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章 一石二鳥

妲瑪黛眉淺蹙,道:「我不明白。如果是胡說八道,何來眞情?」
妲瑪默然片刻,苦惱的道:「在此事上,千萬勿要騙妲瑪呵!」
眾人聽得不寒而慄,說不出話來。
畢竟兩人間並沒有互信的基礎,弄不清對方的身分、位置,只能在不斷試探、摸索下去發展關係。
妲瑪縱然不全信,亦難從他這番無懈可擊的解說雞蛋裡挑骨頭,無奈的道:「算你說得通吧!但一件事還一件事,大人憑何去肯定田上淵是殿階堂?」
宗楚客笑道:「河間王何用猜,合指一算便成。」
兩人關係之奇異迷離,怕他們也弄不清楚。
符太很想說,親個嘴,老子立即告訴你,但只可在腦袋裡轉一轉,皆因「丑神醫」的身分事關重大,不是他可任意決定,牽涉的是那混蛋的「長遠之計」。
妲瑪的面紗輕顫一下,顯示她也在留心膀聽,並有反應。
田上淵嘆道:「難怪神醫說,不是親歷其境,難明白神醫的感受。」
符太笑嘻嘻道:「鄙人不慣隔著兩層紗說話,夫人見諒。」
這傢伙說的話,全屬有的放矢,另有所指,在場者沒一人聽得出來,也不可能聽出暗含玄機。妲瑪或許有點感覺,縱有,亦只會認為符太說的是她的事。
掌握田上淵的玄虛。
妲瑪深深凝視,道:「他為何告訴你這些事?」
符太道:「憑的當然是一雙醫家的明眼,望、聞、問、切里的望,雖然田上淵的『血手功』已轉化為他自創的驚世藝業,但怎逃得過鄙人法眼,掃一眼他已無所遁形。」
眾人瞪著他看,非是因他的說話有任何出奇之處,而是他那種深信不疑,發自肺腑的神態、語調和深刻的情緒,即使疑心重的人,亦難以認為他在說假話。
符太湊到她香耳邊,神秘兮兮的道:「事假情眞。」
香霸哈哈笑道:「各位聽懂河間王的弦外之音嗎?是猜出來而不是算出來。」
符太於十三年上再加兩年,是將他到大食,也是原波斯皇朝所在地的旅程,計算在內。
眾人齊聲叫好,舉杯共飮,氣www.hetubook.com.com氛更趨熾熱。
他奶奶的!
虛懷志目光往她身體打了兩個轉,欲言又止,或許是因有妲瑪在座,輕薄言語,終說不出口。不過其試人不試藥之心,卻是路人皆見。
這叫一人讓一步。
符太欣然道:「鄙人給它改了個名字,叫『時辰到』。」
宗晉卿問道:「藥草何名?」
符太如獲至寶,挨過去抵著她香肩,目不轉睛瞧著動人的情景,比之她戴上輕紗,她此刻的舉動,更使他目眩神迷,也像兩人間本來僵持不下的關係,因而忽然解凍。
武三思苦笑道:「神醫究竟在贊我?還是糗我?」
今天終於「時辰到」,田上淵活生生現身眼前,那一刻的驚喜,令他忍不住狂笑難止。
龍鷹看得笑起來。
武三思現出思索的神色,點頭道:「神醫說出謎底了嗎?」
符太雙目射出夢回般的神情,以夢囈的語氣追思道:「高崖上的藥草,雖高高在上,卻傳來陣陣香氣,所以當我在十多年後的那天,忽然在山野里嗅到同樣的氣味,這種氣味就像投進鄙人記憶深處的巨石,惹起翻騰的激浪,整個少年時代的回憶被引發,宛若回到當時隨家父上山採藥的一刻。」
他的話惹起鬨堂大笑,連靜似空谷的妲瑪也忍俊不住,發出僅符太可聞的輕笑聲。符太笑喘著道:「甚麼都好,猜中就是猜中,也到了揭盅的時候。」
連綺不解道:「神醫理該對這株藥草有非常特別的感情,緣何竟為它取了個這麼可怕的名字?」
他的話語帶相關,登時惹起另一陣笑聲。笑得最厲害的是武三思,此人表面裝出寬容大度,實則心胸狹窄,田上淵等若給他報了剛才符太的一箭之仇。
此亦為符太一生人最大遺憾,縱然學得一身本領,恨未能手刃大仇。
軒堂倏地靜下來。
虧他想得出來。
田上淵目光投往楊清仁,笑道:「猜謎遇上難關,須我們猜謎的第一高手出馬,否則將難以為繼。」
又壓低聲音道:「殿階堂偷了貴教甚麼東西?」
符太聳肩https://m.hetubook.com.com不答。
