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放又何嘗不是如此？區別只在於，他是主動投身入這股洪流當中，他明白自己所走的每一步。而韓氏兄弟、渠良、青琰、石牛以及諸府衛則是被動跟隨，而他們的人生與閱歷，也就是在這看似無可選擇的追隨中，漸漸豐富起來……
杜勛不愧是弩手出身，眼力了得，他所指的人，也正在望月。
郭習恍然，沒錯，他們可不止這幾萬聯軍，還有好幾著暗棋哩。
韓氏兄弟互望一眼，默默點頭。那幾個夜晚，是他們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日子，曾一度以為，那時的圓月，將會是他們最後一次看到月圓。沒想到，他們非但看到無數次月虧月滿，還看到了當初莫頓要以他們的人頭來獻媚的匈奴單于的末日。
天大地大，利益最大。能刺|激漢軍士卒及諸國胡卒的，莫過於此。一時間，郅支城下，儘是興奮的嗷嗷嚎叫，連草原狼都被這聲音嚇得不敢嗥叫。
杜勛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壓根就沒往自身想，向下方寨牆某處一指：「在那和圖書。」
想起那段生死時日，張放就想到那個幾乎終結了他的穿越之旅的鞮汗部骨都侯，目光彷彿透入城中：「不知那莫頓在不在城裡，若在就好玩了。」
郭習自信滿滿道：「我軍出其不意，兵臨城下，匈奴人來不及為木樓做防護，可以火攻破之。」
甘延壽點頭：「儘可能多收集油脂，多處設火點，不點則已，一點必燎原，令敵救無可救。」
良久，在木牆階梯入口警戒的韓駿忍不住發問：「公子是否想起那烽燧之夜？」
笑聲中，傳來衛士稟報聲：「晚食已就緒，溫宿國輔國侯請四位貴人前去啖飲。」
「郅支會不會突圍，還得看我們是否能毀掉這座木樓。」陳湯目光再次轉到郅支城的方向，那一圈環繞大半城池的木樓，是攻佔郅支城首要擊破的目標。
甘延壽向北指了指：「不止犀月，還有堅昆。」
張放輕輕一拍寨欄：「就這麼定了，我為諸位請戰。至於我的安全——身在大營，與甘和_圖_書都護、陳校尉共處一帳，你們還有何可擔心？」
今夜有月，半圓，在整個草原數萬人都低頭望著湯鍋與滋滋滴油的豐盛食物時，只有寥寥數人，仰望著天空。
這時剛晉陞軍侯假丞的杜勛壯著膽子接話：「我若是郅支，必燒骨占卜。」
傍晚時分，郅支城下，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火光，整個草原似乎都燃燒起來。
「這個混蛋若在，我一定要親手劈了他。」一提此人，韓重就氣不打一處來。
「獸困籠城，這一戰會很快結束，比所有人預料都快。」張放十指輪流輕叩寨牆，沉吟道，「你們若要功勛賞賜，今夜及明日就是最後機會，就算殺不了莫頓，也能斬下幾個胡奴首級，再獲賞爵。你們意下如何？要不要我去找甘都護為你們請戰？」
「四位？」郭習環顧一圈，只有三人啊，總不會是這新晉的軍侯假丞杜勛吧。
不過這一夜，遠征軍正副兩位統帥親自下令，並令巡卒于各營宣揚：「今日之戰，人人出和圖書
力，今夜之食，人人有麋。飽食之後，再接再厲，攻破郅支，財帛任取。」
張放笑著搖頭：「我未曾白來一遭，你們就甘心白來一趟？」
張放回望，果然見到木樓處處有火光冒出，當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諸位的機會來了。我只希望，你們所有人都能獲取最大功勛，並且——都活著！」
望樓之上，一身征塵的郭習來不及回帳摘盔卸甲，向兩位主官稟報了包圍郅支城的情況：「左校胡兵三千人堵住西門，右校胡兵三千人馬截斷了南門，而北門，則由中校三千步卒封堵，還有二千步騎守住都賴水上游淺水處。郅支若突圍，這是最有可能的方向。」
眾人皆笑，的確，按匈奴的習俗，這會郅支必請巫祝燒牛骨占卜，以做決斷。
張放緩緩回頭，雙瞳映著簇簇火光，明亮異常：「是啊，那一夜的月色，不也差不多麼？」
韓氏兄弟、石牛、宗巴、渠良互相看了看，前者都有些躍躍欲試，後者卻道：「我一個瘸子，也不奢ｗｗｗ.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m求什麼功勛，只想守護公子就好。」
張放在黃昏時就登上營寨木牆，密切關注聯軍圍城行動，間或還用筆冊記錄什麼，直至整個行動結束。傍晚來臨后，他就一直負手遙望，久久無語。
郭習頷首，深以為然。
遙想一年之前，他們還是從未踏足山野五十里的懵懂少年；而一年之後，竟身處數萬里之西極絕域，投身到一場曠古爍今的大戰之中。當真如做夢一般……
「沒錯，是四位。」陳湯笑著左顧右盼，「呃，張議曹張公子不見吶。」
「驚喜？」郭習有些不確定道，「莫非是犀月部？」。
郅支外城這木樓雖然蠻有特點，也有相當防禦功能，但最大的弱點就是怕火攻。通常可以用糊濕泥的方式，對木樓進行防火，但郅支外城這木樓面積實在太寬了，而且西征軍又來得如此突然，根本沒給匈奴人準備時間。結果木樓結構盡數果露在聯軍眼皮子底下，而且，這還是天乾物燥的八月底……
西征軍共分六校，郭習指揮www•hｅt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om
左中右三校，堵塞三門。而另三校除留一校護衛大本營之外，兩校堵正東門，以絕匈奴孤注一擲，正面攻擊大本營。
諸隨從俱無語，只有呼吸愈發沉重。
陳湯收回目光，轉身頷首：「有勞郭校尉了，郅支若選擇往此方向突圍，只怕會有一個大大的驚喜在等著他。」由於在軍營之地，並且是談公事，所以陳湯沒有稱呼郭習的字，而是以官銜相稱。
既使是草原牧民，也不可能頓頓有肉，尤其是那些奴隸，能得根帶筋膜的骨頭，就是額外恩賞了。
寨牆下擔任警戒的鄧展、陶晟等府衛也道：「我們的職責是護衛少主，若有敵來犯，則取其首級，並獲功勛，除此未敢他求。」
陳湯向天邊半圓的月亮一指：「據說匈奴人常于滿月出擊，今夜月不滿，不知郅支當做何處置？」
忽見宗巴向前一指：「看，城下有火光！啊，兩處、三處、五處……越來越多了。」
激戰半天，又到晚飯時間，無論敵我都得進食補充，這些星星點點的火光，近半是烤肉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