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3章 遊說(一)

但一旦到了考舉的時候,到了博士官的評選之日,到了石渠閣之會上。
不懟不行!
黃老派,則可以藉機抽身,旁觀這場魚蚌相爭。
至少,在八卦黨面前,少有秘密這個事情。
「先生,您就不擔心,法家酷吏害民?」竇廣國小聲的問道。
今天儒家能有這麼強大,七成功勞,要歸這位天子!
而假如周亞夫不撤銷自己推薦晁錯的決定,那麼,只要天子支持,其實,他竇廣國在這裏或者在其他地方埋怨再多,也大約是無用功。
竇廣國心裏,還是有著深深的不安。
而黃老派,天然討厭麻煩。
「我已經準備將我得侯國租稅全部拿出來,建立一所專門用來教授寒門弟子的學苑了……」竇廣國輕聲說道:「但願,可以挽救黃老學頹勢於一二之中……」
這兩年,儒法之間的衝突不斷,兩派的競爭和彼此攻仵也越發激烈。
而當今的做法,則完全相反。
但他卻很難理解這些事情。
漢室自鼎立以來至今,走過了將近六十年的坎坷歲月。
竇廣國聞言,也是點頭。
這不止是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群體的看法。
他問過那些拿著各種武器,根本就不害怕酷吏的百姓了沒有?
因為他很可能會打擊報復!
當今,雖然比太宗要強勢,但,他比太宗更喜歡放權。
無論能力、手腕、資歷,他都似乎是最適合的。
代北地區的北地騎士們,每年都在增加。
「君候啊……」司馬季主拿著釣竿,對竇廣國說道:「老朽知道君候內心的擔憂……但是呢……這個事情,是天子和長平侯的共同決定,您就算反對,恐怕也說不上話……」
當年,秦始皇的時候,法家的官僚和政治家們,就在短短十幾年內完成了書同文、車同軌,還統一了度量衡,更開鑿了偉大的秦直道,建立起了龐大的萬里長城。
胸懷宇宙,不是什麼壞事。
又盡毀六國文字、史書。
在利益攸關的時刻,儒法必定互不信任,互相懷疑。
各種消息滿天飛,和-圖-書真真假假,讓人難以分辨。
竇廣國當然也清楚這些事情。
二桃殺三士這種套路,永遠都不會過時。
對他們來說,黃老學,已經從治世之道,變成了一個用來逃避現實的工具。
人人皆兵,人人尚武。
說不定還能當一回漁夫呢!
長安城,沒有秘密。
晁錯是潁川郡人,對於晚輩和後進,哪怕不喜歡他,也得恭恭敬敬的稱呼一聲「晁御史」,唯有竇廣國這種老資格,地位尊貴的外戚,才可以不避諱的直呼其名。
「此話怎麼說?」竇廣國連忙問道。
被打的第二天,據說張湯還舔著臉去請這位三老過府議事。
沒有一個人因言獲罪!
晁錯上台,對法家的刺|激和影響,很可能是決定性的。
所以,可以預料,法家一上台,那儒家就得去懟法家。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自高帝稱漢王以來,從未有過一個法家背景的大臣出任丞相之職!
元德三年,章丘之變,拿著武器的農民,連濟南王的使者和官吏也殺了,連縣城都佔了。
秦始皇的時候,收天下兵器,鑄十二金人。
這位天子的心腹,帝國的兩千石,傳說有著「便宜行事」特權,可以先斬後奏的郡守,居然只能狼狽逃竄,連還手也不敢。
儒家的巨頭們,哪怕是曾經多次非議和詆毀他的魯儒一系的巨頭們,也都活的好好的。
長平侯周亞夫是大漢朝堂上出了名的犟驢,想要他回頭?
竇廣國卻不願意讓晁錯成為丞相。
因為,這將打破黃老派對丞相之職的壟斷,意味著黃老政治家舉手投降,宣布下野。
反倒是,司馬寄主聽說了許多有趣的故事。
這五百人里,還有大半是老莊學派那幫宅男和一些神神道道的修仙分子。
公羊打穀梁,穀梁懟思孟,思孟和重民混合雙打,荀子學派表示——以上都是垃圾!
晁錯與袁盎,延綿二十多年的恩怨糾葛,讓所有旁觀者都看的清清楚楚,晁錯這個人,是那種執念和固執都很深刻的人。
和-圖-書先帝時《詩》博士轅固生不就差點被竇太后丟進野豬圈裡餵了野豬?