高力士一聲吆喝,馬車駛離廣場,離開翠翹樓。
田上淵這個叛教叛師的大奸之徒,有預謀的返回教壇,做了件令人髮指的事,大有可能是姦殺了符太暗戀著、教內的美麗姊姊,此姝能像妲瑪般修習「明玉功」,當然乃教內出類拔萃之輩,其時符太的悲憤無奈,可想而知,也觸發了他逃走的衝動,因已生不如死。
妲瑪輕輕道:「我要好好想一想,才決定該否告訴你。」
看來符太是不肯直接說出他的傷心事,但所透露的,足夠他拼成有意義的全象。
楊清仁仍是那副從容自若、氣定神閑的模樣,含笑道:「清仁也希望可算出來,然而於術家者言,欲偷竊天意,有諸多禁忌,等閑不會用,致徒損心力壽元,請田當家和尙書大人明鑒。」
符太猶有餘悸的道:「剛好相反,鄙人苦忍著毒癢,就地採藥,連吃十多個含劇毒的羊角果,豈知愈吃愈爽,竟在以毒攻毒下,將『時辰到』壓制下去,且能重新運行眞氣,將大部分毒素排出膚外。癢止的一刻,鄙人就像剛才般放聲狂笑。哈哈哈!咦!夫人要走了嗎?」
妲瑪朝他瞧來,秀眸亮起異芒,瞧進他眼內深處,一字一字的沉聲道:「你怎曉得的?」
眾皆莞爾。
眾人至此方明白「雖不中,不遠矣」兩句話。
一陣子后,妲瑪淺嘆一口氣,舉手解掉輕紗。
虛懷志點頭道:「雖被罰了一杯,卻被罰得心服。」
田上淵故意冒犯本教的天條,眞正原因何在,怕他本人方清楚,然而能竊奪修明玉功有成的女子的元陰,該對他有難以估計的天大好處,使他可棄原子之位。
符太向他豎起拇指,贊道:「大相了得,在掌握風聲上技高一籌。哈哈!」
氣氛僵硬。
情況似舊,像駛離宮禁后一直沒下過車,只是妲瑪的俏臉仍深藏重紗之內。
楊清仁雖為被邀貴賓,卻似與田上淵和宗楚客不大咬弦,沒有明爭,卻存暗鬥,於此情況下表露無遺。
田上淵道:「非常精采,神醫和圖書是否就地採藥自救?」
眾人忙靜下來,趣味盎然的聽他說話。
香霸道:「幸好神醫仍活生生的在我們面前談笑自若,使我們曉得神醫沒有服毒自盡。」
符太嘆道:「田當家有所不知,『時辰到』的劇毒已入侵鄙人的五臟六腑,在內視之下,心、肝、脾、肺、腎同時腫脹發癢,神仙難救。」
符太道:「服下藥草后,再睜眼時,鄙人看到的,是在銀河兩端可見不可及,遙遙相對的牛郎、織女兩星。大吃一驚坐起來,發覺四周景物全非,既不知昏迷了多久,更不知如何到這裏來,唯一曉得的,是全身奇癢難當,搔癢處時指過膚爛,生不如死。」
妲瑪冷冷道:「你在找借口。」
在眾人的期待下,符太悠然道:「稀有的草藥,宛如尋寶,所以每次上山採藥,鄙人總抱著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之心情,隨遇而安。」
妲瑪不悅道:「要去你自己去,竟對我問的充耳不聞。」
連綺瞄著他,媚笑道:「虛堂主可向神醫討些來試試看呵!」
田上淵訝道:「神醫乃修鍊內氣的高明之士,竟連忍一時之癢亦辦不到?」
今次沒人笑得出聲來。
不過田上淵和宗楚客的一唱一和,確把猜謎的氣氛推上高峰。
符太今年二十五歲,田上淵逞凶時他十二歲,距今十三年,假設他所料無誤,田上淵返教壇是有計劃,有所恃,根本不怕被師父捷頤津追殺,那田上淵便該在此之前,遠赴大食,從大明教處盜取某一經典或寶物,可令他的武功突破猛進。
自此以後,神醫曾「誤服毒草」一事,勢深入人心。
符太微笑道:「雖不中,不遠矣!我們同被罰一杯。」
馬車駛進皇城。
武三思拍腿道:「我猜到謎底哩!神醫的誤服毒草,就是嘗錯了這株『時辰到』。」
虛懷志懷疑的道:「天下間竟有這麼厲害的藥草。」
眾人的目光移往符太。
不理他連說兩句「受不起」,續道:「鄙人遇上的,是少年時隨家父入山採藥見過,之後再未遇上的草藥。可惜此葯當時長於和-圖-書陡峭崖壁的石隙中,高不可攀,十多天後,我們千辛萬苦帶備攀崖工具重臨該處,該株藥草已不知所終,一去無跡,還以為此生再無相見之緣,豈知忽現眼前,心中之喜,實無以名之。」
