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竊隋
第0533章 拜訪豪雄

王世充正色道:「我是做些生意,但這次來找竇里正,絕對不是因為要找他當護衛,而是久聞竇里正的大名,想來結識一下,你看我們兩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在這村裡,根本不怕有人來找我們的麻煩,就是因為我們堂堂正正,無愧於心,現在竇里正聽說日子過得不是太好,能幫忙的話我們也會盡量幫他的。」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百錢,塞給了老頭兒,「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世充走上前,向著老頭兒行了個禮:「老丈,你可能誤會了,我們二人真的不是找竇里正做護衛的商人,只是久聞竇里正的大名,想來結識一下,沒有別的意思,還請老丈能行個方便。」
於是王世充微微一笑:「竇兄,我們二人既然來到這裏,承蒙款待,竇兄有事,就不會坐視不理,今天王某是以私人身份來拜訪朋友的,不提官府身份,如果有強人上門,王某自當助竇兄一臂之力,只是不知來者是何人,讓竇兄這樣的英雄豪傑也如臨大敵?」
張金稱繼續問道:「請問好漢竇建德是在這個村嗎?」
王世充衝著張金稱使了個眼色,張金稱走向了一個身穿灰色布衣,花白頭髮的老頭兒,用河北話說道:「老丈,這裡是竇家村嗎?」
竇建德捋了捋自己的長髯,笑道:「那竇某就感謝二位的仗義相助了。只是此事是竇某與他人的恩怨,與二位無關,二位如果不願意就此離開,那就請委屈在此小駐,今天夜裡無論誰勝誰敗,二位也好作個見證。」
但王世充面不改色,笑道:「竇兄,據我所知,上次你之所以流落突厥,也是因為護衛商隊之餘結了一些仇家,既然我二人的身份你也知道,而我更是有著官身,你為何還會對我二人如此坦誠呢?」
竇建德哈哈一笑:「是的,這王須拔是冀北幽州一帶的豪傑,前些年因為幽州總管燕榮為人酷虐殘暴,他不得不轉移到冀北落腳,而幽州的不少遊俠劍士也都投到他的麾下,其中綽號歷山飛的魏刀兒,和人稱智多星的宋金剛,就是最出色的兩個,以前我在河北護送商隊時,就跟他們有些不愉快,但還沒撕破臉皮,但我到了突厥之後,有一次劫過他們的走私商隊,這就結了深仇,我在突厥的時候他們不敢對我下手,現在我回到家鄉了,他們就來找我尋仇啦。」
王世充看了張金稱一眼,張金稱知道王世充和圖書不了解河北地面上的這些草根英雄,解釋道:「東家,這王須拔是上谷那裡有名的好漢,滿臉虯髯,從小熟習槍棒,武藝高強,曾經和人賭博把臉上的鬍子全生生拔掉,結果他愣是忍著痛,當眾把一臉的絡腮大鬍子生生扯下,滿臉都是血,所以得了這個綽號,其人亦正亦邪,當過馬匪,搶掠來往商隊,手底下也是殺人如麻,但又仗義疏財,劫富濟貧,官兵曾幾次圍剿過他的山寨,都給他提前得到了風聲逃走。」
王世充微微一笑:「老丈,你看我們二人,象是那種江洋大盜嗎?」
張金稱的臉色一變,急道:「竇兄,怎麼了,怎麼會有賊人膽敢找你麻煩?今天小弟既然碰到了,就一定會助你殺賊!」
王世充的臉色微微一變,暗道這個竇建德逃難突厥的時候還與人結怨,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於是打了個哈哈,問道:「竇兄,怎麼在突厥的時候也不收手呀,這和你老兄的行事作風可不太符合啊。」
