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彤雲壓城
第七十二章 陰晴圓缺(上)

事出常理即為妖,尤其是當另一種可能出現在他的腦海之後,陳文更是快馬加鞭的趕到了定海。
「那就有勞兄長了。」
如今陳文已經收復浙東八府,杭州駐防八旗戰敗的消息或許也傳到了鄭泰的耳中。浙江明軍的陸戰能力越來越強,而作為盟友的福建明軍卻依舊是以水師稱雄,甚至雙方水師的紙面實力也在隨著浙江沿海不斷被建造出來的大小船隻和鑄造出來的各式火炮的數量在不斷的拉近。
能夠如此迅速的完成訂單,著實引發了鄭泰極大的驚嘆。但是隨著黃宗羲重啟大蘭山,沒過多久便是清軍圍剿,陳文急於出兵,鄭泰便返回到溫州督促船隊運輸,外加購進更多的貨物。
可是與原本的歷史不同,鄭成功當時只是圍攻舟山成功,導致了巴成功和協守的寧波副將張洪德的投降,現在卻是陳文徹底光復浙東八府之際,前不久借陳文的光升作了總兵的張洪德也已經在寧波府城歸降,舟山已經只是一塊嘴邊的肥肉了。卡在這個時候,無論是否巴成功主動投效,還是鄭家刻意為之,一向左右逢源的鄭泰敢這麼明目張胆的截胡,可見鄭氏集團是多麼急需有經驗的騎兵將領。
去歲的軍火合同還在執行,出發前,鄭泰已經趕到,將那價值百萬兩白銀的金銀和貨物送到溫州。那時候,通過大肆製造水力機械,在東陽江兩岸建造了大片的水力工坊。利用這些工坊,武器製造速度急速提升,到鄭泰抵達時,不僅自家的武器裝備製造進度沒有耽誤,鄭家的訂單也幾近完成。
又是一番折騰,好容易把哭哭啼啼的正妻送上了馬車,他才藉著一天水米未進留在家中吃起了晚飯,順便在家中過一夜,明天才好繼續把事情辦了。
為了一個小小的舟山,戰爭,這不可能的。
在路上,陳文就已經分析過了:軍事上,舟山地理位置重要,既可以作為浙江的門戶,又可以作為進攻周邊府縣的跳板,但是受到其威脅更大的地區卻大多已經是陳文的地盤了,反倒不如受鄭成功節制的張名振大軍所控制的崇明島;經濟上,和_圖_書舟山一眾島嶼,面積上根本無法與隔海相望的寧波相比,其中還基本上都是山地,糧產量很低;至於政治上,在最近的幾十年裡,除了是魯王曾經的行在,也沒有其他政治意義了。
匆匆趕回家中,徐磊將事情的原委說過,果不其然,他的正妻一聽父親死在了紹興,登時就昏倒了過去。
更何況,在陳文的記憶中,鄭氏集團起自海盜,在陸戰上本就是劣勢,步戰靠著藤甲兵和鐵人軍得到了增強,而騎兵方面,對於自清軍那裡轉投的騎將也是極力招攬。馬信、李必、王戎等人就是例子,而巴成功原本上也是在永曆九年歸降的鄭成功,改名作巴臣興,管宣毅前鎮兼管鐵騎,立刻就成了鄭成功麾下的騎兵大將。至於這個蒙古韃子,則回報給鄭成功百余匹戰馬以及訓練騎兵的手段。
我就知道!
