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西涼蒼生難,北地少年刀
第一百零八章 喚一聲阿大,為一世星殞

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他覺得虎偃與玉衡很像。
作為送葬者,在他漫長的一生中,阻止送葬的人,他屢見不鮮,對於這樣的事情,他通常選擇視而不見,但這一次,他卻意識到了某些不一樣的東西,以至於他不得不停下自己手上的動作。
男子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起來。
他臉色蒼白如施粉黛,嘴唇猩紅如染鮮血,衣決飄飄宛如神祇。
送葬者的出現,便意味著有一位星殞即將死去。
但是,卻在這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他強自提起一口氣,手持長刀就要殺向拓跋炎。可是他體內的傷勢極重,又靈力空虛,如此強行為之,反而讓他的身子一震,當場噴出一口鮮血。
「阿大!」
「星殞。命在星辰,當歸星海。」他這麼說道,語氣里竟有為虎偃向四人求情之意。
卻在這時,數把長劍帶著破空之音呼嘯而至,直直的插向拓跋炎的面門。
「你的時間不多了,把你該做的事情做完吧。」青衫男子看著忽然,這般說道。
他的身子微微往外一退,讓出一條路來,所表達出的意思自然是再明顯不過。
但可惜的是,這些都無濟於事。
但是,卻在那時,男子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臉上的神情一變,竟然就這樣生生的壓下了自己心底的怒氣。
他的鼻子里呼出一陣濁氣,又猛力的吸氣,似乎呼吸,在此刻對於他來說也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一般。
這一點,無人能夠質疑。
「嗯?」青衫男子轉頭望去,卻見四道身影正立在離他不過十丈遠地方。
「呼……」
「聖子要取星殞的肉身與頭顱,這一點上和*圖*書他是曾得到過貴閣閣主的應允的。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還請前輩不要為難。」但即使是這樣,有了之前的教訓,拓跋炎也不敢再對這男子有半點不敬。這一次,他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都給足了男子面子。
他這般說道,手中的玉簫也在那時被舉了起來,放在了自己的唇邊。
同樣的垂垂老矣,同樣的對自己的族人心心念念,亦同樣死在了他們所認定的這條路上。
蘇長安實在想不明白,是什麼,讓素來高傲的送葬者願意向著四位問道境的修士低頭。
此時,拓跋炎的伸手已經伸到了虎偃的身前,他手中的那滴神血再次變得活躍起來,他就像一團火焰一般,開始不斷的晃動,似乎是在因為即將到了的這位宿主而感到興奮。
「阿大!」
在這個過程中,他並沒有做任何事情,但這個戰場上的人都停了下來,無論是摩青翎一方的武蠻,還是拓跋炎一方的蠻軍。
「此人肉身與英魂,我家聖子想要與貴閣借上借。」拓跋炎回應道。
養我者、育握者、護我者亦為父。
在看見他的身軀倒下的一剎那,蘇長安的心有些揪痛。
青衫男子在心裏這般想到,他搖了搖頭,不知是在感嘆還是在鄙夷。
不知是哪一個孩童最先發出這樣的呼喊,那聲音極為稚嫩,帶著濃郁的哭腔。
無論是多出一位很可能是半神的神族,亦或是將虎偃的英魂吞滅,在蘇長安看來都是極為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們就像是受到了某種敕令,幾乎再同一時間,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族人們跪了下來。
蘇長安見狀便和*圖*書大約猜到了拓跋炎或許是想用虎偃的星殞之身與英魂作為宿主,寄生神血,然後復甦出一位真正的神族。
蘇長安心頭大駭,卻又無能為力。
「你們星辰閣的人不是一向最喜歡講規矩嘛?怎麼遇見了那勞什子聖子,白河遠便將自己立的規矩忘得一乾二淨了?」
「阿大!」
「前輩可是星辰閣來人?」四人對於送葬者似乎還是頗為忌憚,即使是不可一世的拓跋炎在這時,也不免顯得有些局促。他極為恭敬的朝著男子拱了拱手,問道。
送葬者時何其人也?
