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宮斗
第0495章 兩面三刀

燕榮恨恨地說道:「這種酸臭文人本帥見得多了,表面上看是恭順得很,可只要一轉身就會抓你的把柄,打你的小報告,這幽州先後來過三任長史,全是這副德性,全給我趕走了,所以長史之位長年空缺,現在皇上派了這麼個東西過來,又給他下了這種旨意,意思還不是明擺著嗎?只要我稍微軟一軟,這小子就會查我,然後編造各種黑材料遞上去,哼,我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
燕榮心中一驚,坐了下來,壓低聲音:「什麼尚方寶劍?」
元弘嗣感激得熱淚盈眶,嘴唇一直在發抖,卻是說不出話來。
那名軍士的臉上給砸得一塊烏青,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都起了一個包,但連摸都不敢摸一下,收刀回鞘,低頭倒退了出去。
元弘嗣的臉都嚇白了,嘴唇直打哆嗦:「怎麼回事?」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動,笑道:「燕總管,何至於此,我記得您母親還在時,每年都特意請旨回大興一趟,只怕您此舉不僅是為了盡孝,也是讓聖上寬心吧。」
門口一直恭立的那名驛丞臉上現出一絲難色:「元長史,燕總管可是吩咐過,不得離開您一步,有什麼需要,全力滿足的。」
人走了個乾淨,王世充和元弘嗣雙雙跪坐在了驛館內的矮榻前,王世充低聲道:「元兄,情況不是太妙,你最近要當心點,看來燕總管要找你麻煩了。」
元弘嗣本想發作,卻突然意識到這是燕榮的地盤,自己不能隨便發官威,於是換了一副笑臉,說道:「本官跟王副長史有公事相商,你等暫先退下,有事我自然會叫你們,現在這就是本官的需要,明白嗎?」
王世充的眼中綠芒一閃,低聲說道:「元兄,事情還不見得絕望,大概是燕總管看我也不順眼,剛才給了我個公文,要我回大興辦理,就這麼把我打發走了,明天一早我就上路,這裏的情況,我回去后也會向皇上,向越國公如實彙報的,在此期間,你一定要規規矩矩的,不能給燕總管找到任何處罰你的借口,我回去后找越國公來救你!」
燕榮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憤怒,整個人鐵塔般的身子不住地搖晃,而王世充明顯可以感覺到他抑制不住的怒火,就象燃燒的火山一樣,隨時都要噴發:「好個匹夫,竟然敢如此戲耍老子!還他娘的什麼尚方寶劍,不把這小子收拾了,老子這名字倒過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寫!」
王世充小聲地說道:「大帥,元長史可是有皇命在身的,不同於以往公派過來的長史,我勸您還是三思而後行!」
王世充低聲道:「剛才我在那裡已經是百般相勸了,可是燕總管好象更加來氣,差點把我打一頓,那些外面如狼似虎的兵將們沖了進來,個個刀出鞘,一句話不對付,可能兄弟我這條命就交待在這裏了,想來我這心現在還在跳啊!」他說著抹了抹滿臉的汗水,使勁地揉了揉心口。
回到了驛館之後,王世充卻發現元弘嗣早已經如熱鍋螞蟻一般地等在自己的房中了,一見到王世充,立馬哭喪著臉奔了上來,緊緊地拉著王世充的手:「行滿,這回怎麼辦啊,你可千萬得救我!」
王世充淡然一笑:「大帥可曾忘了皇甫孝諧之事?」
王世充看了看左右的軍士,作出一番欲言又止的樣子:「這……」
元弘嗣的嘴角抽了抽,低聲道:「一定!只要不是必死無疑,哪怕進大牢吃餿飯,我也不會隨便用這個的。」
燕榮幾乎要跳起來:「什麼?給這臭文人騎到頭上?我呸!他也配!」
燕榮臉上的肌肉跳了跳,也壓低了聲音:「我不是王世積,沒有他那樣的勃勃野心,皇上是知道的,十幾年來我都主動每年回京,就如你剛才所言,就是想表示我是忠於皇上,沒有二心,不用他宣,我每年自己回,這還不行嗎?」
燕榮一看這些人衝上來,怒氣更盛,抄起驚堂木狠狠地砸在離得最近的一個軍士臉上,吼道:「上來干鳥啊!沒看到本總管正在和王儀同議事吧,全都給我退下!」
燕榮突然開懷大笑起來:「哈哈哈,王儀同,都傳說你人極精明,舌燦蓮花,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說得好!不錯,每年主動進京,就是讓聖上寬心之舉,讓你給說中了,只是前年我老母去世,以後再想這樣回京,也沒了好辦法,王儀同,你既然足智多謀,可有什麼好辦法教我呢?」
王世充心中暗道:燕總管,只怕下次我再來時,你就不在了。但他仍然面露喜色,對著燕榮一拱手,笑道:「多謝大帥!」
元弘嗣嘆了口氣:「那是對你,行滿,你從軍南征北戰,武名早已經傳遍天下,而我只是靠了父蔭,加上在當年滅陳時跟著大軍一路混了點軍功,雖然也升了個上儀hetubook•com.com同,但跟你那個刀山血海里打出來的,那可是天差地別,在燕總管眼裡,最討厭我這種文弱書生啦,你沒看今天他對我是啥態度嗎?」
