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放嘯天下
第四百零六章 峰迴路轉

李諤證實從其妹口中聽聞此事,其妹更是親眼見到苟參將一份東市店鋪地契及一箱珠寶送與張匡,並提到事成後有「重謝」。王鳳看到這裏,又氣又惑,氣的是苟參做事如此大意,這樣的事居然會被他人看在眼裡;惑的是這李諤之妹究竟是誰?怎能有機會目睹?莫非……
王商為政半輩子,歷經兩朝,更是骨灰級政客,比張放看得更透。所以他在聽完史丹的彈劾之後,只是冷冷掃了這位昔日親家兼老友一眼,舉笏奏辯:「陛下,匡以讒言謗大臣,所指無一實據,俱為臆測之語。以莫須誣大臣,其心可憎,其行可誅。而丹所劾亦不過重複匡之贅言而已,不值一哂。是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臣請當廷與匡辯。」
朝堂百官相熟者無不互換眼色,丞相所言的「某位大臣」,該不會是……
史丹在上這道奏疏前,分別向當日同殿聽呈的三位大臣:張放、王尊、太史令某,要求共同具名上書。后兩位都同意了,只有張放拒絕。
這時長史返回,帶來消息:李諤之妹乃是苟參新納小妾,也就是說,李諤算是苟參的小舅子。
王鳳和圖書目光刷地盯住苟參,後者腿腳有些發軟,不知哪出了問題。戰戰兢兢出列,來到丹墀下,先向天子揖禮請息怒,然後小心拾起奏章,只看了一眼,額角就開始滲汗,越看流汗越多,看完后一屁0股癱坐在地。
一道措辭前所未有的嚴厲的奏疏,朝堂震動。不僅僅是指控罪名之激烈,更因為上這道奏疏的人——右將軍史丹。
「張放!又是張放!」王鳳怒不可遏,轟地一下將案幾掀翻,幾乎是咆哮著,「去,找紅陽侯來!」
這史丹昨日還是王商一派,這一轉眼居然就……幾乎每一個官員看向大將軍那偉岸身影的目光,都充滿敬畏。
大將軍府,王鳳終於看到了這份令他功虧一簣的奏章副本,這時才明白,為何苟參不敢申辯,當庭請罪。
「陛下,臣……臣知罪……」苟參面如土色,爬起來一個勁叩頭,再說不出話來。
史丹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君欲諉過乎?」
史丹當時拂袖而去,只丟下一句:「富平累世積勛,今休矣!」
這恐怕也是歷史上王商無法自辯,活生生被讒言氣得吐血盈升而死的原www.hetubook.com.com因吧。
劉驁原本臉色難看,認為此次丞相恐怕在劫難逃,正打算制詔「不治」,放王商一碼,駁回史丹下詔獄之請,只是這丞相的印綬,怕是難保了。沒了王商制衡,王氏(王鳳)怕更是勢大難制。沒想到王商還有另有奇著……且看看是什麼。
張放好歹也在大漢朝堂混了十年,政治把戲見得多了,如何會信這個?沒錯,這件事或許不假,但絕不是史丹反目的真正原因。王、史兩家都是老牌世家,又是外戚,彼此之間有著諸多的利益勾連,更已結為姻親。如果不是有更大的利益,或不可抗的外來壓力,令史氏認為王商大勢已去,絕不會行此下策。
苟參栽得無話可說,王鳳也只能感嘆,對手不簡單,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並有力反擊,不但洗脫罪名還把彈劾者與幕後之人(當然他才是真正的幕後)一併送進大獄……這個王子威,何時變得如此厲害了?看來得重新審視這對手才行。
滿朝聳動。水衡都尉苟參?!天子表舅,咋把他扯進來了?
