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雷雨

「姓魯?」
「……窗戶誰叫打開的?」
接著,杜安站好位置,對朱茜說:「走著!」
杜安卻不依不饒:「不記得台詞沒關係,就是玩玩,隨便說,我也不太記得台詞了,說到哪兒是哪兒唄。閑著也是閑著,反正又沒人看,你怕什麼?反正你回去了也是看看報紙喝喝茶等下班,多無聊啊。」
杜安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卻還兀自有些不確信:「你答應了?」
朱茜的眼神絲毫不退縮,更加緊逼,還上前一步,「那用不著了。」
朱茜不說話了,情緒很快就全部收了起來,最後洒脫地笑了,「那麼多年一直在這上面折騰了,哪裡能說不記得就不記得了。」
杜安又加了一句,然後繼續盯著朱茜。
「這是太太找出來的雨衣嗎?」
……
世事難料,他當時只是隨口那麼一說,萬沒想到自己還真會有下一部電影,更沒料到最後竟然真要來找朱茜當女主角了。
杜安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突然說道:「你站住。」
杜安眉毛一挑,「說說看呢。」
朱茜抬手看了下表,站起身來,「杜導,那我也先走了,晚上有空的話過來給咱們街道辦捧個場啊。」
朱茜完全跟得上。
這下朱茜是真得怔住了,「杜導,台詞好像不是這樣的吧?」
電影有特寫,有各種景別,這就註定了電影演員們的表演需要細緻,因為他們的每一個細小的表情動作都逃不過鏡頭的捕捉、然後放大。而話劇是在舞台上表演,最近的觀眾都離他們幾米遠,遠一點的甚至隔了十幾二十多米,所以話www.hetubook.com.com劇需要適當地誇張,用力要大,這樣觀眾才能看到他們想要表達的東西。
杜安突然長嘆道:「是啊,這是天要你在這裏又碰見我。」
「別光說我了,說說你吧,杜導。實在沒有想到你竟然就住在我們街道,你最近怎麼樣了?」
他本來還有些擔心朱茜轉了行之後演技下降了,但是通過剛才的表演可以看到,朱茜的演技不僅沒有下降反而更有精進,以至於他現在越看越覺得齊薇這個角色就是為朱茜量身打造的,尤其是朱茜那股恣意洒脫萬事不羈的氣質,絕對能將這個角色掌控得非常完美!
「親戚?」
杜安給她豎了一個大拇指,這話也不知道是在誇朱茜還是誇他自己,「走吧,為了慶祝我的劇組終於找到女主角,也為了慶祝你終於能當女主角了,我請你去大吃一頓!」
《雷雨》是曹寓先生所創作的話劇,通過二十四小時這樣一個極短的時間,集中展開了周魯兩家三十年的恩怨情仇,展示了一幕人生大悲劇,剖析了社會和歷史的深重罪孽。這部話劇被譽為「中國話劇現實主義的基石」,在中國話劇史上佔據著重要的地位,是經典中的經典,幾幕經典選段都被列入了課本必修課,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他們倆完全是用電影的方式在表演,在台下那些視力聽力都已經開始退化的老人家看來,就只是兩個人在上面一直嘀咕著,於是更加沒興緻看了。
沒有任何改變。
……
朱茜停住,沒有轉身。
朱茜重新把身子轉了過來,「和_圖_書看過啊,怎麼了?」
太陽也開始往西落去,院牆的影子漸漸變長,氣溫慢慢下降。
杜安笑笑,說「好」,看朱茜轉身就要離開,突然開口道:「朱茜,你看過《雷雨》嗎?」
兩人的聲音傳來,漸去漸遠。
……
「一個妓|女,你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
杜安搖頭,「不對,不是這件。這件是新的,我要我的舊雨衣,你回頭跟太太說一下。」
杜安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如餓狼般盯著她,「這個人跟我們有點親戚。」聲音陰森,仿若從九幽之下傳來,令人聽了心裏毛骨悚然。
「你必須得來。」
杜安懶洋洋地說著,眼神里閃過一抹嘲諷,「有一天夜裡,忽然投河死了,後來……你知道嗎?」
「這樣吧,咱們來周朴園和侍萍初次重逢的那一段,我演周朴園,你演侍萍。」
「三十年的功夫,你還是找到這裏來了。」
杜安這麼對她說,「你看,你根本就放不下,所以還是回來吧。」不等朱茜拒絕,他就又搶著說道:「這次不是特約演員,不是配角,而是女主角,真真正正的女一號!我記得在拍《電鋸驚魂》你的戲份殺青的時候,我對你說過,如果我有下一部電影,我會找你當女主角,現在是我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他緊緊地盯著朱茜,見到朱茜靜靜地站著。
夕陽開始西下,熱力散去,寒意來襲,台下那些老人家一個個站了起來,慢悠悠地往外面走去。之前打盹的那個老人也醒來,拄著拐杖,一步步顫巍巍向外走著,沒人注意台上這兩人。
hetubook.com.com杜安對朱茜這樣說,然後把旁邊的一張桌子拉了過來,擺在了舞台中央。