蠻幹的人有,但是,沒有人再敢跟秦代一樣牛氣哄哄了。
老一輩,都已經垂垂老矣,而年輕一代,則太過於稚嫩。
自從司馬寄主接受天子徵辟,出任太史丞后,竇廣國有空就會找司馬季主出來釣釣魚,消遣消遣,順便請教一下一些人生哲理。
誰敢保證,他們不會重蹈覆轍?
「……」竇廣國沉默許久,他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笑著道:「君候哪裡是擔憂他晁錯不能容人?分明是看不開!依老朽之見,這晁錯當了丞相才好呢!」
這意味著,自秦滅亡后,法家政治家時隔七八十年,再次執掌中國大權,影響國家的法律、政治體制和遊戲規則。
當初,以太宗皇帝的威權和手腕,尚且在黃龍事件之中,被北平文侯張蒼逼的狼狽不已。
若往前推五年,或者往後推五年,晁錯都不可能成為丞相備選。
通過這個調查,他發現,在關中這一百多個縣,三百多萬人口之中,三十歲以下的黃老門徒,居然只有不過五百人了。
這自然,讓許多人不舒服。
「酷吏害民?那個民?」司馬季主聞言卻是哈哈大笑:「今日之中國,哪個酷吏敢如暴秦之時,殘害民眾?」
包括了可怕的神臂弓,威力驚人的陌刀。
「當今天子,與秦始皇最大的不同就是——陛下乃是真正的三王之後,乃民眾持械的最大支持者!」
而晁錯的法家身份,加上他的這個個性,足以讓其他所有人都深深擔心——這個傢伙要是上台了,會不會在考舉、太學以及博士官評選之中刻意偏袒、抬高法家的地位?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生民離散,百姓民不聊生,沉重的負擔和徭役幾乎壓垮了大部分的家庭。
但,晁錯將是新任丞相的說法,卻出現在了所有版本之中。
但……
不僅僅給民眾持械這種三王賦予的天賦權力背書,更下詔准許百姓在經過申請批准后持有一些過去根和-圖-書本不敢讓百姓持有的武器。
今天的儒生,在仕途上必然會碰到天花板!
今天的漢室政壇,正處於青黃不接之際。
但,這種情況是建立在儒法之間有著一個黃老當緩衝的情況下。
他們有掉過一根毛嗎?
這很可怕。
在思想文化上,更是一改秦始皇的錯誤,提倡和鼓勵,乃至於支持百家爭鳴。
太學之中,更是熱鬧非凡,數不清的博士,紛紛求見太學山長章武侯竇廣國,期望這位當今天子最為尊敬的外戚長者,太皇太后的弟弟能夠站出來說點什麼?
哪怕晁錯掏心窩的保證,一定不偏不倚,哪怕儒法的高層達成共識。
而法家的基本盤,則是以關中為核心的代北地主軍事貴族集團。
「晁潁川為人削薄刻直,我有些擔心,他做了丞相,不能容人啊……」竇廣國嘆息著說道,這也是晁錯現在能被人攻擊的最大的一個點了。
然而……
準確的說是——在過去六十年,歷任丞相,都有著濃郁的黃老派色彩。
連張湯都是如此,其他法家大臣,到了地方,在民眾和三老們面前,也只能是夾著尾巴做人,低著頭做事。
這倒是事實!
司馬季主卻是看得實在。
「嗯?」竇廣國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他問過儒墨黃老了沒有?
如今的黃老派的現狀,特別是年輕一代的資質和培養問題,已然觸目驚心。
後來的故安候申屠嘉當丞相的時候,也敢吊著太宗的寵臣大宦官鄧通打,竇廣國就記得有一次鄧通差點被申屠嘉給打死了!
儒家的大本營,基本都在南方,廣大的齊魯吳楚地區。
竇廣國太清楚不過了。
兩者隔河相望,直接的競爭很少。
必須不會!
