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西域風雷
第三百一十五章 自取其辱

婭莎捂住嘴,瞪大琥珀色的眼睛,看看張放,又看看父王,明知道這事不尋常,偏偏無法發聲。事關最莊嚴的祭祀,又是國師開口,根本沒有她這個公主置喙的餘地。
任塞連忙起身致謝,為表敬謝之意,堅持不要宮妾攙扶。這位老國王倒是誠心感謝,須知要是張放堅持不允,甚至拂袖而去,那所有的壓力都會轉到他這個國君身上,以他現如今的身體狀況,真夠他喝一壺的。所以張放此舉,著實令老國王心存感激,暗道小女兒果然蘭質惠心,慧眼識人。
張放點點頭,毫不介意,突然道:「國師,本使有一事相問。」
「張君匆憂,我康居別的好東西沒有,好馬要多少有多少。」任塞搓著手,一臉歉意道,「我贈張君三匹鞍轡齊備的寶馬,都是漢國所說的『天馬』,張君意下如何?」
張放用力吐出濁氣,盯住烏陀的消失的背影,眼神漸冷:「沒什麼。有些人不願用語和*圖*書言和平解決,那就用鐵與血吧!」
「好!好!很好!」烏陀笑聲異常刺耳,只要耳不聾,都能聽出那股掩蓋不住的得意與篾視。
所有康居人都不明白怎麼回事,只有一個非康居人心裏清楚,同時也深感震驚。
宮殿里自任塞以下,所有康居人都一臉懵逼——國師是來參加歡迎漢使的宴會啊,這才進門多久,怎麼一言不發轉身就走?這樣的舉動,即使放在並不怎麼講究禮儀的康居國,也實在太過失禮了。
張放深吸一口氣:「若然此凝結兩國友誼之寶馬,能上應天命,祛邪降福于康居,本使亦何足惜?」
在所有目光聚焦過來時,年輕的漢使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反射著水銀燈的眩光,聲音在宮殿上空迴響:「本使坐騎名奔雷,乃建昭三年,滅匈奴郅支單於後,所繳獲的單於三匹寶馬之一。此馬獲于康居,昭示大漢與康居之敵郅和-圖-書支的滅亡。今還贈于康居,見證大漢與康居兩國之誼。」
屠墨與貝色交換了下眼色,眼有隱憂。這二位雖然在康居算是排得上號的人物,但涉及神靈之事,他們也插不上嘴。而抱闐父子則相視而笑,若不是其父親以眼色阻止,呼珊差點想親自下場催逼了。
給,等於被烏陀打了一記響亮耳光,辱已辱國;不給,事關神靈,整個康居國上下都會得罪個遍,不但影響漢康關係,更會帶給摘星城嚴重的負面影響。
烏陀此言一出,整個宮殿的氣氛頓時變得……古怪起來。要用漢使的坐騎來祭祀,這……
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啊,烏陀這條老狗一張口,就咬得入骨三分,令人頭痛。
一直留意著張放的婭莎驚奇而不安問:「張放,你怎麼了?」
祭祀固然重要,但要殺漢使的馬,這話怎麼聽都不對味。
張放是代表漢天子出使康居的使者,在天子等同國家的和-圖-書時代,他就是國家的臉面。自己的坐騎被一個巫師強捉去殺了祭祀,這打的不光是他的臉,更是打了天子、大漢朝的臉!別說三匹馬,就算是三十匹、三百匹寶馬,都換不回來。
「國師你說明日會不會又有新的神喻,比如還是要白馬祭祀?」
西環山就在卑闐城西面十里,烏陀的神宮就在半山,祭台也在那處。
一匹馬換三匹,而且都是宮藏寶馬,聽上去這筆交易張放是賺了……只是,賬卻不能這麼算。
給還是不給?這是擺在張放面前的難題,也是考驗他這個使者的外交能力的時刻。
接下來,所有人都看到,這位國師一言不發,極其古怪而無禮地轉身離開。
三震之後,烏陀突然轉身,頭也不迴向宮門走去。初時走得很慢,一步一晃,然後速度逐漸加快。快到門口時,突然趔趄了一下,若不是身旁的伊奴毒急忙扶了一把,指不定會發生什麼。
「張君請說。」烏陀奸計hetubook•com.com得售,心情舒暢之下,開始顧及形象,言語自然也客氣起來。
烏陀在猝不及防之下確實中了招,就在張放目光「刺入」對方眼瞳,深入腦海時,突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阻力。他還沒來得及分辯這阻力是什麼,烏陀就猛然掙脫,雙眼鞏膜剎時充血,瞳仁似有鬼火燃燒。整張臉煞白,旋即脹紅,渾身都在發抖……
烏陀一臉「當我傻啊」的神情,嘿嘿笑道:「還請張君著人將此馬送至西環山下,我自會派人接手。」
烏陀是大巫師,他只管出難題,而身為國君的任塞,這會只能充當一個和事佬的角色。
任塞以下康居貴人們聽聞,無不點頭,深以為然。張放也難得點了點頭,旁人只道他也認同,孰不知張放想的卻是——也真難為烏陀了,倉促間居然能想出這麼個看似很有道理的說法。
烏陀淡然道:「神喻,白災不應祀白,當以深色馬祭祀克制。」
張放對烏陀、抱闐父子等人的得www.hetubook.com.com意臉色視若無睹,拱拱手道:「本使的坐騎,就在城北的驛置拴著,幾位要不要隨我一同去牽走?」
張放倒沒有如烏陀想象中的慍怒失態,不動聲色道:「祭祀不應是殺白馬么?我的坐騎是栗色馬。」
匈奴尚白,其念觀也深遠地影響整個西域,諸國亦以白為聖潔,祭祀犧牲,以白為上,以示尊崇。故張放有此一問。
張放深深吸一口氣,臉上湧起難言的震驚,喃喃道:「大巫師……果然,這精神力不同尋常啊。」
「嗯?」烏陀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一愣,抬頭看向張放——這一看不要緊,這位烏孫國師渾身一震、再震、三震。
在那一瞬間,張放為擺脫困局,首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發動強制催眠,他要讓烏陀把自己說出的話全吞回去,打臉不成自摑耳光。張放都已打好了腹稿,如何引導烏陀說話,點到為止,適到好處,既反打臉又不至於影響兩國關係。只是,沒想到事情卻出現令人吃驚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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