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雖遠必誅
第六十一章 落 水 狗

卜骨須策馬來到河邊,瞪圓牛眼,惡狠狠掃過對岸的人群,突然鞭梢一指:「你,射殺了我五個勇士,我要把你五馬分屍,每一截殘肢祭一人。還有你,砍殺了我兩個戰士,我要把你砍成兩段,一段祭一人。」
最後一個涉水的府衛兩手剛搭上岸沿,遠處山稜線已出現隱隱綽綽的騎影。
天空灰濛,淡淡的日影透過薄薄的雲層照在荒涼的原野,長風吹拂,青黃相間的荻草向南偃伏,空氣透著絲絲涼意。兩支騎隊隔河對峙,更將這涼意擴展開去。
噗通!水花四濺,隔斷了張放與卜骨須之間的目光聯繫。
於是,隔河對峙的敵我雙方便看到這樣詭異的一幕:毫無徵兆地,卜骨須突然拔出長短雙刀,一磕馬腹,瘋也似地向張放衝去——問題是,在二人之間,還橫著一條洶湧的河流。
張放交給河對岸值守的府衛三支信號煙火,用來警示,現在煙火竄空,說明匈奴人來了。
「信……號?」林天賜似乎明白了什麼,望著張放的背影多了幾分驚悚,這個富平侯家的公子,還m•hetubook.com.com有多少寶貝?
張放哈哈一笑,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當下招呼營地的府衛入林砍些粗而長的樹枝,捆綁連接,然後幾人接力,把樹枝伸到河中心。對岸的府衛也搭肩握臂,三人一組,奮力打馬向前。饒是如此,也數次被急流衝散打偏。幾經周折,方才把渾身濕透的府衛接應上岸,但他們置於馬氈子后的乾糧睡毯等物品卻被沖走了。
曹雄、林天賜、初六、鹿奴與他一樣茫然,能回答他的,只有一個人。
匈奴人來得很快,鄧展一邊組織府衛臨河阻截,一邊儘快收拾糧草氈帳等用具。他們不可能扔下這些東西扭頭就跑,在茫茫荒原上,失去基本生活用品,寸步難行。
卜骨須此前從未見過眼前這個俊美少年,但在他看到張放第一眼時,就能百分百肯定,這一定就是那個長安人出天價襲殺的目標,同時也是害得自己舉族西遷的罪魁禍首。
「河伯。」
在匈奴騎隊中間,那腰插長短刀,模樣獰惡的匈奴惡漢,不是卜骨須是誰?www.hetubook.com.com
張放雙目冷芒一閃,死氣森然:「不必,有人替我數。」
府衛們無不側目,曹雄與初六逃回營地時,俱一身是傷,誰也沒想到,他們在重圍之下,居然幹掉了對方七個人。這樣的戰果,鄧展自問都做不到。
突如其來的一聲尖銳的鳴響,打破寂靜。
但是,這時卻發生了一件意外——河水漲了。
凌晨,篝火已熄,餘燼裊裊,兩岸一派沉寂。遠處灰濛的群山與樹林,象一片剪影,單薄而毫無生氣。
匈奴人頓時亂了套,等卜骨須被救上岸,張放一行早已遠去。
很快,河對岸出現了幾個騎影,但不是匈奴人,而是撤離的哨衛。
「誰?」
匈奴人,終於來了。
落水狗般的卜骨須折騰了半天,差點連黃膽水都吐出來了,方才還是滿面油光,此刻卻面如土色,發梢滴水,嘴唇發紫,定定往著前方若隱若現的身影,突然大叫一聲:「他……他就是巫師!」
卜骨須拔出連鞘短刀,向張放一亮,獰笑道:「我每殺一人,就在刀鞘上劃一道。www.hetubook•com•com想知道?過來數數。」
這是一條不起眼的小河,寬不過三丈,深不過馬腹,水流平緩,昨日張放等人就是騎在馬背上直接涉渡。但一覺醒來,河面陡然變成四、五丈寬,水流甚急,河心還有漩渦。府衛們驅馬欲渡時,還沒泅出丈余,水面就沒過馬腹,而且水流推得人馬難以把持。
話音剛落,卜骨須只覺大腦嗡地一響,意識頓喪,一片空白,只有一個無可抗拒的聲音在回蕩:「沖沖沖沖沖沖……」
這玩意當煙花,那絕對不合格,但用來當信號,卻足夠了。
「匈奴人來了,在東北十余裡外,他們同樣發現了我們,正急撲而來。」府衛們奔到河對岸,邊大聲通報敵情,邊策馬渡河。
嗯,林天賜猜得沒錯,這信號正出自張放之手,簡易版的「鑽天猴」。
張放能製造大威力炮仗,當然也能做煙花,炮仗能驚馬嚇人,而煙花唯一的用途,就只能是用做信號了。不過受限於材料與技術,張放沒能做出那種在空中爆開,炫麗燦爛的真正煙花。僅僅只發出尖厲響聲,飛上半www•hetubook•com•com空,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就象是啞火的鑽天猴。
張放用劍鞘末梢向卜骨須一指:「回答問題。」
這話聽上去像泄氣的自嘲,但聯繫卜骨須前面的囂張話語,無異於宣告「我還要殺六個,湊夠八人。」
「這是信號,匈奴人來了。」張放走到眾人身邊,早已穿戴整齊,腰懸寶劍,手持具弩,彷彿昨夜未曾入睡一般。
這是卜骨須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與張放照面,在三水那一次,張放始終背對卜骨須,在昏暗的食鋪里,不留意的話多半沒注意。張放認得卜骨須,而卜骨須並不識得張放。
卜骨須眯著眼,驚奇地看了半了,從齒縫裡擠出字來:「你,就是張放!」
匈奴人在人數上佔有絕對優勢,足有五十余騎,比張放一行多出一倍有餘,如果不是中間橫亘著一條河,匈奴人早就像惡狼一樣撲上來了。
「好,天助我也!」鄧展喜不自勝,河水滿溢,對追擊的匈奴人無疑多了一道屏障。不過,當務之急,得接應河對岸幾個府衛過來。
……
曹雄卻哈哈一笑,因笑聲牽動傷口,直抽和-圖-書冷氣,嘴裏卻道:「才砍成兩段?太少了,起碼要大卸八塊才像樣。」
這時已收拾停當的張放拍拍手掌,從人群中擠出,面對卜骨須:「卜骨須,我問你,你親自動手殺了青溪聚多少人?」
卜骨須能當上當戶,自然不笨,這點繞彎子還是聽得出來的。他漢話說得不太好,口拙,也沒還嘴,只以馬鞭向二人重重點了兩下,意思是我記住你們了。
初六沉默寡言,聞言只兇狠瞪回去,沒說半句話。
「這……這是何物?」李忍張大嘴吧,半天合不攏。
戰馬前蹄剛探入水中,因畏急流,縮蹄後退。卜骨須則拚命催騎,結果戰馬踏入軟泥的前蹄一沉,后臀一掀,竟將卜骨須甩下河中。
李忍從睡夢中驚得跳起,駭然抬望,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從未見過的長長火光,就象流星。只不過流星是從天而降,而這道火光則是衝天而起。從距離上看,至少在二里之外。這麼遠都能讓人看到聽到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卜骨須鞭梢所指,分別是初六與曹雄。
會出現這樣的情形,只有一種可能,昨夜河流上游某處下了一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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