晁錯前腳剛出未央宮,後腳,整個長安都在議論起了明年的新丞相和新一界三公九卿。
尤其是安東都護府和北方長城郡國一帶,那可真真是一個天然的軍事基地。
年輕一輩的黃老學者們,現在都已經沒有了當年老一輩先賢的壯志了。
譬如,南陽郡郡守m.hetubook•com.com張湯,被他治下的一個三老,舉著几杖,從郡守府衙門打到宛邑的城門口。
周亞夫當丞相這八年,當今就是只管方向和政策,將制定和執行的權力全權交給了周亞夫為首的三公九卿。
但,由於秉政的是黃老派,且儒法其實只是在思想理論上有分歧,但在現實利益上,糾葛很少。
而是很多很多人的看法。
劉氏的皇帝脾氣犟起來,別說是他這個姓竇的外戚了。
漢家丞相的權柄,可是超級強大的。
哪怕某人他再不喜歡,也不會刻意貶低和侮辱對方。
司馬寄主卻是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竇廣國,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君候以為,如今除了晁錯,還能有誰可以承擔丞相之責?」
前不久,竇廣國曾經做過一個調查。
這不是杞人憂天,而是事實!
而北地騎士,被國家准許持有任何軍用武器。
無論今天的法家怎麼為他們當年的所作所為辯護,一個不爭的事實是——陳勝吳廣起義,是被法家的官僚逼起來的。
這是不是有些過了啊!
一旦沒有了黃老來緩衝,兩者就會直接爆發利益衝突。
毋庸置疑,章武侯竇廣國一直就是司馬季主的腦殘粉兼擁泵。
如今,忽然冒出一個法家背景的丞相?
等到法家上台了,這些撒酒瘋的傢伙,恐怕就會變成散步的群眾了。
法家的人,會做什麼事情?
他總覺得,法家要是上台了,問題肯定會層出不窮。
所以呢,稱呼一聲「晁潁川」是合乎實際的。
黃老派哪裡坐得住?
當然了,作為外戚,竇廣國是很有禮貌的。
因為這樣做可以修身養性,陶冶情操,但是你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小夥子,就整天想著煉丹修仙羽化飛升?
但現在呢?
因為,他的經歷和見識告訴他——法家就是麻煩製造者。
沒有他放行和解除儒生身上背負的那些原罪和歷史遺留問題。
不過……
他要做了丞相,那些過去得罪他,與他為難,或者跟他對噴過的人,都得小心了。
沒有!www.hetubook.com.com
過去,黃老秉政之時,每年考舉,都會有一大批的失意文人到處撒酒瘋。
在這樣的局面下,法家再想蠻幹橫行?
「哼……」戚里的某個顯貴的大人物,將自己家裡的精美瓷器砸在地上,有些怒不可遏:「晁錯要做丞相?這絕對不行!」
旁的不說,儒家會放心法家來操控和掌握他們的生死嗎?
此刻,章武侯竇廣國正穿著蓑衣,與太史丞兩千石《易經》博士司馬季主坐在渭河邊上垂釣。
「君候與其擔憂晁潁川上台後的問題,倒不如去好好考慮一下,黃老學晚輩的培養吧……」司馬季主感嘆道:「君候如再不注意這個問題,老朽擔心,三五十年後,恐怕世間在無黃老之學,清靜無為而無所不為之政恐將淪為絕唱矣!」
他一邊保護和培養起了墨家,一邊手把手的教法家走上正軌,更在不經意間拉起了儒門的盛世。
況且,儒家自己內部的那一攤爛事,本身就已經很複雜了。
至於法家的那些政績狂熱追求者,這麼多年了,誰鬧過什麼殘民害民的事情?
這晁某人做了丞相,他完全可以利用丞相的權柄,做很多事情。
但恰恰就是如今這個時間點上,晁錯成為似乎唯一合適的人選。
要知道,在元德以前,漢室沒有一個地方郡守是儒生,至於朝堂上更是連儒家的影子也難以尋覓。
「君候想啊……」司馬季主笑著道:「晁錯當了丞相,儒家會怎麼想?」
現在,法家要上台?
人性這個東西啊,是最經不得利益和現實考驗的。
就是自己的母親、祖母甚至是父親,也拉不回來的。
哪怕推一萬步,儒法取得了妥協和共識,但,下面的人會認嗎?
沒有!
被逼到了牆腳的魯儒,則只能蜷縮在一些角落裡看著這些大佬,瑟瑟發抖。
於是,當祖龍駕崩,帝國失去了強人,立刻就有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前所未有的大戰立刻席捲整個已知世界。
「司馬先生,聽說了嗎?」竇廣國拿著釣竿,請教著道:「天子要任命晁潁川當丞相……」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