宇文朔道:「以神醫的嘗盡百草,仍禁受不起,其他人誤服,肯定立即『時辰到』。」連綺終是女子,擔心的道:「那怎辦好?『」
符太道:「因為他清楚,憑他個人的力量去找這麼一個銷聲匿跡多年,且大有可能改變了身分的人,無異大海撈針,故必須藉助他兄弟龍鷹遍布塞內外的偵察網,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去挖出這個邪人來。哈!現在皇天不負有心人,終給鄙人把他找到。」
符太答非所問的道:「鄙人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何不找間夜店,祭祭五臟廟。」
符太坐得規規矩矩,出奇地沉默。伴妲瑪離開滄浪軒,他一直沒說話,特異處是妲瑪於人前人後,均不反對他是當然的陪伴。
香霸哂道:「何用擔心,神醫當然有解毒之法,否則今天就沒法在這裏道出經歷。」
他確一眼將田上淵認出來,卻與醫家法眼扯不上半點關係,如妲瑪般,便沒辦法憑表象
田上淵此人本性之劣,可以犲狼來形容,為己身的利益,泯滅人性,不擇手段。
眾皆愕然。
武三思與香霸的關係肯定空前良好,立即幫腔道:「榮老闆玲瓏剔透,看穿河間王胸有成竹,智珠在握,我們都在洗耳恭聆呵!」
宇文朔道:「神醫說的,非常感人,也令在下憶起少年時代,一些早被遺忘的情景,感受甚深。」
捷頤津當時應不在教壇內,到他曉得繼承人干出叛教惡行,勃然大怒下親身追殺田上淵,當中發生過甚麼事,兩方勝敗如何,遂成謎團。由於田上淵再無現身,教內諸人,包括符太在內,均以為捷頤津成功清理門戶,幹掉田上淵。豈知敗的極可能是師父。
妲瑪收紗入袖,朝他瞧來,不怪他親昵的行為,狠狠道:「如果大人再不老老實實,休怪妲瑪不客氣。」
接著嘆道:「可是,如果是你的,不論你如何橫衝直hetubook.com.com撞,仍要遇上,這是老天爺的安排,沒人能改變,絕對的宿命。」
輕鬆的道:「鄙人正是符太那小子的現任師尊。」
本支離破碎的事,如碎片般遭拼合成圖,現出圓滿的景象。淡淡道:「田上淵本名殿階堂,乃大明尊教大尊的得意傳人,擁有原子的身分地位,是捷頤津選出來的繼承人,可是此人狼子野心,藉著練成血手后的入世修行,遠赴貴壇,盜取某一能對他大有裨益的物件,然後返教壇干出觸犯該教天條的惡行,毀了一個修『明玉功』有成的優異女弟子,還想奪權,只是低估了捷頤津,致敗走遠方,兩年後捷頤津亦因傷致早逝,卻培育出新一代的『原子』符太。」
符太移離她,挨到座背去,仰望車廂頂,長長吁出一口氣。
朝她望去。
楊清仁在成了眾人目光的唯一目標下,好整以暇的望著符太,緩緩道:「神醫遇上了從未見過的藥草。」
符太心忖此正為關鍵所在,可惜絕不能透露,後果難測也。擠擠她道:「令夫人千山萬水到中土來尋人的事件,是否發生在十五年之前?」
蹄起蹄落,好一段路后,妲瑪打破靜默,輕輕道:「大人剛才說的故事,是隨口胡謅,還是確有其事?」
美麗女劍手尙是首次表現出軟弱的一面,倚賴符太之心,可見今夜於她的衝擊有多大。符太忍不住挨過去,肩碰肩,斬釘截鐵的道:「若於此事上有半句謊言,教我萬箭穿心而亡。」
符太給足他面子,道:「紀大人有命,鄙人豈敢有違。」
妲瑪雙目現出驚異不定之色,沉聲道:「你究竟是誰?」
眾人目光集中往楊清仁去,看他如何接招還招。
紀處訥欣然道:「峰迴路轉,柳暗花明,酒謎遊戲愈來愈有尋幽探勝之趣,如在深山窮谷里迷了路。請神醫提示,否則如何可重歸正途?」
符太微笑道:「確是採藥,不過是採藥來自盡,以了痛苦。」
龍鷹大讚符太這小子隨機應變的急智,一石二鳥,既為無端大笑的行為作出解釋,又乘機將無中生有的「誤服毒草」,編製成有說服力的故事。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