一眾兒女湧上前來,好容易才將他們的母親喚醒了過來。可醒是醒過來了,但那淚水卻再也止不住了。
「我見輔仁大軍雲集此地,便是浙江沿海巡航水師也在大舉北上,可是有意揮師舟山?」
然而,當李家小妹看到他,原本就已經紅腫得不成樣子的雙眸更是伴隨著嚎啕湧出了一連串的淚珠。
盤踞浙江多年,陳文始終面臨著戰略上多線作戰的窘困,以至於他的每一次勝利都很難在一個點上實現大規模的突破——永曆五年擊潰馬進寶、張國勛,永曆六年兩敗陳錦,清軍在北線的存在卻始終扯著陳文的後腿不放,直到去年才算是開始有所緩解。
送走了鄭泰,而鄭泰也如約開始分批將巴成功的軍隊運回福建。剩下的事情,陳文已經交給暫時駐防定海的馬信處置了,而他則帶著幕僚團踏上了返回金華的道路。
扶起了于奮起的長子,徐磊便提及了安排後事的事情,另外還要去找他叔叔徐信,商量幫著找朝廷要恩典的事情。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徐磊才發現,這噩耗竟然還沒告知他的正妻——于奮起的親女兒。
隨著命令的下達,陳文依舊以陳國寶率浦江營駐紮嚴州,保持對杭州的壓力和存在和圖書;而面相錢塘江的紹興府,則由尹鉞總攬全局,其中瑞安營沿錢塘江布防,東陽營作為後盾駐紮紹興府城;沿海方向,馬信帶著天台營協防餘姚——慈溪——定海一線,溫嶺營兼顧台州和寧波南部奉化、象山的防務,而胡來覲則要率領黃岩營南下溫州,頂替吳登科來兼顧處溫兩府。
「那咱們也要儘快組織起海貿,日本、朝鮮、琉球,這些都不需要經過福建,總不能讓鄭家始終把著咱們啊。」
「兄長這話怎麼說的,小弟難道還能打罰兄長不成?」說到這裏,陳文卻話鋒一轉。「只是這舟山……」
吃著已經快到夜宵時間的晚飯,徐磊可謂是狼吞虎咽,這些天確實把他累壞,但是吃著飯,他卻發現家中好像少了點什麼。
拜倒在岳母的面前,徐磊一個頭一個頭的磕在地上,可是于奮起去世的消息卻還是讓他的岳母昏倒了過去。
去年的四省會剿,福建綠營的機動兵力全滅,如今還在那裡養傷,順便協助耿繼茂分擔鄭成功的壓力,對於浙江這邊則完全是一副防禦姿態;與此同時,嚴州府的收復,使得核心佔領區不再受到清軍突襲的可能,更威脅到了滿清在浙江的統治核心地區杭州的安全;而接下來的馬信、胡來覲反正,更是使得浙江明軍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王江,好好的一個擅長理財政務型人才,就這麼被帶進了「坐大牢、吃槍子」的歧途,陳文不由得掩面苦笑。
「原來買賣人口和武器裝具那麼賺錢啊。」
眼見著陳文的面色越加的不好了起來,鄭泰嘆了口氣,只得說道:「輔仁,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那這巴成功和他那些提標營出來的騎兵,到你手中也是死路一條,大木在福建面對耿家的騎兵很是吃力,正缺這等臂助。這事情愚兄事先沒有打招呼,千錯萬錯皆是愚兄的不是,該打該罰的,愚兄絕無二話。」
只不過,這樣一來,原本通過貿易而不斷拉近的關係,卻開始出現了裂痕。尤其是在於,巴成功一旦成了鄭成功的部下,舟山也就落入其手,這意味著的事情,就絕www.hetubook.com.com不僅僅是裂痕那麼簡單了!
「自當交由賢弟。」
「一家人,兄長何出此言啊。」
一屋子的哭泣聲,其中也包括徐磊。逃回杭州,沒有回營,也沒有回家,只是到叔叔家確認了徐信也逃回來了他就連忙倒於家報喪。
紹興那邊,尹鉞已經表示盡數收復了,如今正在與清軍對峙于錢塘江。適當的壓力是必要的,但是陳文現在卻沒有精力收復杭州,甚至就連在寧紹擺上五個營的兵力他都覺得是一種浪費。
第二次四明湖之戰,達素慘敗,但是八旗軍戰馬、馱馬良多,損失了兩千餘人,但是逃離戰場的也不在少數,尤其是蒙古八旗基本保存完好,並藉著這些部隊配合杭嘉湖的綠營、水師,達素並非沒有固守待援的能力。
陳文所說的王江完全能夠理解,舟山一地的歸屬,這兩大抗清集團之間已經留下了疙瘩——在浙江明軍眼裡,福建明軍截胡了舟山,搶走了他們的軍功和繳獲;而福建明軍那邊,則認定了是浙江明軍以勢壓人,空手套白狼式的奪走了已經落入他們手中的舟山群島。
到了今年,隨著寧波和紹興的光復,以及浙江清軍主力的覆沒,北線壓力暫無,看似可以席捲杭嘉湖,甚至是江南,但卻並非是并力北上的好時機。
飯也不吃了,話也不聽了,徐磊連忙向那小院跑去。直到衝進了房門,看到李瑞鑫的母親正坐在床邊與裹著被子的李家小妹低聲的聊著些什麼,他的一顆心才算是落了下來。
「這樣的事情,只怕以後不會再與鄭家做了。」
「正是如此,不瞞長叔,沿海已經有不少海船在建造了,其中就有不少貨船。論地盤,鄭家手裡只有一些島嶼和半個漳州,想跟咱們浙江王師比,呵呵。現在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將民間的資源和力量發動起來。」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舟山地理位置極其重要,自然還是要儘快收復為上。」
「娘!」
更重要的是,洪承疇尚在,他必須在衢州及前沿的玉山縣屯集大軍防備,根本無法集中所有力量北上!
