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似乎知道我接的簡訊的內容，看著秋桐說：「阿桐，時候不早了，你帶小雪先回去吧，我這邊沒事了。」
他徑自走到我跟前，站住，摘下墨鏡，拉開圍脖。
「你爸爸在裏面！」我指了指病房門，輕聲說：「你媽媽也在！」
似乎，他和我都意識到了什麼。
「二弟！」他輕聲叫了一聲，聲音微微有些激動，然後抬起手臂摁在了我的肩膀。
小雪看著我嘻嘻笑著：「好呀，易叔叔！」
他又點點頭，接著又回頭看了下，走廊里的便衣正各就各位堅守在那裡。
扔掉飯盒，我回到病房。
我從他們身邊走過時，他們都沒有任何表示，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我。
到了醫院門口，我看到了杜建國開的計程車，正停在那裡。
我沒有停留，直接進了住院樓。
他這一生是註定離不開毒品了。
回到病房，老李還是躺在那裡，老李夫人正愁容滿面地坐在床前看著老李。
我知道，他一定剛溜完冰。
「哎——老婆子，怎麼能怎麼說呢，怎麼說咱們也一起過了半輩子了，我會是那麼沒良心的人嗎？」老李半開玩笑地說。
老李皺起了眉頭，看著老李夫人，半天沒有說話。
老李是多年的老公安，他的敏感意識不會低於我的。
窗口處同樣站著一個面無表情的便衣。
我走到門口，通過小窗往裡看——
我走到走廊盡頭的窗口往外看了下，外面狂風怒吼，風雪肆虐。
「是的，剛才你送秋桐和小雪出去，我在車裡看到了！」他說著，眼皮跳了下。
此時的他顯得精神十足，但眼神卻有些夢幻般的ｈｔtps://wｗｗ.ｈeｔｕｂｏok.ｃoｍ•ｃom迷惘和遊離。
「小雪再見！」我揮了揮手。
我看著老李，眼神又轉向了秋桐和小雪……
「你說咱們倆都一把年紀了，混到這個份上，什麼都沒了，只有各兒子還又不在眼前，要是我們遇到大災大難，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你說我們怎麼最後就混到這個地步了呢？想想真覺得凄慘。」老李夫人說著，不由垂淚。
「樓下的兩輛麵包車，是你帶來的吧？」我說。
他獨自走過來的，身邊沒有任何人陪同。
「安全沒問題，外圍警戒我負責，呆會我下去看看！」我說。
秋桐看著我：「你也早回去休息吧！」
小雪這時非要下來自己走：「我不要易叔叔抱，我要自己走，我要在雪地里走呢。」
無疑，這是李順發出的指令。
我這時說：「我送你們下去打車。」
方愛國他們今晚的行動我事先不知，顯然他們是直接接到了李順的命令。
我只聽到了老李夫人的一聲驚叫，沒有聽到其他人說話。
「是的，我來了！」他回答我。
小雪這時按捺不住想到雪地玩的興奮，一個勁兒要往外跑。
我看著老李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
老李又睜開眼看著我。
這時，我的手機來了簡訊，我打開看了一下，然後收起手機。
我感覺自己此時呆在這裡有些不合適，輕輕轉身出去了，關好門。
老李夫人的話歪打正著，等於在給我幫忙了。
我跟隨在他們後面過去，邊看了一眼麵包車，車玻璃是深色的看不到裏面。
老李輕輕出了口氣，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默然站和_圖_書在一邊，心裏有些惻隱。
我看了他幾眼，他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然後，小雪拉著秋桐的手，我們一起出了病房。
秋桐不肯走，老李一時也有些無奈的眼神。
方愛國周大軍楊新華正站在醫院門口裹在棉衣里溜達。
老李看著我。
一看走路的架勢，我就知道是誰來了。
秋桐說：「不累的，明天我請假不去上班了。」
我的話是雙關語。
「進去吧！」我說，不知為何，心裏突然感到了幾分凄涼。
老李神情也有些黯然，安慰李順他媽說：「老婆子，不要這樣，我們身邊不是還有阿桐嗎？」
我看了看一樓大廳，有幾個便衣在游弋。
老李夫人又給小雪扣好棉衣的扣子，戴上帽子，叮囑說：「外面風大雪大，不要凍著。」
我接到的手機簡訊內容很簡短：速讓秋桐帶小雪離開醫院。
我一時心裏有些叫苦。
秋桐說：「沒事，我還是在這裏陪著你吧。」
我點點頭：「好！」
當然，這也和她知道我曉得小雪的事情有關。
看到他正跪在老李床前，老李夫人正抱著他在抽泣，老李則又閉上了眼睛，面部肌肉一陣抽搐，我分明看到老李的眼角又溢出了幾滴渾濁的淚水……
都是有備而來。
老李夫人說：「老李，看你這會兒的樣子，一點都不像病人，看你這眼神，精神地很，剛才還無精打採的，怎麼這會兒就這麼又精神了？」