和朱茜步下舞台,兩人向大門口走去,前面不遠處就是零星幾個正在慢悠悠走著的老人家,夕陽把所有人的身影在地上拉扯成斜斜的一條,毫無區別。
「我後悔什麼,好歹也是女主角,你別讓我脫|光光就行。不過我這樣貌真行?」
杜安說:「反正我下午也沒什麼事,你要是也沒事的話,咱們上台去玩玩?」
「老爺問這些事幹嘛?」
「我要演的是什麼?」
……
「我假證都做過,再誘拐個國家幹部怎麼了?債多不壓身。」
舞台上的南藝學生們排練得不錯,中規中矩,和街道辦自己組織的那些表演確實不是一個層面上的。
朱茜很自然地走到杜安所指的方向,關上窗戶,慢慢走過去,就要離開。
他又換了戲路。
「中國人的審美觀得改一下了,就從你開始吧。」
朱茜避著杜安的眼睛,偶爾眼神一觸碰,也立刻如一隻受驚的鵪鶉般躲避開去,「對了,我不是的,我是姜蘇的。」雙手在小腹前糾纏著,欲拒還迎。
杜安盯著她的背影,這麼想著,然後來了興緻,語調突然一變,「你貴姓呀~」
良久,朱茜突然笑了。
台下那幾個零星坐著的老人家繼續曬著太陽,看到有街道辦新來的朱幹事和一個小夥子上了台,頗為好奇地看過來幾眼,沒幾下就又收回了目光,該閑聊的閑聊,該打瞌睡的打瞌睡,午後懶洋洋的陽光繼續平鋪這間大院場。
基本上每個演員都演過《雷雨》,所以對於朱茜記和-圖-書得大致的台詞他倒是不驚訝。
「梅家的一個年輕小姐,很賢惠,也很規矩。」
她是不是能夠做到更多呢?
放過章靜初可以,放過楊恭茹、放過張筳、放過其他所有人都行,唯獨放過眼前這個人不行。
現在他們表演的這一段也是課本中所節選的,因此杜安才能記得個大概。
杜安舔下了嘴唇,陰險地一笑,「我們想把她的墳修一修。」
兩人閑聊著,舞台上的學生們的排練進入到了尾聲,沒一會兒就結束了。他們收拾好了東西,下台來和朱茜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留下幾個閑坐的老人,還有朱茜和杜安。
到現在為止他都非常滿意,也能看得出來,國家幹部的悠閑生活並沒有將演戲的天分從朱茜的身上剝去,甚至他覺得現在的朱茜比起在拍《電鋸驚魂》的時候,更多了一種平靜的力量,煙火味盡去。
朱茜說:「我認識那姓梅的姑娘,不是小姐,也不賢惠,聽說還不大守規矩。」語調幽遠,還帶著些惆悵。
朱茜怔了沒一下就緩過了神來,轉過身子,答道:「我姓魯。」一雙眼睛欲語還休,勾人心魄。
「你都說我必須得來了,我還怎麼拒絕?」
「那挺好的……」
輕佻味十足。
朱茜看著他,眼神有些奇怪,似乎藏著什麼東西,「大概是的。」
面對朱茜的詢問,杜安笑了一下,「我怎麼樣全國人民應該都看到了吧?離開了娛樂圈,回去過了個小長假,然後又回來南揚了,打算拍一部新電影。」說到「新電影」的時候他特意注意了一下朱茜的表情。
「不了。」
「你知道誘拐國家和_圖_書幹部是什麼罪嗎?」
「要不還是回來吧。」
杜安沒有回答她,反而笑著道:「你還是放不下啊,你看,台詞不對了你都還記得。」
杜安突然一甩衣袖,冷冷地看著朱茜。
這是一個天生的演員,那種壓抑的情緒表現得非常到位,既不會過火,又在平靜的外皮下跳動著、蟄伏著,隨時準備蹦出來。動作也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節奏掌握得非常好。
朱茜歪斜著頭回望過來,眼裡閃動著殘忍嗜血的光芒。
「來吧。」
朱茜馬上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憤懣地看著杜安,語調凄怨自艾,「我沒有找你,我沒有找你,我以為你早死了。我今天沒想到這兒來,這是天要我在這裏又碰見你。」眼睛微紅,雙眼已經泛起了霧氣。
一直煩惱著的事,總算是解決了。
朱茜終究還是抵不過杜安的拉扯,無奈地被拖到了台上。
杜安小邁了一步上前,眼中閃著調戲的神采,「你的口音可不像北方人。」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杜安的眼中閃著讚歎。
他們便開始了。
「我該怎麼跟家裡說?」
她的手在腰間捏緊,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整個人的情緒形成一個統一的整體。
「嗯。」
杜安指著桌子問道——事實上,桌子上空無一物。
……
話劇和電影不同。
「正確的選擇。」
朱茜盯著杜安看了半晌,不知道杜安是個什麼意思,最終搖了搖頭,輕笑道:「算了,杜導,我台詞都記不得了。」
只見朱茜淡然地看著杜安,「我倒是認識一個姓梅的姑娘,可是我不敢說。」
看來她真的已經放棄演戲了。
這是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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