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間，飛鳥啼鳴在樹枝間徘徊求偶，隨後撲起翅膀起朝汴梁西南二十里處的山麓飛過去，視線越過山林，附近靠山的一處平坦地方，有一座莊子。
「少來貧嘴……」趙吉看看他，轉回身，聲音慢慢：「你做不了諸葛亮的，朕也不是阿斗。」
※※※
那個叫燕青的男人，看著裏面榻上素白衣裙的人影靜靜的睡著，便是傻傻的定在那裡，露出從未有過的笑容，以及眼淚。
不過，很快他就認出這人是誰了，「石寶……」
「死了……也好。」趙吉彷彿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的力氣，將手舉起來，又緩緩放下，腳步有些蹣跚的走著，「白寧走後，東廠遺留下的空缺，忠賢就補上吧，好好乾。」
鬆散垂直而下的銀絲里，冷漠的嘴角忽然笑了一下，他看著孩子想到了他曾經也是這麼哄兒子睡覺的。
當下，他不顧傷勢，連忙下地，蹣跚走出幾步，門外吱嘎一聲推開，進來一名男子，一身的員外服配著一張英武雄壯的臉，倒是有些彆扭。
「有……她說：希望官家能記得曾經有一位為他生育孩子、念他愛他的、肯為顧全他面子而死的女人……」
……
「這小傢伙長的和朕真像啊……」趙吉又和兒子親昵了一陣才交給奶娘帶走，他呼出一口氣，有些疲憊的轉身坐回到龍椅上，垂下視線看向白寧：「他們……都死了https://m.hetubook.com.com嗎？」
「這下……無垢進入後宮應該順理成章了吧……看陛下那模樣，卻是該需要一個暖床的佳人……」
燕青迷迷糊糊醒轉過來，猛的一下坐起，胸口便是陡然一痛，上身赤|裸，胸口上纏滿了繃帶，絲絲血跡滲了出來，以及瀰漫的草藥味。
石寶將他攙扶著坐下，臉上很自然的堆起笑容，「昨日救你們，其實說來也是奇怪，我與鳳妹無意接到一枚飛石，石上綁著一張紙條，道出了我夫妻二人的姓名來歷，便是讓我們倆去一趟虎跳澗的山神廟裡相見，沒想到過去便見你們已經躺在那裡，奄奄一息，身子幾乎都快冰了。」
大殿里，寂靜無聲。過了許久，大概三更天時，他才緩緩開口：「小寧子，上次你與朕說要去北方監軍事，朕也覺得那邊需要你過去，如此你過去一趟吧，待皇子滿月之時再回來。」
他謹慎的在屋裡掃視一圈，裏面都是極為普通精緻的陳設，不是大牢，也不是宮裡，更不是自己在汴梁的宅子里。
趙吉視線盯著皇子的臉上，便是簡單的嗯了一聲，就不再做回復。
他倆回過頭就見到燕青搖搖晃晃的在石寶指著的方向快步過去，然後，在一處房門前站定，輕輕打開了門扉。
那邊，魏忠賢上前半步瞟瞟旁邊的人，倒是同意的說：「官家，奴m.hetubook.com.com婢確實親眼所見，白提督那心腸是狠著呢，一劍一個，個個穿心而死……」
「是。」
延福宮的燈火依舊通明，曹震淳一直守在殿門外，寸步不離。等到白寧抱著皇子出現的那一刻，整張臉堆積的皺紋才舒展開，趕緊讓身旁的小宦官通傳太后，自己則緊隨在大總管以及魏忠賢身後一路進去。
皇后鄭婉連忙上前將他攙扶住，語氣委婉也帶著責怪之意：「官家剛剛吃了葯身子才好些，怎不多休息一會兒，若是再染了風寒，怎生是好。」
魏忠賢時而得意、時而笑，跪在那裡好一會兒。
原來，那日將假女子無垢送上西廠的馬車后，石寶夫婦便得到了白寧的幫助，重新在戶部那裡上了戶籍，更名為石大寶，又得了許多錢財便是買下了一戶莊子過起了員外生活，這日子過的倒是瀟洒安寧，與人無爭。
趙吉的兒子還在白寧手上，路上哭過一陣，被他又哄睡著了，此刻周圍是浩浩蕩蕩的隊伍，難免發生嘈雜的喧鬧。懷裡的嬰兒便是有些醒轉過來的跡象，嘴一撅，大有要哭的架勢。
「笑了、笑了。」魏忠賢諂媚道：「太后，你看官家看見小皇子笑了，說明這心裡頭啊，已經沒有多大的事了，太后和皇後娘娘該是回去多多休息才好，這裡有奴婢在呢。」
白寧拱拱手：「都死了，此事魏督公可以作證的和圖書。」
尚虞也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就你會說，這忠賢啊，才是貼己人，既然皇子已經尋回，那本宮便是先回慈明宮了。」
很陌生。
「那個調皮搗蛋鬼，不知道睡覺沒有……小傢伙……你可不要學哥哥那樣……知道嗎？不然舅父會是要打屁股的……」