元弘嗣馬上反應了過來,大聲道:「全都退下,到屋外守著,沒我吩咐,不許進入驛館!」
王世充嘆了口氣:「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上表請辭,解甲歸田,還可保全家老小,去年您和王世積都回過大興了,現在沒有合適的理由,也不方便再回去,如果您捨不得這總管之位,那稱病不視事,讓這元長史來署理公事,不要在這段時間內給他抓到什麼把柄,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王世充微微一笑:「聖上有旨,元長史在幽州如果犯了事需要處罰,打十下板子以上的刑罰,一定要上報聖上批准才行!」
元弘嗣的聲音都帶著哭腔了:「你走了,我一個人在這裏可怎麼活啊!」
元弘嗣點了點頭,這些事情他在路上跟王世充說過。
王世充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就是這個,大帥,您可千萬不能違了皇上的意思啊。」
王世充心中冷笑,這激將之法果然起作用,燕榮果然是驕橫慣了,又不知進退,那自己作死就怪不得別人了,但他臉上仍然擺出一副驚慌的樣子,連連擺手:「啊呀,大帥,小點聲,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實不相瞞,這次元長史可是帶了尚方寶劍來的,你可千萬別和他正面起了衝突!」
王世充輕輕地把這行字抹掉,從懷裡取出一枚銅錢,給了元弘嗣,說道:「到時候讓尊夫人持此信物到這家鋪子,出示給掌柜的,就說要買兩斤江南春茶,他自然會聽尊夫人的命令,想辦法把尊夫人運回大興的。」
王世充在桌上用手指沾著茶水,寫下了張家茶葉鋪子這個牌號,順便留下了地址,寫完后對元弘嗣低聲道:「元兄可否記得?」
那驛丞先是臉上一驚,轉而感受到了玉佩的冰涼,立即臉上堆滿了笑容,連連點頭哈腰:「下官謹遵二位上官的吩咐。」說著,便轉身把所有的僕役侍女全部趕了出,順便悄悄地把那玉佩籠進了自己的袖子。
王世充臉上掛著笑容,卻壓低了聲音:「元兄,當心隔牆有耳!」
元弘嗣的眼睛一亮,連忙點頭道:「可是賤內一個女人,大興離這裏幾千里路,她又如何能回京呀。」
堂上的護衛們走了個乾淨,王世充走到燕榮的和*圖*書大案之前,悄悄地說道:「總管,不瞞你說,聖上這回因為王世積的案子,已經對邊關的大將和各州的非親王總管們起了疑心,您的禍事,只怕為時不遠啦。」
燕榮嘆了口氣:「幽州這裏,是軍事重地,西北靠著突厥,北邊還有契丹和奚人,東北邊的高句麗人也時不時地越過遼河來犯,前任的幽州總管李崇就是在與突厥作戰時壯烈戰死沙場的。我燕榮鎮守幽州多年,雖然手段有些酷烈,但也是為了肅清敵軍的姦細和那些奸滑不法之徒,以保邊關的安寧。王將軍,我不稱呼你為長史,只認你是個軍人,你說朝廷在這時候派來元長史這麼個文人,是不是來抓我燕榮的把柄的?」
王世充變得愁眉苦臉:「燕總管,您看我王世充,白身從軍,無權無勢,您燕總管是封疆一方的重臣,自不必說,元長史的父親是威名赫赫的元尚書,即使人不在了,元家仍然在京中的人脈廣泛,朋友眾多,所以這回連越國公都舉薦他過來,這也是末將惹不起的,末將以前一直在高僕射手下效力,前一陣大破突厥時也受了高僕射的不少關照,所以高僕射才讓末將跟您支會一聲,給您提個醒。可是末將這樣一來,夾在中間實在不太好做人啊,事情鬧大了,只怕高僕射也無法為您周旋,所以還請您以大局為重,別跟元長史鬥氣了,你看他那個樣子,哪敢真的惹您啊。」
王世充心中雪亮,這燕榮刻薄寡恩,完全以威勢凌人,只怕屬下這些人也都是懷恨在心,一旦楊堅真的想要查他,這些人一定個個都變身皇甫孝諧,大開批鬥會,把燕榮這些年做的事情全給抖落出來,到時候不氣得楊堅要他的命,才叫怪了,這地方看來不能久留,得早點抽身離開,才是上策。
王世充緊緊地把元弘嗣的兩隻手握在了一起:「元兄,你在這裏好自為之,兄弟我在大興一定儘快處理完事務,來這裏助你一臂之力的,非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走這一步啊!告御狀可是你死我活的事,要是燕總管知道了,只怕你會有殺身之禍!」
燕榮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大笑道:「無妨,都是我多年的忠心部下,不用擔心你我的言談會外泄。」
元弘嗣一下子整個人都軟了,癱了下來,喃喃道:「難道我們就這麼等死了么?」
燕榮聽得冷汗直冒,聲音也失去了剛才的鎮定與囂張:「那你說我該怎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辦?」
王世充這一路與元弘嗣同行,深知此人是個欺軟怕硬的廢物,罰起奴僕下人來那是兇猛得緊,可見了厲害角色又軟得象只貓,他從心底里厭惡這個傢伙,甚至不止一次地懷疑是不是元岩長年在外,老婆在家寂寞偷人,才生下了這麼個廢物兒子,雖說虎父犬子是世家常態,可這位元公子連個犬子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一隻毛毛蟲。