劉驁一打開奏章,目光一落,臉色微變,然後,越來越和_圖_書難看。突然抓起奏章狠狠扔下丹墀,怒喝:「苟參,看看你做的好事!」
果然如此!王鳳擲書長嘆。無怪乎苟參不敢自辯,這樣的證詞實在太犀利,人證也太給力。主動請罪還只是個誣陷大臣的罪名,若是狡辯,一旦查實,那可是欺君之罪。誣陷大臣只是奪爵免職,以苟參与天家的關係,今後不難復起,但欺君可就……苟參不愧是官場老油子,知道什麼是正確的選擇。
「苟參,奏章所述可屬實?」
只有短短一句,但殺傷力之強,連早有準備的王商聞言臉色也為之一變。史丹這話太誅心了。是啊,日蝕之過,總要有人擔,你丞相都要推諉,要推給誰?這種事不可能往下推,誰官大誰主政誰頂著。你不擔那就只有一個人可以擔得起——那就是天子!
排在史丹之側的張放,也只有嘆息。他已經打探過情況,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
王立愣了好一會,才知道大兄說的是誰,頓時又驚又喜,不敢置信:「大兄,不是說先除王商么……」
李諤?這名字很陌生啊。王鳳立即叫來長史,讓他派人打聽李諤的情況,王鳳繼續看奏和*圖*書章。
王商指控苟參賄賂張匡,以日蝕為由,誹謗大臣,並於奏章後面隨附一份證詞,提供證詞的人叫李諤。
正當天子臉色難看,大將軍眼泛譏誚時,王商也扔出堪比雷炮的一句:「臣手上有一份證言,可證明匡昨日上書,乃是受某位大臣所賄,借天象攻擊朝政,欲置臣于死地。請陛下御覽。」
王鳳神色猙獰,聲音從齒縫擠出,透著滲骨的寒意:「此一時,彼一時。既然他要搶先找死,便遂其所願——先剪羽翼,再梟其首!」
劉驁拂袖而起,一臉嫌棄:「禠奪苟參關內侯秩爵,免去水衡都尉之職。張匡免去太中大夫,貶為庶人。二人均由有司羈押若盧(詔獄)待審。退朝!」
「太中太夫匡昨日于宣室配殿面呈臣等,曆數商之過,言辭鑿鑿,有理有據。臣竊以為,商位三公,爵列侯,親受詔策為天下師,不遵法度以翼國家,而回辟下媚以進其私。執左道以亂政,為臣不忠,罔上不道,《甫刑》之辟,皆為上戮,罪名明白。臣請詔謁者召商詣若盧詔獄。」
因利益結合,又被更大的利益所誘惑,去此就彼,本就是政治常態,無可厚非。只和*圖*書是史丹挑這麼個節骨眼在背後下黑手,著實令人搖頭。
張匡見此情形,也只能長嘆一聲,趨至丹墀請罪。
王鳳一臉波瀾不驚,但內心卻翻江倒海,眼睛死死盯住黃門令呂齊手裡托盤上那封奏章,恨不得一把搶過來。
王立聞召匆匆趕來,一進白虎堂,就見大兄面沉如水,劈頭就是一句:「你一直想要的機會到了,動手吧!我不管你怎麼干,只有一條——不管惹出什麼事,別牽扯到我!」
王商次子王俊,因家財分配之事與兄長相爭,恨父偏袒其兄,飲至半醉,寫了一道奏疏,揚言要將此事報與天子,請聖斷明裁。王俊喝醉后自睡去,但他的話卻嚇壞了妻子。其妻正是右將軍丹之女,生怕王俊明日當真上書,父子相逆,惹天下人笑。便趁夜持其書歸娘家,將奏疏示其父。丹看后勃然大怒,按史府流出的說法,「(丹)惡其父子乘迕,為女求去」,遂有王、史兩家反目。
王鳳正為自己走眼失算而嘆息,長史趨近低聲稟報:「丞相府那邊傳來消息,昨日富平侯下朝後未回府上,徑直去了丞相府。一番密談之後,富平侯剛離開,丞相便下令捉拿李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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