正待那名乳娘把小皇子抱下去，寢殿外，趙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來了，神色上大抵比之前好上許多。
吱嘎一聲，門推開。
襁褓里，紅撲撲的小臉上，像他母親李師師的細眉微微皺了一下，像是在抗議著，模樣惹人憐愛。
下方，白寧當即拜道：「微臣自知所做之事讓陛下蒙羞，此去一路定當兢兢業業助官家完成北伐大業。」
一夜未眠的兩個女人，拖著裙擺快步走下御階，從白寧手中抱過嬰兒，見到皇長子安然無恙的吮吸著手指在熟睡，倆人便同時鬆了一口氣，趕緊讓乳娘過來將其抱過去好好照顧，當中自然還要仔細辨認一番。
門外，武松二人也是沉默不語。
……
「母后等等婉兒。」皇後向趙吉福了一禮：「官家，婉兒也先行告退，若是覺得這宮裡坐的冷清，不妨到婉兒的宮裡來。」
一個小宦官自然不敢隨意造次的，那麼就剩下白寧授意了。
鳥便飛了下來，落在了房頂，踩著青瓦，沙沙的走著。
魯智深摸著胸口，絡腮胡下厚厚的嘴唇里深深嘆出一口氣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太監倒是洒家又錯怪他了，不過這人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魏忠賢大喜過望，上前跪著走了兩步，頭磕在地上，「奴婢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報答官家的知遇之恩。」
那邊，女子微微有些失望，帶著宮女離開延福宮。
「嗯，不遠了……不遠了……」已經走下的殿前石階的背影在呢喃著，不知對誰在說著。
隨後將皇子送回宮裡時，已經是深夜。
龍案后，青銅燈盞上的燈火映射著趙吉與魏忠賢，聲音再次詢問了一遍：「李師師他們真的死了？」
「面子……」趙吉面無表情的盯著搖曳的燈火，「……朕的面子……」他的手微微顫抖，好像意識到自己真的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一快一慢，隨著車轅起伏。
白寧應著，躬身退出了延福宮，誰也沒注意到，他出殿門的那一瞬間，笑意大盛。送他出來的老太監在背後輕聲細語：「恭喜督主又走出一步。」
白寧一隻手枕著孩子，另一隻手輕輕拍著襁褓。
離去的背影，孤單的消失在寢殿門口。
殿內。
燕青眼眶一紅，噗通一下朝東北向的汴梁城跪了下去，頭砰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督主大恩，小乙永生難忘，將來但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身影極快的竄出。
「別說了。」趙吉揮揮手打斷他，目光又看向白寧：「師師……李師師死前可有什麼話說hｅｔｕbｏｏk•ｃom.cｏｍ的。」
御階上龍案后，陡然死一般寂靜。
「你能如此想是最好的，且去吧。」
垂首而立的太監點點頭，「奴婢親眼所見，他們四人皆被白提督的快劍刺穿了心臟，若是這樣都不死，那奴婢就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誰不死了。」
「讓朕看看皇兒。」
馬車行駛著，車裡燈火搖晃，外間的道路上傳來搜捕隊伍趕來匯合時發出嘈雜的聲響，偶有火光成隊晃過，有人呼呼喝喝，令得馬車減緩了速度。
花和尚轉過身朝外走，「算洒家一個，洒家不喜歡欠別人東西，尤其是人情。」
延福宮內。
「……督主並沒有殺小乙……」稍稍回過神來后，燕青第一時間便想到了自己為什麼還活著的原因，「那……且不是也沒殺師師？」
「發生這樣的事，誰能睡的著，況且我兒還下落不明，朕心裏如何安生？」趙吉語氣生硬，顯然自己也不知怎麼與皇后交流，待乳娘抱著小皇子過來，他掙脫皇后的攙扶，上前將襁褓取在懷裡，看著裏面的小人兒，親熱的臉貼著臉好一會兒，仔細的盯著自己兒子的小臉，便是開心的露出一絲笑容。
「我欠他一條命。」武松捏了捏拳頭，「那姓魏的閹賊不是白寧的對頭嗎？我去殺了他，把人情還了。」
「應該是……是督主通知你們的。」燕青知道一些情況，如果說誰知道石寶的下落，除了東廠的提督，就剩下白寧身邊的小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