。在外圍各處則點起一簇簇https://www.hetubook.com.com篝火,若有人接近,必難掩行藏。而在更遠處的黑暗裡,設下了好幾道暗哨。個把潛行好手或許可以瞞過他們,但若是大量牧騎接近,必可提前示警。
張放搖搖頭:「我也想先走,可怎麼走?我帶的人少了,若被鞮汗部的人截擊怎麼辦?我帶的人若多了,你們就幾個人吸引敵人?那跟找死有什麼區別?我們的人太少,分兩路走是不得已,不能再攤薄了,否則兩路都危險。」
在草原上,實力代表一切,除了牛、馬、羊、駝,以及人口,其他一切都是虛的。郅支的條件,鞮汗部無法拒絕。
林天賜道:「我們倒是知道……」
「既然公子已做出決定,那麼……」林天賜想了想,問道,「公子可識得前往玉門關道路?」
熊熊火焰將張放一雙眸子映照得閃閃發亮:「……鄧、陶二位說得不錯,不能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我們必須分兩路走。我的想法是這樣,陶護衛率八個府衛,護送青溪聚民從原路返回,由雞鹿塞入關。只要說明原委,相信守關都尉會放行。我與鄧護衛領八府衛反方向走,繞過蒲類澤,從西南方向進入hetubook.com.com玉門關……」
鞮汗部已經為此次西遷徙附北匈奴做了充分準備,先是借故與巡邏的漢軍士卒發生衝突,將巡邏小隊擊走,以掩蓋本族動靜。然後在與兩批行商交易時,突然翻臉,殺人越貨。更將監督交易的漢廷牙吏扣押、囚禁。
「鞮汗部還可以西遷,郅支定會笑納,但金箭使者之死,鞮汗部護衛不周,難辭其咎。若鞮汗部就這麼西去,極有可能被郅支以此為由問罪,奪其部眾。就算郅支放他一馬,桑多的部族也會找他們的麻煩。」林天賜面色凝重,走到張放身邊,與其並肩而立,「為今之計,鞮汗部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拿我們所有人的首級,向郅支、向桑多部交待。」
鄧展與陶晟焦急的聲音接踵而來:「少主,曹都尉所言極是……」
曹雄沉聲道:「我等恐怕無法與公子隨行。」
鄧、陶二衛刷地跪下:「請少主天明即刻啟程,我等帶領十衛兵分兩路,一路緩行誘敵;一路領青溪聚民逃離。絕不會讓少主心血白費。」
曹雄低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我勸公子天明之後帶護衛快馬加鞭返回漢地,不要為你所救出的那些人所絆,否則,悔之晚矣。」
和圖書於郅支與漢朝及南匈奴的恩怨糾葛,半是林天賜所說,半是張放從自己有限的漢朝知識里推測補完的。當然,具體細節他現在也不清楚。眼下他只明白兩件事:一是卜骨須舉族西遷,就是木箭使者慫恿的,而莫奚部則是卜骨須此行首個匯合地點。二是金箭使者桑多,是郅支親封的大當戶。他此行的目的,是二百裡外的一個匈奴大部落——鞮汗部。
張放卻道:「往西走看似以身為餌,自陷險境,但從好的方面說,這也是脫離鞮汗部有可能的追殺的最好方法——莫忘了,原路返回,必經鞮汗山,那是往虎口裡送肉啊。」
在最靠近氈帳的一簇篝火邊,圍坐著幾個人,正是張放、曹雄、林天賜、鄧展、陶晟及青琰與韓氏兄弟等人,商議接下來的行動。
張放手裡把玩著一枚六寸長的金箭,淡淡道:「我們滅了一個莫奚部,你不擔心被報復;但殺了一個桑多,你卻認為鞮汗部不會放過我們——這支金箭那麼值錢?」
張放的意思很明確,無論往東往西,都有風險。分兩路走雖可最大限度降低風險,但也是五五之數,究竟誰能脫險,看運氣了。
其實這道理鄧展又何嘗不知?只是他寧願置身險和-圖-書地,也不敢讓少主涉險。若少主有個好歹,他賠上性命倒也罷了,只怕遠在長安的家人也要受牽連。
張放搖頭。
張放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既然他們選擇了成為自己的隨從,這個覺悟就必須有。
張放猛回頭,細長的眉毛一挑,逼視鄧、陶二衛:「我追殺上千里,耗時一個月,就是為了救回這些人。如今總算心愿達成,你們竟然要我放棄?那我們之前所有的努力是為了什麼?」
河岸邊揚起一溜黃塵,一騎穿過飲馬的人群,人未近,聲已至:「發現殘餘莫奚人尾隨……」
張放現在也終於明白,先前林天賜所說的「貴人」所指。而他卻會錯了意,以為貴人是指卜骨須。在不明桑多身份來歷的情況下,以催眠大法制住桑多,令青琰一擊斃之。用林天賜的話說,是「惹大禍」了。
張放望著二人,半晌說不出話,久久方道:「也許,情況沒那麼糟……」
張放抬手止住:「不必多言,我明白。你放心,我不識路,但有人識得。」說罷向後一指,「那就是我的嚮導。」
林天賜搓著手,低聲道:「若無公子援手,我等要救人只怕不易,原本應當為公子引路。只是保護王子,責任重大,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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