……
「岳父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他,岳父大人在路上傷重不治,已經故去了。現在紹興那邊明軍還在大肆搜捕,小婿實在沒辦法把岳父大人的屍身帶回來,只得暫且埋在那裡,做了記號,待日後再去撿骨。」
這一切,對於今年有望通過從浙江收受貨物,再到他處轉手牟利,來回來去的進項不會低於百萬兩白銀的鄭氏集團而言,每年平白提高了如此規模的收入,其轉化出的力量體現在軍事上,福建的天平就越加的向鄭成功傾倒。若是沒了這筆收入,還要在浙江與陳文進入到對立的狀態,則根本是得不償失的,更何況這個數字在未來的幾年裡還有望逐步提升。
「夫君,孩子,沒了,咱們的孩子沒了!」
事實上,當第一批敗兵逃回,就是達素和他的護衛們逃回到杭州,當清軍慘敗於四明湖的消息傳來之時,他們對此就已經有了感知。隨著越來越多的敗兵逃回,可是其中絕大多數的都是八旗軍,缺少戰馬的提標和撫標能夠逃回的卻少之又少。一天一天過去,于奮起卻始終沒有消息,直到今天,當徐磊將噩耗帶來,他們才發現原來沒有消息有時也是一件好事。
溫州如今已是浙江明軍與福建明軍之間進行貿易的樞紐型港口,就連港口的擴建計劃也已經登上議事日程了。鄭泰在那裡,既可以監督大宗貿易,又方便與鄭成功聯絡,兩全其美,按道理說是不應該出現在定海這個尷尬的地方的。
舟山的地理位置雖好,但作為海商,卻完完全全是一塊雞肋,甚至連雞肋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根魚刺,吃下去,也許能舔到上面的几絲魚肉,但卻意味著會卡住嗓子,完全沒有意義可言。
假設,如果鄭家霸著舟山不放,以陳文的水師確實沒有太大的辦法,但那卻意味著的將是東南沿海的兩大抗清集團的嚴重對立。軍事上的對立會導致雙方將更多的資源耗費在針對對方的上面;而經濟上的對立,更是會導致貿易的斷絕;政治上就更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身邊伺候著的下人聽到他問及李家小妹卻完全是一副惶恐至極,著實讓徐磊感到了極大的不和圖書安。
「李姨娘呢?」
返回金華的路上,王江早已開始了熟悉相關政務的工作,不過讓他更為感興趣的,卻是浙江明軍與福建明軍之間的貿易。
聽到這話,鄭泰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雖是輕微已極,但卻無不看在了陳文的眼中。轉瞬之後,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鄭泰轉而對陳文說道:「輔仁想來應該是知道的,舟山副將巴成功乃是提標營出身,參加過永曆四年的四明湖之戰。事到如今,他已經派人向愚兄請降了,想要轉投到大木麾下。」
「妹婿,家父不幸戰薨,就連田大帥也未能倖免。如今方寸大亂,該當如何,還需多費些心思,愚兄在這裏謝過了。」
在甫一接到消息,陳文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可能,因為只有這種可能才能完美的解釋鄭泰在這件事情上的種種異乎尋常。
有事情,自陸路派遣一二信使便可以進行商議。親自走海路前來,鄭泰此行危險重重,就更加深了其中的不合理之處。
鄭泰抵達定海之時,徐磊也僥倖逃回了杭州。只是回到杭州的只有他一個人,他的岳父于奮起卻並沒有回來。
裂痕已經形成,這一次陳文大敗八旗軍,而鄭泰卻絲毫不提新一輪的購買八旗軍和武器、裝具的事情,就是一個明證。
更何況,定海位於甬江的出海口,想要自海路從溫州抵達定海,不僅要穿過寧波以東的一系列沿海島嶼,還要繞過向東凸起的數十里的陸地,比之陸路北上,路途大幅度增加。而更重要的是,這一路上必然要經過寧波與舟山之間的螺頭水道和金塘水道。清軍在舟山尚有一支由一千步兵和兩千水兵所組成的部隊。
「回,回,回,老爺……」
這樣一來,陳文在衢州方向就可以集中包括南塘、近衛、神塘、義烏、麗水、淳安、玉山、飛熊和鐵騎等九個戰兵營。再加上一些包括虎鹿鎮棱堡、鄭家塢鎮後備大營等部的撤編、安華鎮棱堡的削減駐軍數量,及新兵訓練營中完成訓練的新一批新兵對部分駐軍的替換,兩萬大軍,總是有的,當儘快與洪承疇決一死戰。
天下未定,這必然會產生一種極大的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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