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章 兩個選擇

領路右轉,前方是橫跨永安渠的長橋,令龍鷹想起西市東北福聚樓前名聞天下的躍馬橋。
見不到李伙,留在堂內的兩個獄卒招呼兩人坐下,斟茶遞水,伺候周到,惟恐開罪陸石夫。
陸石夫喝道:「解鎖!」
平民罪犯,沒這個「福氣」,全給送到設於延平門的牢獄囚禁,等候判決或服刑。
陸石夫道:「給我客客氣氣的請他出來。」
龍鷹訝道:「陸大哥該常來,所以他們認得你。」
香怪愈笑愈厲害,左搖右擺,立足不穩。
們打理。平時哪來人理會他們,像武攸宜,沒來過半次。」
陸石夫道:「我們時有碰頭,太少當然春風得意,眞沒想過他的醫術如此了得,現時在長安的世族裡,不知多麼受尊敬和歡迎。」
香怪沒像正常人般活動手腳以通血氣,垂首呆立,一副了無生趣的落泊模樣。
卻沒向李伙介紹龍鷹。
一為御史台獄,規模宏大,位於皇城承天門街之西,關的是皇親國戚、朝廷大臣和有皇帝詔命交付審判的重犯,又被稱為天牢。
靠城牆處有數大座相連的建築物,磚石結構,佔地頗廣,有城內城的氣派,高牆環繞,附近再無其它建築,似是衛所、軍署一類機構。
龍鷹失聲道:「甚麼?」
陸石夫若無其事的道:「這個我倒沒問,因並不在意。」
一時間,縱有千言萬語,卻有不知從何問起之慨。
龍鷹道:「他因何事入獄?」
「香怪」魯丹低垂著頭,像失去了瞧東西的興趣。
心情忐忑的道:「有陶宏父子的消息嗎?」
牢堂一邊放了個兵器架,另一邊放置令人怵目驚心的刑具,除此外還有六、七張椅子,偌大的地方,空空蕩蕩,可是自然而然,就有股陰森恐怖的氣氛,特別是對著正門一邊,是深進牢室的通道,封以鐵欄柵,使人聯想到內里永無天日的牢獄生涯。
陸石夫破口罵道:「出席飮宴聚會,他是八面玲瓏,身為北方最大幫會的繼承人,只愛風花雪月,不理幫務,又沉迷美色,范爺該比我清楚他。」
片刻后牢房大放光明,燃著了燈火。
香怪再抖顫一下,https://m.hetubook.com.com終仰頭往他瞧來,且是死命地盯著他,不過他不但兩眼無神,更像沒焦點似的,給他看著很不自在。
陸石夫道:「長安城太大哩,只是東、西兩市,已不到一個幫會話事。以前黃河幫全盛之時,也須讓利與地方的幫會,大家客客氣氣的,還有商社的勢力。北幫雖在與黃河幫的硬撼交鋒勝出,亦元氣大傷,本地的十多個大小幫會趁機擴張,爭奪北幫無力顧及空出來的地盤。」
「皇甫長雄」四字入耳,香怪立即眼神聚焦,現出閃亮的眸神,如此情況發生在他身上,只能以奇迹形容之,令看著的人仍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陸石夫在厚重的大鐵門外表露身分,在牆樓上守望的獄卒認出是他,豈敢怠慢,立即打開大鐵門中的小鐵門,讓兩人入內。
陸石夫道:「我說的事有湊巧,正是指此。今早我來時,聽到有個囚犯想自盡,可是用來上弔用的腰帶卻斷了,半死不活的。獄卒們當作笑談,說那傢伙連腰帶都發霉,我順口一問,方知那傢伙有段風光的日子,曾在香料業闖出大名氣。」
龍鷹連忙點頭。
龍鷹啞然笑道:「陸大哥今天的心情非常好。」
龍鷹最怕的是他瘋了,見非如此,心中欣慰。道:「大師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留在這裏,一是隨范某人離開。」
陸石夫忍不住搭口,道:「是否死了,看你自己!在你眼前是千載難遇的機緣,錯過了永不回頭。」
香怪倏地立定,收止狂笑,眼神堅定的朝龍鷹望來,沉聲道:「我還有甚麼可被騙的,即使你要我隨你去上刀山,下油鑊,我香怪絕不皺半下眉頭。」
香怪先是笑得雙肩擺動,彷佛在儘力忍住不要縱聲大笑,接著他失控了,笑得前仰後合,淚水模糊了雙眼,笑得愈來愈厲害,宛如失控的瘋子。
又嘆道:「范爺使太少扮神醫的一著,妙至毫巔,更想不到是太少竟表現得這麼出色,可見我大唐氣數未絕。」
