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夜郎風雨
第三百四十章 要不要當劉跑跑?

若換成別人,哪怕是丞相匡衡,也會掂量這話的份量,不敢有違。偏偏王商是滿朝唯一一個有資格、有底氣敢與王鳳懟的人。
「陛下,聖人有言,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方今要務,不是自責,而是避禍。」
這時有觀察水情的官員前來稟報,洪水已突破至未央宮鉤盾室。
從今人的眼光看,王鳳的建議是積極的預防措施,所謂有備無患是也,而王商的看法就有點腐儒的味道。偏偏這個時代最講究這個,而王商一頂「有道、無道」的大帽子扣下來,頓時令天子劉驁陷入左右為難境地。
眾官員搶相請罪,更有以頭搶地者。君罪己,臣又豈能卸責?
王商撫掌而笑:「看,我們在這爭半天,還不如富平侯見事明白……果然不愧是持節萬里的張使君啊!」
「大將軍有何見教?」王商也梗著脖子,大聲回應,口水差點噴到王鳳臉上。
此言一出,大殿的紛亂安靜了一下,旋即紛紛稱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是和*圖*書大將軍王鳳。
是遵從內心的恐懼,還是恪守天子之責,這是擺在劉驁面前的難題,當真是難以抉擇啊!
趨吉避凶,人之常情,何況是尊貴無比的天子。但身為天子,萬眾矚目,民心所系,又需謹言慎行,不能輕舉妄動——這就是王商傳達的意思。
王鳳立即大呼:「陛下萬勿猶疑,請即刻從復橋前往長樂宮,與皇太后登船避水。須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劉驁定定神,忙道:「大將軍請明言。」
所以四月初八這一天上朝出現一個奇觀,所有官員都會先到配殿那邊,就著一字排開的火爐,把衣服烘乾了再回到前殿。應當說,天子還是蠻照顧臣子的。這樣一來,不免倉促,半干半濕,皺里皺巴的就趕緊報到,衣冠不整也就在所難兔了。
「王子威!」王鳳氣惱之下,連尊稱也不叫了,直接呼字。
張放?!他不是第二個到的么?
王鳳當下起身一揖:「水火無情,洪流www•hetubook.com.com兇猛,多延誤一刻便多一分不測。臣請陛下萬勿耽擱,即刻……」
吃下這顆定心丸的劉驁終於下定決心:「朕是一國之君,當以君儀天下。諸君且隨朕至甘露台,為我長安吏民,大漢黎庶祈願。」
張放在說話時,大殿一派安靜,當他說完,大殿一片嗡嗡之聲。
王大將軍給出的對策如下:「陛下與太后、皇后、諸嬪妃可乘坐御船,至昆明池避水。城中庶民,可開放通道,使之登上長安城牆以暫避洪水。」
長安大水,不光毀壞嚴重,也打亂了朝堂正常順序。能趕來的官員都來了,趕不來的,也不用來了,都被禁衛擋在闕門外。但凡趕來的官員,沒有一個的衣服是乾的——哦,有一個,富平侯的朝服是乾的,但裡衣也是濕了。
劉驁長嘆:「朕自登基以來,仁德不布,舉錯不中,以至天怒人怨,遂有此災禍降臨……」
劉驁望著這渾身沒一處乾地方的表弟,感動之餘,似乎也www•hetubook•com.com聽出了什麼,半信半疑:「張侍中之意……水勢會退?」
所以,王商壓根不理王鳳那一茬,向劉驁揖禮道:「自古無道之國,水猶不冒城郭。今政治和平,世無兵革,上下相安,何因當有大水一日暴至?此必訛言也,不宜令上城,重驚百姓。」
「臣在卯時初刻入宮時,曾在宮牆上做了水位標記,此後每隔半個時辰再做一次標記,視察水位。至辰時初,水位已不再上漲,截止辰時末,水位未再漲,且有消退之跡象……」
這未央前殿,此時成了王鳳與王商開炮的場所,彼此爭吵不休,丞相則在一旁和稀泥。兩尊大神掐架,諸「小鬼」(百官)沒幾個敢幫腔,都不敢摻和,生怕遭池魚之殃。
王鳳凌厲的目光一轉,正對上左將軍王商的目光,王鳳不悅道:「樂昌侯,鳳方才有言,訊情兇猛,時間緊迫,刻不容緩,有什麼話,到御船上再奏吧。」
「陛下,臣有一言。」
尹忠喋喋不休了一番,https://www.hetubook.com.com基本上全是壞消息,沒有好消息。
張放肯定道:「眼下是四月,未至訊期,水勢會否退臣不敢斷言,但肯定不會再漲。」
嗯,這兩位的位置是緊挨著的。漢朝大臣間的辯論,是可以站起來,甚至可以在殿上自由走動,並且以手勢輔助增加氣勢。而王商身長八尺余,體形胖大,在滿朝文武中如鶴立雞群。這一站起來,一逼視,那氣勢,連王鳳都吃不住勁,往後一縮一退,其勢大弱。
今日大朝與往日截然不同,氣氛壓抑。
王商撫須而笑。
朝中大臣聞言,個個點頭稱是,大讚大將軍英明。實事求是說,這也不算拍馬屁,王大將軍的應對還算是可圈可點的。
司隸校尉轅豐也道:「據微臣收到的消息,城中流言四起,人皆言『大水將至,長安澤國』。」
王鳳擰著眉頭。
王商問明水官水勢只沒膝,怒道:「區區淺流,如何恐而避之!若長安吏民得知,豈不大亂?」
四月初八,未央宮前殿。
正不可開交時,大和-圖-書殿傳來啪啪腳步聲,爭吵聲為之一停,所有目光轉向殿門,就見一個渾身滴水的人都進殿內,向天子一揖:「臣張放有本奏。」
這會大殿之上,正響著御史丞(御史大夫副手)尹忠的報告:「……決堤源自渭水北段中平里一帶,水勢洶湧,破橫門而入,右扶風首當其衝,已摧毀東西市及市署……闔城黎庶奔走呼號,俱湧向安門、覆盎門、宣平門,踩踏失火之事頗多,亦有浪蕩子趁亂劫財。雖加派巡兵,但苦水勢所阻,徼賊收效甚微……」
劉驁坐在赤色的軟席上,神情有些茫然,有些怔仲。舉目望去,大殿的官員明顯較平日少,而且看上去一個二個衣冠不整、垂頭喪氣,像斗敗的公雞。
沒錯,張放的確是第二個到達闕門的,而且是與王商做為首批入宮拜見的官員。但他的職務是宿衛宮廷,在未央宮到處巡視,而不是杵在大殿當人偶。既然有保衛宮廷之責,張放當然不會尸位素餐,到處晃晃裝個樣子就算。眼下洪水入城,他總得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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