但可惜的是,似乎並沒有人願意回應他。
手持玉簫,身著青衫的男子,終於在這時走到了虎偃的身前。
虎偃朝著男子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他的大嘴在那時猛然睜開,一道光芒射出,數以萬計的聲音便出現在永寧關下——他用他最後的一絲氣力,將他的族人們送到了這場流離的終點。
因此,不可避免的。
他們雖然被虎偃所保護著,但是他們卻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外面所發生的事情,更能明白,他們唯一的星殞是為何而死。
拓跋炎幾人簡直心底一寒,下意識的便要轉身逃跑。
「星殞二字,你當之無愧,魂當歸星海!」
「你!」男子的雙眸猛然睜大,似乎就要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殺意,一股足以讓在場諸人都為之膽寒的氣息便在那時噴涌而出。
蘇長安的心頭一震,正暗道不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三位蠻將卻絲毫沒有對他出手的意思,反而是身形極為迅速的穿過了他身子,直直的朝著虎偃倒下的方向衝去。
這位致死www•hetubook.com.com前依然念念不忘自己族人的老者,終於在此刻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但莫名的蘇長安對於他有一種好感。
他們是被神血侵染過的神侍,而劇蘇長安所知,星辰閣向來以捕殺隱匿在人間的神族餘孽為己任。或許說這四人擁有某些奇特的法門可以瞞過男子的雙眼。
但是這些人眼中的憤怒卻絲毫不能打動拓跋炎的心思。
虎偃的雙目睜開,或者說是裂開一條縫,他已經用盡的全力,但是卻無法站起身子,他明白,這一次,他永遠都無法再站起。
而虎偃,卻當之無愧。
這應當是蠻族對於一位長者最高的敬意,即使蠻王,在大多數蠻族人的心中也當不起這個稱呼。
但單單以他們問道境的修為敢於向一位送葬者如此說話,這本身就是一件極為值得商榷的事情。
他從他們身上聞到了一股令他極為不喜的氣息,為此,他的眉頭皺了皺。
他身子下意識的便要朝著虎偃的方向飛奔而去,但就在這時,他的心神一震,他所喚出的五道七星虛影幾乎就在同時被拓跋炎、膿瘡男子以及妖艷婦人所擊潰。本就在與那位老者的戰鬥中耗盡靈力的蘇長安,此刻受到反噬,身子一震晃動,半晌提不起力來。
他望著他們,眯成一條縫的眸子里是燦爛的星光,與濃郁的幾乎化不開的不舍。
而後。
而與之相比,更為怪異的是,這位送葬者,竟然還與他們解釋。雖然他說話時的聲音中明顯包裹著怒氣,但是蘇長安卻隱隱聽出了某些妥協的味道。
「阿大!」
而縱觀這蠻軍軍營,所謂的星殞,無非便是虎偃一人。
「乎…https://www.hetubook.com.com…」虎偃的嘴在那時張開,似乎想要與他的族人做最後一次的告別,但他的嘴方才張開。下一刻,卻連同著他的眸子一起閉了下來。
阿大。在蠻族是父親的意思。
似乎,比起蘇長安,他們更在意虎偃的生死,或者說,在意那位送葬者!
一位男子在這時,從百丈高的永寧關頭一躍而下。
身為送葬者,他這樣的妥協落在諸人眼中,讓在場眾人皆是心頭一凜。特別是那些跟隨虎偃一路逃到此地的蠻族族人眼裡,更是在此刻燃起了洶洶的怒火。雖然不知道拓跋炎擄走虎偃的肉身與英魂到底有何用,但是可以預想的是,此事絕非好事。無論是對於他們,還是對於虎偃來說。
拓跋炎四人是什麼身份?
而拓跋炎也在這時敏銳的察覺到了那股如有實質的殺意,他的身子下意識的向後退去一步。
「每一位星殞,都值得被駐足。」青衫男子這般說道,似乎是在向眾人解釋為什麼會讓這場上的喧囂禁止下來。
似乎,只要他奏響這首魂曲,虎偃的英魂便可以如約而去往星海。
「星殞,肉身葬于大地,英魂歸於星海,這規矩古來如此,豈是你說借就借的?」看得出,男子對於拓跋炎的言論很是不滿,說話的語調更是帶著一股濃重的怒氣。
雖非同族,甚至曾經敵對,但蘇長安尊敬他,發自內心的尊敬他。
「是。」男子頷首,神色冷峻。
這樣的呼喊一個接著一個,一片連著一片,最後化為了震天動地的哭喊。
拓跋炎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心處浮現出一滴如琉璃般的血液。
而這樣的情景落在剛剛平息下體內靈力波動的和圖書蘇長安的眼裡,卻是極為怪異。
這位蠻族的星殞,強良的大巫咸,終於在永寧關前永遠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眸。
只有拓跋炎三人以及方才徹底擊倒虎偃的那位陰柔男子,在這送葬者出現之後,卻一反常態的極速奔來。
「且慢!」那聲音如此說道,慌亂焦急各種情緒混雜其中。
「哎……」男子聞言,終於是發出一聲長嘆。
蘇長安與他相識不久,所言最多的便是那一日,關於年少時,這位星殞曾與自己的兩位師叔祖相識的舊事。
而那三位蠻族將領,也就在這時猛然朝著蘇長安掠來。
即使星殞聞其名,也得避讓三分。
星殞的命在星辰,他的時辰到了,誰也救不了他。
「前輩莫要難為我等。」似乎也是從男子的話中領悟到了什麼,拓跋炎的氣勢明顯高了起來,「至於道理規矩自然有聖子去與閣主殿下講。前輩說,是與不是?」
生我者為父。
虎偃,對於這些失去家園的流離者來說顯然是後者。
他在男子退開那一剎那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走到了虎偃已經失去氣息的屍體旁,因為未奏魂曲,他的英魂未歸,肉身也尚還保存完整,未有化為星粒回歸大地。
「阿大!」族人們的呼喊在這時變得沙啞,變得絕望,變得聲嘶力竭。
卻不是因為他與自己的師叔祖有故。
只間數道流光在他的眼前劃過,而他方才所站得位置,此刻便憑空多出了數把造型古樸的長劍。他們一字排開,將拓跋炎與虎偃的屍首如楚河漢界一般分開。
四人的身子在那時頓住,他們互望一眼,看得出對於這樣的結果,也很是詫異,心底對於那九位聖子更是愈發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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