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夜郎風雨
第三百八十一章 信我者,得重生

如果說伴舞的夷人是極動,翁指就是極靜。鼎爐騰起的一股股青煙,撩繞他周身,人在台上,如在雲中。這原本是飄飄如仙的境界,卻因他那陰森恐怖的青銅面具,無端變成修羅場,令人無法直視。
在布置任務的整個過程中,期門隊官目光頻頻打量站在一旁的一個人。
「鞠季沒到。漏卧侯、句町王、進乘侯、西隨侯四人中途離開……」
「沒有,要不……我派人去看看?」
鞠季忙行禮道:「在下不過區區一介商賈,豈敢當義士高名?趙給事謬讚了、謬讚了……」
務邪擰巴著臉,想半天也不知是啥意思。他當然知道那個漢使的扈從絕不止講這麼六個字,但人家肯對一個身份低微的隨從透露這信息,算是看在他這夜郎王的面子上了,想再多問自然不可能。也罷,等儀式結束后,把所有跟漢使扈從對過話的長帥們全找到過一遍,不信問不出名堂。
有布置草人燈火迷惑山頂監視的,有將輜重糧秣澆上火m.hetubook.com.com油的,有督促期門士整裝待發的,有先行為大部隊探道的,有率力士撲殺西寨夷人衛士的……
台下跪滿一片,人人面容虔誠,嘴皮頻動,其中不乏匍匐在地者。那情形,如果諸邑君長齊聲誦念「焚我殘軀,熊熊烈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憐我世人,憂患實多……」嗯,妥妥的光明教眾即視感。
「我不問這個。鞠季不來,後果他自己兜著。那些本已來的人,為什麼又走了?」務邪顯得十分惱怒。
台上的翁指在裝神弄鬼,台下最前排首位的夜郎王務邪最為配合——貌似說配合併不恰當,因為他的內心比任何人都虔誠。
趙書海早已得富平侯吩咐,要善待此人,突圍中要盡量配合對方。加上又是有求於人,自然客客氣氣,言行禮敬有加。
地面之上,木屋廣堂,此時又是另一番景象。
「什麼人沒到?什麼人中途離開?」
趙書海布置完后,才為隊官們引見:m•hetubook.com.com「這位是鞠季義士,今次能否順利脫身,全仗義士相助。」
如果張放在場,自然會明白,這廣堂的構建格局必有聚音效果,而且是一流的聚音。夜郎傳承千年的文明,自有可觀之處。
而夜間行軍,最重要的,就是紀律。
「看住大門,從現在起,許進不許出。」務邪最終還是按捺住焦躁,臉上恢復虔誠,「沒有緊要事不要再打擾我,打斷祈願是對竹王的不敬。」
務邪頷首,不知怎地,一想起漢使,他心裏就有點惴惴不安。也不知能否讓他中招,如果不是儀式正處關鍵時刻,他真想親自看個究竟。
期門郎都是漢軍精銳,其中不乏長安勛貴家中的庶子庶孫,堪稱大漢文化素質最高的部隊。不但體質好,技能過硬,紀律性更是不用說。想也知道,地位尚在羽林郎之上的期門郎,作為戍衛皇宮的中堅力量,相當於現在的中央警衛團。別的不說,紀律一項,比技能更過硬。
m.hetubook.com.com翁指在台上形如木偶,但他嘴裏卻發出各種意義難明的咒唱,嘎啞的聲音,經面具過濾后,更為沉悶暗啞。然而奇怪的是,廣堂雖闊,但每一個人都能聽清這咒唱。這奇異現象,更增添了耶朗的神秘感。
務邪腮幫子鼓起幾道棱,捏了捏拳頭,彷彿漢使那張令人嫉妒的面龐就在眼前。
隨從的表情比務邪更懵逼,苦著臉道:「小的也不知啥意思,就是這六字,再問也問不出別的來……」
「什麼原因?」務邪濃眉豎起,殺意森然。
高台之上,群魔亂舞。大鼎烈焰熊熊,四周鼓排聲聲,戴著鬼怪面具的夷人,繞台狂舞亂跳直如抽風,嘴裏更發出「吼吼!呼呼!喝哈!」各種怪叫聲。而戴著青面獠牙青銅面具的翁指,則立於台中。周圍群夷環繞,如眾星拱月。
隨從的表情很奇怪,想說又不好說的樣子。被務邪兇狠的眼睛一盯,脫口而出:「信我者,得重生。」
趙書海按富平侯的要求,張放一行剛離開,就www.hetubook.com.com立即召集下面的隊率、什長集合,告之突圍之事。等隊率什長們都消化得差不多后,開始分派任務。
隨從湊得更近,聲音愈輕:「同並侯原本也是要走的,但到了門口猶豫一陣又退回來。小的問了他,據他說,是漢使隨從,那個叫韓重的,勸他們離開。」
高台之下,黑壓壓一片,不分身份高低,人人均跪地。因為在此刻,翁指就是竹王,竹王就是翁指。
天色完全暗下來后,王府那邊傳來消息,漢使離開廣堂,到別院歇息——這是約定行動的時刻。而此前所有準備及行動都已圓滿完成,漢軍精銳,執行力果然不凡。
隨從喏喏退下。
……
「那個韓重用什麼理由勸的?」務邪這話是從牙縫裡擠出。
「漢使那邊情況怎樣了?伴使有沒有傳消息過來?」
然而,這虔誠在聽到一個畏畏縮縮的隨從悄聲稟報后,頓時破壞殆盡。
是時候了。
「有人沒到場,有人中途離場。」
鞠季安排了幾個忠心僕人(夷人),分別守在和_圖_書寨門、輜重及使節居所,密切關注東寨動靜。一旦東寨有所察覺或接到鞠季的信號,立即點燃輜重糧秣。既可擾敵,又可避免資敵,一舉兩得。
隨從擦汗,聲音微顫:「去鞠季的府上敦請了……」
「什麼什麼?」務邪兇狠的表情一下變懵逼。
不過,翁指要的,或許就是這效果。
漢使居所前的平場上,一百三十余期門士,三十余役夫,加上全部馬匹(俱為從長安隨行漢人,包括馭手、庖丁、腳夫等)整裝待發。至於還有數十頭牛、騾,只能棄之。此外尚有一百多從牂牁調來的役夫,俱是是夷人,便將他們全部趕到別院里關起來。縱使日後夜郎人發現人去寨空,想來也不會遷怒同族並下手吧。
趙書海藉著寥寥幾根火把,望著黑壓壓的人群,沒有做更多動員,聲色俱厲說了簡單三句話:「人銜草,馬銜枚,沒有火把引路,後面的人拉著前面的人。掉隊者生死由命,無令發聲者斬立決。出發!」
當東寨地上地下各自動作時,西寨那邊也已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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