張金稱微微一笑:「老丈,竇里正的豪俠之名早就傳遍了整個冀州,我們二人是慕名過來拜訪他的,我們東家一向欣賞這要的英雄人物,有意結交。」
王世充因為聽過李靖說過此事,也不是太吃驚,淡然點了點頭:「生鐵走私,早有所聞,想不到走的是河北這條線路。」
一個沉穩有力,中氣十足的男聲響起:「可是平定江南,大破突厥的王行滿?」
老頭兒重重地「哼」了一聲:「果然又是來給竇里正招惹事端的人,看你們這副打扮,是想穿州過境的商人吧,我們竇里正現在不接這個護衛工作了,你們若是想討碗水喝,進院子喝了就走吧,其他的事情,小老兒一概不知。」
王世充笑著搖了搖頭,看著站在一邊的張金稱,說道:「上次來河北還是一年前去幽州的時候,路過了冀州的幾個州郡驛站,但那裡也不是這樣燒火炕的,今天還是第一次坐上,感覺很特別啊。」
於是王世充點了點頭,正色道:「客隨主便,一切但憑竇兄的吩咐,只是王某想請教一下,今天的對手是何來路,與竇兄又有何仇怨?既然竇兄要王某做個見證,以後萬一要報官,王某也好有個說詞。」
竇建德點了點頭,向里作了一個請的手勢:「二位,裏面請吧,寒舍簡陋,得罪了。」
竇建德也脫鞋坐上了炕,笑道:「王儀和圖書同,是不是有些不適應坐咱河北的火炕呢?」
張金稱點了點頭,說道:「竇兄,這位王行滿王儀同,就是我上次跟你說過的我在大興城的東家,他的大名你也早應該知曉了,一直說想要結識竇兄這樣的英雄豪傑,這次正好路過河北,就順道過來看看竇兄。」
「而且草原上的情況,想必王儀同也知道,失掉了有威嚴的大可汗之後,部落間的攻殺沒有一天是停止的,為了不至於給人消滅,這些部落都要整軍備戰,上次與我朝大戰,突厥人更意識到了我大軍甲兵犀利,鐵甲鋼刀的威力盡顯無疑,所以無論是什麼部落,都想著進口生鐵,以打造鐵騎部隊,反正劫掠別的部落,就可以收回這些錢,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竇建德說到這裏的時候,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張金稱,笑道:「再說了,我幾年前就和張老弟相見恨晚,結為莫逆之交,他帶來的貴客,我又怎麼會擔心來害我呢?」
竇建德也跟著笑了起來:「當然,張老弟,五年前你我一見如故,相約再見時痛飲一番,不醉無歸,只是這幾年兄弟我流年不利,在這彰南也呆不下去了,與兄之約,推拖至今,想不到今天張兄會跟著名滿天下的王行滿一起光臨寒舍啊。」
王世充自進屋時就感覺有些不對勁,這屋子給收拾得整整齊齊,卻沒有女主人,竇建德一早就知道自己二人要來,卻不讓自己的老婆出來招待,甚至無酒無茶,這很不正常,而那兩把擺在牆角的短戟和一支看起來足有百余斤重的鑌鐵鋼叉,更是顯示了竇建德如臨大敵,隨時準備應戰的狀態,聽到竇建德這麼一說,王世充才意識到竇建德今天準備收拾的對手並非自己。
竇建德哈哈一笑:「王儀同,竇某雖然只是鄉野村夫,但在這地頭上還算有些勢力,咱這彰南也不是什麼大城市,來此的人不是很多,所以有什麼異能之士,竇某早早就能得到消息,張老弟在河北也算是響噹噹的好漢了,而王儀同的樣貌又是如此特別,這幾天你們一直在高雞泊那裡轉悠,我就知道你們遲早要來。」
王世充心中暗嘆這竇建德果然在這一帶手眼通天,儘管看起來已經沒了勢力,但他的手下們已經全部轉入了地下,這彰南方圓幾十里的一舉一動,只怕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張金稱哈哈一笑:「竇兄,還記得兄弟嗎?https://www.hetubook.com.com
