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雖遠必誅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利 益

伊利河畔的清晨,從河面到森林,漂浮著一層層淡淡的薄霧,看上去像蒙了一層半透明的薄紗。
「伊奴毒。」
陳湯授予張放門下議曹史之職,還真不是擺設,不時會拋出各種軍務及外交問題。與其說是問計,更象是在鍛煉張放。不過,令陳湯訝異的是,這少年常能做驚人之語,便如此刻他所言。
「將此人交與我看押,一直到康居人做好『營救』準備為止。」張放彈了彈手指,臉上浮現一抹莫測笑意,「在交還之前,我要與此人好好談談。」
張放微笑搖搖頭:「『非功不侯』。我已註定是侯,這功要不要都一樣;但陳君不同,多一份功,就多一分機會。」
張放笑道:「若不是康居人要此人,我也不會向陳君討要。」
「哦?此話怎講?」陳湯不過心有所感,隨口一說而已,沒想到聽到這樣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張放疑視著手裡黃金匕首,道:「貝色、hetubook.com•com開牟父子,想通過打擊抱闐及匈奴人,攫取更多利益;屠墨想削弱迭利部,以犀月部取而代之。他們都各有所圖。而唯一不計利害,一門心思只欲復讎者,唯有一位康居小公主而已。」
陳湯豁然大笑:「公子所言甚是,人心惟危,可不正是如此?」
張放隨軍西征之前,就曾與甘延壽、陳湯說定,這一路上,無論是否建立功勛,都不必記于冊簿。因為他的身份太敏感,如果出現在西征名錄中,容易為甘延壽、陳湯,甚至遠在長安的家人帶來麻煩。很多時候,政敵不會因為你的家人、朋友做了正確的事,就會放棄打擊你的機會。
南道大軍,也就是分道而行的另外三校人馬,這支人馬要翻越蔥嶺,進入大宛,路途艱險比北道更甚。張放沒說話,專註聽下文。
陳湯還能說什麼,唯有拱手:「公子盛情,卻叫湯如何www•hetubook.com•com敢受?」
陳湯笑而不語,心下不引為然。如果來者是位康居王子,這話倒也沒錯,只是公主嘛……她將來不至於落到長姊那樣的慘境就得感謝諸天神靈了,還有何能為?
在屠墨與開牟所送諸多禮物中,張放最喜這把匕首,即便看到青琰眼裡的饞相也沒有轉送的意思。張放當然不是小氣之人,只是這把匕首裝飾太過華貴,給青琰是禍非福。
見微知著,一斑窺豹,頗諳「辦公室鬥爭」的張放,深知「居功有時就是攬罪」的道理。他寧願置身事外,以便更好的發揮自己的作用。
陳湯啪地合上簡卷,開懷大笑:「南北會師,西道又通,此乃神眷我軍,天亡郅支也!」
陳湯遙遙拱手,直到康居人的身影消失,方才施施然走到一塊大石旁,撩起袍裾坐下,向張放招招手。
張放似乎想起什麼:「嗯,說到情報,在下倒想向陳君討要一人。」
晨霧之和_圖_書中,康居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對謬侯,對張氏,陳湯始終心存愧疚。要知道,當是時,不少因功封侯的侯爵,所得的食邑,也不過幾百戶。而富平張氏受其牽累,坐剝二百戶,相當於被削去一個侯爵——說實話,就算張氏有人拿刀來砍他,陳湯都不奇怪。怎都想不到,居然會在異域之地,與下一代張氏家主成為忘年之交……
張放邊走邊把玩著手裡一柄鑲滿寶石的短匕首,這是屠墨送的禮物。黃金柄、寶石嵌倒也罷了,主要是鋼火極佳,鋒利無匹。據屠墨所言,這是用大馬士革鋼鍛造,百金難求,張放估計它的鋼質尤在自己的龍影劍之上。
正閑聊間,突見一騎快馬飛馳而來,騎士背負長長的驛匣。到得跟前,將身上驛匣解下,交給陳湯的扈從。扈從檢視封泥,驗證無誤,轉呈陳湯。
張放一邊摩挲著刃柄上光滑的寶玉,一邊漫不經心回答:「康居人是否真心,在我而不m.hetubook.com.com在他。」
張放卻笑著擺手:「你我皆知,此次西征,風險與機遇並存。有多大的功績,就相應背負多大的政治風險,有多少擔當,就有多少收穫。陳君何須慚愧?倒是我年少肩弱,有些東西扛不起,只得不分好的歹的全撂下,倒是讓陳君見笑了。哈哈哈!」
張放坐定,還匕歸鞘,便聽陳湯道:「今次之盟,全賴公子情報得宜。大戰未開,公子先立一功……公子當真不打算居功?」
張放點點頭,旋即若有所思:「眼下看來是這樣,不過,風物長宜放眼量,未來的西域,安知其無所為?」
陳湯注視著眼前一臉恬淡的少年,良久,方輕嘆道:「繆侯得孫若此,當可含笑九泉。」
陳湯有些糊塗:「公子之意……」
張放笑了:「看來,今夜又會是一個狂歡之夜啊。」
「……郭校尉所率的南道三校兵馬已至大宛,其前鋒已與我軍會師……」
陳湯用小刀剜去封泥,取出一卷木簡,hetubook.com.com展開一看,喜動顏色:「是南道大軍的消息。」
陳湯怔了一怔:「要他?原本無妨,只是昨日已經答應了康居人……公子也是在場的……」
陳湯嘉許地望著眼前侃侃而談的少年,含笑點頭:「公子已獲其中三味,可喜可賀。只可惜那位公主實在太小,作用有限。」
只要不影響盟約,張放想怎麼折騰伊奴毒,陳湯都不會在意,他現在更想聽聽張放對此次會盟的看法:「依公子之見,康居人是否真心?」
「我們贏了,就由不得康居人不真心;若是輸了……就算屠墨再來此地刺馬殺牛,剜面血盟,陳君會信么?」
陳湯饒有興味:「是誰?」
陳湯打死也想不到,或許富平張氏每個人都想拔刀砍他,唯獨眼前這位未來的富平侯,壓根不在乎。
張放沒涉足過政壇,但現代社會,別說各種資訊爆炸,見過各種「豬跑」,便是小小一個單位或辦公室,又何嘗不是一個個微縮版的「宮斗」與「政爭」所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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