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金景秀和秋桐轉過一個彎，身影消失在江邊，我沒有跟過去，繼續在周圍溜達。

「當然，我當年我是村裡的生產隊長，你說我能不認識嗎？豈止是認識，我對他們還都很熟悉！」老頭說。

「雖然我沒有去過星海，不過，對星海，我還真不陌生，很多年前就知道星海，就知道星海是大城市！」老頭自得地說。

「嗯……」我點點頭：「您老人家的記性還真好啊！」

金景秀和秋桐下了車，金景秀往四周看了看，嘴唇緊緊抿住，看起來，她的心情似乎是比較激動的。

我立刻明白了，原來這就是靠山屯，就是老李當年插隊的那個屯子，就是老李和金姑姑當年認識的地方。

我不停道歉，老頭才慢慢平息了怒氣，又開始抽煙，看了我一眼：「哪裡來的？」

「就為這事，屯子里的人都有些對那小夥子有看法，後來雖然聽說他做了大官，也還是瞧不起他，前幾年當年的那些知青組團回來，他沒有一起來，我估計他可能也是覺得沒有臉回來吧！那麼好的女孩子，對他那麼好，為了回城，就把人家給甩了，唉……造孽啊！」老頭嘆息著。

老頭沒有說話，一支煙抽完，將煙頭扔掉，我忙又遞過去一支煙，他擺擺手，摸起自己的旱煙管：「算了，你那煙沒有勁，我還是抽我這個！你要不要來兩口，我這旱煙是我自己種的，勁頭大著呢？」

我說：「我對星海的大官是不知道的，我不關心這些，我是剛從外地到星海來做事的！」

我的心裏一動，說：「您和他們ｈtｔｐs://m•heｔｕbｏoｋ.ｃom•ｃｏm都認識？」

沒想到老人一下子變得有些生氣，不滿地看了我一眼。

「您不是沒去過星海嗎？」我說。

「您老人家身體很好啊，絕對棒！」我伸出大拇指沖他晃了晃。

我說：「你怎麼知道這是好煙？」

老人吸了兩口煙，然後伸出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比劃了兩下：「我今年88了！」

「好——」老頭吧唧吧唧地繼續抽煙。

我笑著擺擺手。

我嘆了口氣，這確實是造孽，只是不知這孽是老李造成的還是那個時代造成的。

「哦……」老頭點點頭：「怪不得！」

顯然，老頭的消息還是有些閉塞，他雖然知道老李當了公安局長，但卻不知道再後來老李落馬的事情。

我沖他呵呵一笑：「老爺爺，您好啊！」

「這樣安排呢，一來避免他和大家在幹活的時候發生矛盾，二來呢，也算是個輕快活，照顧照顧他。後來呢，他在放牛的時候救了一個那邊打漁落水的女孩子，一來二去，兩人就好上了。當時這事我是知道的，我看那女孩子也確實不錯，人長得好，心地有善良，就有意撮合他們。

「沒去過。」老頭搖搖頭：「我去過的最大的城市就是丹東，還有那邊的新義州，其他的城市，都沒去過！」

我明白了金景秀要來這裏的原因，明白了她的神情為什麼變得激動。

老頭看著江面沉默了，半天說：「這裏面有個故事，當年這個姓李的小夥子在來插隊的知青了是不大合群的，因為出身不好，有些受排https://www.hetubook.com.com擠，我特意照顧他，不讓他和大家一起下地干重活，安排他放生產隊的牛。

「這——說您長命百歲這不是好事嗎？」我說。

「看來，最後離開未必也不是好事啊！」我笑著說。

老頭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

聞聽我不由一愣，這老人家看起來大約70多的樣子，沒想到88了，還真沒看出來。

「呵呵……」老人家笑了笑，很自豪，接著謙虛了一下：「老嘍……不過我現在幹活還是行的，還能自己做飯自己拾掇家務活，往前推幾年，我還能下江捕魚呢！」

我頓時哭笑不得，我日，這老頭對生命還真熱愛，活一百歲還不滿足。我忙說：「哦……哦……老爺爺，我說錯了，我給你道歉，我祝您老人家至少能活到兩百歲，長命兩百歲！我不會說話，您老人家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

「您是怎麼知道的呢？」我說。

「很多年前，村裡來了一幫插隊的知青，裏面有瀋陽的，還有好幾個是星海的！」老頭說。

「可是沒想到，這小夥子為了回城，和城裡的一個女同學好上了，和人家結婚了，把那女孩給拋棄了……以前那女孩經常過來看他，自從他和城裡的那女人結婚離開這裏后，那女孩就再也沒有來過。

「有幾年的，不過，後來，陸續都走了，回城了！前幾年，他們中的一些人還組團回來過，舊地重遊，我見了他們，都還能叫出他們的名字呢！」老頭又有些驕傲的神情。

「是！」我說：「您去過星海嗎？」

「為什麼呢和-圖-書？」我說。

「星海！」我忙說。

「哎——」老頭嘆了口氣，說：「那小夥子的父母是右派，家庭出身不好，有沒有後台背景，自然有好事是輪不到他的，不過，最後他也還是走了，不過，在當年插隊的這幫知青里，回城后混得最好的，也是他……」