「呀——下大雪了，真好玩啊！」小雪歡叫起來。
又看了看醫院門口，又幾輛計程車停在那裡。
老李夫人不吱聲了，半天嘆了口氣。
秋桐堅持不走。
「你胡說什麼呢，和*圖*書你的身體好好的，我也沒什麼大毛病，咱們以後還得好好活下去呢！」老李說。
老李呵呵一笑：「因為有你在身邊陪著我啊，我心裏高興啊！」
他看了看病房門，然後點點頭：「嗯……」
我看了下時間，晚上九點多了。
他的臉色比以前更加蒼白，眼窩深凹，顴骨凸出。
「她，終歸不是自己的親人，她，終歸只是個外人，她，怎麼能和我兒子相比呢！」老李夫人悲戚戚地說。
然後我往回走。
高大消瘦的身材，穿一身黑色的皮衣，戴一頂翻毛皮帽，戴著墨鏡，圍了一條圍脖，嘴巴被遮住。
然後，我聽到「噗通——」一聲。
秋桐拉住小雪的手：「不要亂跑，小心滑倒！」
老李夫人這麼一說，秋桐的臉色一時就有些難堪，抿了抿嘴唇。
秋桐緊緊拉住小雪的手往外走，小雪又蹦又跳隨著秋桐走，邊不停在雪地上蹦躂著歡叫著。
老李夫人似乎沒有把我當外人，說起話來沒有顧忌。
上車后，小雪沖我招手：「易叔叔再見！」
秋桐看著我，欲言又止。
「半輩子……唉，半輩子，不知道我還能不能陪你過完下半輩子！」老李夫人嘆了口氣，有些傷感。
然後，我抱起小雪。
「好！」他呼了口氣，接著又拍了下我的肩膀，然後就走到病房門口，直接推門進去。
突然就看到一個人從樓梯里出來，出現在走廊里，徑自往這邊走來。
在住院樓前，挺著幾輛車。
他們從剛過來的麵包車跟前走過去了。
我沖她笑了下，然後對杜建國說：「師傅，路上走慢點，注意觀察周圍，小心開車。」
我一時不明白他說和圖書這話的時候眼皮為什麼跳，我此時只能理解為他是見到小雪心情激動或者高興。
他果然來了。
在這個暴風雪的夜晚，他從哪裡來？他是怎麼來的？都是問號。
老李夫人對秋桐的態度讓我心裏一時很不快，老李也顯得有些尷尬和不滿，瞪了老李夫人一眼，但卻沒有說話，似乎他也知道這話正好可以順勢讓秋桐走。
車大燈一直開著，卻沒有人下車。
秋桐拉著小雪的手，看了看老李，然後對小雪說：「小雪，和爺爺奶奶易叔叔再見！」
站在病房門口，看著走廊里的那些便衣，感覺氣氛突然有些緊張。
我對秋桐說：「我們走吧，到大門口打車！」
然後，杜建國就開車走了，目送計程車消失在茫茫雪夜，我沖方愛國他們做了個手勢，他們點點頭，方愛國又拉開了一下棉衣，我看到了他懷裡發著寒光的東西，那是微沖。
我直接衝出租車走過去，拉開後門，招呼秋桐和小雪上車。
杜建國呵呵一笑：「好的，您儘管放心好了！」
小雪又過去親了親老李的臉：「爺爺再見！」
這時不明就裡的老李夫人臉一拉，看著秋桐，不快地說：「你不累我孫女還累了呢，你能熬夜，小孩子能熬夜嗎？我不考慮你還得考慮我孫女呢？叫你回去你就回去，怎麼這麼不聽話？」
出了住院樓，一出樓門口，一股強勁的風吹過來，帶著雪花。
老李的眼神這時有些發亮，帶著什麼期待。
大家都笑了，我放下小雪。
吃完飯，我借口出去丟飯盒，開門出了病房，果然，走廊里比剛才我來的時候多了不少人，都是年輕人，是穿不同棉衣的便衣，有和-圖-書的穿黑色的皮衣，有的穿軍大衣，有的穿羽絨服，大約有十幾個，有的坐在連椅上「打盹」，有的靠著牆站著在「玩手機」，有的蹲在樓梯口「聊天」。
而剛才還在病房門口蹲守的周大軍和楊新華則不見了。
老李用慈祥的目光看著秋桐說：「忙了大半天了，你也累了，明天還得上班，還是先回去吧。」
經過那兩輛麵包車時，車燈還是亮著，還是沒有人下車。
我站在外面，隨著病房門被關上，接著就聽到了老李夫人的一聲驚叫：「阿順。」
這時，兩輛灰色的麵包車緩緩駛入院子，停在了樓前。
「乖孩子，再見！」老李微笑著摸了摸小雪的臉。
小雪又看著老李夫人：「奶奶再見！」
我心裏又感到了不快，被越級的滋味真不舒服。
「你來了！」我平靜地說。
很明顯，他一直在吸毒，病毒正在浸入他的骨頭裡，正在浸入到他的血液里，他的身體日漸消瘦。
「得了吧，少說這些沒用的，你也就是嘴巴上說說，其實你心裏啊，我估計是一眼都不想多看我，看到我就夠了！」老李夫人說。
「難道小雪跟著阿桐不好嗎？難道阿桐對小雪還不夠好嗎？難道你不放心小雪跟著阿桐？難道你希望小雪的親媽回來認小雪？難道你希望小雪的親媽回來當你的兒媳婦？」老李一連串地反問。
老李夫人臉上登時就笑開了花，低頭親了親小雪的額頭：「乖，寶貝，再見，跟媽媽回家，好好睡覺覺。」
「兒子不在跟前，我們眼皮子底下就只有小雪這一個親骨血了，可憐的孩子，連自己的親媽都沒見過，還得跟著后媽過！」老李夫人又絮絮叨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