陸石夫道:「一獄之長就是獄令,下設獄佐和獄史,配有數十個獄卒,整個監獄就由和-圖-書
龍鷹訝道:「西京現在不是北幫一幫獨大,怎會有幫會爭鬥的事?」
陸石夫向龍鷹道:「我少有到這裏來。不過今天卻來過兩次,最近本地發生小幫會的火併事件,死傷十多人。我一怒之下,兩方的人一起抓,關起了五十多人,全送到這裏。今天我到這裏來,是要拷問口供,査清楚火併的原因。」
有個問題,他很想問,但很怕問,又是不得不問。
著手銬、腳繚的人出來,直抵兩人前方。
陸石夫捺著性子道:「當你未聽過范爺,也未聽過陸某人之名,甚至不曉得少尹是何東西,但只要你懂動腦筋,該知我們可以隨便從門獄帶走你,絕非尋常之輩。在西京,有多少人可這般神通廣大,皇甫長雄有此資格嗎?從這點,可知我們是唯一可令你重振雄風的人。」
陸石夫俯過來笑道:「你要人,我立即可交人,安排好了似的,還不是天大吉兆?」
陸石夫應道:「延平門獄是也。」
李伙弓背哈腰道:「少尹請隨下官來。」
龍鷹道:「大哥又怎曉得香怪給關在這地方?」
太宗以前,御史台專責審判罪犯,下設三院,為台院、殿院和察院,是中央的監察機構,掌司法、刑法,卻不設專門的監獄,拘押刑犯的事,歸大理寺管。到太宗,為令權責分明,于御史台內設獄,故稱之為御史台獄。
好一會兒,香怪仍似無動於衷,憔悴的面容沒有任何反應。
兩人並肩走在西京最著名的主幹道朱雀大街上,行人車馬不算多,可是於此入夜時分,實屬非常熱鬧。大街兩旁多為客棧、店鋪,已收店關門,在門外掛上風燈,照亮了行人道。
香怪須唇難分的口抖顫著,可能太久沒說過話,艱難的道:「香怪早死了!」
龍鷹點頭同意。
龍鷹轉入正題,問道:「大哥帶小弟到哪裡去?」
龍鷹贊道:「陸大哥眞威風。」
左轉。
龍鷹道:「初更哩!想不到街上仍人車不絕。」
又狠狠道:「黃河幫唯一算是個人物的是陶過,不幸遇刺身亡,田上淵的手段既狠且准、雷霆萬鈞。陶過之死,動搖了整個黃和圖書河幫的軍心,聲譽的損失難以估計。」
龍鷹和陸石夫面面相覷。
龍鷹放下心來。
李伙在門外止步,恭敬的道:「請少尹和這位爺兒在此稍候片刻,待下官先進去打點,少尹有別的吩咐嗎?」
龍鷹心中欣慰,續問道:「陶顯揚呢?」
陸石夫立告臉色一沉,狠狠罵道:「有那蠢人坐在皇位內,可以有何好事,偏聽韋、武之言,竟自毀長城,別人當皇帝是納忠賢,驅姦邪,他剛好相反,又縱容諸女,在城內大建私署私宅,皇族與奸官互相勾結,沆瀣一氣,耗用公帑,令朝政腐敗之極。如果不是有你老弟在,我陸石夫早棄官遠遁,對長安的事不聞不問。」
兩人走下長橋,這條次一級的大街,行人絕跡,只間中有馬車駛過,烏燈黑火的。
陸石夫大擺官威,著門衛不用通報,不用理會他和龍鷹,偕龍鷹橫過廣場,朝其中一座牢房走去。道:「管監獄的是另一類人,慣了頤指氣使,作威作福,因淪為監犯的,只有忍氣呑聲,不論品性如何純良,在這裏耽久了,會變成另一個人。所以對他們和顏悅色沒屁用,呼呼喝喝,反令他們肯聽教聽話,千萬勿與他們講道理。」
說起李隆基,立即雙目精芒閃閃。
陸石夫道:「西京最熱鬧的三個地方是兩市一里,兩市是東、西兩市,由日出旺到日落,幾是插針不入。里為北里,稱王于晚上,是眞正的不夜天。」
陸石夫答道:「雖沒嘗過,卻聽人說過。今夜的天氣眞好,是托范爺之福,連續下了幾天雨,到今早才放晴。」
龍鷹沉聲道:「開始時的得利,正為田上淵驕敵之法,好使黃河幫踩進精心布置的陷阱去。」
牆內隱透燈火,有股陰沉的味兒。
李伙和四個獄卒立作鳥獸散,兩人避入牢室的廊道,李伙和另兩人到大門外去。
接著,他咬緊牙關,毫無血色的嘴唇開始抖顫,額上青筋暴現,然後在兩人意料不到下,笑了起來。
陸石夫沉默好一陣子后,不動情緒的冷然道:「陶宏確結結實實和北幫打了大大小小十多場硬仗,雙方互有死傷,就在黃河幫上下以為和-圖-書有望勝利之時,易天南遇害的消息傳來,陶宏竟就此一病不起,沒十天便走了。」
龍鷹愈來愈弄不清楚陸石夫帶他到何處去,吊癮至極,卻不得不忍著不問,道:「朝廷情況如何?,」
