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起
第六十二章 相見(下)

第六十二章爭地(下)
煩躁不已的丁慎言連忙喝令隨行的那些佃戶去救火,裏面的人死活與否無所謂,總不好把那四十畝地的田契燒了。
或許,他在戰兵營時的那些挨罰記錄再也不會繼續刷新……
「安家叔叔,家中田契、地契被妾身藏在了床下,怕是已經燒成飛灰了。」
丁家的小院里,茅草頂子的幾間偏房已經化為火海,就連居中的正房的火勢也越來越大,安有福第二次衝進去已經有些時間了,院里的眾人還在竭盡全力的滅火,可是卻絲毫無法削減火勢的猛烈程度。剎那之後,房頂燃燒著的大樑再也經不住重壓,咔嚓一聲便徹底斷裂開來,整個屋頂上殘餘的瓦片、椽子也一齊掉落了下來。
斷裂的聲響越來越大,房頂上的瓦片掉落速度和範圍也在不斷的加快、加大,隨著傢具的燃燒、倒塌,地上也不似原來那般平整,一連好幾次安有福都被地上的障礙物絆到,若非常年進行軍事訓練,身體的反應速度尚在巔峰,只怕早已摔倒在地上。可是火場中的高溫卻使得他身上甲胄、軍服原本還處於陰燃狀態的多處徹底燃燒了起來,甚至頭盔上的紅纓更是化作了一團烈焰。
「等爵爺回來,必叫那些狗雜種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循著聲音的源頭,安有福很快便找到了丁家母子,而他觸目可及的卻是丁家娘子的頭頂已經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打破,鮮血正順著低垂頭髮往下流。
衝到了角落處,眼見著丁家娘子還在那裡捂著頭上的創口咳嗽,安和_圖_書有福的心頭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丁慎言的眼前,丁家小院里充當柴房和畜棚的那兩座茅草屋早已燒漏了屋頂,好在他的幾個手下倒是在點火前把畜棚里的那隻老黃牛牽走,否則萬一被發了瘋的老牛衝出來頂到或是踩踏,便是弄到了田契、地契也沒命享用。
已經沒有時間了,管不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傳統,也顧不上眼前這位女子乃是被他視為兄長的丁克己的妻室,安有福一把將丁家娘子抱了起來,隨即便轉身向屋外衝去。
隨著安有福的叫喊,那個剛剛潑了他一身水的士兵連忙提著水桶到井邊提水,而比他更快的則是丁家娘子,這女子在從安有福摔倒在地后原本也被摔了個七葷八素,可是那一桶水下去,清涼的感覺立刻讓她的思維重新清醒了過來,隨即便沖向了人群背後她依舊躺在地上的兒子。
「媽的,渴死老子了。」
雖說這團練之事已經如決了口子的水庫般無法遏制,地方官府將來也會更加受制於本地士紳,但是陳文和曹從龍之間還沒有決出個勝負,而且縣城還在駐軍的控制之中,哪怕縣衙的主簿和他乃是同年在現在這個各方關注的時刻偽造一份交易契書也是很不方便的。
時間已經不多了,大樑還能堅持多久很難說,安有福一邊蹣跚的前進,一邊高聲呼喊著丁家母子的名諱。直到他強強繞過了一張面上已經開始燃燒起來的桌子,總算是在噼里啪啦的木料燃燒聲中聽到了一絲虛弱的回應。
小院內和*圖*書的駐軍還在奮力救火,見身上冒著煙和點點火光的安有福沖了出來,一個軍官連忙衝上去接過丁俊傑,在安有福的一個「快」字落地,提著水桶的那個士兵便將一桶水盡數潑在了安有福的身上,而後就看到安有福的身影伴隨著尚未落地的水花再度沖入了火場。
正房的火光越加猛烈,大樑隨時都有可能倒塌,趕到的駐軍很快便制服了那些沒來得及逃跑的「團練兵」。而此時,安有福聽聞丁家母子竟然還在火場之中,目呲欲裂的他顧不得解下甲胄,舉起井邊的水桶便將那半桶水倒在了身上,隨即便撞開了搖搖欲墜的大門,衝進了燃燒中的正房。
屋裡的煙更加濃烈了,而且除了噼里啪啦的木料燃燒聲,安有福還聽到了一聲咔嚓的聲響,似乎是大樑已經開始斷裂。
眼見於此,已經嚇得褲襠里愈加濕潤起來的丁慎言更是絲毫動彈不得,所幸他帶來的那幫平日里為其欺壓鄉里的豪猾之徒中多有亡命的逃犯,這些作為依仗的人物生拉硬拽的將他拉走,總算是沒有落在趕到的駐軍手裡。
在丁慎言帶來的家奴以及豪猾之徒們的呵斥下,原本還在目瞪口獃著看著眼前一切的那群佃戶連忙衝上去救火。只不過,火勢已經不小,即便是打水也有些來不及了。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已經準備放棄繼續搶救田契的丁慎言卻看到那個原本守在村外的家奴沖了過來。
從負責照顧丁俊傑的士卒口中得知只是昏了過去,稍微緩一會兒便可以醒過來,鬆了一口氣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丁家娘子連忙又跑了回去,直接跪倒在安有福的面前,感恩之辭不絕於口。
丁克己的媳婦抱著她的兒子丁俊傑蜷縮在屋內的一角,寫著丁克己姓名的田契、地契都被她妥善的藏好,但是她卻很清楚,即便將這些全部給了他們,外面的那群混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只有死無對證才是最為穩妥的。況且這些本就是她的丈夫戰死於沙場之上才獲得的撫恤,更重要的是她的丈夫的衣冠冢就在那片地的一風水上佳處,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將這些交給外面的傢伙!
