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長安風雲
第一百八十三章 加 冠

三加禮畢,劉向扶起張放,道:「《禮》有雲,男子二十冠而字。君將襲侯,十七而冠,亦合古禮。君性豪放,有羿嘯九天之志,可字『羿嘯』!」
張平慶幸之餘,滿心不是滋味,耳邊卻聽張放笑道:「侄兒欲請叔父贊冠,不知意下如何?」
張放再搖頭:「不是叔父,亦非府中長者。」
此言一出,張昱頓時不敢說話,轉頭望向父親。張平也沒法再說什麼,只丟下一句「但願如此」,攜子鬱悶離去。
早在張放回府的前一天,張平就攜其子張昱先一步入府等侯。等張放盥洗罷,張平父子才至中堂拜見。雖然這兩人一個是仲父,一個是族兄,但面謁即將襲爵的張放,卻也只能執下禮。
以前張平還認為自己的兒子勝過老大(張臨)的兒子,現在看到侄子如此巨大的變化,光是這服喪之舉,自己哪個兒子都做不到,張平心裏不知是何滋味。
在此過程中,劉向每次加冠時都向張放致不同的祝辭,皆為勸勉與祝願之意。
張放笑眯眯道:「和*圖*書此君身份,不在先考之下,絕對當得起主持加冠之儀。叔父最好莫爭,以免明日見到,平添尷尬。」
張放搖頭:「不是我取的,是請長者代取,主冠亦如是。」
當主冠出現時,張平父子嘴巴開合,半天說不出話來。
劉向!居然是劉向!
侍中雖然只是加官而非實職,但性質特殊,屬內朝官。侍從皇帝左右,出入宮廷,與聞朝政,同時還有宿守皇宮之責,可自由出入禁中。一般只有很得皇帝信任的勛貴及外戚才能得到這個清貴的官銜。如果當初張放沒有熬過這一年,以他之前的名聲,就算元帝看在死去的皇妹份上勉強讓他襲爵,也必無職銜,十有八、九無法留京。
張氏人丁比較單薄,而且大多壽元不長,目下僅存的長輩只有兩個:二房之長張平與三房之長張宣。
贊冠是主冠的助手,通常也是由長輩或好友擔任。張平一聽,便知是侄兒給自己挽回一些顏面。
古時二十歲行冠禮,但天子諸侯例外,登基或授爵之時hetubook.com.com即可加冠。加冠代表成人,只有成人才能執掌一國。張放已滿十六,虛歲算十七,此時加冠,也能說得過去了。一般加冠者為父輩,但張放雙親俱亡,只能請長輩代行。
張平怔了怔,與兒子交換一下眼色,有些沉不住氣了:「少子慎行,加冠,取字,人倫大事。若所託非人,令人恥笑事小,影響家聲事大……」
戚里,富平侯府,從外院到內宅,到處都是僮僕婢女閃動的身影,平日里靜謐安寧的侯府,變得有點亂糟糟。之所以如此,蓋因侯府主人,斬衰一年,守孝期滿,終於回來了。
幸好,張放即將行冠,讓張平找到心理平衡——甭管你是列侯還是家主,這冠禮還得請我出手吧。
張平愣住,擠出一絲笑意:「啊!呵呵,原來少子自己取字了,不知何字,說出來讓叔父參詳一番如何?」
一切就緒,冠禮開始。
張平苦笑搖頭:「劉子政為主冠,我為贊冠已是榮幸,豈敢不豫?兄長有子若此,當是我張氏之幸和_圖_書。」
由於張放與諸貴戚少年往來,皆稱其為「少子」,所以長者也多以此稱之。不過,待張放加冠之後,估計除了劉驁、于恬等少數幾個死黨還保持這個稱呼之外,大多都會以字其稱——沒錯,加冠之後便是起字。可以自己起,也可由長輩起。看張平的架勢,要包攬此項了。
這下張平就不樂意了,虎著臉道:「這府里還有哪位長者?叔揚么?」
張放低聲道:「未提前告知,便是擔心叔父不豫……」
張放即席入坐,賓客分坐兩側。贊冠張平用櫛為他梳頭、挽髻、加笄,用緇黑繒纏住髮髻。主冠劉向從有司手裡接過緇布冠,向張放致祝辭,然後為他加上緇布冠,張放起身回到房中換上玄端服,繫上赤黑色的蔽膝,出房面南站立,此為初加。
「明日便知。」張放頷首而笑,「小侄擔保此人必不會令叔父失望。」
一襲黑紅相間的曲裾深衣禮服,頭罩網幘,前額覆發的張放,帶領族親家臣向宗廟靈位叩拜。
之後還有再加和三加,和圖書與初加的禮儀一樣,只是冠服不同:再加將緇布冠換成皮弁,並更換白色衣裳,系白色蔽膝;三加加爵弁,換熏裳,系赤黃色蔽膝……這便是「三加」。
張放守制其間,張平父子在寒食與歲首時季各去拜祭及看望過一次,那種苦寒令父子二人為之色變,而最令他們不可思議的,就是一向養尊處優,從來吃不得半點苦的這位少君,竟然甘之若飴,泰然自若。
張平終於明白昨日張放所說「最好莫爭」的真意了,幸虧沒爭啊,否則就丟人到家了。
張平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覺沒法再說,只得向兒子使眼色。
張昱輕咳一聲,正要開口。
建昭五年三月壬辰,富平侯府北邸宗廟前,族親好友雲集,見證富平少侯加冠禮。
張平擺出長輩姿態,伸手入袖,慢條斯理道:「少子啊,我這裏擬了幾個字,你看選哪個好……」
望著張平父子灰溜溜出去的背影,張放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他明白張平的用心——在張氏所有族人及家臣面前,以張氏長輩之身份,為自己m•hetubook•com•com取字、加冠。如此一來,今後便可與自己分庭抗禮……只能說,想太多。
兩個月前,太子劉驁就曾對張放透露,父皇對他的孝舉很滿意,加上哀憐其雙親俱亡,他的襲爵不會有問題,並且會有例授侍中之職。這對張放而言是個好消息,因為漢代有規定,諸侯若無實職,則不得留居京城,必須回到封國。
苦盡甘來,原本是值得慶賀之事,但就此事的性質而言,又似乎不便慶祝,所以張放從鳳棲原回府後,一直安安靜靜。不過張放也知道,這安靜不久就會打破,時間就在天子召他入宮授爵之時。
不過對張放而言,還有一樣比授爵更緊要,或者說,是授爵的前提,那就是加冠。
張平的手還沒從袖子拿里出來,就被一個平淡的聲音止住:「不勞仲父掛懷,小侄之字,已經取好。」
劉向是當代大儒,又是前宗正,每年不知多少權貴及宗親奉上厚禮,請他代為加冠,但劉向殊少理會,萬沒想到……
能為下一任富平侯起字,張平那感覺……嗯,有點像後世西方的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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