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雖遠必誅
第七十三章 危 局

張放一身短打,腰佩長劍,踱上敵台,輕拍垛口,遠眺匈奴營地,長吁一口氣:「睡不著啊!我看你也一樣吧?」
二人聞聲互望一眼,一下跳起,遠遠看到匈奴營地已開始騷動,人呼馬嘯,四方聚集。
「我沒事,習慣了,以前狩獵時,兩天兩夜都沒合過眼,一犯困,就吃祖父一記爆栗子。」初六嘴裏嚼著肉,含混應道,驀然變色,向張放急招手,「公子別站著,快躲到垛牆下,小心匈奴人的冷箭……」
雖然是一支七拼八湊的攻擊隊伍,但在飽含殺伐之意的號角驅使下,匈奴人發出此起彼伏的呼喝怪叫,如狼似虎,兇猛撲來。
看到這場面,林天賜也似想到了什麼,嘴巴發苦:「張公子,這雷炮,破不了……木盾?」
張放沒說話,目光望定匈奴營地,凝神看了一會,苦笑搖頭:「沒用了……」
號角聲驟響,烽燧內雜沓之聲頓起,人人奪帳而出,手持兵器,頭髮蓬亂,眼睛熬紅,卻衣裳整齊。這倒不是說大夥穿和-圖-書戴迅速,而是壓根沒人敢除裳,全是和衣而睡,而且看模樣還沒幾個人能真正睡著。
話音剛落,號角聲起。
盾牌不是匈奴人的常規裝備,至少對鞮汗部的匈奴人不是。而這些盾牌多為圓木盾,許多連邊緣都沒削規整,模樣粗陋,很明顯看出是急就章。匈奴人這一手,毫無疑問,是掐到了雷炮的軟肋。
眼力最好的初六手搭眉際張望一會,報了個數:「來了六十五……不,是六十七個人。」
宗巴很為昨日不堪舉動而慚愧,憋著勁要好好表現,只可惜……
其實張放還真沒看錯,莫頓打的其實就是這個主意。只不過,昨天那串雷炮沒白扔,不但擊潰了進攻的匈奴人,更在所有匈奴人心裏烙下一時難以消除的後遺症。
任是莫頓發出重賞,都沒有多少部民敢進攻烽燧。而巫師也罕見地不吭聲,既不支持,也不反對。沒了巫師打雞血,再多犒賞也不好使,結果只能是驅趕一些奴隸,加上被雷炮炸皮了的和_圖_書莫奚人與東且部眾,勉強拼湊了一隊人馬,交由卜骨須指揮。
張放同樣無語,他總不能說,自己壓根就沒睡!周圍環伺著好幾百堪比豺狼的匈奴人,隨時有命睡沒命醒,誰敢閉眼?他的神經還沒那麼大條,不過他的「精神」,確實夠強大。估計若有必要,幾天幾夜不合眼也能撐住。越是危機時刻,就越是體現這種能力的可貴。
此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晨曦毫光透過層雲射下,隱約可見一隊隊匈奴人魚貫而出。而最前列的匈奴衝鋒隊,與以往匈奴人一衝出營地,就策馬揚鞭,迅疾如風不同,他們沒有騎馬,而是每人手裡都多了一面盾牌。
隨著一陣輕微地腳步聲入耳,一個看似打盹的守夜人倏地驚起,彎屈的食指一下塞進嘴裏,剛想打唿哨未來警,一個聲音及時傳來:「初六,是我。」
張放的臉色沉了下來,初六無心之語,正道出了雷炮的弱點——說到底,這不過是一枚炮仗,頂多就是威力大些的炮和圖書仗。其作用,也就是「嚇人」而已。
在垛口火把映照下,張放神采奕奕,雙目發亮,如同飽睡了七八個時辰。林天賜很是無語,不知該說這貴介公子是有恃無恐呢,還是沒心沒肺。
張放還是將話題拉回眼下的局面來:「你有過與匈奴人交手的經驗,依你所見,今日匈奴人還會不會進攻?」
林天賜飛快登階而上,雙手按刀,與張放並立,側首看了一眼:「張公子睡得很好啊。」
經過一夜休整,匈奴人再度發動攻勢,這是否說明,敵人已經發覺這個弱點?如果這唯一利器失去威懾力,接下來的四天怎麼守?
「守了一夜,辛苦了,來點羊肉吧。」張放遞過一大塊肉,是羊排骨。
張放心頭沉甸之餘,也有些奇怪。莫頓看樣子也是慣於廝殺之人,怎麼打起仗來那麼蘑菇?若是換成自己,一下砸出手頭所有兵力,幾百人一擁而上,他就算把所有雷炮換成手雷都沒轍啊!
守夜的初六慌忙拿出手指,啊了一聲,垂首致意:和-圖-書「是張公子,這麼早……」
聽了這話,烽燧上所有人都變了臉色。他們最大的倚仗就是雷炮,若是連這奇兵都不管用,那還用打么?人家光是擠就能擠扁你。
張放微嘆:「連皮襖都破不了,遑論木盾。」
凌晨,天色依舊漆黑,東方天地連接處,隱現一線微光,而遠方連綿的山脈仍灰濛濛地看不真切。
這玩意就象戰鼓一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首次使用,任何人都會不明覺厲,尤其對信神拜巫的胡人,那心理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大。峽谷反擊,夜破莫奚,就是最好的證明。但是,一旦胡人適應過來,更明白那轟雷焰火跟神靈無關,雷炮還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就難說了。
初六確實餓了,謝過之後,老實不客氣接過大嚼。
初六想了想,隨手將吃乾淨的羊排骨扔到烽燧里篝火處,雙手邊在皮襖試油膩邊道:「公子帶來的雷火利器著實驚人,若是尋常情況下,倒也能嚇住他們。只是匈奴人擺出這大陣仗,怕不會草草收和-圖-書兵。」
嗯,這位當戶也該動一動了。
張放也意識到自己疏忽了,急忙伏低身形,坐靠在初六身旁,屈起雙腿,抱膝而笑:「祖父很嚴厲啊。所謂『愛之深,責之切』,想必平日還是很疼你的。此次出門甚遠,歷時又長,老人家想必很擔心吧?」
蒼穹之下,孤零零矗立著一座殘破烽燧,象是廢棄的遠古城堡遺迹,透著一股遺世獨立的蒼涼。而兩個抱著長矛,蜷縮垛口下的守夜人,就象垣古守衛城堡的守衛。
初六停止咀嚼,神色一黯:「祖父……兩年前已逝去了。」
張放連忙致歉,初六哪敢受禮,惶恐還禮,只覺這張公子不愧是貴族世家,如此謙和有禮。卻是不知,真正的貴胄子弟或許不乏謙和有禮者,但更注重上下尊卑,絕不會對他這樣的小人物放下高貴的身段。
諸人都吸了口冷氣,敵人是己方的四倍,雖然不及昨日多,但昨日那種輕鬆,怕是一去不復返了。
這時身後傳來宗巴興奮的聲音:「張公子,是不是該發雷炮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