陸石夫道:「對付地痞流氓,須恩威並施,講道理是沒用的,最關鍵是鎭伏帶頭者,敢在我面前囂張的,一個耳光就賞過去,看還敢否耍賴。」
龍鷹知他滿腹牢騒,只好讓他發泄個夠,才問道:「死了?」
香怪的聲音變得有力了,仍然沙啞,卻非如前般沒氣沒力的,沉聲道:「你們是誰?怎曉得我的事?」
陸石夫又道:「事關機密,給我避開。」
陸石夫冷冷道:「帶路!」
陸石夫道:「有很多說法,目前是不知所終。這個蠢兒以為哀兵必勝,帶孝舉兵,盡起全幫反撲北幫,豈知船隊尙未抵對方在渭南的總舵,中途遇伏。甚麼娘的哀兵,甫交鋒黃河幫眾四散潰逃,陶顯揚得手下拚死維護,殺出重圍,自此沒人聽過他的消息。現時黃河幫在關內各處的堂口和碼頭,全被北幫接收。黃河幫是徹底的完蛋了。」
又向龍鷹道:「這位是獄佐大人李伙,今晚的値日官。」
龍鷹搶前一把抓著他,輸入魔氣。
龍鷹心生憐惜,起立以迎,並向隨他站起來的陸石夫打個眼色。
龍鷹訝道:「這是甚麼地方?」
陸石夫笑道:「為增添范爺尋幽探勝的妙趣,請恕老哥我用上范爺慣用的手法,賣個小關子。」
陸石夫道:「已不可以用好來形容,而是心花怒放,不但盼得范爺來,且現喜兆,現時長安城內,只我陸石夫有辦法交人。」
龍鷹道:「在下大江范輕舟,見過香大師,在下身旁這位是陸石夫,本城的少尹大人。」香怪顯然未聽過范輕舟,毫無反應,幸好少尹的官銜入耳,輕顫一下,顯示出心內波動。
龍鷹順口問道:「這小子現況如何?」
西京長安有兩大牢獄。
香怪聞言,腦筋又活躍了點,沙啞磨損的聲音吐唇而出,道:「機緣?」
接著向龍鷹道:「對嗎?」
難道他眞的變瘋?
又道:「不論所犯何事,只要沒背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皇令,立即可把人提走,我肯畫個押便成。來!我們進牢堂去。」
足音傳來。
陸石夫道:「可惜他的對手是老弟,算他倒霉。過去一年,唯一支持我信心的,就是有太少在宮內縱橫得意,使我曉得老弟仍智珠在握。」
李伙領路而行,朝西北角的牢房走去,兩人追在他身後,夜空清澄如洗,星羅棋布,可是牢房大部分沒入暗黑里,除門外掛著的風燈,內里僅透微弱的燈火,死氣沉沉。
龍鷹訝道:「小弟像從未向陸大哥賣過關子呵!」
再向李伙道:「叫魯丹的傢伙給關在哪裡?」
憑他現在蓬頭垢面、潦倒淪落的外表,他的年紀應在四十歲上下,然而實際的年齡,該較年輕。
他的外表雖可嚇壞人,但思路仍然清晰,掌握重點。
瞥龍鷹一眼,道:「陶宏始終不如乃父陶光祖,經不起風浪,沒事時守成有餘,又養尊處優久了,事實上大多數黃河幫徒,都養懶了身,聽說很多人未戰先怯,逃離者眾,令實力大削。」
龍鷹從容道:「香大師若選擇隨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就在踏出門外的剎那,香大師將走上報恨雪恥的康莊大路,不但可將失去的聲譽挽回,還可以令害你家破人亡的皇甫長雄受應有的報應。」
陸石夫立定,喝道:「勿說廢話,給我過來,有事著你去辦。」
龍鷹捕捉到他似有如無的精神波動,有點如早入木多年的乾屍,生命重新注入他的身體。
又道:「臨淄王五個月前來了,現在是衛尉少卿,在長安頗吃得開。我尙未有機會和他碰頭說話,知不宜與他在現階段接觸。」
李伙當慣官,懂看風頭火勢,見兩人起立迎接,其中一個是堂堂少尹大人,已知事不尋常,聞言二話不說,立即照辦。
牆壁灰灰白白,沒有掛飾,於一角供奉了個地主,燃著三炷香。
李伙一聲領命,舉步走上台階,叫開了門,進入牢房內。
陸石夫尙未有機會答他,一人從牢房迎出,惶恐的道:「少尹大人……」
獄卒打開鐵閘,李伙和另兩個獄卒神氣的押著個瘦小如餓猴,披頭散髮,衣不蔽體,戴
龍鷹莞爾道:「竟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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