從軍多年,除了被責罰得下不了床的那幾次,安有福從未耽誤過哪怕一次訓練,長久以來養成的對方向和方位感覺使得他在衝進屋子的瞬間便徑直的沖向了丁家母子剛剛藏身的角落,並沒有沿著上一次沖入屋子時那般繞來繞去。
屋內的傢具、被褥甚至是盛放米糧的大缸里大多冒起了火光,濃煙充斥于屋中,不時更是會有瓦片等物掉落下來,安有福衝進來后只覺得眼睛和喉嚨火辣辣的嗆得難受,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熊熊燃燒的烈火舔食著丁家木結構的大樑和椽子,不時有瓦片隨著火光落下,砸在了屋內的地面和傢具上,將木製的傢具和床上的被褥點燃開來。
顧不得燒灼的疼痛,踉踉蹌蹌的衝到大門前,眼看著房門的橫樑已經不堪重負,安有福咬了咬牙,兩隻腳在向後墊了幾步以為助跑后一齊發力,一頭便沖向了正在坍塌的房門處……
……
未待他將話說完,只見一m•hetubook.com.com支羽箭劃過了一道略微有些弧度的殘影,徑直的釘在了那個家奴的後背上,直接將其射倒在地。
可是就在隨同出城平叛的駐軍們心頭的希望之火即將破滅的瞬間,只見一個渾身是火的身影衝出了正在坍塌中的正房,懷抱著一個瘦小的身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娘,不怕,爹爹會保佑我們的,一定會保佑我們的!」說著,十二歲的丁俊傑抱緊了他的早已淚流滿面的母親,似乎這樣就可以喚來亡父在天之靈的庇佑。
「是安家叔叔嗎,小傑在這兒,快把他帶出去。」
突然,屋頂上落下來了一大片滾燙的瓦片和燃燒著的椽子,嘩啦啦的砸在了距離丁家母子藏身處不遠的灶台上,將丁家娘子驚得更是抱緊了她的兒子。
「老爺,不好了,官兵殺過來了,官兵殺過來了!」
剛才接過丁俊傑的那個軍官見安有福抱著丁家娘子沖了出來立刻便沖了過去,而伴隨著他的怒喝,周圍的士卒們也七手八腳的將他們拉出了倒塌的範圍,先前給安有福潑水的那個士卒更是直接把一桶水潑在了渾身是火的安有福身上。
此刻的安有福正在忙著脫掉身上還在冒煙的甲胄、軍服,整個人彷彿已經烤熟了一般散發著升騰的熱氣,如果換個背景的話不知道的或許會以為他在修鍊什麼至剛至陽的內功呢。
「快救人!」
大隊的駐軍已經結束了村中的清剿工作,不僅解救出了其餘的幾戶遭受了嚴刑拷打的軍烈屬,還抓獲了大批由丁慎言帶來的佃戶,只可惜除了那個傷殘老兵外,還有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陣亡士兵的妻子遭到了那些無賴、逃犯的姦汙,趁著駐軍繼續清剿的片刻投入了家中的水井,被撈上來時已經沒了氣息。
也或許,他們再也聽不到這個訓練時嚴苛非常的駐軍軍官的那一口台州腔的污言穢語……
看著已經開始熊熊燃燒的正房,丁慎言怒從心頭起,一腳便將那個放火的家奴踹倒在地。「廢物,讓你放火你就直接放火?把田契、地契燒了怎麼辦!」
得到了這個答案,安有福哈哈一笑,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勸慰,卻看到兩個士兵正抬著那個傷殘士兵的屍身走過,口中的安慰也立刻換了言辭。
見丁家母子沒有了性命之憂,安有福也是不由得舒了一口大氣,在連忙將丁家娘子攙扶起來后,他立刻注意到了丁家娘子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著血。尋來經過簡易訓練的火兵,確定了只是皮肉之傷,可是回去照料兒子的丁家娘子卻還是一副愁眉不展。
可是就在這時,頭頂的大樑發出了一陣更加劇烈的斷裂聲。聽到如此聲響,即便從未置身火場的安有福也知道頭頂的大樑隨時都有可能斷裂,而一旦斷裂的話,不只是大樑會掉下來,就連房頂上的一切都會坍塌,但是即便不被燒死也會被壓死在火場之中。
可是當駐軍的各級軍官來找安有福求取處置方案之時,卻聽聞其人竟已經第二次沖入了火場。
安有福很清楚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將這母子倆同時護出去,於是他一把將被濃煙嗆昏過去的丁俊傑抬在了肩上,瘋一般的沖了出去。
或許,那位安千總已經倒在了火場之中……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