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放嘯天下
第四百一十九章 要人頭?給!

張放只看一眼王莽的服飾與綬帶,就知道他目下任職黃門郎。不錯,這職務雖然不高,但能行走禁中,又近天子,是極好的晉陞捷徑。之前的淳于長如此,王莽亦如此。
班氏兄弟互望一眼,沒說什麼。王氏勢大,這哥倆都是謹慎的人,不會介意些許無禮。
張放淡淡一笑:「真是急不可耐啊。」慢慢收起地圖,整衣相迎。
班伯是太常丞,很守禮制,規規矩矩行禮而應:「某,班伯。」
不過,等那位青年郎官走過來時,張放也不由得行了個注目禮——這個人,值得他一個注目禮。
由於是午後才出發,第一天並未走多遠,日暮時分,隊伍投宿距長安五十余里的隗里驛置。
不出所料,這位又一次復起了。
少傾,門外腳步雜踏,火光大亮。
出入城檢查自然是常例,張放一行車馬隨行比較多,耗時久一點也屬正常。但看到那為首的執金吾司馬陪著一個青年郎官,手持和圖書花名冊,一個個人對照、唱名,還把車上貨物搬上搬下檢查。這股「認真」勁,就得不讓人起疑憋氣了。
車轔轔,馬蕭蕭,隊伍隨滾滾煙塵遠去。城門洞前,王莽攏袖佇立,百思不解,富平侯這看似平談的話別,究竟有何深意?
王莽核驗一遍,再念:「班游!」
「富平侯,接詔。」苟參抖開詔書,高聲頌念。
身為黃門郎,王莽為何被派來搜檢?張放心裏也很清楚,這是王氏給自己上眼藥,也不排除想搜出什麼違禁之人或物,敲打出氣一番。
王莽雖然沒有好臉色,但張放真不介意——你把人家伯父整成那樣了,還指望人家笑臉相迎?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是王氏公敵,王莽聰明的話,最好與他劃清界線,越清越好。王莽聰明否?這個問題根本沒有提出的必要。
「皇命在身,夤夜打擾,請富平侯見諒。」
夜深,驛置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www•hetubook.com•com與車輛嘎吱聲。過了一會,一陣喧囂傳來,隱隱聽到有人發問:「富平侯何在?」然後是置嗇夫惶恐的聲音:「富平侯,他在……」
張放出行的規模就不小,光馬車就有七輛之多,扈衛、僕從達五十餘人,扈衛人人騎馬,僕從全部乘車——快趕上當年出使西域的使節團規模了。除此之外,還有兩位大舅哥:班伯與班游。
張放放下手裡的詩書,笑吟吟道:「是巨君吶,什麼時候黃門郎也有協同執金吾例查的規矩了?」
王莽頷首以應,繼續往下盤查。
同音不同字,苟參當然聽不出張放的譏誚,但也沒好臉色,畢竟當面直呼其名是很無禮的行徑。不過,苟參臉色一獰,旋即恢復正常,玩味地看著眼前這位兩度把自己整垮的政敵,如同看著一隻待宰的羔羊。呵呵,張放啊張放,你整不死爺,爺今日就來整死你!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賜給你好www.hetubook•com.com酒十石,牛一頭,你自己自審吧」。什麼意思呢?賜牛酒,漢家故事,很含蓄的政治提示,提醒你「醒醒,該自裁了。」
張放神色淡淡,充耳不聞,自動屏蔽苟參念的前面幾乎所有內容,只聽了最後一句「……賜君上尊酒十石,養牛一,君審外焉。」
歷朝外放赴任官員,有一仆一驢就上路的,也有輕車簡從啟程的,亦不乏前呼後擁、僕從如雲出行的。朝廷對此例不過問,你壕你任性。
吃飽喝足,喂馬備料之後,張放下令除了韓重、彪解之外,其餘隨行扈衛僕從一律回房休息,明日早行。
……
隨行的韓重、彪解都按刃虎視眈眈,頗有一言不合就砍人的意思。
張放則安坐車內,好整以暇與兩位大舅哥談《詩》論《易》,一點也不介意。
苟參一手托詔書,一手執酒壺,步步逼近,怎麼都掩不住得意獰笑:「富平侯,請吧。」
置嗇夫一臉殷勤接待張放一行——和圖書人家再怎麼落難,好歹也是位列侯啊。王氏勢力再大,也輻射不到這小小的置嗇夫身上。
張放仔細盯了王莽一會,把後者看得心頭髮毛,驀然放聲大笑:「對極對極,王郎,你我終有一日,必將再會!」
這兩位大舅哥都是早在半個月前就向朝廷申請了探視假,要前往西域都護府探望兩年不見的父親。漢以孝治國,這是沒得說的,朝廷也鼓勵這樣的行為,自然准假。若不是官員外任,家眷必須留京為質,張夫人班氏也應隨行。
陣仗不小,但在出長安接受執金吾例行檢查時,沒人敢多嘴,因為富平侯當得起這樣的出行規模。
隨從奉上漆盤,盤上黃綾封詔分外醒目。
王莽!
檢查完畢,王莽來到張放面前,神色淡淡,合袖一揖:「富平侯,一路順風,後會有期。」
「要我的人頭嗎?」張放面不改色,如同聽苟參說借廚房油鹽一用,抄起黑色匣子往案上一擱,拍了拍,「看,裝首級的函匣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準備好了。拿去!」
家眷為質乃是忠於國,隨兄探父乃是孝于親,忠孝不能兩全,只能盡忠而罔孝了。
又過一會,傳來韓重的叩門聲:「公子,朝廷有謁者急召。」
兩年還是三年前,張放曾在陳湯宅邸里見過王莽一面,此後再沒見過。當時的王莽還是白身,數年之後,已經是郎官了。
隨從都去休息了,張放安坐房中,盤膝俯身,案上鋪著一張大地圖,在明亮的燭台下,一邊細看一邊用手指卡算。
張放笑容不變:「王郎,辛苦了。」
王莽臉色嚴肅,不苟言笑,只禮貌性向張放做了個揖,連聲「得罪」都欠奉,直接翻開名冊,念道:「班伯!」
看到這位謁者時,張放啞然失笑:「原來是狗生啊!這大半夜的,不知陛下何事急召啊?」
苟參身後一眾隨從流水價地抬上了十石酒,門外也傳來哞哞牛聲,但這些都不過是表面形式,真正的殺著,是他手裡的一壺酒。
狗生——苟參。
「某,班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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