那驛丞還有些猶豫,王世充哈哈一笑,走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順便把一塊玉佩塞進他的手裡:「元長史都這麼說了,你就聽長官的命令,對不對?」
燕榮重重地「哼」了一聲:「別人都怕楊素,我可不怕,跟他同朝為官為將一輩子了,我燕榮哪次比他差了?這次只不過他運氣好,撈到了出擊突厥的主帥位子罷了,要是換了我燕榮領軍,一樣可以大獲全勝,滿朝文武,我只服高僕射一個,還不至於怕了他楊素,更不至於連他舉薦的一個文人都不敢收拾!」
但王世充的臉上卻擺出了一副笑容,握緊了元弘嗣的手:「元兄,勿慮,燕總管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凶暴,剛才對小弟就很客氣嘛。」
燕榮的臉色一變:「王儀同,何出此言?」
燕榮擺了擺手:「不用再說,王儀同,今天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至於元弘嗣那小子,我自有辦法收拾,你且看好就是。」
燕榮這一下怒氣衝天,嚷嚷的聲音大得能把房頂都給掀翻,外面離了幾十步遠的堂下武士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還以為是王世充冒犯了燕榮,紛紛衝上堂來,刀劍拔出一半,只等燕榮一聲令下,就要把王世充給拿下。
王世充哈哈一笑:「身為大將,手握重兵,又常年身居邊關,總攬軍政,這樣如何能讓皇上安心呢?幽州乃邊關重地,您又是百戰宿將,卻能在這裏一呆十幾年,天下各大州的總管,就是聖上的幾個親生兒子,都在各州間換來換去,誰也沒有您呆得久,這種保身之道,就是末將要向大帥學習的第一樣。」
元弘嗣嘴裏默念了兩遍,點了點頭:「記下了。」
燕榮傲然擺了擺手:「王儀同,不必再勸,本帥知道你夾在中間為難,此事不會拖累於你,這樣好了,本帥這裏正好有些公務,需要上報朝廷批報,你就帶著這些公文,回大興一趟,見到了高僕射,把這裏的事跟他講明,他自然心中有數,不會再安排你來此受這夾板和圖書氣的。」
元弘嗣的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緊緊地抓著王世充的手:「行滿,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說到這裏,燕榮恨恨地對王世充說道:「王儀同,我這就寫公文,明天一早,你就帶上公文和那些上報的文書回去,等我收拾了元弘嗣,再讓你回來當幽州長史,到時候你我聯手,在這裏好好做番事業。豈不快哉!」
王世充用力地點了點頭:「珍重!」
王世充抓緊了元弘嗣的手,聲音壓得低得不能再低:「元兄,實在不行的話,留一條上京告狀的路子,萬一你下了大獄,記得要尊夫人想辦法回京,到時候到宮門前告御狀,皇上不會不理的。」
燕榮的臉色一下子大變,嘴角邊抽了兩下,咬咬牙,大聲道:「你等暫先退下,我和王儀同有事商量。」
王世充嘆了口氣:「元兄,剛才燕總管留我下來的時候,問了半天你的事情,這次是誰人保舉,來了做什麼,還有什麼密旨,都直接當面問了,你也知道燕總管的威嚴,兄弟我不敢有所隱瞞,再說那些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兄弟想著如果把越國公和聖旨這兩道殺手鐧一拿出來,燕總管也不至於太過為難元兄。可沒想到燕總管一聽,反而大怒,說了不少對越國公不敬的話,還說元兄拿著雞毛當令箭,故意耍他,要給你點顏色看看呢!」
於是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帥息怒,這隻是聖上聽了元長史的話后,為了打消他的顧慮,臨時給他的一道旨意罷了,他並不是來查辦您的,相反,剛才您也看到了,元長史見了您就象老鼠見了貓似的,哪還敢找您的麻煩呢。」
王世充搖了搖頭,小聲說道:「大帥,元長史可是越國公舉薦的,您就算不把他放在眼裡,也要顧及越國公啊,他現在可是大勝而歸,風光無限啊,就連高僕射也要讓他三分!」
燕榮睜大了眼睛:「就這個?」
王世充冷笑道:「那王世積又何嘗不是如何?他都主動交了兵權,在家裡喝酒裝病了,就是這樣都沒逃過一劫。更何況您在這幽州的手段,連末將這樣遠在大興的都有所耳聞,突厥還在時,聖上要倚仗您這樣的大將守邊,現在突厥已經完蛋,至少二十年內不會再構成威脅,您覺得皇上還會象以前那樣容忍您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元兄這次來是越國公保舉的,而且得了聖上的令,不許燕總管隨便地責罰您,杖刑超過十下,就要上報,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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