雖然是冬季，但四周的風景卻十分優美，周圍都是高山，山上是四季常青的松樹，水面也變得開闊起來，儼然一副青山碧水的美麗畫卷。

旁邊有個老頭正靠著牆根曬太陽，邊含著煙斗抽煙，一條黃色的狗正老老實實趴在他身邊，半眯著眼睛。似乎，它也對這裏經常來外人習慣了，都懶得看我一眼。

「啊——」我有些發愣：「老爺爺，我，我哪裡不禮貌了啊？」

我說：「聽您的話，好像他們當年在這裏插隊，是一起來的，但離開，卻不是一起？」

「哦……丹東可是大城市了，那邊的新義州也是大城市啊！」我信口說。

老李聽我說金景秀要來神仙灣，顯然意識到了什麼，顯然知道金景秀為什麼要來這裏。

他又看了我一眼，放下手裡的旱煙管，然後接過煙，看了看：「好煙哪。」

「是的，來的時候是一起來的，離開的時候，是陸陸續續的，當年有了回城或者上大學的名額，大家都搶啊，就看誰關係硬了，關係硬的先回城，沒有關係的，就只能等……我記得最後一個走的，是個姓李的小夥子，對了，那小夥子就是星海來的插隊知青！」

我們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周圍村民的注意，似乎，他們習慣了這裏經常有人來散心遊ｈｅｔuｂooｋ•com•ｃｏm玩。

「那當然，當年這些小青年都是跟著我下地幹活的，他們幹什麼活，都是我給分配的！」老頭感慨地說：「一晃三十年過去了，那次他們回來，都從當年的小青年成了50多歲的人了，很多人都成爺爺外祖父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人的變化也大。」

開到村子旁邊，在一處空場停下，村子里很靜，偶爾見到有人在走動。

然後，她就往江邊走去，秋桐緊跟著她。

我半晌沒有說話。

「以前新義州和丹東差不多的，不過，這些年，聽村裡出去的人回來說，新義州現在發展可是比丹東差遠了，差到不是一個檔次了。」老頭說：「不過，你說丹東是大城市，我不贊同，我覺得星海才是大城市，丹東比起星海來，還似乎差了一個檔次！」

在一個時代面前，個人的命運是微乎其微的。

我不知道那次組團回來的人里有沒有老李，前幾年正是老李風頭正勁春風得意的時候，估計他未必會回來。

「您老高壽啊？」我邊說邊掏出煙，遞給他。

「你這個外地來的年輕人，怎麼說話這麼沒禮貌，一點禮節都不懂，一點都不知道尊敬長輩！」老頭怒氣沖沖地說。

我下了車，在周圍隨意走動了一下，看到旁邊有個石碑，走過去一看，上面刻著三個大字：靠山屯。

我一愣，不知自己那句話說錯了。

老頭繼續吧唧吧唧滋滋有味地抽自己的旱煙，沉默了半天說：「其實，最後走的這個小夥子，走的實在是不大利索，人雖然走了，雖然後來混大了，但在村子里卻沒有留下什麼好名聲！」

ｈｔｔｐs://wwｗ•heｔｕｂook.ｃom•ｃoｍ「這不是中華煙嗎？你以為我不認識啊？」老頭說。

「哦……說得對，說得對！」我忙點頭。

我走過去，在老頭身邊盤腿坐下，靠著牆根。

「你幹嘛說我長命百歲？」老頭火氣還是很大。

「後來聽屯子里江那邊有親戚的人說，那女孩好像出了什麼事，到底是什麼事不知道，只知道那女孩失蹤了，不知到哪裡去了，到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唉，想想這事就覺得心痛啊，多好的閨女，可憐的女孩子。」

我的心裏有些激動，說：「那就是說這個最後回城的姓李的小夥子是最沒有關係的了？」

「哦，他們在這裏插隊住了好些年吧？」我說。

「聽說他後來在星海當了公安局長呢，還是星海的副市長，你從星海來的，該知道的吧？」老頭說。

「我不會看電視啊，我不會聽村裡在外打工的人回來說啊！」老頭反問我。

「你這明明是詛咒我只能還有12年的活頭，你這不是詛咒我早死嗎？」老頭髮起火來下巴上的鬍子一翹一翹的。

我嘿嘿一笑，又問了一遍：「您老人家多大了？」

「這裏山好水好空氣好，您老人家能長命百歲！」我恭維了一句。

「星海。」老頭重複了一遍，說：「不近哪，開車來的？」

邊說，我邊掏出打火機給他點著煙。

「哦，怎麼混得最好了？」我說。

不知此時老李是什麼樣的心情，不知他是否心情也很激動。

空場附近有兩家農家樂飯店，停放著幾輛轎車。顯然，春秋夏季，來這裏玩的人是不少的，即使在冬季，也還是有人來這裏轉悠。

她來這裏故地重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