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不笑了，靜靜地聽著。
他最終還是把這句對不起說了出來。
「你知道的，片場上到角色性格、表演問題，下到一面牆塗什麼顏色，各種瑣事都要來問你，有的時候你真的恨不得把那些人的腦袋剖開來看看裏面裝的是不是都是稻草。」
他聽到電話那頭水聲戛然而止，朱茜靜默。
他往旁邊挪了一步，擦了擦頭髮，對著電話那頭的朱茜說道：「最後，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確實，這種工作模式他還真是不太適應，一時之間只知道有問題，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也是。」
問題解決之後，杜安心情放鬆很多，開始聊起了一些別的東西。
「喂，咳咳，是我，杜安。」
「明年華表獎的影后已經沒了。」
朱茜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懶洋洋的，還有點水聲。
手指放在按鍵上面猶豫了半天之後，杜安終於按了下去。
那頭的朱茜卻不介意，直接爽朗地道：「嗨，這算什麼事？我以前拍電影的時候，經常被導演罵來罵去的，都習慣了和圖書，而且你這才哪到哪啊？我碰到過好幾次，導演都想動手打我了呢。」
聽賈璋柯這麼一分析，杜安這才明白自己今天到底為什麼發火，原來是個厚積薄發的過程。
杜安連連搖頭，苦笑道：「拍完這部我再也不拍這種影片了，真是累人。」
杜安輕笑著，不出聲。
朱茜漫不經心地問道：「什麼好消息？」
杜安不禁問道：「你在幹嘛呢？」
杜安看著星空，這樣說著。
他聽到電話那頭的朱茜說道：「行啊，別說半價了，一塊錢都行，只要你要我就行。」語氣誠懇。
「這才幾點？現在哪還有人這麼早睡的。」
只要你要我就行……
頭上有東西碰到腦袋，杜安抬頭一看，是蘇瑾的弔帶衫。
杜安呵呵輕笑，並不反駁，只是繼續仰望無垠的夜空。
杜安拿著手機，在客廳里四下走動著，最後走到落地窗前，打開落地窗，走了出去，站在陽台上，仰頭望向南揚市漆黑的看不到星星的污濁天空，迎面有冷風吹來，從他和-圖-書毛衣領口往裡躥，他卻沒打算去遮擋。
賈璋柯又道：「不過杜導你第一部文藝片就能這麼敏感，還真是厲害。有的導演就只能拍商業片，一拍有點深度的，怎麼拍都不是味道，就是因為他們沒有你這樣的敏銳嗅覺，從這點看，杜導你倒是很有往我們這邊發展的潛力呀。」
把他們送走後，杜安在客廳里待了半天，最終還是摸出了手機，打開通訊錄，在上面找到了朱茜的電話。
「還有就是，杜導你之前一直拍商業片，主要注重劇情和畫面效果，人物的話直接套模版就行了，所以你可能拍起來比較輕鬆，就算有些小問題，杜導你脾氣這麼好，也都能壓下來，不過文藝片不同。在這裏面，劇情都很弱化了，注重的就是人物性格和關係，注重的就是演員，如果不能指導好演員的話就拍不好。像王嘉衛導演的《東邪西毒》，更是這方面的代表，杜導你可能乍一轉換，不太適應，所以一直以來積累的情緒就爆發了，沒什麼的，多拍和-圖-書兩部就好了。」
「……」
又聊了一些電影技術和圈子裡的事之後，賈宏生和賈璋柯就告辭了。
「今天的問題，我想通了，明天繼續吧，這次不會再有問題了。」
朱茜的輕笑聲從那頭傳來，「我當然知道是你，我就看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口呢。」
「……這真是個好演員，不過我今天罵了她，也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賈璋柯撇了撇嘴，又加了一句：「干導演這行，沒有人不發火的，不發火說明你沒態度，發火是好事，大家都能理解的。」
像《電鋸驚魂》《風月俏佳人》之流，直接跟著劇情走就是了，人物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最多加些細節，哪裡需要把人物琢磨到這種深度的？忒費腦子了，不值當。
電話那頭的朱茜聽到他的輕笑聲，語氣認真起來，「杜導，你還真別以為我是在安慰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看到賈璋柯好笑地看著自己，問道：「這麼說來，杜導你是第一次在片場發火？」
「洗腳呢。」
「那就好。」
聽朱https://www.hetubook.com.com茜的語氣，似乎並不生氣，這讓杜安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也笑起來，說道：「還沒睡呢？」
良久，才聽到朱茜沒好氣地聲音從那頭傳來，「杜導，你這愛吹牛的習慣該改改了！」
他把手機貼在耳邊，那頭的朱茜久久不說話。
「被你提前半年拿走了。」
聽到這裏，杜安實在受不了這煽情的氣氛，忍不住開了個玩笑：「那我下部戲找你還是半價？」
「所以啊，杜導你真的沒有必要自責，都是為了劇組工作，我理解的，並不影響我們的交情。」
等待電話接通的過程是漫長的，杜安彷彿等了六十年，電話才終於接通。
「今天的事，對不起了。」
朱茜不說話，只能他來開口了。
杜安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對面的樓，黑漆漆的，零星兩三家亮著燈火，從窗戶里可以看到裏面有人走動。
正當那頭的朱茜還在納悶怎麼明年的華表獎影后怎麼就沒了的時候，杜安說出了答案。
而且在他看來，到時候上映了之後，《飛越瘋人院》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票房是肯定不可能和《終結者》比的，還這麼費腦子。
有這個時間，他還不如多拍兩部《終結者》了，賺錢才是王道。
「你該不會以為我的演技都是天生的吧？我又沒上過學，這些東西都是一點點被罵出來的。我還記得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二十歲的時候，在一部電視劇里跑龍套，因為怎麼都哭不出來，被導演指著鼻子罵了十幾分鐘，整個劇組都停下來看著我們，最後我終於被罵哭了，也沒人來安慰我，馬上抓緊時間趕緊把那場戲給過了。」
「後來我就會哭了，每次有哭戲的時候，我就想那時候的情景，然後眼淚就下來了。我的演技也都是這樣一點點慢慢出來的。」
在他看來，朱茜這麼好的演員，導演們應該都恨不得一天三炷香地供起來，哪至於發那麼大的火？大概是安慰自己吧。
杜安忐忑不已。
知遇之報，莫過於此。
杜安點了點頭，然後就見賈璋柯說道：「拍了三部電影才發火，杜導你脾氣還真是好，佩服佩服，我拍第一部電影的時候就經常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