張金稱笑道:「求之不得。」
竇建德的眉頭輕輕一揚:「王儀同,當著明人不說暗話,你是朝廷中人,但並不是我河北地頭的官員,而且竇某現在身為里正,奉公守法,並不怕官府的追查,至於閣下,更不會以京官的身份,千里迢迢來這河北,和我一個裡正過不去吧。」
王世充朗聲道:「正是在下,敢問閣下是竇建德竇里正嗎?」
王世充站在院外,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拱手行禮,朗聲道:「大興王世充,特來拜訪竇里正,不知里正可否現身一見?」
竇建德嘆了口氣:「沒辦法啊,寄人籬下,自然要聽人的指揮,我們投奔的是東突厥的莫何部落,人家收留了咱們,咱們在那裡幾百個兄弟白吃白喝,總要幫人做事的,正好人家說有一個敵對部落在關內買了一批貨物,偷運出關,那批貨物里聽說有不少是朝廷禁運的生鐵,所以我一時衝動,就答應去劫了。」
張金稱氣得叫了起來:「你這老人家,好生無禮,我們東家怎麼就成了突厥人了?」
老頭兒的眉頭舒展了開來,笑道:「看你這人說話挺有誠意,出手也大方,就告訴你吧。竇里正的家啊,原來是在這村裡,後來官兵來這裏抄家,一把火把他房子給燒了,現在他是在村西頭三里處的小高坡上,獨立蓋起了一個小院子,人也住在裏面呢。」他說著顫巍巍地站起身,向著西頭的一處小院子一指,「喏,就是在那裡。」
竇建德點了點頭,開口道:「今天來的人,是冀北上谷那裡的一幫豪強,為首的名叫王須拔,有霸王之力,手下有兩個兄弟,一個叫魏刀兒,另一個叫宋金剛,一個勇猛過人,矯健剽悍,另一個詭計多端,深通兵法,竇某跟這夥人有些過節,這次竇某從突厥回來,這幫人就上來尋仇,現在人已經在村外十里的山溝里潛伏了,大概一入夜,他們就會上門來找我。」
王世充笑著擺了擺手:「老丈,不瞞你說,在下的爺爺就是突厥人,只是我在中原生活了幾十年啦,除了長了張胡人臉外,跟突厥實在是沒有半點關係,再說現在突厥已經被平定,突厥的啟民可汗也早已經降伏於我朝,早就不是以前的敵對關係啦。」
張金稱倒吸一口冷氣:「竇建德當真會象東家說的這樣嗎?這也太可怕了。」
老頭兒睜開了眼睛,https://m.hetubook.com•com警覺地看著張金稱:「你們找竇里正做什麼?」
竇建德引二人進了堂屋,王世充坐上了炕,感覺到屁股下火熱的暖意,他在關中很少坐這種火坑,一下子還有些不太適應,眉頭微微一皺。
張金稱的臉色一變:「是上谷的燕人王須拔?竇兄,你怎麼會招惹到這些人?」
老頭兒點了點頭,表情舒緩了不少:「你這人說話倒是挺和氣的,既然不是突厥人,又不是江洋大盜和商人,你們來找竇里正做什麼?」
清河縣彰南鄉的西南處,有一座方圓數里的小山村,名叫竇家村,這裏就是前任彰南里正竇建德的居所了,村子不大,也就百余戶人家,多數住著低矮的黃土房子,還有幾家看起來家境不是太好的,住在茅草屋裡,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風一吹就象要倒下的樣子。
王世充和張金稱走在這個小村子里,村中幾乎沒有年輕人,一些掉光了牙齒的老頭坐在自己家小院的門口,眼神警惕地看著這兩個陌生的外鄉人。
張金稱哈哈大笑起來:「竇兄果然快人快語,豪氣更勝當年啊,沖你這句話,今天咱們就不醉無歸。」
院子不大,只有四五丈見方,院牆也不算高,只及王世充的胸部,高手可以很輕鬆地跳進去,院子里有幾隻雞在咕咕地叫著,黃土製成的房屋外牆掛著一串串的辣椒,兩扇木製的門板上貼著年畫,半開著,似是在迎接遠來的客人。
張金稱笑道:「咱河北地界冬天比較冷,所以家家戶戶都是睡這種炕,一直要燒到四月的時節呢。」
王世充知道竇建德恐怕是要和仇人分個生死,也不願意外人插手,想到以他在彰南的勢力與耳目,顯然已經充分掌握了對手的實力與動向,既然不要自己出手,應該也是胸有成竹,謀定而後動了。
竇建德搖了搖頭:「這生鐵走私,漠南突厥各部幾乎都在做,那兩年都藍可汗敗亡,啟民可汗繼立,草原無主,各部落都在相互攻殺,朝廷好象也放開了對於突厥貿易的限制,從晉北到河北,都有不少關市,只要不運生鐵兵器,朝廷都是允許的,所以來往突厥的商隊比起前些年跟突厥打仗的時候要多了許多,自然也有不少想要牟取暴利的人趁機走私生鐵。」
王世充轉向了竇建德,說道:「竇兄,你比我年長兩歲,王某厚顏,稱你一聲兄長,今天承蒙款待,不勝感激啊,只是看你這樣子,好象早知和*圖*書我們會來?」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神變得深沉起來:「這點嘛,等見過他就知道了,金稱,能幫我引見一下這位豪傑嗎?」
王世充笑道:「報不報仇也是要看自己的實力,我料那竇建德,給人陷害,逃亡突厥,評估了一番形勢后覺得自己若是這時候帶了大批手下回鄉,恐怕會被視為眾矢之的,還沒等他報仇,黑白兩道就會一起向他下死手,與其這樣,不如放低姿態,作出沒有雄心壯志的樣子,迷惑自己的對手,等到他們放鬆警惕的時候,再慢慢積蓄力量,招回舊部,伺機復讎。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看看我向王世積和皇甫孝諧復讎用了多少年。」
一個身高九尺,壯如熊羆的壯漢推門而出,王世充仔細打量了一下此人,心中不得不喝了聲彩,只見此人虎背熊腰,黑面虯髯,高鼻闊口,眉如墨染,頜下三縷長須,雙目神光如電,雖然穿的只是一身藍色的布衣,但仍然掩蓋不住此人出眾的氣質和一股強大的氣場。
竇建德擺了擺手,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二位,實不相瞞,今天竇某這裏可能會有些賊人夜訪,二位都是竇某的朋友,張老弟就不用說了,王儀同的氣度讓竇某一見也是佩服不已,今天竇某不太方便留客,還請二位明天再來,如何?」
那老頭兒微微地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王世充一笑而過,進入院中,張金稱也跟著進入,竇建德緊隨其後,順手帶上了門,那間裡屋的大門正開著,一個土炕上已經放了一張矮桌,下面的火燒得很旺,即使站在門外也能感覺到濃濃的暖意。
老頭兒的眉毛一揚:「不是來找竇里正做護衛的,那你們一定是那些犯了人命的逃犯,想來找竇里正庇護的吧,請你們快點離開吧,還嫌禍害竇里正不夠慘嗎?人家都給你們這些人害得跑突厥幾年不能回來,還要怎麼樣?」
張金稱聽得連連點頭,說道:「按一般人的想法,若是給人這樣黑,那早就忍不住報仇了,可是聽東家這樣分析,他是主動放棄了向仇家復讎,為什麼?」
老頭兒睜大眼睛,仔細地把二人打量了一番,搖了搖頭:「江洋大盜又不會把賊字寫在臉上,我哪知道,你這人看起來不象中原人士,倒象是個突厥人,你不會是突厥人進來打探我們大隋虛實的吧。」
王世充點了點頭,行了個禮:「多謝老丈的指點。」說著他起身,帶著張金稱走向了那個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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